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302 更新时间:08-10-05 19:06且说素娥在房里,才偷偷睁开眼,那媳妇子忙拍她道:三小姐,你好命苦呀。
素娥咳嗽两声,轻轻道:我只妆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媳妇子会意,也小声道:少时老夫人就来的。
说完又拍着床边口口声声哭小姐命苦。
素娥依旧闭着眼睛不言语。
三姑太太站在廊下,板着脸一方不发。
苏家常走的大夫进来,号了脉道:大少奶奶呛了几口水,歇歇就好了。
只是脸上还要散淤血,这几日不得同房。
开了张发散的方子去了。
三姑太太存心要把素娥治死,也不再提她是青娥还是素娥,亲亲热热坐在床边道:好媳妇,原是娘的不是,你休寻短见,好好儿将养身子。
又叫儿子上前,道:陪你娘子说说话儿。
又请那个媳妇子出去,厚赏她五两银子道:嫂子辛苦了,些须银子买果子吃。
你家三小姐无心落水之事家去休要提,没的叫亲家着忙。
却说苏公子把两个使女支使出去煮药,爬到床头搂着素娥道:好姐姐,醒醒。
方才兄弟已是劝转了母亲,你我拜过堂洞过房,就是正头夫妻。
方才母亲也是一时情急,你莫恼她。
素娥只道拿住了苏家要面子的软肋。
他家只得认下她这个媳妇,心头大喜,忍不住嘴角微微上弯。
情知装不住,微启双眸,轻道:这是哪里?苏公子温柔道:这是我两个的新房。
素娥手在薄被里暗暗使劲掐屁股两下,疼得满脸通红,羞道:相公……素娥本来生的貌美,此时一张俏脸上有红有青,有紫有白。
苏公子爱极,伸手把素娥搂在怀里,扭着头笑道:娘子,如今可不是应了誓言叫你做我正室?素娥忙正色道:相公说哪里话?我两个何时私会过?奴也知你和姐姐要好,若是使得,就便娶她来,让她做夫人就是,何必拿妹做姐这样欺我?苏公子不料素娥死不肯认,不晓得如何接口,就想去问娘亲,松了手笑道:娘子,休要再耍。
我去瞧瞧药可好了。
忙不迭出去觅三姑太太支招。
却说真真在家提心吊胆等苏家消息。
送中饭时王慕菲怕老娘上不得台面,只叫真真去,真真还不曾推辞,老太爷咳嗽了两声,道:若是我们两个老的升了天,自当是真真去,你娘还在,怎么好叫媳妇抢在婆婆前边出头?王慕菲怎么好说他是怕老娘上不得台盘不想叫她出去丢人,笑道:那叫真真陪娘去罢。
他们官宦人家规矩极多的,行动处有真真提点,也少惹亲家笑话。
王老夫人呸道:十个死知府也抵不得一个活举人,是他家上赶着要与我家结亲。
她敢笑话我们?王老太爷赞同的点头道:不错,他家纵还有几个官,到底隔着一层,不是他自家的。
将来三女婿还要靠阿菲呢。
真真站在一边极是为难,若是早些晓得公公婆婆为人不堪至此,哪怕青娥在家养到一百岁,也不替她张罗亲事。
王慕菲也是头痛,眼看着老夫人回房,换了件大红遍地金通袖麒麟袍,插了一头黄哄哄的金钗子金插梳,得意洋洋出来使唤媳妇装食盒,两口子都不言语。
王慕菲算计,妆得一时妆不得一世。
苏家早些儿晓得也好,何况老娘都妆扮上了,就是真真去娘也必是跟去的,不如就让她去罢,吩咐真真道:你陪娘走一回?王老夫人因儿子说要真真提点她规矩,已是恼着儿子小看她。
哪里还肯叫真真同去,忙道:送个饭罢了,我一人去使得。
真真认得那袍子从前素娥穿过,那些金头面皆是十来年前的旧式样,却不知婆婆是去哪里寻摸来的,待要说如今时兴的都是头上圆圆底下尖尖的式样,又怕婆婆不快活,咬着唇忍得极辛苦。
若要她再合婆同去新亲家丢人,哪里肯?再说素娥事发正要和她撇清的时候,岂有自投罗网之理。
是以她只低眉顺眼站在一边,也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王老太爷背着手笑嘻嘻望老伴坐车出门,想到将来儿子和小女婿都做了官,他当真做了老封君,一般儿穿着大红的圆领,戴顶乌纱帽坐官轿出门,前有开道后有罗伞,就是出门放帐,人家交利钱都要老实几分,何等风光。
由不得和儿子说:阿菲,再有三年就是殿试,你只耐心读书,家中琐事自有爹爹替你主张。
王慕菲哼哼两声含糊应了,和娘子回房歇息。
真真除下外边大衣裳,笑道:这几日你喝了不少酒,今儿中饭清清净净吃碗菜粥如何?王慕菲握着娘子香软的玉手,长吐一口气笑道:妹子的大事已完,若是娘子能再替大姐说门好亲,就是我王家的大功臣。
真真心里实有些儿愧疚,一来觉得对不住三姑太太,二来瞒着相公极是不安。
虽然姐姐再三的吩咐她不要合人说知,若是闹翻,只推到素娥身上,只须咬定素娥和苏公子有奸,害了青娥。
这样人命关天又妨害名声的大事,苏家不肯经动官府必要私了,还要苏公子出个甘结做拿手才罢。
她心思千回百转,好容易下定决心要合夫君说知。
王慕菲已是到西屋去了。
真真绕过圆桌,才到西屋的碧纱橱,就听见王慕菲一边问是谁一边往怀里揣什么。
真真心里起疑,就把方才想的一篇话忘了,笑道:是我,你是不是藏了什么好东西不给我瞧?往日也有这样情景,王慕菲或是和她说笑几句,或是索性给她瞧过,不过是斗口耍着有趣罢了。
偏这一回王慕菲淡然道:没什么。
我去前边书房瞧瞧那只八哥。
迈着四方步出去,徒留真真征了半晌,莫名其妙问春杏:姑爷这几日怎么了?春杏笑道:是不是昨日老太爷那边几桌客闹的极是荒唐,姑爷有气不得出?真真摇摇头,代嫁的事体,满宅也只林管家和几个老家人知道,就是春杏和小梅她都一并瞒过了,真真虽然猜相公也许是为着此事,到底不敢和春杏透露吐露。
闷闷不乐至厨房,昨日宴客的盘碟还有些不曾洗完,堆的小山也似。
公公背着手在边上看仆妇清洗,口内不停说道:手下轻些儿,都是借来的呢,碰坏一块两块都是钱呢。
真真到公公跟前请了个安,笑道:爹爹中午要吃些什么?老头子不敢把气发作到儿子身上,最爱故意当着下人给媳妇没脸,没好气道:青娥嫁了,谁肯留心俺糟老头子吃什么?真真笑容僵在脸上,看着公公出月洞门。
一个媳妇子走过来笑道:老太爷的脾气古怪,小姐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已照着老人家的喜好做下几样菜在此。
真真苦笑,洗手拣菜煮粥。
待熬得一锅香喷喷粥,正要出来,却听见外头有喧哗之声。
她从窗眼看去,几个不认得的人和林管家正一处点碗碟。
此时不好出去得,回头看看公公的饭食,炖的极烂的猪肘子,迸脆的手撕肚片,整只的烧鸡,整条的鱼,都是极实惠的。
真真虽然觉得全是鱼肉容易上火,可是做人家媳妇的,待公婆的饮食衣裳只能添不能俭,便掩了口不说话,静候外头人散去。
待她回房摆好了饭,使人去请相公来吃,王慕菲回来笑嘻嘻道:满月回门还要摆酒请客,男客就安排在外书房罢。
真真忙问:要几桌?还要戏不要?王慕菲道:戏就罢了,叫几个小唱来佑酒。
约几个朋友罢了,两三桌就使得,只是菜蔬务必要精致些,莫要有暴发气。
真真心里想到公公的中饭可不是暴发,笑道:我心里有数的。
若是找小唱来,还要安排他们歇息处,把轿厅边的一间小偏厅收拾出来罢?王慕菲点点头,捧了粥吃了一口,笑道:这一二年都不曾吃过菜粥了,倒叫我想起我们在济南的日子来,那时无钱,每日都靠它呢。
真真想起从前两个人同心,就把这几日暗地里抱怨相公的心冲淡了,从桌子低下悄悄伸出金莲轻轻踩王慕菲。
王慕菲也自情动,清了清嗓子道:春杏,你们都下去吃饭罢。
春杏看小姐和姑爷四目交结,猜必有话说,不只带了人下去,连门都替他们关上了。
王慕菲笑道:好有眼色的丫头,明日替她寻个好女婿。
真真嗔道:粥都凉了。
王慕菲笑道:无妨,咱们睡一会起来再说。
夺下娘子的碗,把真真打横抱起同入罗帐。
这七八天两个人为了妹子婚事都极辛苦,都是头挨着枕头就睡着,所谓小别犹胜新婚,两个一觉睡到太阳西斜才起,洗过了脸王慕菲又到书房去了,春杏上来道:送饭的嫂子回来了。
真真手里的粉扑一抖,忙道:叫她进来说话,你到外头去守着,若是姑爷来家,喊的大声些儿。
满堂娇 第二卷 寒冬 第十一章 离心(中)章节字数:3127 更新时间:08-10-05 19:07那媳妇子进来,就把苏家所见所闻一一告诉。
真真听说素娥投水,唬了一跳,忙问:救上来没有?那媳妇子笑道:实是等着我们到边上来跳的。
吃了几口水罢了,哪能有事?无论苏家如何,她只一口咬定是青娥小姐,苏家也无法,只得认了。
真真叹息半日,道:三姑太太想必极是恼怒,却是我的不是。
那媳妇子道:他们苏家的儿子下作,明知要和妹子定亲还要去偷姐姐,又死要面子,吃亏也应当。
真真又问:老太太去了如何?那媳妇子道:青娥小姐脸肿的猪头一般,使帕子盖着脸,老太太进去就要发作,青娥小姐咳嗽了几声,老太太听出来了,心虚没再做声。
后来亲家太太又送了她几个尺头一双金镯子,她就喜欢了,如今还在苏家吃酒乐呢,奴婢怕小姐等的急,辞了他家的酒回来。
真真想不通苏家为何不闹,担心吊胆等到王老夫人吃酒回来,使人来叫她过去。
真真扶着春杏的胳膊到院门口,停了停道:叫林管家在门边候着。
方忐忑不安进去。
屋里三个人三张脸,老夫人红光满面,犹有笑容,老太爷脸上看不出什么来。
王慕菲却极是恼怒,双目瞪着真真,鼻孔里要喷出火来,喝道:真真,你做的好事!真真心中一跳,勉强道:怎么?王慕菲拍案道:为何嫁到苏家的是大姐?青娥这个死丫头在哪里?真真呀了一声,惊道:竟有此事?王慕菲冷笑道:你和青娥最好,岂有不知的?真真苦笑道:青娥在家是和我极好,没的她嫁到夫家去,在苏家做什么我都晓得。
王慕菲回想昨日他亲自送素娥出门,又是亲眼见梳头婆和喜娘们拥着青娥下楼梳妆。
真真一直陪客,又要回避,也不曾到后边去,她推说不知也有道理。
语气渐缓和,因道:新娘子由妹妹变姐姐,早晨苏家闹了一回,直说我们骗婚,要合我家打官司。
真真冷笑道:我们家送出门的可是青娥,没得她是狐精会变,睡了一晚就变大姐。
大姐又是合苏妹夫有私的……老太爷又咳嗽起来,打断了媳妇的话,道:阿菲,真真说的极是,若说是我家骗婚调包,昨日洞房他苏家怎么不说?偏睡过了一晚才说。
素娥和苏女婿原是有私,说不定就是他两个做下的事体。
王慕菲暴跳道:娘不是说苏家不依么,不然为什么说要告我家骗婚,不如趁着此事还捂在被筒里,把青娥妹子换了大姐回来,咱和他家还是快刀割不断的亲戚。
真真知道此时她说不得话,只低着头站在一边。
王老爹喝道:胡闹。
我家是把小女儿送到他府上的。
此时青娥寻不着,我家还要要告他谋财害命!王慕菲不理会,扭头只问真真:你说大姐有心要做二房?真真想了想,道:奴日日劝她的,此时想来,莫不是苏公子许了她进门?所以她才把银子拿出替妹子添妆。
王老爹拍案道:是了,青娥这个死丫头不肯嫁,必是素娥哄住了她,两个人合伙胳膊肘儿朝外拐,把所有银子都搬苏家去了。
王慕菲心里明镜也似,说青娥肯嫁的也是真真,劝转了素娥的也是真真,此事必合真真有干系。
坐下来细想:只怕还有苏公子同谋,一来他爱的是素娥,二来大姐的财物尽落他手,若是坐实了王家骗婚,他王慕菲休说做官,举人只怕都保不住。
依着爹爹主张,只说是苏公子和大姐有私情,只问他家要青娥出来对证,想必苏家也是怕的,只能私了。
