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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红梅林中的陈演

2025-04-03 08:05:01

河上的北风呼呼地吹着,已入了腊月。

泊在扬州城楼高两层,足有十二丈长,八丈宽,上头三品官的仪仗威武堂皇,将旁边六品河标把总的官船衬得失色。

崔浩站在船头,看着齐粟娘登上北河督台的官船,走回自个儿舱内。

因着没有内眷,舱里几只箱笼俱已安放妥当,他转头道:准备开船。

舱门上挂着两重厚厚的皮帘子,四面舱窗上的玻璃格窗将寒风挡在了舱外。

齐粟娘一脸欢喜,一面做着绣活,一面对比儿道:断没料着崔大人也被调到了直隶大沽口河标绿营,能和咱们一道儿上路。

船外响起一把粗嗓,带着浓浓的津腔,兄弟们嘿,眼见着入了冬,这河上快要封冻,这一路上不准上岸耽搁!好好护送夫人到天津,向咱们大人交差。

咱们可不是那起子河标兵,扳不倒儿骑兔子——没个稳当劲,都给老子我二小穿马褂儿——规矩些!等到了天津,上了岸,老子请你们茶园里喝酒看戏睡热被窝!比儿掩嘴笑着,这位亲兵把总赵大人可真是地道的天津人。

一边倒水道:通州和天津又离了多远?三百五十里水路,遇上顺风,拂晓开船,晚饭时辰不到便到了。

好在崔大人也去,船上只有小连一个,其余的都是天津来的。

爷上任的时日太短,奴婢着实不放心。

给齐粟娘捧上一盏茶,爷必是知晓此事,好在崔大人没有家眷,一肩担儿几个箱笼便上了船。

齐粟娘看向窗,南边还能行船,过了淮安,入了山东境内怕是已经封冻了。

比儿笑道:奶奶放心,天津可是个靠海的好地儿。

或是坐冰筏子,或是出港走海路,总是能到的,官船沿漕河,由扬州驶向天津直沽口,齐粟娘日日做绣活比儿说话,闲时站在舱窗口看着四周跟随的河标兵船。

崔浩每日的请安俱是免了。

眼见着到了山东德州码头,河面是封了都停住。

冷风嗖嗖地刮着。

正晌午时分。

自有河总府里赵把总手下地亲兵在码头边订下热腾腾酒食。

送到船上。

四角铜炭盆早燃上红旺旺地炭火粟娘一边做绣活。

一边和比儿笑说当年与陈演在德州成亲地事儿。

一口地道地津腔儿在皮帘外响起。

下官给夫人请安。

齐粟娘笑道:赵大人请起。

和崔大人商量明白了?坐冰筏还是出海?回夫人地话。

山东黄河故道里还能行船官们打算从范县出海。

从渤海湾入天津直沽口。

经海河入天津城。

帘外地声音顿了顿。

下官来禀告一声。

方才德州城李府里婆子递了贴儿。

送一份下程。

一桌上好席面是现下用地另外四筐银鱼、十二担果品。

说是给干姑奶奶路上零碎吃食——齐粟娘顿时笑了起来来地人呢?在哪里?快请进来。

两个穿着锦罗棉袍地体面婆子进了皮帘。

齐粟娘一叠声唤着比儿。

请嫂子们到暖地儿来说话儿。

倒茶。

德州李府里两个婆子扑去身上的雪花儿,来到舱内,笑着磕头请安,奴婢们给干姑奶奶请安。

七八年未见,干姑奶奶还是当初出嫁时的模样。

齐粟娘看着这两个婆子眼熟,是当初干娘刘氏身边的亲信人,连忙让枝儿将她们扶住,叫她们坐下喝茶,笑道:当初干娘给我上头开脸时,两位嫂子一旁侍候着,如今看着也没见老,倒是越发精神了。

