门在费尔德斯汀和多波斯的身后关上了。
赛勒斯站在房间中央。
听到房间的门在外面被反锁起来。
就像是为了强化他的孤独感,房间里的灯光开始摇曳起来,并逐渐暗淡下来,最后竞变得漆黑一片。
在那惊慌失措的刹那间,赛勒斯有一种他将被永远抛弃在这里,不为人知、直到死亡的感觉。
谁会在乎呢——只有几个警卫知道,他们也许会以为,他生命的终结只是因为一个劣质的机器人出了某种故障。
别这样想!他暗暗地告诫自己。
费尔德斯汀会给我找来律师的,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丽亚苍白的面孔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我能为她做些什么呢?他的心里充满了痛苦。
他又开始在房间里踱起步来。
詹安妮不可能对我怎么样的。
她没有任何权利来伤害我。
但在他的心里他很清楚他是在对自己撒谎。
一切都在她的权限之内,即便是逃到了火星上,仍然没法逃脱她的控制。
房间里的灯重新亮了起来,但电压显然不够,光线很暗。
随后,门外传来了开锁的声音,在门被打开前,传来了一阵敲门声,他抬头顺着声音望去。
赛勒斯·费奥里?进来的那个人用一种非常低沉的声音说。
我是杰克·德莎勒。
赛勒斯很快地看了他一眼,发现进来的是一个高个子男人。
他蓄着短而硬的胡须,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一个显眼的大鼻子,一头浓密的黑发中夹杂着一些灰发。
德莎勒伸出手来与赛勒斯握手。
他的皮肤与其他火星人相似,带着少许的谈蓝色。
德莎勒把一张椅子拉到了桌子边,坐了下来。
费奥里先生,你与警卫们发生了争执?我想是的。
赛勒斯把目光扫向了律师,他在研究他,尽量在半明半暗中找出他面容上的特点。
你得承认你现在处在一个很微妙的境地。
既不能算是人,也不是机器人,根据物理学的定义,你的行动确实像一个人。
你要我对此进行道歉?没有必要。
赛勒斯·费奥里,你究竟是什么?你读过搜捕令吗?那只是把你定义为遗传研究的产品,没有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
赛勒斯耸了耸肩,并不太明白德莎勒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灯光又亮了起来,并逐渐恢复了正常。
哦,那好多了,德莎勒说,那么,请回答我的问题。
费奥里,你究竟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什么,赛勒斯又有些沉不住气了,他被德莎勒流露出来的随意和漫不经心的态度激怒了,詹安妮,就是那个詹安妮博士,把我叫做伊甸人。
我想什么意思都包括进去了。
镇静些,费奥里。
我并不想使你感到不快。
对不起。
赛勒斯突然坐了下来。
我的——晤——丽亚病了。
他们把她带走了。
医生把她送回家去了。
她现在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你说的是真的?我在她离开前见过她,并经她的同意,根据你自己的选择请律师。
我还以为费尔德斯汀不会按照我的意愿去办呢。
不会的。
丽亚是逮捕令上注明的犯人,而你不是。
哦,但实际上犯人应该是我。
我才是‘被偷窃的财物’呢。
让我们平心静气地讨论一下你的案例。
你会接手吗?我决不会平白丧失一个使自己成名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说——?任何有关人权的案例都是重要的,尤其是走在时代前面,在为众人所接受之前。
在世界上有多少个类似你这样的情况?只有两个——就现在说来。
胎儿呢?这是第一个——唔,我还不知道出生的是什么。
是半个伊甸人吗?我想是这样。
你能否确信,唔——詹安妮博士在制造了你们之后,没有计划去制造更多的伊甸人?她现在就在实验室里忙着制造新的伊甸人。
那就是为什么她急于要把我逮回去,这样我就能帮助她了。
这个特殊的实验就算完成了。
赛勒斯用手拍着自己的胸脯。
我觉得你的主要问题是他们对你的定义从来都没有明确过。
我想搜捕令上说得够清楚了。
赛勒斯怨恨道。
我只是一件东西,某样财富,不会是别的。
显然有些法庭会同意詹安妮的定义,否则的话,这样的搜捕令就不会发出来了。
这种搜捕令并不能确定你在法律上的身份。
事实上,它完全忽视了这一点。
所以我们可以用这个作为我们辩护的出发点。
赛勒斯用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他真的觉得非常累。
就现在来说,除了被关在这里,我还能怎么办?我为什么要呆在这里?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回家去见我的妻子?我想能不能先保释出去。