因对真真道:此事你真的不知?真真苦笑:大姐的心思,没的你亲兄弟不知道的,我这个弟妹反晓得。
再者说,青娥从前待苏公子不是一心一意?妹子嫁他,诸事美满,我又何苦生事?王慕菲心里已是有了算计,点头道:不错,必是姐姐和苏耀扬有私,把青娥藏起。
娘,你就没问他苏家要妹子?老夫人吃吃哎哎道:怎么不曾要?我问青娥哪里去了?素娥只一口咬定她就是青娥。
她当我眼花了呢。
还是苏夫人背地里和我说知,说素娥只怕有些疯,叫我们偷偷把青娥换回她就完了。
老太爷跳起来道:阿菲和我速去苏家闹他一回。
拉着儿子出去,等不得套车,骑了两匹马大颠着去了。
老夫人还要翻看亲家的厚赠,只妆要睡。
真真辞出来,林管家已是候的久了,上前道:夫人,诸事妥当,所有借来的家伙器皿都还了去。
真真道:把帐拿来我瞧瞧。
两个走到帐房,掩了门,林管家才道:大小姐那边使人打听过了,三姑太太想是怕跌了面子,并没有嚷出来,只是门户看的分外的紧。
想来老太爷再去闹一回,苏家只有认了。
真真松一口气,点点头回房,等到二更王慕菲才来家,也不合她说话,睡到天明又起身到外书房去了。
真真也心虚不敢问他。
过了几天,却是李青书的生日,来请他两口儿去吃酒。
王慕菲方和真真说话:姐夫的寿礼备的什么?真真取出一张小屏风,展开来给他看,原来是极精致秀雅的榴开百子图。
王慕菲晓得这个原是真真求子心切绣了要自家摆的,偏青娥的婚事花的银子不算外,回苏家的礼把家里拿的出手的东西都搜刮精光。
真真为这场婚事极是舍得的,想到此怨气消散了好些,揽过娘子的细腰问道:还没有动静?真真晓得他是问自家肚皮,难过至极,伤心道:没有呢。
王慕菲拍拍她的后背,道:青娥的婚事你也太胆大妄为了,若是苏家铁了心要告,咱们讨得了什么好?真真也自后怕,软软靠在相公身上,轻声道:奴也劝大姐和青妹的,略劝了几句,她二人都说罢了,大姐情愿让青娥做丰,她自做二房。
奴只当她们果真如此,也就不曾和相公提。
王慕菲心中大怒,娘子果然知道,却瞒着他。
如今做下这样大事来极是可恼,用力推开她,厉声喝道:此事是谁出的主意?你还是大姐?真真不曾想相公翻脸这样快法,靠在墙上无力说话,眼泪大滴大滴滚落,藕合色纱衫上现出一串串发黑的水痕,心中又悔又气。
娘子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王慕菲心里虽然极不忍,却不想此事开了先例日后不好收场,硬着心肠骂道:苏家的事我好不容易才压下来,你只妆做不知罢了,待寻回青娥来,不许你和她亲近。
甩着袖子到前边去了。
真真坐在窗边发呆,不肯妆扮。
春杏过来小声道:姑爷在前边等呢,还是洗把脸梳个头去吧。
真真想到姐夫做生日不能不去,只得梳头洗面擦了粉出来,小梅抱着包礼物的毡包陪着,一路无话。
到了李家,王慕菲自到书房去合李青书的朋友们一处吃酒听唱曲。
莺莺看着妹子眼圈儿微红,又有些心不在焉,猜她们两口儿在家必有口舌,因道:妹子想来身上不大好,到里边去睡一会罢。
真真也是无心思在席间周旋,顺水推舟到她姐姐的一间僻静小轩,躺在榻上想到来时情景,极是伤心。
莺莺抽空出来,瞧见妹子哭,关切道:苏家已是打落牙齿肚里吞,外边一丝消息都不漏的,你家相公还怪你?真真点头,哭道:原是我不该瞒着他的。
他恼我也应该。
莺莺呸道:他也有脸恼你?你妹子已是不肯,又不是定了亲不好退亲的,又没有定亲,随他寻个说法,人家来求他不依就是。
明知妹子不肯偏上赶着定下来。
你不替他主张,青娥不是个死?素娥不合他闹?闹出来他还有名声儿?还想做官?本是他拿错了主意,反倒全怪到你身上。
越想越生气。
屈起指头算道:你算算,你嫁他也有七八年,这么些年来,他挣了多少家私?好容易考个举人,得几个小铺子还被他爹揽了去,除去你们那个房子你是住着算是享了他的福。
平常吃穿花用,俱是你的陪嫁,他可曾掏一文钱出来?数落完了妹夫又数落真真:你若有半分儿像我,也不至于要看公公婆婆脸色,日日受气。
满堂娇 第二卷 寒冬 第十二章 离心(下)章节字数:3005 更新时间:08-10-05 19:09真真叫莺莺说的哑口无言,看姐姐说的累了,捧了一碗茶上来,轻轻道:姐姐且润润。
莺莺又气又笑,啐她道:那个小庄姐姐替你吩咐过了,只送吃用之物,银子都存在我处罢。
还有,你公公上回去住了一夜,第二日那房里就少了几样值钱之物,所以我把你庄上略值钱些的都收起。
小半搬到苏州去了。
大半锁在楼里,叫你那没脸的公公下回去什么也摸不着。
真真忍耐公公婆婆都是因为不想相公为难,此时心里已是恼他恼的狠了,巴不得为难他下,都点头依了。
到了晚间前边还不曾散,她就在李家住下。
第二日回家,王慕菲换了家常衣裳坐在床边,板着脸等真真来就他说话儿。
谁知真真并不理会,自家走到一边绣花。
等了一个多时辰也无人理会,王慕菲气闷至极,独自出门闲逛。
他不知不觉走到莫家巷旧宅门口,回想和真真在这里过的一二年神仙日子,虽然穷些,却极是和美,不禁长叹。
阿菲哥哥,请进来歇歇脚罢。
一个娇嫩的声音从对门传来。
王慕菲跨进自家门槛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回头瞧见穿着鹅黄衫儿嫩柳色裙儿的姚滴珠端端正正站在门后,头上一枚指顶大红宝石的押发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衬得她人比花娇,极是赏心悦目。
世人遇见美景美人,不见得就存了心要收回家去,只是爱看几眼也是有的。
王慕菲心无斜念,不免多看了两眼,姚滴珠心就多跳了两下,笑道:王举人,你家作坊极是忙碌的,不如到妹子家来坐坐罢。
王慕菲想到家里已是娘子一手遮天,明里暗里都把他架空,这个作坊和杂货铺子自不必说,都是偏着真真的。
他正和娘子赌气呢,看见这个作坊心烦,眼前有这样的可人儿闲坐片刻自然是好,就随着姚滴珠到她书房。
姚滴珠这一二年心思一小半放在挣钱上,功夫大半都用在满架的字贴和诗书上。
她本来聪慧,悟性又好,又有的是闲功夫,填只把小令,做句把诗都是极精致的。
自家看了得意,写出来都贴在墙上。
王慕菲一踏进书房,就赞了声:好。
这间书房全用的是竹器藤器,极是清雅,靠窗高卷着湘帘,一只小小青磁香炉,里边八分浅的雪白香灰,艳明可爱。
那香却不晓得是什么香,丝丝袅袅钻到鼻孔里,游到心肺下,全身上下七千两百个毛孔都麻麻痒痒。
姚滴珠新学的试香,存心要卖弄,伸出一支玉手到炉边试火,轻笑道:焦了,要换一块了呢。
妹子去洗手。
王大哥略坐坐。
王慕菲微微点头,目送她似喜鹊般出门,心里暗笑:这个妮子性子偏和孩子般,从前倒是看错了她。
一边笑一边背着手看墙上贴的诗,俱是极漂亮的行草,印着鲜红的小章,红白黑三色娇妍之至,诗句虽然有些不好,却看得出是用心的。
正赞叹间,忽闻窗外有扇翅声,原来窗外有个小院,贴墙半边假山两株芭蕉,蕉下有两只白鹤正在嬉戏,王慕菲走到窗边看的出神,极是羡慕姚家这个书房。
姚滴珠洗了手进来,正看见王举人背着手站在窗边,此时香炉里的香方才熄灭,香气似有还无。
金风初起,从窗外刮进来,王慕菲身上的麝香混着汗水的味道,不依不饶朝滴珠鼻里钻。
姚小姐只是名声坏些,其实洁身自好,并不曾与少年男子如何。
这却是她头一回和男子独处,叫王慕菲身上的男人味招得心头似小鹿般乱撞。
姚小姐强吸一口气,自书架上的小盒中取了一星蔷薇露泡过的沉香,丢到香炉里,又舀了勺引火香屑盖上,方取火媒点上。
王慕菲闻得异香又起,才晓得姚滴珠回来,朗声笑道:姚小姐这间书房清雅当为松江第一。
从来王慕菲对她都是爱理不理。
突然夸奖,滴珠心里喜欢,微微红了脸笑道:阿菲哥哥过誉,妹子这里还有些好茶,请王大哥吃碗罢。
王慕菲笑道:却之不恭。
滴珠道:此香不宜品茶,还请王大哥随我到院里坐。
引着王慕菲转过一扇山水屏风,走过一道精致走廊,指着松荫下一间草亭道:王大哥暂坐一会,我去取炉来。
此处又和方才院中不同,随处都摆着菊花,各色都有,松菊相映,端庄安静兼有之。
那草亭里边并不设凳,只两个薄团一张矮几。
王慕菲盘腿坐下,此处有美景可以养眼,又无俗事烦神,吸一口气都是香的,比着那个乱七八糟的王举人府上好过千倍百倍。
王慕菲深深叹了一口气,靠在柱子上闭上眼养神。
姚滴珠带着两个才留头的小丫头捧着茶具过来,看王慕菲仿佛睡着了的样子,轻轻叫她两个烧水,自家走到几边细瞧。
王慕菲本来生的就好,这几年读了书又和李青书这一般富贵公子交游,自然养成一副贵人模样。
此时靠在柱子上,微微闭着眼,越发显的鼻挺唇红。
姚滴珠越看越爱,怕人发觉,红着脸退到亭外,抢过小丫头手里的扇子扇火,少时水开了洗手烫杯。
王慕菲听见水响,睁开眼就瞧见一副闺秀烹茶图,看姚滴珠板着红扑扑的小脸蛋,极是优雅的倒水洗杯,取茶勺舀茶叶,比那起男人煮茶好看得多,不觉得看的呆了。
姚滴珠揭开茶果盒子,扭头笑问:王大哥,你要吃什么茶?王慕菲笑道:客随主便。
姚滴珠略一思索,笑道:那就是笋尖木樨茶罢。
我前几日酿的桂花蜜,昨儿尝了尝还好。
旋取了一勺笋尖,半勺桂花蜜,又添了几丝金桔丝,调出一碗茶来,亲手捧到桌边。
王慕菲在家伸手惯了,待伸手去接,却见姚滴珠红着脸轻轻放在几上,不由心里抱歉,不好意思道:却是愚兄失礼了。
姚滴珠微微摇头,回到炉边又自家泡了个福仁茶,捧着到亭边坐下,微红着脸道:独饮无趣,若是王大哥无事,不如下盘棋耍子。
王慕菲本是出来散闷的,巴不得在外头多耽搁一时,又爱她这里清雅,因道:不嫌愚兄俗气,就陪小姐手谈片刻罢。
姚滴珠忙轻轻拍掌。
一个小丫头就躬身退下,少时捧着张棋坪来,王慕菲忙接过,姚滴珠就把两碗茶都捧起。
王慕菲和姚滴珠两个心里一动,都觉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两个人各怀心思,一盘棋都下得七零八落犹不知。
王举人轻轻落下一字,叫姚滴珠随手吃了。
堂堂举人不如一个小女子,他极是羞愧,打点精神再看棋坪,羞的越发不好意,顾左右而道:愚兄方才想起有件要事要办,改日再来终局。
爬起来拱拱手,慌慌张张走了。
姚滴珠正在心思恍惚之际,心里呯呯乱跳。
王慕非跑了许久,才静下心来把棋局细看。
她羞得面红耳赤,把棋子拂乱,跳脚道:清风明月把家伙都收拾起。
捂着脸跑回卧房,扯着夹被羞一回笑一回悔一回。
且不提姚小姐初尝相思滋味,只说王慕菲偷得半日神仙日子,心平气和回家,回到房里擦着真真的胳膊经过,真真就闻得一股香气,虽然淡,却分得出不是自家的,心里就起了疑惑,猜想:莫非和姐夫一路吃酒去了?这样香味极是少有,仿佛是大食蔷薇露泡过的一般,平常的粉头哪里用得起大食的蔷薇露?越想越不放心。
因相公吩咐小梅去烧水与他洗澡,耐着性子等他进了澡盆,方吩咐春杏道:使人出去问问姑爷到哪里去了。
春杏去了好半日才来回:不曾叫小子跟着去,都说不知呢。
林管家说明日莫家巷的铺子和作坊算帐。
