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2025-04-03 08:05:12

唇齿相交,呼吸渐成局促。

容洛的眼睛越瞪越大,心跳亦是跟着逐渐加快。

这吻初时轻轻点点,温软细腻,到后来竟越来越见缠绵,几乎如潮水一般势要将人吞没。

待院子忽然里响起一阵细微的猫儿叫声,容洛这才猛地回神,伸手用力地将慕浮笙从自己身前推了开去。

容洛好不容易平稳了呼吸,吞吐再三,终于开口:你、你在做什么?!慕浮笙对着他温淡地笑,十分认真地回答:我在表达心意。

容洛听完他这话,呆呆怔住,脸色不觉涨得通红,随即又出言指责他:你胡说八道!慕浮笙却道:我从来不对你胡说八道。

今晚的月,是十分圆,今晚的月光,也是十分地亮。

小院子里一片寂静,有落梅纷飞,空气中隐约传来一股清甜的幽香。

花树之下,人影相错,细细看去,竟然美如一幅画。

容洛的思绪立时一团混乱:可是,可是……这样是不对的。

慕浮笙反问他:哪里不对?容洛不知该怎么回答,眼神一阵飘忽。

慕浮笙只得道:小洛,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但是有些事情本就没有什么对错,你得学会去接受,去适应。

容洛一时没法接话,心中又是一阵慌乱,最后实在忍受不住这样的气氛,匆匆地丢下一句:我回去睡了。

说罢转身,顾自要走。

谁知神思恍惚,路过廊屋下时竟没有留神阶梯,绊着了脚,容洛往前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慕浮笙连忙上前一步,出言提醒:小心!容洛慌张地伸手扶住一旁的廊柱,又古怪地回头瞥了慕浮笙一眼,方才急急跑开。

慕浮笙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皱了皱眉,忽然轻声念叨:从哪里冒出来的小猫。

**那天之后,容洛又是躲了慕浮笙好一通时间。

时间过得快了。

转眼就到年夜。

容洛终于要随慕浮笙一道回慕家过年。

离馆前天晚上,一想到又要面对慕浮笙,容洛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如此折腾了一晚,第二天挂着一圈眼乌,难得起了个大早。

走到屋外的小院里,阿采和辞夕衍正在那儿忙忙碌碌地搬着东西。

他俩的屋门外正堆满了各色各样的物什,看样子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大的洗劫。

因为个子小,要带回家的东西又太多,阿采一次性根本拿不过来,端着东西的时候整个人直摇晃,连走个路都不是很稳,东西还一件件地往下掉。

辞夕衍眼见他搬个东西都如此困难,只得一步步跟在他后头,负责帮他捡那些掉下来的东西。

可惜这样也有没用,阿采手上的东西还是越掉越多,而且还越掉越夸张,从起先的书籍,纸笔,砚台……到后来甚至连里衣短裤都不住地往外掉。

辞夕衍一时拾捡不及,终于耐不住在后面暴躁起来:我说阿采,你能不能把你那个包袱扎得紧一些,这样一路走一路掉的,等你走到门口,东西可就全都掉完了。

阿采十分不满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我那么多东西,还都有棱有角的,扎不住是当然的,你有本事你来扎扎看!辞夕衍嗤了一声:就爱推卸责任。

阿采一下恼了,提亮嗓门:你要是嫌我麻烦就早说,谁还巴着你帮忙了。

辞夕衍一扶额头:你行行好,我哪儿有这样的意思,你能不能别一天到晚一不顺心冲着我大喊大叫。

阿采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先找我茬的,尽挑拣些无意义的话头来刺激我。

你……眼见他们又要吵起来,容洛连忙走过去劝阻:别吵别吵,逢年过节,大吉大利。

二人正在气头上,听见旁边有人插话,竟是同时转过头来:关你什么事情!容洛微微一怔。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殃及无辜了,辞夕衍急急忙忙地同他道歉:啊啊,容洛,不好意思,大清早地火气有点大,你别介意。