干爹干娘一向可好?那两个婆子欢喜笑道:干姑奶奶竟还记得奴婢们。

老爷夫人如今在直隶通永道任上,一直念叨干姑奶奶,每年大年下收到干姑奶奶送来的年货,样样都是极好,直说干姑奶奶比亲生闺女还贴心儿。

齐粟娘听得这些婆子嘴巧,也不由笑道:哪里比得上府里的干姐姐,时时在干爹干娘面前侍候?不过是些寻常物事,值不得什么,只是表表我的孝心。

今日倒叫府里破费了。

干爹由德州知府升任通永道台,也是两三年前的事儿,任期怕是要满了罢?婆子却叹了口气道:不瞒干姑奶奶,老爷的考评儿俱是上等,原是要再升的。

临到大计时,陛见了一回,许是说话没得皇帝老爷的欢喜,仍是留任,还在通永道做三年道台,官品儿倒升了,如今是从三品。

齐粟娘一愣,却笑了起来,既是能陛见对答,便是好事。

皇上知晓干爹是个忠勤能吏,总不会有坏事儿。

干爹干娘既在是通州,我总算也能去磕头请安。

转开话题,嫂子们怎的没随着到任上去?干姑奶奶也知道,我们奶奶娘家是德州大族。

我们奶奶那一房里单薄,父母都去了,只有一个嫡亲的幼弟在娘家,如今不过才十四五岁。

大宅门里是非多,奴婢不好和干姑奶奶细说。

连着奴婢俩,加上咱府里男人们,统共十七八个,都守着老宅里。

那边府里小舅爷一声唤,奴婢们虽是没用,也能赶过去压压阵脚,算是个人多势众。

齐粟娘愕然失笑,知晓是干娘刘氏娘家族里的事儿,也不便多问,赏了两个婆子,送了她们上岸。

又将四筐鱼、六担果品赏了赵把总手下的亲兵,另一半送去赏了河标兵。

不几日,官船出了范县海港,沿着大清国海境一路向天津卫而去。

天虽是寒但因着河上冰封,海上的大沙船来来往往载客运货倒也不少。

不时可见得沙船上扯着大旗,大书直隶漕宋。

天下扯绵撕絮地下着覆盖住了北方大地,但春阳之气已是渐显,齐粟娘在新年,终是到了天津直沽口。

冬日里虽是漕上没了饭吃,但海运的繁忙供给了漕众们衣食。

翁白站在直沽口码头上,同着穿着单褂儿红腰带的漕帮帮众一般模样,满头大汗来来往往扛运货物,不一会儿全身便腾起了白气儿。

他脸上的稚气已是退去,一只胳膊扛起三筐银鱼,嘴里喝着号子,指挥着漕帮帮众下货。

他的脸上尽是憨笑,双眼中却是掩不住的忧闷之色和落落寡欢。

马蹄声急标兵拥着北河河总大人上了码头,让开!让开!河督大人来了!翁白上前向陈演请了安,向海看去着北河河总陈的官船进了直沽海港。

丫头们在后舱收拾,齐粟娘将绣品放进篓子,走到玻璃窗边探看陈演和齐强的身影觉官船微微一震,已是靠了岸。

驳板放下,脚步声响起,下官给督台大人请安。

系着皮斗篷穿着绣阳纹雀官袍补服,头上是蓝宝石顶暖帽的三品高官急步揭帘而入,粟娘。

陈演显是匆匆从衙门里赶了过来。

他一把抓住粟娘的手,细细看她,似要说些什么,却只是叹了口气满眼含泪的齐粟娘抱入了怀中。

鼓枝大街督台府后宅的大花园,疏朗开阔面上结了一层薄冰。

园子里虽是白茫茫一片,些许寒风却吹开了火艳的红梅。

齐粟娘与陈演手挽手走在梅林雪径中两人不时含笑对视,却一言不发。

忽儿间眼前一株老,或是因为雪花掩盖,开的花极是清浅,在满园的绝艳中静静绽开。

齐粟娘努力掂起脚尖,用中指尖轻轻触了触一片花瓣。

花瓣上的两粒雪一瞬间便融成了水,顺着齐粟娘的手指尖轻轻缓缓地流了下来,竟是暖洋洋一片。