小姐明日还是到大小姐家去耍一日?真真微微点头,看天色将晚,自去厨下料理公婆晚饭,从厨房出来已是一身油烟,自家不觉得,王慕菲嗅到,忍不住道:娘子身上这是什么香?真真想到他身上带回来的香气,没好气道:菜油香。
勉强吃了晚饭就去洗头洗澡,换了熏好的衣裳出来,就在后院梳头,对王慕菲越发的没有好脸色。
满堂娇 第二卷 寒冬 第十三章 相争(上)章节字数:3396 更新时间:08-10-05 19:09从来他两口子有小争执,都是真真先开口陪笑,偏这几日真真都不肯让他,就是房里几个丫头,也连带着没有笑脸,家里冷冰冰的无甚趣味。
王慕菲想到姚家神仙般的小半日,极是向往,忍不住开口道:真真,咱们建个精致书房如何?真真微微点头道:使得。
就不肯再说话。
由着小梅和春杏两个取了干布把她头发擦干,回到妆台来寻首饰。
王慕菲本有一肚子建书房的话要说,偏真真赌气不理他,憋的他极是不快活,两个人上了床也是背对着背一夜无话。
王慕菲合上眼就是赌气的娘子和微笑的姚小姐两张脸晃来晃去,哪里睡得着,到第二日早上鸡叫才合眼睡着,再醒来已是近午。
王慕菲高声叫道:真真?小梅?春杏?俱无人应。
爬起来寻到门口,才有一个媳妇子上来回道:夫人去看李家外甥去了,因老爷睡的香甜就不曾喊老爷起来。
老爷可要摆饭?王慕菲道:摆在爹娘一处罢。
精心梳洗了踱到爹娘房里。
老夫人被儿子拘束着不许出门,心里极是不平,抱怨道:你娘子又到娘家去了?分明是在家呆不住。
你只晓得拘束老娘。
就不晓得管管你娘子!王老太爷使筷子敲碗骂老伴道:你出门相与的都是些什么人?不是姑子就是卖花婆,能有什么好处?似真真这般,相与的不是夫人就是小姐才与阿菲有些好处。
王老夫人把嘴一扭,将脖一扬,冷笑道:她相与的不过是些俗气商人罢,比不得我家书香门第清贵。
王慕菲头大如斗,这样爱面子的老娘比爱钱的老娘还叫人消受不起,忙道:娘,那些三姑六婆没有一个好人,和她们来往做什么?走庵串庙丢我的脸?你只安心在家做老太太罢,真真也只有她姐姐那一处可以走走,别处她可去过?王老夫人心里不伏,嘴里念道:俺活了多少年,从没见过婆婆在家闭门不出,媳妇到处闲走的。
到底谁丢人呢?王慕菲受不得老娘唠叨,甩了筷子出门,肚内把知交好友数了个遍,俱是和李家沾亲带故,想到娘子昨晚上的冷脸,谁家他都不想去,无奈在街上闲走。
使一把川金大扇薛三公子走来,恰好和王慕菲撞见,一把拉住他,笑道:多谢王兄做成我家生意,走,吃杯酒去。
拉着王举人转了两个弯,走到一处地方,指着青布幌子上宋嫂鱼三个大字笑道:这三个字如何?愚兄练了足足十来天呢。
王慕菲只当他有钱人闲来开个馆子做耍,凑趣笑道:极好极好。
薛三公子听了喜欢,拖长了声音笑道:不只馆子好,老板娘更好。
拉着王慕菲也不上楼,径直走到后堂,穿过一个月洞门,到一个水阁边坐定。
他才吩咐一路跟着的伙计:叫丽娘烧几个拿手的菜来。
王慕菲负着手看池塘里两尊像,一尊是拈着荷花的仙子,藏在若隐若现的荷叶里倒有两分趣味,另一尊太阳底下金晃晃的看不清是什么。
王慕菲不得已问道:薛兄,那个发光的是什么?薛三公子得意洋洋,笑道:财神。
满松江府也找不出这么一尊大财神来。
指手划脚说出许多妙处来,王慕菲笑也不是,不笑又不是,忍得极是辛苦,扭着头看过一边。
水池对面竹林里走出几个使女来,手里都捧着食盒,袅袅娜娜从财神边经过,顺着曲尺桥进阁,一个头簪一朵白花的妇人带着一阵儿香风进来,使帕子捂着嘴笑道:三哥。
薛三公子的声音轻飘飘好似不用风吹就能上天,上前几步拉着那个妇人的手,甜腻腻道:丽娘,有没有想我?那丽娘推开薛三公子的手,软绵绵嗔道:三哥你好坏,人家不依。
王慕菲看着这两人柔情蜜意,突然想到昨日姚滴珠叫他阿菲哥哥,心里也涌出一腔柔情来,带着笑去看那丽娘。
薛三公子和丽娘温存半日,才想起来王慕菲在一边,笑道:丽娘快见过王举人。
王慕菲和她对视,两个人都愣住了。
这不是姚滴珠的好朋友刘小姐?虽然改了妇人妆束,到底眉眼依旧。
王慕菲轻轻咳了一声,笑道:这位是老板娘?刘小姐脸上飞起一道红霞,上前施礼道:奴家宋门刘氏。
王慕菲本以为她是薛三公子的外宅,谁料却是人家的娘子,不免觉得尴尬。
那刘小姐也是个人物儿,歇了一歇,笑道:奴和举人老爷也是旧识。
薛三公子脸上就有些不快,丽娘察言观色,忙掩着嘴笑道:原来举人老爷住在莫家巷,奴女学的同窗湘莲就住他家对门,常常见的。
薛三公子不晓得湘莲就是姚小姐滴珠,面上稍霁,道:今儿有什么拿手菜?丽娘忙将盒盖一一揭开,亲手斟了两杯秋露白,才道:二位慢用,奴叫两个小唱来陪如何?薛三点头示意,待她们都退去了,问王慕菲道:你是怎么认得丽娘的?王慕菲笑道:松江府里不认得她的只怕也不多。
薛三公子想想也是,虽然心里有些作酸,到底是朵野花,取个乐罢了,谁肯接回家去?随手丢过一边,两个吃酒作乐不提。
且说真真到了李家,莺莺接了,两个在静室里算了一会帐,使女送了茶上来吃着。
莺莺就道:你公婆问过青娥的下落没有?真真摇头,气闷道:我和阿菲赌气到今日,他不理我我也不耐烦理他。
莺莺想到李二叔今早来送帐本时提到王慕菲昨日在姚滴珠家逗留半日,深深叹气,道:我这几日花了大功夫在苏家打听出件事,三姑太太偷偷托吴卖婆替她买断肠草。
真真吃惊,手里的茶泼了一半到地下都不知,呆呆看着姐姐。
莺莺冷笑道:我替她换了几味补药。
怪道当年三姑老爷妾也有几个,偏一个都不得生养,只有阿扬这么一个儿子,原来三奶太太好手段。
真真背后冒出几丝冷汗,心惊道:她真要对我大姑子下毒手?莺莺慢慢吃茶,笑道:你怕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
李家明争暗斗久矣,这个起头刨坑,那个就能给她下套,谁没有三四个心眼子。
只是这事还当让你大姑子晓得的好,我帮得你们一时,帮不得一世。
你寻个机会与她说说。
真真哪里坐得住,应了一声站起来道:我速去寻她。
莺莺安坐在凳上,笑道:不急在一时,过几天她不是要回门么。
你当着家里人面把事说开罢,也卖王慕菲一个人情。
趁机把青娥接回去罢。
她一个姑娘家在外头久了也不大好。
真真想了想,道:人命关天的大事,晚上我就合阿菲说知,也省得他埋怨我。
两个说完了正事,莺莺留着她吃过了中饭,又打点了几样点心吃食与王家老太爷,方送妹子出去。
真真到家,就闻得卧房里一股酒气。
虽然两个赌气久了,到底多少年的夫妻,极是心痛他。
忙忙的开窗透气,吩咐人煮醒酒汤来,从后头搂着相公,轻声道:阿菲,洗把脸吃口汤好勿好?王慕菲睁开眼看见娇妻的笑脸,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春杏挤了一个温手巾上来,真真替他把脸和脖子都擦过,才接过小梅吹了许久的汤,喂相公吃了半盏,看他渐渐清醒,示意使女们退去。
王慕菲突然得娘子温存,颇有受宠之感,笑道:你再不理我,我就天天出去吃得烂醉叫你收拾。
真真轻声啐道:没出息,快把衣裳脱下来,都是酒渍,还有油污,到哪里吃的酒?王慕菲笑道:薛三公子置了个外宅,开了个小饭庄,在他家吃的。
说起来你不信的,那外宅原来也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呢。
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真真微皱眉道:今日富极一时,明日倾家荡产的也多,就是无人算计,自家子弟或是嫖或是赌,只要沾上一样……王慕菲叹息道:可不是,那位小姐原来极是瞧不起人的,可惜她家老太爷去了,她哥哥不过半年就把家当败个精光,把她估了五百两嫁把债主。
真真也替她伤心,道:可怜,抵了债在婆家如何过日。
王慕菲摇头道:什么婆家,那姓宋的有一回请薛老三吃酒,叫娘子作陪,不知怎么就叫薛老三收了去,倒比跟着那破落户好得多,如今缠着要老薛收房呢,偏老薛不肯。
真真道:她丈夫见在,薛家又是官,做下事来脸上不好看呢。
说到此,王慕菲想到自家大姐顶了小妹的名头出嫁,脸上又哪里好看起,本来笑着的脸又板了起来。
真真取了新衣来服侍相公换上,又倒了碗茶与他吃,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道:我姐姐打听得一件事。
王慕菲想到自家家事隐隐都叫大姨姐左右,赌气道:但扯上你姐姐就没有好事。
满堂娇 第二卷 寒冬 第十四章 相争(下)章节字数:3002 更新时间:08-10-05 19:10真真强按下心里的不快,道:她打得听苏家老夫人央卖婆偷偷买断肠草。
王慕菲冷笑道:买就买罢了,断肠草又是个什么东西?你姐姐管的也太宽了些。
真真忍不住站起来,厉声道:毒药,每日下一点在饮食里,慢慢过个半年必因腹痛而亡。
王慕菲因真真翻脸,早恼了,正想说她管人家闲事做甚,突然想到这东西谁会给自家人吃,心里发抖,问道:是要给我大姐吃的?真真微微点头,她也想不到三姑太太如此辣手。
王慕菲狠狠把茶碗摔在地下,骂道: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事,我姐姐要叫你害死了。
站起来要出去寻苏家理论。
真真拉住他道:莫急,那卖婆也怕吃人命官司,我姐姐吩咐她悄悄把那药换了补药,无妨的。
你此去不是打草惊蛇?闹出来有什么好?王慕菲转念一想,实有些投鼠忌器,咬牙切齿道:都是你们这几个女人瞒着我做的好事!非要闹出人命来才好。
真真气极,甩开他的袖子,冷笑道:这会子反倒怪起我们来了?青娥抵死不肯嫁,你为何骗我们去庄上,背着我们定下亲事?王慕菲道:苏家又没有什么不好的。
你原来不也说苏公子极好,家世相貌都相当,为何不选他?晓得他苏公子轻薄无行,没成亲就偷上大姨子,许了娶姐姐偏弃掉来娶妹子,这样的人叫没什么不好?真真满腔怒火,喘了两口气又道:你只为着自家脸上好看,就把姐姐妹妹的下半辈子都断送了。
她两个为自家打算又有什么不对。
王慕菲冷笑两声,道:从来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女孩儿家自己挑拣的?我晓得你是自家不曾明媒正娶……真真做梦都没有想到相公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当初本是他软语求欢,当初本是他指天起誓以天地为证日月为媒,当初本是爹爹叫他下聘又是他执意不肯,自家还偏着替他说话。
一时间百般滋味在心里翻滚,真真只觉得天地都塌了,心灰意懒甩了王慕菲一个巴掌,捂着脸奔出房门,站在院子当间喊:春杏,小梅,收拾东西咱们家去。
王慕菲本在发愣,听见真真要回家,慌忙去拦。
尚家老太爷云游在外,她能到哪里去,必是去李家。
尚莺莺这个女人极得丈夫宠爱,又有手腕又胆大包天,若是叫她知晓,必要大闹一回,大家脸上都下不来。
想到此他也顾不得脸上疼痛,冲出去一把搂住真真,扛回房里丢到床上。
春杏和小梅站在一边不晓得如何是好。
