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一下。
丽亚喘息着。
随着阵痛的加剧,她紧紧地抓着床单,把整个身体都屈了起来。
她的前额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待一阵疼痛过后,她放松下来,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一阵持续了多久?她向赛勒斯说道。
赛勒斯看着他手腕上的表。
大约有60秒。
那么还有5分钟的间隔?是的。
你好吗?现在是你在生孩子啊。
但你看起来更糟。
你应该回家去睡一会儿。
我宁可呆在这里。
赛勒斯,回家去吧!医生和护士会照顾我的。
我知道。
他的声音略为提高了些。
丽亚已经在产房里呆了24个小时了,她和他都已经精疲力竭了。
哦……又来了。
赛勒斯!丽亚又开始大口喘看气,伸出手去抓他。
赛勒斯的胳膊被她突然紧紧地抓住,感到非常疼痛。
但他很快忘记了疼痛,握住丽亚的手,接着又用手去擦她额头和脸上冒出来的汗水。
我很抱歉,使你陷入这种麻烦之中。
你并没有‘让我陷入’任何麻烦之中。
丽亚虽然已经非常虚弱,但还是打起精神来笑着安慰他。
丽亚,你真伟大。
我爱……哦!丽亚又一次紧紧地抓住了床单。
该死的,赛勒斯想道:孩子为什么会这么难产。
也许詹安妮的方法来得更好些——在一个洁净的实验室里的试管中。
对任何人都不会是一种负担。
他突然感到应该接受丽亚的提议离开这里。
这里奇怪的气味,紧张的气氛,对他来说,已经是不堪忍受了。
门开了,李医生走了进来。
他那不高的身材穿着一套蓝色的工作服,看上去比平时更矮更胖了。
你怎么样,丽亚?他问道。
我想我快不行了。
他皱起了眉头,随后微笑着,并用一种轻松的口气说道:你说什么,丽亚?只要想想你再使一下劲,就能把这孩子生下来。
让我们一起来努力一下。
我想费奥里教授不需要呆在这里,他除了整天拉着你的手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我希望我能再加把劲。
让我们看看情况究竞怎么样了。
教授,你是否能到外面去呆上几分钟?赛勒斯来到了走廊上,他开始在丽亚的产房前来回跟着步。
最近几个月来的所有恐惧一下子都包围着他。
也许这孩子不能活着降生下来,也许丽亚命中注定要在这种没完没了的分娩中痛苦下去——这是对他的一种惩罚,当然还有来自詹安妮的。
他试图告诉自己,这是一种愚蠢的念头,医生很快就会想出办法来,尽快地终止她的痛苦。
但为什么还不快些采取有效的治疗措施呢?就像要回答赛勒斯的疑问,门开了,李医生走了出来。
我们决定要采用剖腹产术了。
怎么啦?丽亚同意了,我向她做了说明和推荐。
在她目前的情况下,靠她自己的力量,是很难把胎儿生下来,而且时间太长,对母亲和胎儿都不利。
那么尽快去做吧。
我需要签署什么文件吗?不,我只需要丽亚的同意,她让我来告诉你。
哦。
你可以再进去看一下。
我们还得花点时间准备一下。
来一杯咖啡,怎么样,赛勒斯?什么?赛勒斯从墙上挂着的丽亚肖像上把目光收了回来。
杰克,你是怎么……丽亚托李医生派人来告诉我,她想你现在需要精神安慰。
她现在情况怎么样?我希望我能说清楚,但李医生告诉我,她必须得接受到腹产术。
问题严重吗?我……想……不会吧。
李医生确实说过存在着一些问题,假如……这只是,整个情况……我不知道。
假如我领会的最后消息是正确的话,事情进展得不坏。
我想也是这样。
那么让我们一起到咖啡店里去。
我想去喝杯咖啡。
你呢,也应该稍微松弛一下了。
我不应该……咖啡店就在医院里。
假如必要的话,他们会派人来叫你的。
你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用餐的?我都不记得了。
那么,来吧。
他紧紧地抓住赛勒斯的胳膊,领着他转过弯,来到了一个规模不大的火星咖啡店的连锁店中。
这时里面几乎没有什么客人了。
两个人都要了咖啡,在杰克的坚持下,赛勒斯还要了一份火鸡三明治。
两个人坐在了一个角落里的桌子旁。
赛勒斯咬了一口三明治,发现这面包是干的,里面夹心肉不像是火鸡肉,他还从来没有吃到过这样的三明治。
他把它推到了一边,试着喝起咖啡来。
咖啡不太好喝,又浓又苦,即便是额外加了牛奶和糖,也没有什么用。
也许是种咖啡的替代品吧。
他暗自想着。
杰克端起他的咖啡,喝了一大口。
好咖啡,他说着,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笑容,你还想吃点什么东西?我并不饿。
把你自己饿坏了,并不能帮丽亚的什么忙。
你也不会得到什么好处。
唔。
你知道,赛勒斯,我正巧想起来,我发现你从来没有对什么食品表示出兴趣和爱好。
