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025-04-03 08:05:12

不一会儿吃的东西都端了上来,张婶招呼着众人趁热快吃。

众人又打趣一番,嘻笑着便开始动筷。

心里想着白日的事情,容洛拄着筷子有些失了神。

不消多时,手边碗间不知从何处落下一只雪白的糯米团子。

容洛抬头看去,慕浮笙正微笑地看着他:甜的,尝尝。

容洛一垂眼,忽地推桌站了起来:对不起,我不大舒服,想先回房去了。

随即也没等别人说什么,只是向众人点了点头,便转身掀帘出了门去。

辞夕衍正伸手捞着饺子,闻言停下手来,看了看容洛离去的背影,又转眼望向慕浮笙,奇怪地问他:师父,他这是怎么了?慕浮笙沉默了一会儿,跟着放下竹箸站了起来:你们慢慢吃罢。

**入夜。

明月圆亮而高洁,风和天清。

除了晚风中拂来的丝丝凉意,一切景致倒还算是美。

容洛趴在屋廊下的扶手边,怔怔地望着院里的一棵早梅发呆。

不多时,有人轻轻在他肩头落下一件衣裳。

容洛醒神望去。

慕浮笙提襟在他身旁坐下,一双深邃的眼睛朝他望过来,却缄默着不说话,唯束起的发尾在晚风中微微地拂动。

容洛见到他,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烦躁,偏过头去喃喃自语:怎么走到哪里都要跟过来。

慕浮笙并未生气,只是低低地笑:既然如此甩不脱我,那不妨将你心中所想直接告诉我。

容洛没有答话,抬头直直望向头顶的一轮明月。

慕浮笙没有在意,只举眸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沉思了一番,忽而轻浅地吟道: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那声音低沉柔和,在寂静夜色中回荡出来,混合着暗处梅香,竟分外地好听。

这下反倒引得容洛不得不朝他看过去:你……几时竟会念诗了。

慕浮笙淡淡一笑:你从前不是总说我无趣?小时容洛在慕家玩耍时,曾经问过慕浮笙:怎么看你读了那么多书,却从来不见你背诗写文章?慕浮笙自小不屑这些,便十分随意回答他:那些都是闲杂无聊之人才做的事。

那时的容洛还小,正被父亲放在一家私塾里头跟着先生念书,那里的先生古板,与其说是教书,不如说是背书。

也只不过就是整天举着《诗经》、《论语》摇头晃脑。

因此在容洛当时的印象中,仿佛读书习字就一定要如先生一般整日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慕浮笙从小虽在医药方面读过许多书,却鲜少触及散文诗歌一类。

他房中的书柜上面摆的满满一排都是《针灸治要》、《胎胪药录》一类的籍册,着实很难从中找出一本乃至是很常见的诗词拓本来。

但凡有人要扯着他吟诗作对,总会被他找借口推拒。

为此容洛还将慕浮笙好一通鄙夷,说他的人生竟然如此无趣。

因而即便是迄今为止,也鲜少有人知道,在别人眼中才学广博的慕浮笙,虽真真是有着一手令人佩服的救人本事,其实私底下却并不十分擅长吟诗断句。

忆起往事,容洛有心反问他:那你现在就不无趣了么?慕浮笙看着他道:总比以前不那么无趣些。

容洛没有接话,对他说的到底还是有些不赞同。

慕浮笙看出他的心思,又是淡淡一笑:你若是喜欢,往后我都可以念诗给你听。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温淡笑容,容洛心头突地一跳,连忙偏过了脸去。

都说读书无用,容洛也是到现在才明白,即便是当真在私塾里头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将一篇篇的博长大论烂熟于心,到最后终究也会如现在一般一事无成。

甚至于现在的他,就连父亲留给他的一点钱财竟都保不住。

一经想起这些事情,容洛便十分黯然,垂着头又重新将脸埋进手肘间。

慕浮笙在夜色中盯着他静看良久,忽又开口道:小洛,你改天若是有空,不妨再去外面买些老人家喜爱的礼物回来罢。

容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从臂间抬起脸来,神色有些莫名:什么礼物?那天让你去街上买了些东西回来,不是同你说准备着要带回去送给家父母么?容洛方才回忆起来,哦了一声:那么多了还不够么?慕浮笙摇摇头,浅笑道:既然我都准备了,你也应该准备一些才是吧。