小梅怕小姐吃亏,紧跟着进房,恰好看见王慕菲扑到床上,小姐自帐内伸出一只脚来要踢。
春杏红着脸把小梅拉出来,轻轻把房门关上,道:小两口吵嘴,从来都是床头吵过床尾和的,咱们照旧回去绣花罢。
却说王慕菲待她两个出去,才跳起来拴上房门,走到床边道:真真……真真从床上爬起来,冷冷看了王慕菲一眼,走到妆台前理妆,心里又悔又恨,拿着玉梳的手抖个不停。
王慕菲原也是急昏了头口不择言,私奔之事其实他比真真更忌讳。
偏偏真真这一向一反常态,两个人有了口舌寸步不让,所以王慕菲没了主意,停了半晌握着脸凑到娘子跟前道:真真,这个一个红巴掌怎么见人?真真心里虽然有些儿后悔下手重了,想到他说的那句话又恨不得使手里的宝簪再扎他两下。
依旧当镜梳妆,收拾得一丝不苟,起身换了新衫裙慢慢走到门口,开门合春杏说话。
王慕菲心里极不是滋味,当初泰山要他重新三媒六聘娶真真过门,他怕学里朋友晓得他曾私奔过瞧不起他,执意不肯。
谁料外人倒是都不知,偏自家爹娘稍有不如意就要提起真真不是明媒正娶的,背着真真他也不晓得合爹娘争过多少回,生过多少暗气,偏一句都不好在娘子跟前提的。
自家吃的这些委曲真真不晓得,只他说错一句半句话居然合他动手,分明是那个无法无天的尚莺莺教坏他娘子,以后不许真真合她再来往才好。
想到此,他清了清嗓子,道:真真,我有话说,你且进来。
外头一个媳妇子道:老爷,夫人到厨房去了。
王慕菲拨腿就走,娘子的骄气不可助长,必要趁此时他有理打压,不然真真日渐一日像大姨姐莺莺,可如何是好?他虎虎生风经过爹娘住的院子,王老太爷老两口正站在门口闲话,看见儿子脸上红红一个掌印,老太爷忙喝住道:阿菲,你脸上是何道理!王慕菲捂着脸含糊道:吃醉了,不小心跌的。
就要抽身。
王老夫人上前两步,拉开儿子的手,冷笑道:这分明是妇人的手打的。
谁敢大胆掌掴举人老爷?王慕菲甩开娘的手,不耐烦道:休管我。
我的儿呀!王老夫人尖叫起来:俺们做爹娘的休说弹你一指甲,就是重话都舍不得说你半句,谁这样大胆合你动手?合娘说,送他到官府吃板子。
一边拉着儿子的胳膊,一边就哭天喊地起来。
王慕菲挣开她的手,抱怨道:闹什么?十回有九回都是你老人家闹出来的是非!还要说话,却见他爹眼睛瞪得牛眼样大,就是他娘,也张着嘴合不拢。
王慕菲回头,正瞧见盛妆的真真扶着春杏出来,头上插着一只彩凤,凤尾都是黄豆般大的红宝石,吊牌俱是滚圆细珠,极是耀眼。
这个凤真真一向收在妆盒里,说是奢侈太过不肯戴,不知怎么今日插到头上,再加上两件新鲜衣裳,越发衬的如神仙妃子一般。
真真目不斜视经过。
王老太爷忙道:阿菲,她头上那个凤也要七八百两银,你哪里来的寻来的?老夫人也道:俺做老太太的都没有,她做媳妇的倒满头珠翠,是何道理?儿子,有这样好东西为何不把娘。
王慕菲没好气道:那是真真做姑娘时弃在娘家的旧物,上回她姐姐收拾房子,送了回来。
老太爷心里盘算尚家极富有,只怕真真的妆盒也值万把两银子,若得机会,还是要翻一翻的好。
世上妇人,不论她是十七八岁还是七八十岁,头一个爱的就是衣裳首饰,老夫人满眼只有那个彩凤在飞,自家老伴是只能进不能出没有指望,儿子每常还听她几句,是以王老夫人只拉着儿子道:你老娘一辈子没有好吃好穿,到老儿子做了举人,也与我个凤戴。
王慕菲叫老娘缠得耐不得,只得道:我叫真真把你戴几日就是。
老太爷听得儿子这样说,也动火,拉他道:房里去,爹爹有话合你说。
王家上上下下使唤的都是什么人?都是尚家挑选来的,如何不偏着自家小姐。
虽然不见得会附到窗边偷听,姑爷当院子许下把小姐心爱的彩凤与老夫人,立时就有媳妇子奔到真真房里说知。
真真本是无心,随手取了插在头上,回到房里察觉,忙不迭取下来。
听得老夫人强索这只凤,偏王慕菲又答应了,她方才的气还没有消,又添了一重气。
说起来,真真也是娇生惯养长大,在娘家要一奉十。
到婆家诸事忍耐只不过一个情字,不忍叫相公为难罢了。
这个凤本是她心爱之物,自家都舍不得用,若是到婆婆手里,只怕讨也讨不回来。
真真如何不气上加气,想了想,道:小梅,去合林管家说,多备几辆车,我们去庄上住。
小梅看外边,迟疑道:天都要黑了……春杏打断她,笑道:叫你去你就去呀,咱们到庄上正好吃晚饭呢。
小姐,衣服首饰值钱些的都收拾起罢,两位老人家打主意不是一二日了,咱们这一去,必来翻捡的。
真真想起昨日种种,越发着恼,咬牙道:皮草衣服只留两箱旧的,我家的所有首饰古董都搬走,就是帐房里的银子,也给我搬走。
看他王慕菲日日嫌我尚家,离了我尚家的银子如何过活!满堂娇 第二卷 寒冬 第十五章 调停(上)章节字数:3070 更新时间:08-10-05 19:13春杏忙出来吩咐,全府上上下下都动起来,盏茶功夫就收拾出几十只箱子来,一阵风样搬到马车上。
那个帐房最是有趣,连帐本都要搬了去。
林管家哭笑不得,拦他道:老张,小姐本是要给姑爷一个好看,她带房里使女去庄上叫赌气,若是咱们都跟着走了岂不是连台阶都不给姑爷下?走到真真车前道:总是两口儿赌气,这箱银子还是留下罢。
真真心中有气,摇头道:留下来做什么?我存心要叫他尝尝没有钱用的日子。
王老太爷审出儿子脸上红印本是真真掴的。
老两口都怒不可遏,直嚷嚷要儿子休了真真。
王慕菲冷笑道:你们说的容易,几行休书罢了。
休说我和她恩爱非常,我是抵死不肯的,就算我肯,你们就不怕李百万家?王老夫人尖声叫道:他李家再也钱不过是个财主,比不得你举人……想到李青书一样是个举人,又合有势力的官宦交好,就说不响了。
老太爷道:纵是休不得,也要好好调教。
男人就是妇人的天,她也敢合你动手?我打了你娘几百年,她可敢还手一下?这个媳妇分明是吃你惯坏了,听爹爹说,打一顿关几天就老实了。
王举人心里就觉得娘子打到不必,关几日杀杀她的气焰实是个好法子,不然越发惯的她无法无天,如何过得日子?老太爷看儿子意动,忙忙的开门,喝道:叫真真来。
院子里空荡荡的,老太爷叫了数声也无人应,又走到夹道里喊人,他们院子里当值的媳妇子从厨房跑出来道:正做饭呢。
这样怠慢老太爷哪里受得,大声道:速去叫真真来。
那媳妇子应了一声,一路小跑到前边,哪里是叫人,合前院守房子的媳妇子对坐,吃了两钟茶,猜测小姐必是出了城,方才慢吞吞回来把林管家教的话学了一遍:方才有人来报,说庄上有事,夫人因老爷和老太爷有要事不敢打扰,自家去瞧了。
临走时还吩咐,只怕是大麻烦,不晓得几日才得事了,三姑奶奶回娘家必赶不上了。
王慕菲听一句愣一下,心里明白八成真真是赌气去庄上住了。
唯有老太爷不明就里,只当真是庄上有事,合儿子说:那个庄单房子田土也值万把,就是房里的摆设也值不少银子,你速去瞧瞧。
真真妇道人家哪里管得来事,遇到大事还要你我出头。
王慕菲生平第一恨人家说他私奔,第二恨人家说他用老婆钱,受不得唠叨,跺脚道:寻她做什么,我王慕菲堂堂一个举人,没的没了老婆的庄子就过不了日子了。
气得也不回房,转个弯到书房里去了。
老太爷张嘴还有话说,老夫人悄悄扯他袖子道:俺们去她房里瞧瞧。
老太爷想到明晃晃的金子宝石,就忘了屁股上曾挨过门拴,咳嗽两声,两个慢慢踱到媳妇房里。
真真虽然是气头上,并不曾把事情做绝,房里还留着两个丫头几个媳妇子,看见老太爷进来,都上前请安。
老太爷哼了两声,走到正房厅里,先到西里间看看,看到那张柜子有些胆寒,就退了出来。
老夫人早不耐烦钻到真真房里。
可不是一个明水大妆盒搁在妆台上。
王老夫人扑上去就揭盖子,王老太爷看看身边的几个媳妇都瞪大眼睛,咳嗽一声妆道:老伴,你做什么。
摆着打拦的架势上前,伸头朝妆盒里看。
里头不过黄杨木梳子七八只,老夫人再拉抽屉,装的都是各色头花。
只有最底一个抽屉,整整齐齐摆着十几样簪钗银花。
老太爷顾不得外边媳妇子们眼睛都在看,翻箱倒柜的翻拣,哪有值钱的东西?他两个在房里翻的正得趣,早有媳妇子去报与举人老爷知道。
王慕菲回房,正看见娘把他床上被子都抱下,他爹爬到床肚里翻寻。
两个媳妇子站在门边,看见王慕菲进来,忙上前请安,喊道:老爷。
王老太爷听见,扭头道:阿菲,你房里怎么什么都没有?王慕菲站在门边说不出半句话,气得直抖。
王老太爷俯身又翻了一回,因儿子不搭话,有些不大好意思,直起身来道:你娘说要看看那个凤……王慕菲一眼就瞧见房里少了几只真真装头面首饰的箱子,心里暗自庆幸娘子把东西都收起来。
不然落到娘老子手里,一辈子休想再见面。
想到此处,看向爹娘的眼神就越发的冷起来。
王老夫人有些发怵,直扯老伴的袖子,道:老胡明日生日呢,俺们去贺他?王老太爷被儿子一双冷冰冰的眼睛逼视的受不了,强道:爹爹是为你好,怕尚家那个小贱人把俺们家的钱财抵盗回娘家。
这话说把鬼听鬼都不信,不过寻个台阶下罢了。
老夫人跟在老太爷身后出去,回首看儿子依旧站在门口发呆,心里虽然有些不安,到底真真金珠首饰要重些,两个人一路商量明日要儿子去庄上接真真来家,把金珠贵重之物都要来自家收藏才好。
且说王慕菲坐在空空荡荡的卧房,回想从前和真真恩爱非常,有一口粥儿都是你让我我让你,由不得眼睛酸酸的。
两个人闹到这个地步,全是因为尚莺莺要替青娥说亲惹来的,心里极是抱怨尚莺莺。
真真赌气离家,出了城就有些后悔,因小庄离的有些远,怕路上不好走,就使人去和姐姐说。
莺莺听说妹子与王慕菲合气,大笑道:早该如此,咱们尚家的女儿,哪能和面团一般由人揉捏?李青书微皱眉道:休乐,真真妹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明儿妹夫说几句软话只怕她就心软了。
若要闹,索性闹一回大的,去庄上做什么?索性叫她去苏州老家住些日子。
莺莺想了想,拍案叫好道:好相公,依你,她指着庄上有事出来的,就叫她到苏州去,正好把她家小姑子接回来。
我与她同去罢。
王慕菲庄上寻不着必来找你,替我狠狠骂他。
李青书道:娘子吩咐敢不依从。
速使人去合真真说知,请她们到码头去。
这边莺莺带了十来个心腹,赶到码头,两家人占了两只船,连夜向苏州去了。
王慕菲一夜无眠,天一亮水都等不及吃一口,骑着马寻到庄上。
守庄的接着,回说小姐并不曾来。
王慕菲猜必是到李家寻她姐姐去了,又赶到李家。
李青书在小书房早摆了一桌精致中饭候他。
王慕菲看李青书气定神闲的样子,再想想自家跑了大半天水米未进,抱怨道:女人真是不能宠,这才几天真真尾巴就翘到天上去啦。
李青书微微一笑,问道:妹夫怎么宠的真真?说把姐夫听听好勿好?王慕菲张嘴就要说,却寻不出一件来,又羞又愧,觉得眼前李青书笑的格外可恶。
李青书夹了片腌莴笋,递到妹夫碟子里,道:莺莺或者还有些大小姐脾气叫人消受不了。
真真性子如何你和她最亲近,何消我做姐夫的说,从来都是你敬她一尺她敬你一丈。
王慕菲放下咬了一半的春饼,苦笑道:我又何尝不是样样都顺着她心意。
李青书笑道:她事事都替你着想,就是青娥的亲事……青娥的亲事,也是真真说苏公子家世人品都好,俺才答应人家的。
王慕菲头上青筋暴起。
李青书看他这般,叹息道:谁想得到我这个表弟就合……偷上了。
看王慕菲羞愧难当,又添了把柴火,若真是青娥上轿,你妹子是个傻孩子,必要自寻死路。