那么,怎么样的食品才会勾起你的食欲呢?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都没有办法回忆起来了。
赛勒斯努力在脸上浮现出笑容,以宽慰他的朋友。
好吧,也许某一天……你能确信你真的不饿?是的。
你在意吗,假如我想……杰克伸出手去,拿那份三明治。
请吧。
赛勒斯把那只盘子推给了杰克。
我还没有想到这里的味道会这么差。
这个三明治?我觉得这味道不错嘛。
你知道我的意思。
可怜的丽亚。
都是我的过错,使她遭受了这么大的磨难。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这是事实。
假如我是一个正常的普通人,丽亚就不会……别傻了,赛勒斯。
这样的事时有发生,孕妇难产是司空见惯的,丽亚出现这样的情况完全是一种巧合。
也许吧。
赛勒斯眼睛看着杰克,无法告诉他的朋友他内心的恐惧,他害怕他身上携带着的非自然的基因与丽亚结合会生出一个怪物。
他太恐怖了,简直不敢去想像。
在地球上可以通过高科技的产前扫描检查来发现胎儿是否畸形,而火星上则没有这些设施。
这种产前的扫描检查至少可以消除他的高度紧张,或者即使是出现最坏的结局,也能在怪物一旦被确认后,在分娩前就进行处理。
他越想越伯,并开始颤抖起来。
赛勒斯,怎么了?没——什么。
你是否需要我给你点些什么?不……我想……让我们回到待产室里去吧。
我要到那里去,以便……杰克耸了耸肩,点头同意了。
他们一回到待产室后,杰克就一屁股坐到了一张椅子上,他的长腿伸出去老远,显然是完全放松了。
赛勒斯仍然心情烦躁地在房间里镀着步。
最后,通向手术室的门打开了,赛勒斯转眼看见了李医生。
医生正在向他微笑着。
费奥里教授,他说,丽亚生了一个女儿。
怎么……母亲和婴儿都很好。
我能看一下丽亚吗?不行,她还在睡觉。
但在手术前,她要求我让你看看孩子。
保育房在那个方向。
她好吗?我已经告诉过你,她没事的。
她只是还没有从麻醉状态中醒过来。
她还要再过些时候才会醒来。
我的意思是指婴儿。
它——她——呢——呢——她怎么样?她看起来很好,一个健康的小宝宝,体重3.5公斤。
赛勒斯向医生点点头。
他太紧张了,以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的腿发软,眼里饱含着泪水。
正常的!孩子是正常的。
最近几个月一直压在心上的沉重负担和阴影都是没有必要的。
祝贺你,赛勒斯。
杰克说道。
谢谢你,杰克——为了你帮助我们所付出的一切。
现在你可以休息一下了。
我会的,只是要在我见过丽亚之后。
顺便带给她我良好的祝愿。
现在我得去上班了。
呆会儿见,我的朋友。
当赛勒斯最终被允许进去看她时,丽亚正坐在她的床上,她虽然看起来苍白而疲倦,但脸上仍抑制不住兴奋之情。
她手上正抱着婴儿。
赛勒斯?她问道。
他穿着的外袍和口罩把他眼睛之外的所有地方都遮掩了起来。
是我。
他仍然带着几分害伯去看他的女儿。
刚才是通过保育室的玻璃,并没有这么近,看得也不太真切,现在看起来还是那么小,并且全身都被毯子包了起来。
她是那么小,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她的脸红红的,皮肤上还有些皱纹,头上只有中间有一小簇鲜艳的红发,乱纷纷地散开。
她看起来非常漂亮。
医生说她是完美的。
他低声说道。
她的确是。
丽亚同意道。
看!她揭开了婴儿身上裹着的毯子,向他展示着她的小手和脚。
他伸出手去碰她的小手、手指,然后紧紧地握住她的小脚,他可以通过戴着的橡皮手套感觉到传导过来的轻微压力。
她看起来像你。
丽亚说。
是吗?他分辨不出来,但丽亚这样的比较使他感到又高兴又有些紧张。
我们为她取个什么名字呢?唔……我还没有……你有什么好主意吗?一个名字!直到现在他还感到如同在梦中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么她是真的唉!她已经需要一个名字了!艾拉怎么样?假如我们叫她艾拉,你觉得怎么样?他弯下腰去,深深地吻着丽亚作为回答。
当赛勒斯走出医院时,他突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怖。
他现在在法律上仍然是属于埃登基金会的财产,而丽亚还是偷窃他的罪犯。
是什么造就了艾拉?我现在作为实验室的一种基因产品,没有自主性,就连是否是人这一点都受到了怀疑,这里没有办法能帮助我让艾拉健康而不受干扰地成长,她也会受到来自詹安妮的威胁吗?他痛苦地想着。
假如必要的话,我会为了保护我的女儿,奋斗到死的。
我走在新日内瓦的地下通道里,第一次对周围拥挤的环境、喧嚣的声音和重复再利用的空气没有在意。