容洛闻言,怔怔放下搭在扶廊上的手,坐直了身子:我什么时候说过……慕浮笙偏头看他:你上回不是同王叔说十分想念我爹娘?容洛呆了一呆,又见慕浮笙在旁微微笑道:既然如此想念,倒不如同我一道回家去见见他们,顺便我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瞧瞧。

**这么安生过了几天,春节将至。

因为医馆就要关张,大部分人又都收拾东西回家去了,就剩几个人还留在馆里顾着。

这便导致了容洛近来要做的事情特别地多了起来,甚至几天来一直跟在阿采后面忙得脚不点地。

阿采嘴上嫌弃容洛笨手笨脚,但勉强也还算得上是个耐心好导师,一段时间下来,陆续教了他辨认各种草药的方法,倒是让他长了很多见识。

这日,容洛正在前厅和阿采面对面地坐在一块儿捣药。

不一会儿,有人从外面踏步进来。

见馆里无人坐诊,那人便拿手敲了敲门,低声询问:请问,慕公子在否?阿采和容洛听闻响动,同时转头望过去。

一眼看清来人,容洛微微一怔。

说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也不为过,对方正是那天在梁家给容洛冷板凳吃的管家老陈。

阿采却不认得他,放下手边的事情,拍了拍衣襟站起来迎上去:公子不在,他出门去了,你找他什么事?陈管家笑问道:那慕公子什么时候回来?阿采嗓门脆亮:您若是小病求药,就先坐旁边稍等,一会儿自会有人领你去开方子;若是大病求诊,那我劝您还是去别家吧。

为什么?阿采对待病人的态度向来不是很好,如今也是一样:能有为什么,年关将近,馆里大夫都回家过年了!陈管家摇头道:不麻烦别的大夫,我们只想请慕公子出一次诊。

阿采看了看他,问:什么病?我家老夫人前些时日仿佛患了伤风,一直在家中咳喘不止。

阿采立刻皱起眉头:伤风就吃药,用的药方子我都能给你开出来,何须劳动我们公子出诊?陈管家急道:若是简单药物能够起效,我们也就不会来惊扰慕公子了。

只是这次不大一样,家中药方已经换了好几单,一连几天服下去却都不见有任何起效,这实在是有些让人忧心。

说完又道:上回幸得慕公子亲自登门我家老夫人治疗陈年腿疾,手法独到,治效十分明显,着显医术不凡,这次老夫人的病若还能由他经手,必定药到病除。

所以,麻烦通融一下罢。

阿采没理会他的请求,只眨了眨眼,奇怪地道:梁家老夫人的腿疾?我们公子竟给你们出诊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陈管家点头称是,又低头自袖间掏出一小锭银子塞给阿采,态度十分诚恳:慕公子之恩,我家老爷一直记在心上,这回再次遣我来贵馆请慕公子出诊,也算是对其医术的一种肯定。

阿采鄙薄地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银子,几乎已经没了耐心,正要将钱塞回去挥手将他赶走,边上忽然响起容洛的声音:陈叔。

陈管家闻声调头看去,随即微微变了脸色:容少爷,你怎么在这儿?阿采也很诧异:容洛,你们认识么?容洛冲他点头笑道:梁老爷是我的叔伯,说完又笑着调过头去问陈管家,梁嬷嬷又病了么?陈管家眼神飘忽:一点小病而已,不劳容少爷关心。