容洛随之笑了起来:没有关系,你们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么?阿采和辞夕衍盯着他的脸,俱是一愣。

容洛见他们这副表情,有些不明所以,还当是自己早起时脸没擦干净,连忙提着袖子擦了擦:怎么了?没、没什么。

辞夕衍哈哈干笑一声。

还是阿采快言快语,腾出手来,迅速凑过去捏了捏容洛的脸,笑嘻嘻地对他道:容洛,我还是头一次看见你笑呢,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可爱。

容洛闻言,立时皱起眉头,自束发之后,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用这样女儿气的词形容自己,心头怎么着都觉得……好像有些不是滋味。

阿采收回手,仍旧意犹未尽,遂又感叹了一句:哇,容洛这脸捏起来好舒服啊,软乎乎像块豆腐似的。

真的吗?辞夕衍被勾起好奇心,转过头去细细看了看容洛的脸。

容洛一时眉头皱得更紧。

阿采不会察言观色,正惦记着要上去再捏一把,辞夕衍已经从旁过来一把拖住了他:行了行了,捏也捏够了吧,快跟我回去收拾东西去!阿采不明所以:我又怎么你了,你今天怎么回事,干嘛老和我作对啊?辞夕衍同他挤眉弄眼,一边伸手推他:让你收拾东西你就收拾东西,还在这儿磨蹭什么,今天想不想回家了?阿采莫名其妙地抬眼看过去,眼光蓦地瞥见一个人,立时抱紧了手上东西,不敢再多话。

见他们要走,容洛上前问了一句:不需我帮忙吗?二人齐齐摇头:不用不用。

容洛不明所以,一回过头去,竟出其不意地瞧见了立在身后的慕浮笙。

他心里一惊,转念就想躲回屋里去。

可惜慕浮笙已经开口唤他:小洛。

容洛只能硬着头皮立在原地。

慕浮笙走过来,问他: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好了。

他本就没什么东西好带的。

慕浮笙点了点头:那我们走吧。

**慕家位于城南,赶马过去需得好几个时辰。

马车摇摇晃晃,二人坐在车里,一路静谧无人说话。

容洛侧身倚着车壁,脸朝窗外,似在看风景,脑袋却是一点一点。

慕浮笙坐在他的对处,眼瞧着他那模样,心中便已明白:昨晚没有睡好?这话不若戳中了容洛的痛脚,他猛地一怔,随即摇了摇头:没有。

慕浮笙细细观察他的脸,眉心随之拢起:还说没有,莫非你现在的这双眼乌是被烟熏出来的?容洛连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慕浮笙往侧边坐过了一些,抬手拍了拍身旁的空处:你坐过来。

不、不了。

容洛立刻下意识地拒绝。

慕浮笙静看他良久,忽然起身调了个位置,在他身侧坐了下来。

容洛惊得一跳。

这两天,只要慕浮笙一靠近,他的脑海里就会不觉回忆那晚花前月下的亲吻,此刻更是心焦如油烹,忙忙地起身想坐到对面去:别,这样太挤了。

慕浮笙安坐在那儿,凉凉地道:你难道就想带着这副模样去见你的伯父伯母?容洛顿住。

慕浮笙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拉回原位:趁现在还有些时间,我给你按揉活血,等会就会消淤,你就先靠在这儿睡一会儿。

容洛仍旧没有动。

慕浮笙颦眉:怎的,还怕我吃了你不成?容洛听完他这话,立刻心虚非常,这才慢吞吞地坐了回去。

见他坐好,慕浮笙低头仔细卷起衣袖,随即伸出手,轻轻按住容洛两侧太阳穴,再用食指和中指的指腹从他的眼尾处往眉心推揉。

容洛只怕调整姿势会影响到他,便一直僵直坐在那儿,动也不敢动。

但慕浮笙的手法轻悄徐缓,张弛有度,不一会儿容洛便觉得舒适异常,禁不住眯了眯眼。

慕浮笙看着他问:感觉怎么样?容洛小幅度点了点头:刚才还觉得有些头疼,经你这么一揉,真的好多了,说完又犹豫了一会儿,问他,你的手,不累吗?慕浮笙没有答话,想了一想,忽然伸手按着容洛的肩膀,轻轻一用力,将他整个人带进自己怀里。