当我离开医院时原来打算回家去,补偿一下因丽亚生产守夜而缺少的睡眠。
但是,由于害怕我的女儿会重蹈我的覆辙,我心烦意乱,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她是如此娇小,又是如此可爱。
可是她才来到人世,就已经卷入到不小的麻烦之中。
既然现在已经有人需要我,并且依赖于我的生存而生存,那么我就不能像过去那样独来独往,无所顾忌了。
这不公平,我想。
现在艾拉完好无损地生了下来,至少一个重要的悬而末决的问题得到了解决。
我就没有和詹安妮妥协的余地了。
我来到了布鲁德纳克广场。
我坐在一个装饰着抽象派水晶雕塑的购物中心旁,感到非常疲劳,以致连思考都无法集中注意力。
我或许可以把艾拉藏起来不让詹安妮知道。
但几乎就在这个想法出现的同时,就被我否定了。
假如詹安妮以前不知道有关这个婴儿的消息,她现在也必定知道了。
因为我们的秘密在杰克要求推迟听证会使得丽亚有时间分娩时,就已经暴露了。
那么在地球上,或者是在火星上,我又怎么样保护我的女儿不受詹安妮的控制和伤害呢?我站了起来,又开始踱起步来,融进了人流,但每一步都显得沉重,如同心情一样。
也许我应该搭乘下一班宇航船到地球上去,突然地出现在詹安妮的面前。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假如我那样做,她会更有理由来得到艾拉,因为我已经成为了她的人质,我也可能会违心地和她合作。
即便是毫无出路,在任何毫无抵抗的投降之前,最好的方法还是尽可能更好地讨价还价。
我又开始发抖了。
不愿意承认这个现实。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可能只是我几乎毫无希望地在期盼着另外的解决方法。
但我不能再孤独下去了。
我需要帮助, 只有杰克能帮助我。
我向杰克的办公室走去。
走得很快。
在我有时间改变我的想法前,也许魔鬼已经拟订了方案。
我需要帮助。
当杰克一打开门,我就迫不及特地说。
当然,假如我能提供你所需要的帮助,我很乐意。
去找希尔领·特威夫。
什么?我要你陪我去和他谈谈。
不。
那么我一个人去。
我很抱歉,赛勒斯,回答仍然是‘不’。
得了。
你是我的律师。
我是丽亚的律师。
那么我的朋友……说得对。
作为你的朋友,我得让你避免做任何你会感到后悔的事。
我得去保护丽亚,还有孩子。
我决不能再去伤害他们了,虽然过去发生过这样的事。
你以为把她们抛在一边,自行其是就是保护他们吗?你得承担起责任来了,赛勒斯。
你应该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
但……我……不能让……不要……是的,我知道。
但这是丽亚所需要的。
她是对的,不要把她抛到一边去,因为你有些不大理智的高人一等的感觉。
但是…… ‘好了,赛勒斯。
你回家去,好好休息一下。
我会在明天再和你谈一谈。
我离开了杰克,又折回到布鲁德纳克广场。
该死!他是那么固执,为什么他就不能帮助我?难道他能阻止我吗?我能做任何我认为必要的事,无论有没有他的合作。
我直接朝来客招待所走去。
我想见希尔领·特威夫,请帮我通报一下。
我向那个坐在接待台后的男人说道。
我的心开始跳动得很剧烈,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在他寻找注册记录时,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最后他从计算机屏幕上始起眼睛来对我说:对不起,我们这里没有这样一个客人。
那么他在哪里呢?我要求道。
那个男人耸了耸肩:我不知道。
但是……他应该住在这里的。
我觉得就像是受到戏弄一般,我不知所措地站在接待台前,是否是那个接待员在捣鬼呢,我不禁对他怒目而视。
在其后的一瞬间,我甚至出现了这样的想法,是不是杰克先到了一步,告诉他不要让我见到特威夫?还有什么事吗?他问道,神色冷漠而严峻。
麻烦请再查一下。
实际上没有必要……请吧。
他耸耸肩,转身又回到计算机那里去。
然后他看了一下,缓慢而逐字逐句吐出话来:这里没有有关希尔顿·特威夫的登记记录。
我离开了来客招待所,有一种完全被击败的感觉。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缓慢地往家走去,就像是为了强化我这种失败的感觉,火星上的发电机组突然瘫痪了,把我扔进了茫茫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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