容洛又笑了起来:怎这样说呢?好歹梁叔伯与先父相识一场,又是能够扯上几代关系的血脉亲戚,梁嬷嬷如今生病,容洛却只能这样口头关心,只会显得寒碜。

陈管家仿佛没心思与他客套,又回头对阿采道:小哥,我这儿还有事,没办法坐着等你们公子回来。

我们梁宅的地址你们公子自是知道,待他从外边回来,还望你能将我家老爷的意思转告给他。

我这就先走了。

说完转身要离开。

却又被容洛唤住:陈叔不忙走。

陈管家唯得停下步子,转身道:老陈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容少爷有什么要吩咐的,不妨改天。

容洛犹豫了一下,点头道:也好,容洛之前事多,加上身体不适,所以没怎么出来走动。

眼见年夜就要到来,我也正准备在最近抽个时间登门拜访,既然陈叔都这么说了,那么择日不如撞日,就定在明天吧。

陈管家闻言神情一变。

容洛又侧头问他:陈叔觉得如何?陈管家大概真有事情要忙,听他这么说,嘴上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转身就走了。

**那晚待慕浮笙归来的时候,已近深夜。

医馆里就剩阿采一人,还留在前厅守门,他早已睡意泛滥,趴在桌边头一点一点。

慕浮笙轻咳了一声。

阿采顿时清醒过来,抬头一看,欣然道:公子,您可回来了!慕浮笙问他:今天医馆一切可好?阿采便同他说了白日里梁家派人来访的事情,顺带又提起容洛:他说梁家老爷是他叔伯,可是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叔伯啊,就连个下人对他的态度都那么差劲。

慕浮笙皱了皱眉:梁老夫人现在是什么情况?阿采摇头:不知道,说是吃了好几帖药都还没好,又问他,您明天要过去吗?慕浮笙沉默着没有回答。

阿采想了想:也是,我看他们管家挺着急的,万一情况要真的严重呢?这个改天再说,时候不早了,你关了门就去洗洗睡吧。

阿采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探头对慕浮笙道:您要要忙的话,不如就让夕衍哥去看看吧,他反正明天不需出诊,到时候让他和容洛结伴去。

慕浮笙正要进得后屋,闻言步子微微一顿,随即摇了摇头:不用,我自己去。

等处理完手边遗留下来的事情,慕浮笙洗漱完便回了房去。

结果才走到房间门口,竟发现里边亮着灯光。

慕浮笙怔了怔,几步走上前去,伸手将门推开。

扑面就先迎来一阵暖意。

慕浮笙顺着光亮看去,只见桌上的灯烛随着凉风透进,引出一阵细微的摇曳,溢到边沿的灯油随之吧嗒一声滴落至桌面上。

慕浮笙转眼望向床边,见床沿底下摆着一双鞋,而床上被铺散漫,被窝微微拱起,显是有人占据了他的床位。

慕浮笙轻轻迈步过去。

走得近了,才看见容洛正独自躺在他的被窝里,整个人缩成一团,侧身向里,眉心拧在一处,仿佛极冷的样子。

慕浮笙微一皱眉,弯下身子,将一只手伸进被窝里细细探了探,发现里头竟然没有一丝的暖意。

刚一收回手,容洛已经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看见立在床边的慕浮笙,容洛一个激灵,飞快从床上坐了起来。

怎么不熄了灯睡?慕浮笙回头看了看桌上亮着的灯盏。

容洛神情十分尴尬,嘴里磕磕巴巴地解释:我不是……我就是看你屋子暖和,本想坐一会儿,等你来了就回去的。

谁知后来觉得冷了,就钻到床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说着急急忙忙地伸手推开被子,我这就回去了。

慕浮笙拦住他:你屋里火盆烧了吗?容洛摇了摇头:关了窗味道太呛鼻,开着窗又怕冷。

那现在回去岂不更冷?慕浮笙将他按回床头,你睡着吧。

容洛眼神有些闪烁:那你呢?慕浮笙看着他微微一笑:床这么大,再多睡一个人又无妨。

容洛连忙别开视线,一张脸不觉有些发红。

作者有话要说:呼,今天终于填完一章。

不行鸟,好困,我要去睡……曾经有人说,每篇小冷文前世都是折翼的天使,读者看了沉默不语,编辑看了想流泪。

所以,请珍爱生命,善待小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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