我试试看。
在德莎勒离开房间之后,赛勒斯把头靠在了桌子上,闭上了眼睛。
他感到非常绝望。
他们应该如何反抗詹安妮的势力和权利呢?他的眼前又浮现出她的形象:俯身站在她的实验室工作台前。
他,他自己,就是在那个工作台上开始他的生命的。
在这种非白然的降生后,他现在怎么可能拥有阻止她继续从事这种研究,制造出新的伊甸人,来重复自己走过的人生之旅的能力呢?正想着,他被突然推门进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现在可以离开了,德莎勒说,你已经在我的监护下被保释了。
我被保释了?我和警察局签了个协议:为了安全起见,基金会被窃的物品暂时由我负责。
至于如何保管,这取决于我。
现在赶快回到丽亚身边去吧。
你是否要跟我一起回去和她谈谈?今晚就不去了。
我会在明天早晨到你家,陪丽亚到警察局去。
7点整是否太早了点?行,多谢。
赛勒斯简短地回答道。
他在经历了这场磨难后,好像言辞也剩下不多了。
我很高兴你能请我做你的辩护律师。
丽亚,我回来了。
赛勒斯一边开门,一边叫道。
房间里黑越越的,只开着一盏夜明灯。
借助这微弱的光线,他甚至没有看到坐在长沙发上的黑影。
那黑影站了起来,赛勒斯被吓了一跳,同时也意识到这人并不是丽亚。
是……谁?赛勒斯的心跳开始加速。
公共警察!一个女人的声音叫了起来。
别动!从房间的另一端,突然射过来一束强烈的光线,直照在赛勒斯的脸上,使他睁不开眼睛。
他身体僵硬地站着。
他的恐怖消失了,代之以无比的愤怒。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他憋不住叫了起来,同时用手挡住那束光。
事实上他已明白怎么回事,但他仍然禁不住要吼出声来,证实他的权利确实受到了侵犯。
你是谁?那个男人间道。
赛勒斯·费奥里。
我就住在这里。
让我们看一看你的身份证。
那个女誓官要求道。
让我先看看你们的身份证件。
赛勒斯反驳道。
就在警察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之前,通向卧室的门开了,丽亚走了出来。
她伸手去摸电灯开关,开亮了房顶上的大灯。
赛勒斯。
她轻声叫道。
他虽然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注意到她穿着一件旧的蓝色绒布长袍,这是一件她平时不喜欢穿的衣服。
赛勒斯的目光从一个警察扫到另一个。
那个男警官下垂着的右手仍然紧紧地抓着电筒,电筒的光线在灯光下显得黯淡多了。
那个女警官的左手放在她已经解开扣子的手枪皮套上。
你是谁?那个女人重复着男警察的问题。
他是我的丈夫。
丽亚说道。
你们在我的公寓里做什么?赛勒斯仍然火气很大。
赛勒斯,别这样,丽亚说,这是他们让我回家的惟一选择。
赛勒斯怒视着两个警察。
过了一会儿,那个男人收起了他的手电筒,女警察也把枪套的扣子重新扣上。
赛勒斯狠狠地盯了他们一眼,随后就从他们和丽亚的身旁经过,径自进了卧室,坐到了床上。
丽亚跟着他也进来了。
她关上了门,就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赛勒斯。
她轻轻地说。
他看着那张苍白的、充满了焦急神色的脸,心中泛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终于,他的怒气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最后他伸出胳膊去,把她抱在怀中。
你没事吧?他问道。
她点点头。
他突然松开了她,对可能在门后偷听的警卫感到非常恼火。
我们最好快点睡觉,他说,我们明天还有好多事要做。
闹铃的响声把赛勒斯从梦中惊醒。
他急忙坐了起来。
丽亚还在熟睡,腹部的毯子随着她的呼吸上下起伏。
她的嘴半张着,脸上的肌肉放松,睡得很安详。
该起床了。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摇着她。
当他抓住门把手刚要推开门时,他才想起了在起居间里还有两个不受欢迎的客人。
他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单穿着内衣就出去呢,还是该换上他那件已经有破洞的旧睡袍。
最后,他决定全部穿戴整齐后再出去。
早晨好。
那个女警卫向他打着招呼。
他向她点点头,赶紧进了卫生间。
他开始脱衣服。
也许他应该披着旧睡袍、光着脚直接到卫生间来淋浴,那样也许更方便,也接近人的自然习惯。
现在他穿着整齐来洗澡,让人觉得像傻瓜一般。
