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仅靠那一段描述还不足以让我和格罗丝太太一起来弄明白将要面对的这一切……我该死的责任感让我把一切解释得那么清楚,还有格罗丝太太的认知……恐惧与怜悯混杂在一起的认知。
今晚,这次坦诚的交谈后,有一刻我感到有点儿沮丧……两个人没干别的,只有泪水、誓言和祈祷。
我们俩情绪难平,便又退到教室里,闭门畅谈,非要弄个水落石出。
经过专心致志的分析后,我们果然抓住了事情的主脉。
她自己未看到那一切,但屋子内的女家庭教师看到了,并想尽到自己的职责。
然而她并没有打击我的积极性,而是告诉了我一切。
她并 没有质疑我的特权,而是倾力相助,让我感到了人性的善良。
那天晚上,我们达成了一个共识:我们可以并肩作战。
我不敢确定她是否还有难言之隐,尽管她已通过倾诉得到解脱。
从现在起我知道该怎样来保护我的学生,但我却花了点儿时间来确认我的同盟者格罗丝太太如何遵守这份约定。
我们是两个奇特的合伙人。
但回想起我们所经历的,我明白我们在共同的信念中找到了共同点,万幸的是这个共同点将我们俩紧紧连在了一起。
正是这种信念使我翻然醒悟了。
我终于又可以自由呼吸了,至少格罗丝太太会支持我。
现在,我仍能清楚地记得晚上分手前勇气是如何又回到了我身上。
我们仔细分析了我见到的每一个细节。
他在找一个人,你说过……不是你,是另外某个人?他是在找小迈尔斯。
我清晰地预感到什么,他就是昆特所要找的人。
但你怎么知道呢?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我变得激动,你也知道,亲爱的!她并不否认,但没有告诉我她以前就感觉到了,她又接着说:如果他看到迈尔斯又怎么样?小迈尔斯?那正是他所想的!她再次恐惧起来:那个孩子?上帝不会允许的!那个人,他想见两个孩子。
他是一个可怕的人物,但我有办法阻止他接近。
我们在那儿逗留时,我已证实了这一点。
毫无疑问,我还会看到已经见过的画面,但内心有个声音告诉我:作为事件的惟一见证人,你应该接受事实,并勇于去克服它,一定要做孩子们的保护神,维护他们平静的生活。
我尤其应保护并拯救孩子们。
现在我还能回忆起曾对格罗丝太太说的一件事。
孩子们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昆特先生,这让我有点儿意外。
我若有所思地停了下来,格罗丝太太凝视着我说:他们没对你说过昆特先生曾在这儿工作,以及他们在一起的时光?他俩从未对我谈起过昆特先生的任何事,如他的名字、外貌、身世等。
噢,小弗洛拉不记得此人。
她从未听说过他。
他死时的情况呢?我有点儿紧张地问道。
可能不知道。
但迈尔斯应该知道……迈尔斯应该知道。
噢,别试着去问他!格罗丝太太突然喊道。
我看了她一眼:别害怕。
我继续想,很奇怪。
迈尔斯从没提起过他?只字未提。
他们是很好的朋友?他绝不会是迈尔斯的好朋友!格罗丝太太郑重声明,那只是昆特自己的幻想。
和迈尔斯玩,我是说……溺爱他。
她停了一下又补充道:昆特他太放纵了。
我一下想起他的脸……这样一张脸!……我涌上一阵厌恶感。
对我的小迈尔斯太放纵?对任何人都如此!想到这些描述也适用于家中其他的成员(包括六个男女仆人),我没再深究。
但在这个古老安静的地方,好像没什么怪事发生或者卑鄙小人捣乱,人们对此也毫无概念。
这所古宅没什么坏名声。
格罗丝太太默不作声,浑身颤抖,很想依靠我。
最后我甚至都想试她一试。
午夜来临了,她把手搭在教室门上准备离开。
我想从你这儿得个准信儿……因为这很重要……他真的很坏吗?无可否认?噢,并不是公认的。
我知道这事儿……但主人不晓得。
你也从未向主人禀明过?唉,他不太喜欢搬弄是非的人。
他憎恨抱怨。
他对这些事最不耐烦,如果人人对他很好……他也不会自寻烦恼?这与我想像中他的形象很相符:他是一个不喜欢麻烦的绅士,尤其是自己家的麻烦事。
我向你保证我会保密!她感到了我敏锐的辨别力。
我猜是自己错了。
但我真的很害怕。
怕什么?害怕那个人会做的事。
昆特太狡诈……让人看不透。
我掩饰住自己的惊异接着说:你不担心别的事情吗?不担心他的影响吗?他的影响?她满脸不解地重复着我的话。
我接着说:他对那两个可爱的小孩子的不良影响。
当时由你照顾他俩。
不,当时他们还不是由我照顾看管!她痛苦地大声反驳道,主人信任他,让他带孩子,因为他身体不太好,乡下清新的空气对他有好处。
所以他掌管一切。
是的,甚至控制了他们。
他们……那个人?我呻吟道,你容忍了这一切?不。
我不能容忍……现在还是如此!这个可怜的妇人流下泪来。
从第二天起,正如我所说的,我们对此守口如瓶。
然而一周内我们又多次热情地重提这个话题。
尽管那个周末的晚上我们已谈论了很多,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可能因为我无法入睡,我仍然感到她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我毫无保留,但格罗丝太太却有所隐瞒。
