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章

2025-04-03 08:05:12

二人被燕王爷留在王府用了顿晚膳,又零碎说了好些闲话,方才告辞离开。

走在路上,容洛脑海中想起此前燕王爷同慕浮笙说的那些话,他本想仔细地问一问慕浮笙,但到底没办法开口。

他分明是个有思量的人,那些后果,又岂不会周全地考虑进去?那又为何坚持要这么做?容洛只怕这答案太沉重,自己尚且不能接受,越发不敢往深处去想。

还是算了吧,既然说了要信他,必是要全然地相信了才好。

二人出了厅堂,正在回廊上走着,身旁的慕浮笙似无意瞧见什么,脚步忽地一顿,展眉朝回廊外唤了一声:郡主?郡主?刘阳郡主?容洛忙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却见回廊外的小院子里一片灯光敞亮,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一群小婢的簇拥下,蹲在一颗玉兰花树下捣弄泥巴。

听见有人唤她,小郡主忙转着脑袋四处张望了一番,看见慕浮笙,飞快地丢下手中的东西奔过来,身上不知哪儿来的铃铛铃铃地一路响。

这小丫头约莫只有三四岁的模样,精致的齐眉刘海,双颊红扑扑地似苹果,一身精致的绣襦小裙子更衬得她肤色宛如瓷器般通透。

才至近前,小郡主便一把拽住了慕浮笙的衣角,嘴里脆脆地喊:慕浮笙!慕浮笙!慕浮笙无奈地笑了笑,蹲下身来,伸出手将她抱起。

小郡主搂着慕浮笙的脖子一阵咯咯地笑,随即撅起嘴巴吧唧往他脸上亲了一口。

容洛皱了皱眉,咳嗽一声,转头望向别处。

小郡主听见响动,忙从慕浮笙肩处探出头来:这是谁呀?慕浮笙转过身来,笑着对她道:这是容洛。

小郡主眨巴着水润的眼睛歪头看了看容洛,又看看慕浮笙,语出惊人:你以后会娶他吗?这小丫头真不得了,容洛听得脸上阵红阵白,哪只慕浮笙却在一旁笑看了容洛一眼,嘴上回答:会的。

容洛越发涨红了脸,忍不住小声地道:你怎的又胡说八道。

旁边的几个小婢闻言,都捂住嘴偏过头去笑。

小郡主听了慕浮笙的话,仿佛有些生气,竖起眉头哼了一声:不理你了,我父王说了,我以后的夫君只能娶我一个人!说完挣扎着从慕浮笙的怀里跳了下来,昂着脑袋甩着两只朝天小辫又往小院里头奔了回去。

一旁小婢忙忙抱歉地朝慕浮笙行了一礼,追着郡主往小院里去了。

**回去的马车上,容洛一直撇着头看窗外。

慕浮笙唤他:小洛?容洛无精打采地瞥了他一眼,没应声。

慕浮笙起身坐到他旁边,伸臂将他环过来,故意逗他:怎么不理我,在生谁的气,小郡主?容洛抬手往他胳膊上挥去一拳:你还胡说!慕浮笙失笑:那是怎的?见他这不紧不慢的样子,容洛越发有些气恼,毫不客气地朝他摊开了一只手:我的钱呢?慕浮笙低头看了看,伸出自己的手与他交错相握,顺势将其压了下去:你的钱先放在我这儿。

容洛有些不满:为什么?……容洛没等到他回答,奇怪地回过头去,却见慕浮笙正凝着一双黑眸望着自己,神情间透着一分凝重。

容洛最见不得他这样的表情,想起父亲临走前留下来的那些钱,统共也就是自己的全部家当,算起来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之前竟然让自己不留心给世子全数抢了去,也确实是有些太不小心了。

可见是自己没能耐管着这些钱,想着容洛一时便也有些泄了气:还是、还是你帮我存吧,我往后不再问你要就是了。

慕浮笙轻叹一口气,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处:我只是怕你拿了钱,又要同上次那样一声不响地走了。

容洛闻言心中一紧,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对他道:我不会再回南岳去的,那里已经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人。