陈演伸手将那枝高高的梅花折了来,送到齐粟娘面前。

齐粟娘抿嘴笑着不接,陈演一怔,含笑凝视着她。

从刑部大牢里到乾清宫书房,一个接一个的问话从未让他动摇过。

他已经不是清河县里那个因着她退婚,因着她上京,因着她哥哥成了九爷府管事而惶惶不安的演官儿了。

清河县的孤灯下,他看着那退婚的书信,满腔的悲伤,宫里的衣食行在比高邮要得富足得多罢?皇阿哥的跟前人比八品小官的妻室更体面罢?他离得太远太久,粟娘已经不记得他了么……孤灯下,花梨长盒中的如意金钗泛着寂寞的光。

粟娘明明说过喜欢……还是因着,她现在眼中再也看不上这支金钗?留不住的人,便任她去罢……退婚书迟迟不能下笔,床角叠放的青葛布棉衣是她一针一线缝出,床帐上的莲枝纹是她细细绣成,枕箱里还有她新制未穿过的两双鞋,他尤记得她双手上微微的粗茧……于是,他便相信,终不动摇。

陈演笑着伸出手,抚顺齐粟娘微微散乱的发髻,替她将梅花簪上。

如意金钗与梅花儿交相互映,都不及齐粟娘的笑脸。

粟娘,天津卫不是扬州,民风尚武,女眷们不好那些诗文,你尽可以多多走动。

陈演微微笑着,对齐粟娘说道:莲香隔得远了,她还得自个儿过日子,那府里的事你就不要再管了。

齐粟娘还未来得及点头,中门外云板敲响了。

陈演匆匆出了后宅去忙公事。

齐粟娘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傻愣着,多和他说几句话儿了……也没来得及问一声哥哥……齐粟娘正一边独自赏景,一边琢磨齐强怎的去了山东办差,没来接她。

枝儿捧着两张大红贴儿走了过来,却是直隶漕帮帮主夫人和长芦盐场总商查家夫人拜贴。

齐粟娘看着拜贴儿,在石径上停驻了半会,思考着道:我记得宋大当家捐了五品职,他这位夫人却没有官称儿,怕不是正室嫡妻。

枝儿连忙道:奶奶说得是,奴婢也听说过,这位宋大当家嫡妻已是仙逝,几个妾室也没有给他生下个一儿半女,如今——如今好似是把翁公子当了亲生儿子——很是看重——齐粟娘瞟了枝儿一眼,从连漕府里听来的?也亏得连大当家一直看重翁白,不然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连京城里的事都打听到了,倒在我耳边说这些。

枝儿嘻嘻笑着,奶奶……齐粟娘看着手上的贴子,这位如夫人总归不会是光来请安。

不自禁叹了口气,我原想着,翁白不过是孩子气,过了一阵也就好了,如今看来竟是认真上了心。

宋大当家倒确是看重翁白。

枝儿跟在齐粟娘身边慢慢走出花园子,小心看着齐粟娘的脸色,听说这位最得宠的如夫人,名字叫道升,还是大爷府里出去的旧人,说起来和奶奶也算有些渊源,不比别家——齐粟娘远远听得比儿招呼河台衙门里的人放置箱笼的声音,终是停下了脚步,扭头对枝儿说道:你比儿姐姐平日里可提过翁白枝儿摇着头,一个字也未提过,奴婢原还想和她说笑几句,都不敢。

比儿看着齐粟娘,小心翼翼道:奶奶,奴婢听小连哥哥说,那位翁公子看着是个实在人……齐粟娘叹了口气,比儿的心思我也只是半猜着,这算是怎么回事?—请这位如夫人三日后来府里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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