到早上的时候我更加确定,她的保留并不是因为不坦诚相待,而是出于害怕。
回想起来,我彻夜未眠,次日的太阳已高高升起,我还在分析眼前的真实情况,想这残酷的事实会带给孩子们什么。
这种思索最重要的是让我看清了昆特活着时的丑态……几个月来,他时常光顾布莱,让人不得安宁。
这种可怕的日子总算熬到头了。
一个冬天的清晨,在上工的路上,一个村夫在小路边发现了彼得·昆特的尸体,尸体已冻得僵硬,头上的那个伤口清晰可见。
这样的伤口可能是摔的。
离开酒吧后,因天黑他走错了路,从陡峭湿滑的斜坡上摔了下来。
后来证明他的死因的确如此。
经调查得知,湿滑的陡坡、误入歧途、饮酒过量导致了他的死亡。
但他一生做过的事……神秘地光顾并带来危险、私下制造混乱、恶行累累……可能更能要他的命。
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把这些故事变成文字,好让人清楚我的想法。
但在这些天,我却过足了危急关头做英雄的瘾。
我现在明白了,我是被请来做一项令人钦佩、富有挑战性的工作的。
在危急时刻,我成功了,而换成其他的女孩,就有可能失败。
这对我来说受益匪浅……我承认,当回顾一切时,我都禁不住为自己喝彩……我虔诚地对待这份简单的工作,我的虔诚产生了奇迹!我就是要站在那儿,守护两个世上最可爱、最纯洁、最无助的孩子。
他们渴望帮助的呼声那么强烈真诚,让每一个有良知的人都无法忽视。
我们的确被分开过,但在险境中又结合在一起了。
他们只有我,而我呢,也只有他们。
一句话,造化弄人。
它带给我太多真实的东西。
我就是一扇屏风……永远站在他们前面,为他们提供庇护。
我看到的不幸越多,他们看到的就越少。
我开始以一种异常兴奋、令人窒息的方式看待他们,如果任其发展可能会到疯狂的地步。
现在回头看看,它却朝着另一方向发展,这拯救了我。
这种焦灼被可怕的证据代替。
证据,我是说,从那一刻起,我真的抓住它了。
那还要回到一个下午,我和弗洛拉在田野里玩,迈尔斯留在家里,他打算读完一本书,他可能现在正坐在靠窗的大椅子上埋头苦读。
年轻人身上的这种求知欲让我欣慰,虽然有时他有点儿顽皮。
他的妹妹却很愿意出来。
我和她慢慢散了半小时的步,太阳仍高高挂在天空,天气出奇地热,我们要找一个凉快地儿。
散步时,我对她又有了新的认识:她很像自己的哥哥……机敏又淘气……这是两个孩子共有的魅力。
她故意藏起来让我担心焦虑,又突然出现让我惊喜不已。
他们从不胡搅蛮缠,但也从不郁郁寡欢。
我常常注意到他们旁若无人地自得其乐:这好像是他们精心准备过的生活,我也成了奇迹中的仰慕者。
我流连在他们创造的世界里……他们没有机会来分享我的世界……他们的游戏进行到这儿,需要某个人或某件事出场,因此我被请来了,谢谢我的主人和我的学识,我才有了这份舒心清闲,但报酬颇丰又很高贵的工作。
现在,我已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我只记得保持平静很重要,另外,弗洛拉玩得也很带劲儿。
我们待在湖边,最近我们开始学地理,因此知道这个湖叫阿佐夫湖。
突然,我意识到,在湖的对岸有一个有趣的观众。
这种感知来源于世界上最奇特的东西。
我在湖边的旧石凳上看书……我是个坐得住的人。
从这儿能俯瞰整个湖面。
正是从这个位置我能看到远处的那个人,而没直接打照面,但我敢肯定他在那儿。
葱郁的古树和茂密的灌木丛提供了很好的掩护,但明亮的日光仍能让人看清一切。
我坚信自己无意之间抬头看到的对岸的一切。
我的目光聚焦在了那一点,我尽力稳住自己,思索该怎么应对。
视野中突然闯入一个陌生人,这不能不引起我的怀疑。
我绞尽脑汁分析各种可能性,并提醒自己一切都很自然,例如,会不会是附近的居民,或是一个报信者,一个邮差,或是村里某位工匠的儿子。
一切显得有点儿徒劳,我仍看不清他的特征和姿势。
如果这些事根本未发生,那是最好的。
明白这是个幽灵后,我便马上鼓起了勇气。
我将目光移向弗洛拉,她正在十码开外的地方玩耍。
我的心脏陡然一阵紧缩,弗洛拉看到那个人了吗?我等着看她的反应……发出一阵尖叫,突然用饱含童趣或警觉的纯洁目光注视着我。
我屏气以待,但什么都未发生。
我马上意识到……我不得不说,这其中必定有很可怕的事……有一刻我甚至觉得弗洛拉的一切声音都压低了。
片刻后,她转过身背对湖水继续玩。
这是我最后注意到的她的姿势……我们俩仍在那个人的监视下,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弗洛拉捡起一块平整的木片儿,木片儿中间正好有一个小洞。
她马上想到将另一块碎木片儿插在小洞里当帆,做成一艘小船。
我注视着她,她正努力地绑紧帆。
我已不太担心她了,我明白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
我又将目光转到湖对岸……我要直面自己必须面对的一切。
《旋转的螺丝钉》作者:[英] 理查德·伯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