容洛大惊:你做什么?慕浮笙妥帖安置他靠在自己身上,方才从他身后伸出手去,重新用指腹按住他眉尾的丝空竹穴,手下动作不停,语气间颇有些哄劝的意思:这样子正好,谁都不会再觉得累,你快些睡吧。

这怀抱间散发着熟悉淡淡的草药香,又十分温暖窝心,容洛想推开他,终究有些舍不得,唯得小声埋怨:慕浮笙,我先前怎么没有发现,为何你现在总做一些没脸没皮的事情,同以前一点也不一样。

慕浮笙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小洛,你怎的这样说话,我几时做过些没脸没皮的事情?容洛答不上来。

慕浮笙又道:我只记得从以前起我们就一直都是这样,却不知你现在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容洛这下脸色又红:那么你那天,你那天……慕浮笙认真强调:我已经说过了,我那天是在表达心意。

容洛又气又急:君子之交淡泊如水,友人之间向来坦坦荡荡,从不会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心意。

慕浮笙闻言放下手来,垂下眼眸看他:你真是这样想的?容洛愣住。

真是这样想的吗?那为什么自从遇他的那天起,便一直在躲着他?看着慕浮笙蓦然深邃起来的眼神,容洛竟然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慕浮笙沉默了一会儿,忽而冷然道:算了,莫要再说这件事情了,快些睡吧。

**行到慕家时,时已经接近傍晚。

车子一停下,慕浮笙当先下车,又回过身来给容洛搭了把手。

容洛搀着慕浮笙跳下车来,甫一落地,便见慕宅门口,一名中年男子与一名身着绣边襦群的妇女领着一群下人打头朝他们而来。

慕浮笙上去唤了一声:爹,娘。

慕家夫人闻声点了点头,一脸关切地问他:笙儿,你们怎么这时候才回来,是不是路上耽搁了?慕浮笙知晓慕家他们一早便得知了他要归家的消息,早就掐算好了时间在家门口守着,如今定是等了久了,所以才会这样说。

他只得道:娘,你记岔了,往常都是这时候回来的。

我不是早让你们不要出来接的么,这外面这样冷,冻坏了身子怎么办?慕家老爷名曰慕沉卿,虽然将是知天命的年纪,却是小儿心性,他从小便十分疼爱容洛,如今听见儿子招呼,也不理会,只一眼瞅准容洛,速速行至近前,越过慕浮笙就去拽他的手:小洛,这可不是小洛么?容洛笑了起来,礼貌地唤了一声:慕伯伯,又乖巧地同他身后的慕夫人打招呼,慕伯母。

哎哟,真乖,慕沉卿神色十分欢愉,一边点着脑袋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一边拖着尾音假意寒暄,小洛呀,几年不见,你怎么都长这么高了啊?容洛亦是笑着回他:可不是么,几年不见,慕伯伯竟也越发显得年轻了。

慕沉卿一双眼睛立刻笑没了影,回头对尾随在后的慕夫人道:你瞧瞧,你瞧瞧,这个孩子,说话就是中听。

慕夫人笑着点了点头。

慕浮笙十分无奈,只得在一旁劝道:爹,外面冷,有什么话回屋里再聊吧。

慕沉卿连应了两声好,却还是死死拽着容洛的手不放:小洛呀,走走走,同慕伯伯一道进屋下棋去。

容洛点了点头。

跟着他们一起迈进屋时,容洛忍不住抬头看了看慕家大门。

那房檐屋梁,除了被时间涂上的一抹陈旧,竟然和记忆当中的相差无几。

小檐飞宇,灰墙黛瓦,宽敞的门面,再往侧面伸延过去……容洛死死定住眼睛,如何也不敢再将视线挪往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