就是令姐,她为着什么要抢妹夫,没的你不明白,她闹不闹你自己想想。
王慕菲无所谓道:关几日就老实了。
李青书抚额,摇头苦笑道:妹夫,人都传说她卷了秦家好大一把银子。
你真把她关起来,头一日上锁,第二日就有人去告你谋寡姐的财产。
你的娘子是尚家呢,若是挖倒了你,再带出我来,松江府上上下下谁肯轻轻放过这块大肥肉?王慕菲不解,冷笑道:这话我越发的不明白了,如今世道,就是个秀才,县父母也要和他分庭抗礼,难不成视我举人如无物?满堂娇 第二卷 寒冬 第十六章 调停(下)章节字数:2675 更新时间:08-10-05 19:14李青书徐徐道:我问你,薛老三有真本事没有?王慕菲摇头道:没有,他就仗着有好哥哥好姐夫。
李青书笑道:就是南直隶,也没人敢动他半下不是?可是我们家说是李百万,也只是在松江府说得响,比我家有钱有势的也有一百也有八十,这些人里头不见得没有想看我家笑话的。
到你,松江府里举人官儿也有一二百,哪一个是你惹得起的?真当咱们无人敢惹啊?随他哪个弹你半下,咱都要使银子去开道。
有银子咱们为什么不自己乐?取玉桃杯在手,倒了半杯葡萄酒,靠在榻上慢慢吃,只冷眼瞧他。
王慕菲实是饿的狠了,尽力吃得半饱,一边使筷子一边转心思,想通了关节放下筷子道:原是我思虑不周。
真真呢,我去合她陪个不是。
李青书笑道:她们尚家有事,姐妹两个到苏州去了。
王慕菲跳起来道:姐夫,你叫两个女人单身出门?不怕人家拐卖了?再者说事事都让女人抛头露面,还要咱们男人做什么?李青书大笑起来,就是拐卖,也是他家娘子拐人家卖。
尚莺莺若是没有本事,也轮不到她管李家的生意。
如今的世道,单身女子做生意的也极多,有些身家的妇人出门谁不是前呼后拥?这个妹夫倒像是土里刨出来的,全不晓得时事,恰好就有极贤良淑德的小姨子配他,也是天作之合。
王慕菲话一出口就自己醒悟,问笑嘻嘻的姐夫道:尚家有何事?李青书摇头道:这个莺莺没说,我也没问,想来真真也没合你说罢。
休管她两个,泰山老大人有许多事体是不欲人知道的,咱们做女婿的管那些做什么?王慕菲心里觉得这个姐夫太怕老婆,与他没话说。
笑笑道:她们几时回来?李青书笑道:十来日吧,妹夫放心,她两个带了足有五六十人去。
王慕菲虽然极是不满真真有事瞒着他,只是人李青书都不计较,他若是计较了岂不是显得小气?是以不再提起,吃了几杯酒辞了家去。
李青书送他到二门,想到此次小姨子生气非同小可,娘子必有后招,还是去劝着些的好,立刻骑了头菊花大走骡追着去了。
且说王慕菲不知不觉又走到莫家巷口,小桃红出来买丝线撞见,回去合小姐说:对门那个呆举人又来了,在巷子里打转呢。
姚滴珠就觉得心跳的厉害,道:理他呢。
支使小桃红去做活,自家东转转西转转就转到大门口,才伸出头来就与王举人四目相接。
王慕菲露齿一笑,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姚滴珠不由自主道:阿菲哥哥,请来歇歇罢。
王慕菲点点头,合她又走到前日那个书房里,随手捡了个竹板凳坐下。
姚滴珠爱看他人物风流,看了两眼觉得脸蛋子发烧,转过背出来暗骂自己:作怪,他有娘子,日日想着他做甚?又想回房去,又不舍得丢下他,在阶下佯妆看花。
王慕菲在房里坐久了也不见有茶,也不见主人,信步走出来,就看见姚小姐在墙边合一盆雀儿梅盆景过不去,那雀梅本来叶子就不多,落到滴珠手里,早被摘得七零八落。
王慕菲笑道:姚小姐,再掐这盆景就活不成了。
哪知姚小姐听见他说话,如受惊的小鹿般跳起,眨眼间掠过长廊,消失在月洞门里。
王慕菲纳闷,偏跟前又无人,只得回来坐下,取了一本《朱文公政训》在手里翻,要等主人家使个人出来才好辞去。
却说姚滴珠逃回卧房,就觉得心跳的厉害,坐到妆台前取镜照面,果然面似红霞。
滴珠恼的把镜子打倒,伏在桌上,骂自己道:小贱人,他有什么好,总想着他。
把一口银牙咬的嘎吱嘎吱脆响。
小婢送上茶来吃了两口,略觉清凉,又忍不住扶起镜子细瞧,就觉得左眉画的淡了些,忙取螺黛细细重描,描完了问小桃红:如何?小桃红因小姐今日异样,小心道:和右边一样了,到不必再描,只是额上出了些汗,不如洗把脸?姚滴珠先是点头,又怕王慕菲在外边等得不耐烦,站起来想出去,走到门口就觉得心跳得厉害,退回来吩咐清风道:你去前边送碗茶,请王公子稍等。
真个重洗脸,新梳妆,还换了件新做的白地小红花褙子,自觉全身上下并无半点毛病,方才鼓起勇气扶着明月到外书房。
王慕菲早把这本朱文公翻得烂熟,百无聊赖靠在太师椅上,取了一枚玉镇纸把玩。
突然眼前一亮,姚滴珠站在眼前如一朵早晨初开的莲花一般,不由呀了一声,笑道:这枚镇纸你是从哪里来?好像在哪见过似的。
姚滴珠因他眼睛方才在自家脸上和身上打了两个转,生怕王举人嫌她轻薄,心里懊恼不该洗脸换衣裳。
谁知王慕菲这样问她,分明是不曾留意她换了衣裳,她心里又有些不快活。
姚滴珠伸手取了那枚镇纸,冲亮处眯眼细看,按着乱跳的小心肝儿笑道:这个却是我无意间花五钱银子买来的,我最爱这个小猴子雕的有趣儿。
王慕菲平常在家和真真挨在一处说话惯了的,就不曾想到男女之防。
闻言凑到她边上来看,果然一个大猴儿怀里抱着个极小的猴儿,一手抱只桃子,一手指着远处,就像一个顽童,甚是有趣,因笑道:有趣有趣。
口内热气擦着滴珠的脸钻到鼻孔里,又麻又痒。
姚滴珠忙让了一小步,红着脸道:阿菲哥哥。
又嗲又糯,不像嗔怪倒像撒娇,说完脸更红了。
王慕菲又不是呆子,如何看不出这个妮子是春心动了。
有这样的美人看中他,朋友们里头谈起来那是极长脸的风流韵事。
正要调笑一句,却发觉姚小姐站在站边低眉顺眼的样子有三分像真真,心里猛然像是被鞭子狠狠抽了一下,皱成一团。
想到真真,调笑的话如何说得出口?忙拱手道:天色不早,家里还有事呢,姚小姐得空来家走走,家母常念着你呢。
姚滴珠又惊又喜,不敢抬头,只看着王慕菲的脚尖道:晓得了。
王慕菲看她情意绵绵的样子,又有几分心动,念着真真狠狠心拱手辞去。
王慕菲一路上魂不守舍,那偷香窃玉的念头就好像水面上浮着的空葫芦,好容易按下去,才松手又浮起。
走了许久才察觉走错了道,苦笑着摇头叹息:可惜可惜。
王兄可惜什么?说与咱们听听啊。
唐秀才从一间茶室出来,笑道:来坐坐,老朋友都在这里呢。
王慕菲自中举后和旧时朋友少了来往,常有衣锦夜行之叹。
他遇着旧友格外有兴,不消唐秀才拉,自家就先进了茶室,做了一个罗圈揖,笑道:相请不如偶遇,今日小弟请客,咱们天香楼吃几钟?众人哄然道妙,拥着王慕菲至天香楼,半道上又遇见七八个同窗,听说王举人要请客,哪个不来亲近,俱跟着来了。
王慕菲因真真这一向有事都瞒着他,心里积了许多不快,唯一能合李青书说说,偏这位姐夫又极是畏妻,郁闷之气不得出,正好借他几杯酒消胸中块磊。
满堂娇 第二卷 寒冬 第十七章 初尝艰难(上)章节字数:3170 更新时间:08-10-05 19:15天香楼的伙计引着这群人上二楼,因小阁里坐不下三桌人,就在二楼厅里使屏风隔了三张桌子,也占了小半边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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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起人里头只有王慕菲这个呆秀才最有出息,所以众人说话都有些捧着他。
有一个因道:从前咱们这群里人里边,都说陈兄最是有才,家世也好,谁知只他功名艰难。
前一向又被岳家退亲,着实可恼。
唐秀才从来就爱和陈公子别苗头,听说这样大事,忍不住道:这事却不曾听说,莫不是吴兄你胡说?吴秀才冷笑道:这事人多不知道的,只因我家奶母的儿子娶了他家总管的妹子,上回来我家说起。
他当初和李百万家定了亲还去纠缠赛嫦娥,李家就觉得极是没脸,偏他家老太爷失心疯了一般正经使媒人去说要纳人家为妾。
李家老太太恼了,把他泰山泰水喊去骂了半日,所以他老泰山写了个回贴,只说自家女儿娇惯的来,只怕和妾处不好,要寻个不纳妾的女婿。
就要退亲。
他们陈家原来是什么人?哪敢说个不字,再不舍得也只有退了亲。
唐秀才因众人听的出神,极是得意,笑道:那一回到姚小姐家吃酒,王兄也在的,为着她,陈兄还合王兄闹了一回。
三桌人的眼睛齐涮涮都盯着王慕菲,王慕菲笑道:没有的事,当时我就住姚家对门呢,所以陈兄喜欢合我说几句话也是有的。
唐秀才笑道:王兄,姚家那小妮子滑不溜手,又有几分瞧不起人,偏对你青目,就没有月下之约?王慕菲想到这几日姚滴珠待自己有情。
不由微笑起来。
还不曾开口说话,众人都看出来了,起哄道:果然有情。
原来这一朵娇滴滴的金玫瑰叫王兄摘下了。
王慕菲从来老实,这几年合朋友们出去吃花酒听小曲都离的小唱们远远的。
哪里是这班久惯风月之人地对手。
被灌了两壶花雕,就把前日吃茶下棋之事招供明白。
唐秀才叹息道:早知她这样好上手,我就当时常去她家走走。
谁有王兄好福气,家里嫂夫人美且贤,就是红颜知己也是非同小可。
极是有本事。
王慕菲吃的大醉,听得唐秀才提到他家真真,心里一紧。
真真万事好说话,最恨轻薄无行的浪荡公子,忙正色道:唐兄休胡说,姚小姐和我大姐极是要好,我和她就似兄妹一般,休想歪了。
他越这般撇清,人越当他有私。
各人都在肚内思量:那姚滴珠极是会做生意。
又打着他王举人地招牌做生意。
只怕他两个早有私,王举人家娘子数年不曾生养,姚小姐只要肚皮争气一二年生个儿子。
不是正室胜似正室呢,果然是好算计。
当下都不言语。
寻了些别的话来说。
王慕菲因今日大家来地齐全。
就约下改妹夫回门那日再请。
众人看他吃的像是半醉,都体贴他。
道改日再聚不如散去,纷纷辞去。
王慕菲夹在中间走到门口,就叫伙计拦住了。
那伙计道:还请举人老爷留步,吃口醒酒汤儿。
王慕菲晓得这是问他要钱的意思,平常出门都有小厮打点,今日他独自出来,又吃的尽兴就忘了,一边摸荷包一边笑问:多少钱?柜上算了一小会,喊道:盛惠七两二钱。
天香楼本是松江最贵的馆子,三桌酒菜这个价钱实是不贵。
王慕菲摸了了半日,只摸出二两多碎银子来。
他是要面子地人,不肯赊帐,笑道:今日出门忘了带,不然使个人合我去取罢。
掌柜的就使了个人送他回去顺便取银子。
王慕菲到家,先到卧房里开他那个放帽子的镙钿梨花木小柜,里边有个抽屉,是真真怕他短钱使,常备的有一包五十两碎银。
王慕菲拉开抽屉,里边空空如也。
王慕菲寻不着银子失望,抱怨道:赌气也罢了,怎么收拾的这样干净?记得娘子妆台上还有个小抽屉,里边常放数十两碎银子应急用的,拉开还是空的。
王慕菲一阵气恼,推开窗喊道:来人,叫帐房的老张支七两二钱银子来。
前边茶水房里有人应了一声,少时张帐房一路小跑过来,道:老爷,帐上没有银子。
王慕菲惊出一身冷汗来,喊道:怎么会没有银子?张帐房早有准备,递上帐本,道:三小姐的婚事尽数花费了。