慕浮笙一扬眉梢:那这里呢?这里不一样,有很多很多,容洛忙转过身来,认真地派给他听,有伯父伯母,有阿采和夕衍、小悦、祝凌,还有……随即顿住。

慕浮笙浅浅一笑:还有什么?容洛看了看他,笑了起来:还有你。

慕浮笙收手将他搂得更紧。

容洛偏着头笑道:等我的病好了,我们就拿我的那些钱将容宅上下装点一下,辟个更大的花园,在里面种上许许多多的草药,你说好不好?慕浮笙心头略感意外,随即调整过来,莞尔一笑,附和上他的思维:等你病好了,我便将你父亲的坟冢从南岳搬过来,好让他同你母亲合葬在一起,你说好不好?难得听到他这样说话,容洛呵呵笑了起来。

慕浮笙静看容洛的笑颜,只觉得他舒眉欢笑的模样别有一番旖旎诱人的亮丽,忍不住俯身凑到他唇边,低声道:小洛,我以后定会娶你。

说完张嘴将他吻住。

容洛惊了一跳,还没做任何表示,已先被慕浮笙牢牢地捉住了手。

明白他只是怕自己要将他推开,容洛不知为何有些难受。

却不知从此往后,他再也不会推开他了。

**第二日本说好了要随慕浮笙收拾东西回医馆去,容洛睁眼醒来猛地想起这件事情,抬头一看天色,却发现时已过了晌午。

容洛心头一跳,忙要坐起来,却发现脑袋一阵一阵地抽疼,实在没有这个力气,只得又昏昏沉沉地躺了回去。

这时屋门被推开来,却是端着一碗药进来,见容洛醒了,急忙道:哎呀容洛,你可算是醒了,快趁热把这药喝了。

阿采说完将药碗往床头的矮几上一搁,急吼吼地问他:容洛,你没问题吧?自己能动手吧?见他点头,阿采放心地道:外面有人,要有问题就直接喊,我现还有事要忙,先走了。

说完火急火燎地转身就要奔出门去。

等等!容洛叫住他。

听见他唤,阿采只得收脚走回来,耷拉着眉头将他扶起,又伸手从旁边端起药碗:好吧,公子是嘱咐过要我喂你吃药……如果你真的愿意的话。

不用不用,容洛干笑一声,连忙伸手夺过他手中药碗在怀中护着,方才问他,我们今天不是要动身回医馆去,怎的还在这里?见他问起这事,阿采禁不住喜上眉梢:对啊,你还不知道,燕王爷令人在长安街处盘下了一家店面,还说要帮我们将慕家医馆搬到这儿来,地方就在这公子家附近,不出几步路就到了!容洛大吃一惊:真的?阿采眉飞色舞,忘形处一把扯过了容洛的手:这当然是真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容洛一时也是喜难自胜,飞快地道:好好,你等我一下,我穿件衣服。

说完随意捞过一件衣裳往身上一裹,挣扎着下了床。

刚一站稳便觉一阵头晕,整个人晃了一晃。

阿采这才想起他还有病在身,忙忙扶住他道:我怎么忘了,公子说你早上的时候烧得很厉害,我看你要不还是等稍微好些了再去吧,反正那里现在还没有装置好,尚且一团混乱,也没什么好看的。

容洛听见这消息是真的高兴,心里只想早早地能过去看上一看,便摆了摆手对他道:我没事。

阿采便也没勉强,扶着他出了门去。

二人来到新的医馆门口,见有好多人围在那儿看着热闹。

容洛被阿采搀着艰难地挤进人群。

却见这新馆的门面比之从前的慕家医馆不知要宽敞了多少倍,而且还分上下两层,十分地气派。

容洛左右看看,见好多医馆弟子都在,便问他:夕衍呢?阿采道:他和公子有事出去了,说完像是忽然发现了新奇事,忙忙地拉了拉容洛,你快看,那个二愣子!容洛急忙转眼看去,见新馆里头果然是一片狼藉,那个叫做姚青的王府侍从正站在屋子中央,手里拿着一张条子,左右张望着指挥几个仆从搬东西。