在外人面前,他希望他像火星上的男人一样蓄着胡子,这样就从外观和形象上更像火星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人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我厌恶这种形象。
他想。
他把自己的头直接放在高压的水流下面冲,希望能像洗去他身上的肥皂泡沫一样,把他身上的晦气都冲走。
大众餐厅里有很多人在吃早餐。
赛勒斯坐在丽亚的身旁,看着他杯子里的咖啡发呆。
餐厅里的灯光有些刺眼,嘻杂的谈话声和餐具相互碰撞发出的声响,各种食物、咖啡和其他混合起来的气味,都使赛勒斯感到烦躁。
虽然他已经饿了相当长时间了,但眼前的食物并没有引起他的好胃门和好心情。
这里的大多数食物,确切地说,只是按照地球上的食品模拟出颜色、气味和味道,全然没有撩人的食欲。
他急于想要离开这里,尽快把整个事情都了结掉,不管后果将会怎么样。
他把杯子中的咖啡一饮而尽,将吃剩下的一大半薯条推到了一边,不耐烦地看着丽亚和德莎勒。
丽亚正在喝所剩不多的燕麦粥,德莎勒还在用他的面饼包着他盘中剩下的鸡蛋,准备把它们一扫而光。
让我们走吧。
他边说边站了起来。
费奥里,你今天计划做什么事?唔?赛勒斯听见这个奇怪的问题,觉得有些吃惊,他又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我和你们一起去警察局。
他说着,脑子里不禁闪过这样的念头:如果我陪着丽亚一起去,他们会不会让我呆在物品保管室里?抱歉,朋友,今天去不是为了你的事,德莎勒说,我们今天要去解决有关丽亚的假释问题。
但是……你今天为什么不去工作?你这话当真?当然。
这是最好的选择。
别着急,费奥里,今天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我会照顾好丽亚的。
我会没事的,赛勒斯,丽亚说,你尽管上班去。
她俯身过来在赛勒斯的脸上吻了一下表示告别。
他坐着,看着丽亚和德莎勒离开,后面仍然是昨晚两个忠实的警卫跟随着他们。
最后他站起身来,向大学走去。
虽然没有上课的情绪,但他又想不出他还能做些什么,至少上课教书是他所熟悉的并能打发时间的切实可行的方式。
联合党胜利带来的最为直接的结果是美利坚共和国的独立(原文如此——译注),在公元2004年,则是……赛勒斯从他的讲台上抬起头来,看见丽亚和德莎勒站在教室的门口。
他停了下来,忘记了他刚才讲到了哪里。
他不打算再去找回中断了的思路,他的学生也不希望他重捡刚才的话题。
他们都用一种麻木的眼神注视着他,那比课堂上的学生听烦了不再理会他更让他觉得灰心。
他是对着笔记照本宣科,根本没有费劲去考虑怎么样活跃课堂气氛,以便使这种乏味的历史课变得有趣些。
他连自己的兴趣都没有提起来,授课的失败是必然的。
呢,唔……你们可以走了。
他说。
避免使学生和他自己忍受进一步的折磨。
但大多数人仍然坐着,仿佛是难以相信他的话。
下课了。
赛勒斯匆匆地收拾起自己放在讲台上的笔记,疾步穿过教室,来到了门口。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丽亚。
等一下。
丽亚摇摇头,眼光从赛勒斯的肩上掠过,注视着在他身后蜂拥而来的学生。
一个学生犹豫地站到了赛勒斯的面前,就像是要提出一个问题。
他是班上的一个学生,名叫桑德森,在课后他总是要提出一些问题。
这次,赛勒斯皱起了眉头,他才知趣地走开了。
那么,究竟发生什么事?当教室里的学生都走了,他才迫不及待地再次问道。
法庭将要开庭,审理此案,就这些。
德莎勒回答道。
他们让我回家,不再有警察呆在我们家,监视我们的活动了。
丽亚说。
什么时候庭审?我想不会拖得太久。
德莎勒说。
要举行一次听证会,因为丽亚拒绝了被引渡到地球上去的提议。
另外还得等待埃登基金会对此作出反应。
那么现在我们怎么办?我们得等待。
那么对我的结论怎么样?唔——呢,和过去一样。
丽亚说你的意思是说——?你不必知道详情了。
德莎勒说。
我当然应该知道。
告诉我。
赛勒斯,请不要逼迫我们。
我们回家去吧。
丽亚说道。
告诉我!赛勒斯仍然坚持道。
法庭决定,由于你的归属目前尚不明确,丽亚仍然拥有你,直到下一次听证会作出新的结论为止。
德莎勒无奈地说出实情。
什么!抱歉,费奥里。
这是你自己坚持要打听得这么详尽的,我们只得把法庭的结论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快走,丽亚。
赛勒斯大步沿着走廊独自走了,把丽亚和德莎勒抛在了后面。
(重要说明: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请购买正版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