王慕菲翻了翻帐本,每笔花在哪里他都有数,果然亏空了有二百多两,想到还收着素娥地钱,因道:不是还有大姑奶奶的一千多两收着么?张帐房道:那个,因老爷说要留着大姑奶奶将来成亲用,夫人怕胡乱花费了将来不好交待,早存到钱庄上去了,折子夫人自家收着,不在小人处。
直真不肯沾大姐一文钱,王慕菲是知道的,倒没话说,又问他:帐上还有多少现银?张帐房摇头道:早没了,前几日夫人当了一双金镯子,换了八十两,两日就用尽了。
王慕菲只觉得背后凉嗖嗖,再问:一文钱也无?张帐房想了想,道:还有三吊新铜钱。
慕菲想到房里藏银处都搜刮地干净,转眼苏家妹夫上门,又要摆酒请客。
极少也要数十金才够用。
门口又有酒楼的伙计等着酒钱,急地无法,道:老张,外头有天香楼地伙府等着要七两二钱的酒钱,你先去哪里挪些儿把他。
张帐房站着不动,笑道:老太爷手里现成,何不问老太爷要些王慕菲想到自家老子地坚吝脾气,回房又翻出一块砚来,递把张帐房道:拿这个去当几十两银子来应个急。
张帐房取了砚台出来,林管家问明缘故,亲自送到当铺当了三十两银,就付了七两多把天香楼的伙计,捧着二十来两碎银子送上去。
王慕菲看着眼前这一小堆碎银子哭笑不得,想到莫家巷的作坊和杂货铺,因道:林管家,你去杂货铺取些银子来应急罢。
林管家站着不肯动。
再三的说,方道:老爷,咱们只是小东家,年底才好分红利,没有才过八月半就去抽本钱。
不然去绸缎铺取些来?王慕菲此时火烧眉长,只要取来银子,哪里能取并不理论,就使人去绸缎铺取钱。
不一时绸缎铺子的管事来回:咱们的铺子欠了胡老板有三千多两银子的生丝,每五日还他一回钱,今天日恰好还了他们,实是无银子。
王慕菲奇道:怪事,铺子也开了有大半年,怎么会欠人家钱?那管事笑道:老爷忘了,小的接手才一个多月呢,从前的帐要问老太爷。
王慕菲看向林管家,问道:一间有赢利的铺子都没有?林管家苦笑道:老太爷当初交把那位姚小姐的就只有一个空壳,不多几样货物,又不曾把本钱把人家。
姚小姐只有顶着老爷你的名头去赊,所以货架货仓虽是满的,都是人家的东西呢。
咱们接手这几个月,旧帐未清,又欠新帐,只怕到明年才能赚些钱,今年只填亏空罢了。
王慕菲无力坐倒,挥手叫他们几个下去。
原来对姚滴珠还有三分喜欢,此时都化做了满腔怒火,这个贱人买空做空,大把的银子都搬到她自家不算,偏还要人说她一个好字,她家那个精致书房,分明是拿王家银子堆出来的。
妹夫上门却是大事,王慕菲算计了两日也无计可施,亲至李家却吃了个闭门羹,门上道:我们九公子不放心九少奶奶,跟着到苏州去了王慕菲碰的鼻子塌了半边,闷闷回来,寻他老子要钱,道:爹爹取一二百两银与儿子应急罢。
老太爷眯着的两个眼睛霎时睁的牛眼样大,冷笑道:今日一二百,明日一二百,你当爹爹是棵摇钱树呢,摇摇就有银子落下?王慕菲压下怒气,软语求道:爹爹,为着姐姐婚事,儿子还欠着三四百两银子,过几日新亲上门要摆酒请客,没有银子待如何?老夫人插嘴道:你娘子大把的金银在手里,如何没有钱使?我的儿,谁教你的。
会挤娘老子的钱来。
王慕菲恼道:真真娘家有急事,她姐妹两个都带着大把银子到苏州去了,儿子房里你们又不是没搜过,若有法子想,我问爹爹借什么?老太爷靠在太师椅上不吭声,任凭儿子说破了嘴也不肯拿出半钱银子来。
王慕菲气得咬牙切齿,跺脚也来,真真还有两箱旧皮草,取了四件皮袄皮裙,换了一百多两银子出来预备妹夫来家不提。
满堂娇 第二卷 寒冬 第十八章 初尝艰难(下)章节字数:3319 更新时间:08-10-05 19:16从前家事都是真真操持,不消王慕菲花半点心思,只要他上嘴皮搭下嘴皮,自有娘子去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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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真真不在家,万事都是他亲自打点,要摆几桌,要使什么碗碟,要什么干果子、几道大菜几道小菜,还要打点赏钱,安排客人带来的管家小厮吃酒。
还有请来的乐师小唱也要款待。
王慕菲丢了茶船去捧茶碗盖,没有一样是在行的,只觉得头大如斗,发作道:件件事都来问老爷我,要你们这些管事做什么?林管家等他气消了些,方道:但凡摆酒,总要合着来宾安排。
若是知府大人来,像款待后街杂货铺的老板一般,都是那几样菜如何使得?客人自分三六九等,盘盏也要依着来宾摆。
当然都要老爷拿主意。
不然底下人哪里拿捏的好?林管家这一席话甚有道理,驳的王慕菲无言以对。
他实是一片苦心,要叫姑爷晓得自家小姐持家的苦处。
王慕菲想寻人商议,自家爹娘上不得台盘,老薛虽然合他走的近,这样小事一来不好意思麻烦他,二来他是个极会花钱的人,就是出了主意自家也花不起那个钱。
思来想去,莫如去问问唐秀才,他向来为人热心,必是肯帮忙的。
因道:且放一放,我去寻个朋友商量。
袖了几两银子出门。
时值深秋,无边木叶萧萧落下。
脚踩在积了薄薄一层的落叶上,王慕菲就觉得身上有些寒冷,看行人都换了夹衣,望望自家身上的单绸衫,没奈何家去。
他也不耐烦叫使女上前。
自家去开他那个大长衣橱。
果然里边有四五身夹衣帽,连绦环荷包都配的妥当。
只是皱巴巴团成几团,像是有人翻过似的。
不必说这是他爹娘做地好事。
王慕菲皱着眉翻出一身来换上。
翻开腰上的荷包,里边照例有二三两碎银。
几粒蜡纸包的雪沁丹,两个小纸包包地上好香茶,上边还有真真划的浅浅指甲印子。
王慕菲想到每日临睡前,真真总要把他这个衣橱翻捡一回,眉眼微含笑意在灯下替他装好荷包。
方移步到床边卸妆,解开罗衣,总有若有若无地花香散出来。
数年恩爱,却叫他一句话断送。
此去苏州到底是合他赌气,还是娘家真有事?极想去寻她问一声儿。
偏苏家妹夫过几日就要回门,他又走不脱,原来这些小事这样叫人烦神,难为真真每常算家用都要皱眉。
王慕菲伸手扶正了犹有真真发香的一对绣枕,轻轻叹了口气出门。
唐秀才见着王举人。
极是欣喜。
听得是要安排酒席,区区小事自然应承。
王慕菲还不曾开口说要寻几个唱曲的。
唐秀才就道:令妹回门,自然是要热闹一回的。
咱们松江风俗,大户人家一连摆三天还要请个戏班子来的。
兄台意下如何?王慕菲不好意思说自家无钱。
只道:岳家还有些小麻烦。
娘子不在家,请个戏班子后边无人照应。
没地箸长碗短闹笑话给大家瞧。
只请几个小唱罢。
唐秀才大笑道:也罢,小弟带王兄台亲自走一遭儿。
不然王兄看不上小弟的那几个相好,小弟的面子可下不来。
拉着王慕菲出门到鸣玉坊,指着小巷两边的莺莺燕燕,笑道:此处王举人必是不知。
王慕菲没中举时只是个苦读的穷秀才,人也不带他来这样的销金窟,待他中举,来往的朋友哪家没有几个歌伎,半班小戏?自然也不来这样的便宜地方。
今儿却是头一遭儿,对着眼前这群庸脂俗粉,哪里提得起来兴致,定定的站在巷口不肯进去,道:唐兄,咱们到十三楼去罢。
听得这位公子提到十三楼,围着他两个地流莺们晓得他眼界高多散开了。
唐秀才拉他道:莲花出淤泥而不染。
此处实藏着几个佳人,你合我去,包你不虚此行。
扯着半信半疑的举人老爷在曲曲折折的小巷走了小半柱香时候,引他进了一个竹篱门地小院,院当中湖石假山清雅不必说,还种着一簇极高大的芭蕉,翠叶披离,蕉叶下几株淡红菊花在秋风里风骨尽显。
王慕菲止步笑道:好雅致。
帘拢轻响,一个靓妆丽服地美妇人出来,上前施礼,笑道:唐公子又想小妇人地百花酒了?唐秀才笑道:李妈妈的百花酒可是松江一绝,小生自然是想地。
指着王慕菲道:这是小生的同窗王举人。
那妇人两手交叉在腰间,含笑又福了一福。
王慕菲因那妇人礼数周全,不敢小看她,回了一礼。
那妇人受宠若惊,侧身让开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小妇人是贱籍呢。
虽然不受,待他二人却亲热了几分,让到内室一个极清雅的小轩坐定,一个绿衣小鬟捧出三碗清茶来。
唐秀才极是喜欢,捧着茶碗轻嗅,赞道:这是天池茶,李妈妈偏心,我哪一日不来讨两碗茶吃,何尝给我吃过这样好茶。
李妈妈瞟了唐秀才一眼,妩媚之至,极是有风致,微笑道:日日来都与你这般好茶吃,小妇人岂不是教唐公子吃穷了?取过王慕菲面前的茶碗,轻轻吹了几口,自怀里抽出一条娇滴滴葡萄紫的汗巾儿,把茶碗口的水渍都擦干净利,递到王慕菲手里,轻笑道:此时吃正好,这是旧年的梅花上扫的雪水呢。
王慕菲轻轻呷了一口,微微皱眉道:有些儿淡。
唐秀才手轻轻抖了一下,那妇人晓得王慕菲是个不在行的暴发,心痛她的梅花雪水,就不耐烦敷衍他,略停了一会,笑道:小妇人还有俗事料理,唐公子陪王老爷略坐坐,叫两个翠来陪好不好?唐秀才也有些坐不住,回说:我们自有吃酒处,不在你这吃。
过几日王举人家妹子回门,叫你家四个春去唱几个曲儿可使得?再风雅的粉头也要穿衣吃饭,李妈妈故意做个拿手,沉吟道:四个春还小呢,叫四个娇去罢。
唐秀才笑道:王举人可是李九公子的连襟,你家四个春去露个脸儿,若得李九公子品鉴一句半句,可不是前世修来的福气?那老鸨听得有李九公子去,就顾不得拿腔作势,轻轻拍掌道:叫四个春来。
唐秀才冲王慕菲使了个眼色,两个人都盯着屏风。
过了一会,听得一阵轻笑,四个明媚可人,眉眼如画的少女携手进来,李妈妈轻轻咳嗽一声音,女孩儿收了笑容,站在堂前端端正正万福。
唐秀才道:长春唱个曲儿咱们听听。
一个个字略高些儿的少女越众而出,微微眯着眼瞧了一眼王慕菲,站到窗前倚着博古架,轻启朱唇唱道:风萧萧。
一阵阵穿窗牖。
雨丝丝。
一点点都是愁。
风情婉约兼有之,王慕菲看的出神。
他遇见的女孩儿家也只得真真和姚滴珠两个。
真真是大家闺秀,不会这样倚在绮窗上使眼神勾人,姚小姐虽然可恶,言行举止却是爽朗,也做不来这样媚态。
李妈妈看长春有七八分抓住王举人的情形,忙道:你们下去好好学唱,过几日到王举人家唱。
他家来的客人见多识广,休叫人笑话你们唱的不好。
四个春都轻轻应了一声是,长春就带头依旧转过屏风,空留环佩之声。
唐秀才偷眼看王慕菲脸上不像是痴迷,倒像是若有所思,因笑道:王兄?王慕菲回过神,自荷包里取出一块约重三四钱的碎银子丢下做茶钱,拱手笑道:果然唱的好,舍下二十日请客,还请四位姑娘早些儿来。
唐秀才随他出去,走了半条街,嗔他道:王兄,吃杯茶儿你丢钱做什么?就是叫她们去唱,也不过打发了轿钱外,每人一日与她二钱银子不得了。
王慕菲笑道:不怕唐兄笑话,实是不在行。
唐兄不如就到舍下去?那唐秀才随指了件小事,推辞道:明日清早登门,今日罢了。
两个当街拱手作别,他打个转又回鸣玉坊,李妈妈接着,谢他道:多谢你替奴家引荐,做一身好衣裳谢你如何?唐公子笑道:我是少衣裳穿的?好姐姐,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那李妈妈白了他一眼,使人叫长春来,道:长春合你好我做妈妈的哪能不知?只是你又不肯纳她为妾,何苦来。
正说话,外头守门的来禀:上回来吵闹的那个陈公子又来了,闹着要大娇和小娇陪他呢。