阿采笑眯眯地道:你别看他这样愣,办事却是十分周全,这次多亏了有他出面帮忙打点。

话才说完,姚青已经转头看见他们。

阿采忙向他招了招手:姚青!姚青转身走了过来,脸上挂着一丝腼腆的笑容,先跟容洛打了声招呼,又疑惑看看阿采,显然不识得他,伸手从袖子里摸出几张条子,仔细翻了翻,发现没有记录,皱了皱眉头。

阿采指着他笑:你怎的做什么都要拿张条子,那万一要是去考科举,你岂不是也要随身带张小抄?姚青脸色大变:徇私舞弊是大罪过,怎可胡言乱语!阿采捂着肚子,几乎要笑背过气去。

姚青不知这有什么好笑的,板着一张脸十分地不高兴。

容洛见状,急忙伸手扯了扯阿采的袖子,示意他收敛一些,又对姚青道:不好意思,阿采直言直语,您别生气。

姚青知道容洛与慕浮笙亲近些,对他说话也很有一分客气:没事,师父说过,偶尔让别人开开玩笑也无妨。

阿采好奇问他:你师父是谁?姚青没有回答,只低头从腰间掏出一个香囊递给他。

阿采接过来,左右翻了翻,却不见这东西有什么特别之处,便问他:这是什么?姚青认真地道:这是我师父,因为师父曾说,见此香囊如见师父。

这怎么能是你师父呢,哎哟喂我不行了……阿采这下笑得连声音都快没了。

几人正说着,街边忽然有人不确定地道了一声:容洛?容洛闻声回过头去,四下地找寻,不知道是谁在叫自己。

那人适时地又唤了一声。

容洛这才瞧见小街的对处,有一名男子正急急朝他走过来。

才至近前,他便一把握住了容洛的手,连上夹带一丝欣喜:瑶儿,可找着你了!那人约莫四十来岁,一身锦缎衣衫虽然瞧来价值不菲,下巴处却有一圈青色胡渣,贵气中透着一丝落魄,让人看着不免有些别扭。

容洛只觉得此人极是眼熟,却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见他唤了自己小名,想必其定是与自家父母相熟,那就算是长辈。

容洛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唯得小心地问:您是……那人哎呀了一声道:你不认得我了?我是你刘玉帛叔叔啊?听到名字,容洛这才忆起,从前父亲在世时,仿佛是有这样一个人时常与他来往走动,甚至后来自己与父亲一道去了南岳后,这个刘玉帛也曾经来找过父亲一次。

既是父亲之友,容洛也不敢怠慢,忙客客气气唤了他一声:刘叔叔。

刘玉帛欣然应了,又关切地问他:怎么样,最近过得还好吧?容洛见他问得如此热络,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低头却见其还牢牢拽着自己的手,越发显得尴尬。

刘玉帛这才发现唐突,忙忙松开了手,又要说话,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好奇看着他们的阿采和姚青,便朝街口比了比手,和蔼对容洛道:瑶儿,我记得前面一条街边仿佛有家茶馆,可否随叔叔一道过去说几句话?本不是什么特别熟悉的长辈,随意寒暄几句也便罢了,却不知他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讲,容洛有些犹豫。

见他似乎不大想去,刘玉帛的脸上露出些许遗憾之色:先前一直忙碌无暇,及至上月才刚刚得知先景的亡讯,遗憾没能赶上他的丧礼。

听见父亲的名字,容洛不免有些伤感,但是今日身体着实有些不大舒服,只怕撑不了多少时候,便对刘玉帛道:容洛现还有些事情,不若等改日有空,再与叔叔详聊。

听他这么说,刘玉帛也不好再勉强,便点头道:下次叔叔再来找你。

待那刘玉帛走开,姚青问容洛:那人是谁?容洛道:他是我父亲的朋友。

姚青点了点头,仔细看了看那人的背影,从怀中掏出一张条子和一只笔,认真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阿采踮脚凑过去看,见他记录的都是些刘玉帛的外貌特点,便笑着问他:姚青,是不是每见一个人你都要这么记,那你怎么不记我啊?姚青仿佛这才想起,忙看了看阿采,低头又抽出了一张条子。

容洛心头好奇,跟着阿采探头过去,却见他只在上面简单地写了六个字:阿采,面幼个矮。

阿采勃然大怒:什么叫面幼个矮?姚青,你给我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