李妈妈长叹一口气,唐秀才会意,忙道:我去劝他走。
看了长春一眼,长春也回个秋波与他,他方去了。
李妈妈就道:方才那个王举人也是个有钱的,我看他对你有意,不妨吊着他,若是能借着他吊上李九公子,咱们娘俩一世吃用不尽。
长春冷笑两声,道:李九公子家里有个母老虎,谁敢打他主意,倒是这个王举人有几分想头。
李妈妈道:也使得,这个王举人是个出了名的冤大头,就是他罢。
今天第二更献上,木有存稿鸟,55满堂娇 第二卷 寒冬 第十九章 姚小姐的磨难(上)章节字数:3309 更新时间:08-10-05 19:16陈公子正拉大娇要粉头坐在他大腿上,唐秀才进去扰了他的好事,发作道:谁叫你来的?唐秀才拱手道:独饮无趣,所以小弟厚颜来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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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娇的长处在厨下呢,叫她下厨做同几个菜来,再叫翠竹和碧竹来唱曲儿。
陈公子冷笑道:这种货色怎么拿得出手?叫四个春来。
吐出一口浊气把大娇推开。
大娇跌到地下,不敢喊疼。
唐秀才忙上前扶着她送她出去,少时拎着一壶百花露进来,笑道:陈兄,咱们清清净净吃几钟酒罢。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陈公子纵有冲天怨气,也当不得唐秀才有心结交,叫他几句甜言蜜语一说,就合他成了知己。
吃了几杯酒儿,抱怨道:我陈文才风流一世,偏在两个女人身上吃了亏,这一口气不得出,气煞我也。
唐秀才肚里暗笑,嘴上劝道:松江名门闺秀也不少,肯与府上结亲的也有几十家呢,何必执。
陈公子冷笑两声,道:那个姚滴珠仗着美貌,又有几分钱财,就不把我放在眼里,她不肯嫁我还罢了,偏使人送了我家求亲的贴子把我丈人,坏我亲事。
可恶,可恶唐秀才微笑道:她还偏要妆出贞女烈妇的样子不理咱们。
背底里却合人偷上了,极是可恶。
陈公子惊讶,心里极是作酸,他一向视姚滴珠为禁脔,不许人家合她亲近的,听得唐秀才这样说。
忙问道:合谁偷上了?唐秀才笑道:还能有哪个,王举人啊。
陈公子妒火中烧,恼道:他算个什么东西。
借老婆裙带攀上李家,混个举人罢了。
唐秀才晓得他是说气话。
并不接口,只替他满满倒了一大杯酒。
陈公子一饮而尽,拍着桌子道:滴珠那个小贱人,他王慕菲睡得,我陈文才就睡不得?言罢丢下一两银。
踢翻两个坐墩,扬长而去。
且说姚滴珠在家,睡梦里都是举人哥哥,这一日打听得他家青娥要回门,正好借机去寻他说话,是以打点了几样礼物:王老太爷喜实惠,送他柄四两重的小小金如意,王老夫人爱炫耀,送她一个大红妆花遍地金的缎子。
素娥最怕人说她俗气,送她一小盒玉楼春的名香。
王慕菲爱那个玉镇纸,再配上一块端砚。
一封湖笔、一包宣纸,取精致小盒妆就。
自家想想。
极是体面。
忍不住摸着装文房四宝地盒子笑起来。
小桃红数了数,笑道:小姐。
还少了一份姚滴珠再点点,人人都有,哪里少了?转念想到青娥和她夫婿,又取了一个双童戏金蝉的玉雕摆件出来。
小桃红心里好笑,一个一点念道:这是王老太爷和王老夫人,这是王家大姑奶奶,这是小姑奶奶,这是王举人和……拖长了腔调抬眼看小姐。
姚滴珠的脸先是发红,再是发青,最后发白,紧紧咬着嘴唇,因小桃红看着她,怒道:不去了。
都收回柜子!她跺着脚奔回卧房,想到这样合心合意地男人已是娶了妻室,极是伤心,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房里众人都不敢劝,默不做声在台阶下候着。
渐渐房里的哭声小了,小桃红忙指使人去打水,泡茶,自家走到卧房门边等小姐喊她。
良久,姚滴珠喊道:小桃红,怎么还不把东西收进去?小桃红朝后打个手势,接过洗脸进去,轻声道:就收就收,小姐洗把脸啊。
老爷到东洋去,想来再有半年就能回家,不晓得要带什么样地宝贝把小姐呢。
滴珠抽泣了一声,抱怨道:珠子宝石又有什么用,嘘不得寒温,比不得……小桃红忙把桌上的礼物都收起,回身拉小姐到妆台边,取围单罩了衣裳,除去她头上的攒珠累丝金凤等物,替她洗过脸,轻声轻语道:前日和昨日都有媒婆来说亲呢,婢子已是打发了。
滴珠冷冷哼一声。
这个丫头极是不长记性,分明看到她为王慕菲伤心,偏又来说有人提亲。
这半年听说她家老子在南洋发了财,来说亲的就络纡不绝,偏这些媒婆说话极是气人,明里暗里不是说姚小姐年纪大了,就是拿陈公子要纳她为妾来做比,好像但有人肯娶她为正室就是天大的恩惠,男方人品学问,年纪身家,不必问地,再差配她也绰绰有余。
所以姚滴珠听小桃红说到媒人更是不快活。
洗了脸,略擦了些粉,看着镜子里的人影,虽然比那尚氏年轻美貌,却没有她好命得适好男人,那生的美貌又有何用?她就觉得做人无甚意思,丢下手里拈着的一片胭脂,换了件半旧的梅红夹袄,走到前日和王慕菲吃茶下棋的所在留连。
小桃红退到茶水房,叹息道:我们小姐疯魔了。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老爷回来替她寻门好亲事罢。
正说着,就听见门房处吵闹起来,小桃红才从二门伸头去瞧,就看见陈公子口内不晓得说些什么,红着一张脸冲进来,管家们叫他的几个小厮架住了,无人能上前拦。
小桃唬了一跳,掉头就去寻小姐。
陈公子不过借酒妆疯,看小桃朝书房去,料定滴珠在书房,紧紧跟着。
却说滴珠心神恍惚间,看见小桃不要命的跑来,后面跟着个男人。
以为是王慕菲来了,惊喜的喊:阿菲哥哥!谁料转过月洞门地却是陈文才,不由的板起了脸,冷冰冰道:小桃红请陈公子厅里坐。
陈公子方才已是听见滴珠喜滋滋喊阿菲哥哥,越发相信这个贱人是合王举人偷上了,想到从前姚滴珠送她的那个耳光,李家退亲地耻辱,自家几年水磨功夫都白费。
他又妒又恨,上前一把揪住姚滴珠,伸出巴掌狠狠扇了十几下,边打边骂道:贱人,枉我待你如宝似玉,你转过背就合那穷小子偷上了,我呸。
今日叫你尝尝我陈公子的厉害。
小桃红先是发愣,看见陈公子动粗,抢上来要拉,叫陈公子使尽力气一脚踹到墙边。
女孩儿家本吃不得疼,倒在地下一时爬不起来。
姚滴珠虽然叫陈公子扇地眼冒金星,偏咬着牙不哭不闹,趁陈公子踢小桃红,挣扎着推开陈公子。
陈公子哪里肯放手,捞着姚小姐半边衣角,只用力一拉,夹袄合里边地两件中衣都被拉开,露出雪白的一块肉来。
陈公子本是吃了酒地人,想着眼前这个女人叫人睡过了,心神荡漾,下边霎时硬起来,此时外头还无人进来,若是生米煮成熟饭,她姚滴珠一无长辈二无亲戚,谁肯替她做主?自然老老实实低头。
想到此,紧跑两步,搂姚滴珠在怀里,亲了两口,笑道:从了我,本公子将就娶你为妻。
姚滴珠又羞又恼,厉声喊道:来人,把这个疯子拖出去。
一边拉衣裳,一边使脚踢陈公子。
陈公子忍着痛把手伸进她衣里乱摸,恶狠狠笑道:你叫吧,就是府里去告,你姚家也不如我陈家势大,就是家财散尽了也不过是和奸。
姚滴珠咬牙挣扎不果,伸出两只手,把尖尖的指甲在他脸上狠狠戳去。
陈公子吃疼,又怕眼睛被她捣瞎,心里有一二分胆怯,就叫姚滴珠逃开。
正待追,小桃红喊起来:强奸啦,杀人啦。
陈公子嫌她吵闹,走过去又踢了两脚,骂道:再喊,把你卖到鸣玉坊去!姚滴珠无处可避,趁陈公子踢小桃红,一边拉衣服一边爬到假山的松树上,对院外和陈家小厮相持不下的管家们喊道:来救我,快使板子把他们打死。
姚小姐此时头发蓬乱,衣裳破碎,极是可怜。
陈家一个年纪大些的小厮心想:我们少爷爱她三四年,是要娶她做少奶奶的,不如退一射之地以为将来计,就抱着头妆胆怯蹿出去了。
他这一跑,胆小的就跟着他跑了。
胆大的抗着棍捧进来寻公子。
陈公子从前在庄上也看中过个把庄户的女儿,那小娘子起先也是抵死不从,挣扎不得一会半推半就也就依了。
是以陈公子的胆子渐大,只当天下妇人都一般,就是吃了凌辱也不过打落牙和凉水咽下肚子,一床锦被挡奸情。
实不料姚滴珠性子这样烈法。
偏他家的小厮胆怯拦不住姚家的管家们。
姚家人纷纷抡着扫把和棍子门拴冲进来,陈公子看看挂在树上的姚滴珠,丢下一句:我娶不成你,别人也休想娶你。
吃守门的打了一棍,被两个忠心的小厮护着逃走。
几个媳妇子扶着小姐和小桃红回房,小姐的奶妈就道:这个陈文才不是个好东西,俺们去寻状师写状子告他去。
姚小姐哭道:使不得,此事不能叫人知道,吩咐下去,不许人提起。
从人都不解。
且说陈公子虽然嘴硬,其实有些惧怕,就叫他想出一条妙计来,就使人挑了六担礼物,一顶青布小轿,使了个能说会道的媳妇子,许她事成重赏,教她站到姚家门口喊:陈文才公子纳贵府姚小姐滴珠为妾,请姚小姐上轿。
满堂娇 第二卷 寒冬 第二十章 姚小姐的磨难(中)章节字数:2359 更新时间:08-10-05 19:17这一日清早,就有一队挂彩的人站在莫家巷口,十二花花绿绿的抬礼物摆在街心,扭扭曲曲如长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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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顶青布门帘贴喜字的小轿端端正正停在姚小姐家门口,差不多就把莫家巷堵了大半。
人都以为姚小姐今日毕姻,许多人住脚看热闹。
那陈文才家精挑细选来的媳妇子看见人多,就叫人放了一长串祁门县的百子千孙鞭炮,在劈劈啪啪的爆竹声里喜气洋洋喊:陈府文才公子纳贵府姚氏滴珠小姐为妾,请姚小姐上轿!听得是纳妾,围拢在一处看热闹的人越发的多了,谁人不知姚小姐赛嫦娥的美名?这半年想求她为妻的人家极多,都晓得她姑娘自家做主,极是挑剔从没有看上的。
这一回又是陈家来纳她为妾,没的正妻不为反去做妾的,必是有缘故。
接门的媳妇子看见人围的越多,她喊的越起劲,有胆大的挤上前问她:上一回有个要娶填房的上姚家提亲姚小姐都不曾许,怎么就肯到陈家为妾?她笑眯眯道:姚小姐对我们家少爷有情,就是妾也是肯的。
说书一般造出许多恩爱肉麻的故事来,叫一群人都伸长了脖子听的津津有味,齐声赞叹:可怜可怜,似这般情深意长的公子,极当嫁他。
就是做妾可惜了些。
却说姚家大清早被堵了门,早有人报与姚滴珠知道。
姚滴珠听得陈家人在外头喊要纳她为妾,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小桃红等人手忙脚乱要去寻郎中来瞧,滴珠咬着牙喊道:莫乱。
服侍我梳洗,再使人去寻几只马桶来,都装满了提到门口去。
她取了半新不旧的衣裳换了。
系了条大红的裙子,依旧是姑娘家的妆束,全身上下收拾的极是利索。
点了几个极有力气地管家,走到大门口。
慢慢把门打开,站出来笑眯眯道:这位嫂子是陈家来的?那媳妇子正合人说的痛快,冷不防正主儿出来,唬了一跳。
四下里看热闹地哄的一声都笑开了,站在外头地人不晓得里头为何嬉笑。
都朝里头挤。
姚滴珠伸手,门里递出来一只红漆金绘百花图的上好马桶,众人呀的一声轻呼,姚小姐素手一扬,马桶里的黄汤尽数倾到那媳妇子身上,还有数张没有化开的草纸挂在头顶。
那媳妇子半张着嘴,滴滴答答就从嘴角流下些黄哄哄地东西。
霎时众人欢笑起来,一波一波的笑声从里传到外,就有好事者赞道:陈家好福气呢。
姚小姐还不曾进门,就有这许多黄白之物送出来。
姚滴珠站在门口,冷笑着挥挥手。
身后一溜提马桶的管家出来,但有马桶处。
人群都散开了。
这群管家也不言语,或是泼轿子。
或是泼礼物,俱是无人敢挡。
姚滴珠冷眼看着那被吓呆了的媳妇子,冷笑两声,拍拍手转身,管家们提着马桶家去,就把大门紧紧闭上。
那媳妇子待要说话,一张嘴污秽之物就要流进去,眼睁睁看着姚小姐回府,才想起来伸手要拉,人家又大门紧闭,看情形不得出来,极是懊恼。
此时看客都退的远远的,捏着鼻子看陈家人的笑话儿。
躲在莫家巷口对面一家铺子里的陈公子不料姚滴珠泼悍至此,脸色灰败出来。
那看热闹的人有几个是君子,就有顽皮地人喊:看啊,屎女婿来了,屎女婿来了!他走了两条街,还有顽童远远近近跟在后边喊屎女婿。
街道两边做生意的并路上行人皆相互打听,哪消顿饭功夫,陈公子还没有到家,陈家上至老太太,下至做粗活倒马子的傻丫头都晓得他家公子去姚家被人泼了一身地粪。
陈家老太太气的不肯吃早饭,推翻了桌子捶胸顿足哭道:我们陈家岂是这样叫人欺负地,快使人去合姑奶奶还有大姑爷说,拿李家侯家地贴子到府衙去,扭送姚家的小贱人去吃板子。
陈老爷极是恼怒,不说他家儿子有错在先,只说姚滴珠极是可恶,真个使人捎去唤他家那个在府衙做钱粮师爷地女婿来。
陈公子每到一处,都有人屎女婿长屎女婿短冲他指指点点,无可奈何家去,正遇见一身夜来香,红遍松江府的那个媳妇子带着礼物站在庭院当中被陈老爷怒骂。
看到儿子来家,身上干干净净,陈老爷冲上去按住他,挥拳骂道:小畜生,你不好言好语哄着人家,唱这出逼嫁做什么?捣了两拳还不解气,拾了一根鸡毛掸子追打。
老太太听说孙子来家被打,忙从内院冲出来,护着孙子骂道:我呸。
我孙子娶门好媳妇,好好的李家小姐倒闹的退了亲,俱是你这个做老子的没本事,取家法来,老娘今日要好好教训儿子。
家人两边俱不敢拦,金命水命到后院调救兵。
陈夫人和几个妾并几位小姐都出来,黑鸦鸦跪了一地求情,老夫人越扶越醉,又闹着要到金山寺做姑子去。
正是不可开交,侯女婿上门来,好言劝说,拉着怒发冲冠的陈老爷到书房坐定,道:大舅这事女婿尽知,爹爹休要气坏了身子。
小女婿已是定下妙计在此,包管大舅人财两得。
安抚了老的,又去把小的拉了来,照样把这话一说,陈公子冷笑道:必要人财两得,等他进了我家门,再日日抽她鞭子,要把今日的凌辱十倍百倍还她。
却说这一日本是唐秀才到王家助忙的日子,出得门来一条街还不曾走完,就晓得了清早姚滴珠家唱了出赛嫦娥不肯为妾,陈公子大粪临身的好戏,再走了一条街,又听说原来是姚小姐移恋王举人。
待走到王慕菲家门口,又变成赛嫦娥有孕,蓝田仙芽是谁种?他就笑了个臭死。
走到王家书房里,王慕菲请他吃茶,唐秀才一边笑一边接过,手抖动的厉害,半碗茶泼到地一,忍不住抱着肚子大笑。
王慕菲不解道:唐兄这是为何?唐秀才笑道:我怕你恼,不好说得的,你使个人出门,走三条街回来,就晓得了。
王慕菲因着素娥的事,心里有鬼,真个使小厮出门去打听。
那小厮出门才几步,遇着家里买菜的老王头,扯住了问,老王头道:是有一场热闹好瞧呢,只是这其中干系我家小姐,你只推没打听出什么来就是。
我去寻大管家说知,此事还要早些儿让大小姐和二小姐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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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人赠我儿子本日初吻一个,先到先得。
满堂娇 第二卷 寒冬 第二十一章 姚小姐的磨难(下)章节字数:2884 更新时间:08-10-05 19:17那小厮在外边转了一会来家,回说并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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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慕菲再问,唐秀才想了想,笑道:原来如此,也罢,小弟只问你一句,你真是合姚滴珠有私?王慕菲涨红了脸道:我王慕菲不是那样的人!唐兄休要说笑。
唐秀才只当他怕老婆娘家人晓得,死不肯认,正经道:昨日陈文才发酒疯,叫我遇见劝了几句。
谁料今日满街传说他吃姚滴珠泼了一身的粪,都喊他屎女婿呢。
王慕菲想到姚滴珠近来待他情意绵绵,没想到才几日功夫又和陈公子缠不清,心里实有些恼火。
这世上男人多有一种性情,但是合他认得的女子,哪怕不是他的妻,不是他的妾,只要相好过的,巴不得她一生一世只恋着他一个人,再不许人家想着别的男人。
所以王慕菲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脸上不大好看。
唐秀才越发信他和姚滴珠有私,因劝他道:王兄,你本是举人,家里又颇过得,就是纳一两个妾也使得。
嫂夫人又是极贤的。
人都云娶妻娶贤,纳妾取颜,那姚滴珠虽然名声不大好,一来生的美貌,二来也得一注大财。
纳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如纳了她罢。
和王慕菲一般的举人老爷都有妾,只李青书和王慕菲两个没有。
李青书无人敢说他,都是拿他王慕菲打趣儿。
所以王慕菲被这起人说的急了时也有纳个美妾雪耻的心思。
此时叫唐秀才说的心动,琢磨此事若是与真真合好,或者可以商量,此时真真分明是恼他,尚家有事也不肯合他说起。
此时再说纳妾,必是不肯的。
他不好意思说是怕老婆不肯,只道:尽胡说呢。
姚小姐虽然名声不佳,到底正经人家地女儿。
如何是肯做妾的。
唐秀才因他说话有些活动,会心一笑,丢开合他商量办酒事宜,诸般事体丝丝缕缕都替他安排妥当,召来家仆分咐罢已是日中。
王慕菲留他吃中饭,正吃着,后边使人来请:老太爷老夫人有话说,请老爷去。
王慕菲恼得太阳上青筋直跳,道:这里陪客呢,吃完了再去。
唐秀才忙道:老人家哪里不晓得你是在陪客,必是有急事才在饭时喊你,不如后头去轻,在家和王举什么交情。
倒不必拘此虚礼。
王慕菲叫他的说没脾气,因道:唐兄略坐坐,俺去去就来。
到得后院。
他爹娘早吃过饭了,桌上泡着一壶龙脑茶。
香气扑鼻。
早有媳妇子倒了一钟送上。
王慕菲接在手里看看,心痛道:这个茶里加地瑞龙脑香。
岂是便宜的,何况吃茶胜在轻淡,这样红滟滟地怎么吃?老夫人嗔道:茶不苦些儿怎么吃?我儿如今越发小气了,连几个钱的茶叶也舍不得叫娘吃呢王慕菲跺脚道:几个钱?我昨日才看的帐本,这个茶本是待客用的,一共就买了一斤,花了足足纹银二两八钱。
你老人家这一壶,只怕就去了有二两。
有现成的茉莉花茶怎么样不吃?老夫人翘着嘴道:俺问林管家要最好地茶叶,他就把这个拿来。
又不是俺要的。
说话时眼睛只看老伴。
老太爷咳嗽了几声,道:阿菲,女人是不能宠的。
你就是心里只爱真真,也要做个拿手。
不如娶个妾来,也好叫她晓得汉子是天的道理。
好不好,你抬腿到妾房里去睡,真真自然气短。
再者说,有个妾先替你生个一男半女也省得爹娘日日想孙子呢。
王慕菲先听老子说到真真,头痛不已,待得听老子说有个妾在家,真真怕妾得宠,必然事事依从他。
就觉得果然好计。
自他从京里回来,就觉得真真越来越爱自作主张,大事小事都不肯合他商量自家去行,叫他极是气闷。
纳个妾来压她一头,这个主意极好。
只是大姨姐自家不许丈夫纳妾的,必不会叫妹子依从,还有吵闹,不如不纳。
因托辞道:儿子也觉得爹爹说的有道理,只是纳妾也要寻个品貌好,性子柔顺的且慢慢寻罢。
老太爷正色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难道就为着你怕老婆,叫我王家一点血脉断送在你的手里。
这个妾必是要纳的。
王慕菲摇头道:真真还小,不见得这几年就生不出来,等几年再说不迟。
王老夫人道:你等得,俺孙子等不得!此言蹊跷,王慕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哪来地孙子?老太爷拈须微笑道:你自家做下的事体自家还不知?如今满松江府都传说俺们家干女儿有孕呢。
虽然此事做的不甚光彩,你肯认帐,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又能成全人家地名声,岂不两便。
王慕菲跳起来道:胡说,我和她姚滴珠清清白白,她纵是有孕,也不是我的儿。
老夫人抢着道:都说姚老爷不日就要回来,足足地十大船金子银子。
你趁机把她娶回来,不都是你地?王慕菲气的说不出话来。
老太爷咳了又咳,道:虽然爹爹极是不喜欢这个姚滴珠,到底她一个女孩儿替你背了这么个名声,哪里能再嫁人?不如你拉她一把,也算是做好事。
不能!王慕菲站起来,道:俺就要纳妾也不找她,这事爹娘若再掺和,休怪儿子送你们回山东老家!说完用力把桌子一拍,拂袖而去。
老夫人叫儿子唬着了,喃喃自语道:这样一注大财,恰好她尚家无人在,不设法取来天打雷劈。
老太爷也连连点头道:难得你有这样见识,儿子都不如你。
且说姚家管家买菜回来,把听来地故事在厨房讲演,不一时小桃红就听说自家小姐有孕,却不晓得是陈公子的还是王举人的。
小桃红听到怒骂:外人乱说也罢了,你们自家人能不晓得小姐的品行?一个厨娘自恃是大管家的小姨子,撇嘴笑道:咱们怎么不知小姐品行了?这话又不是咱们说的。
小桃红冷笑道:既然晓得又不要乱说,当小姐不管事呢。
那个厨娘恼了,转过背偷偷骂道:你又不是小姐,架子拿的比小姐还大!小桃红也是气不过,又合她吵起来,先是动嘴,后是动手。
把厨房里的家伙砸碎了不少,众人眼看拉不开,只得去报于小姐知道。
滴珠正在气头上,随命把那个厨娘先关起来,提了一干人一一问过,回到房里痛哭。
小桃红极怕小姐想不开,去请小婶婶来劝。
小婶婶不肯去。
小桃红再三的苦劝,她方道:虽然我晓得自家侄女的品行,旁人哪里知道?这一向我都不去瞧她也是为此,妇人家最重的就是名声。
如今闹到满城风雨,她只得嫁把那个王举人一条路走。
无奈人家有妻,滴珠又不肯做妾,我要如何劝她?小桃红没得法子,回来倒了一碗茶捧把梨花带雨的小姐,把方才小婶婶的话挑中听的劝,道:不如使人去合王举人说,就嫁了他罢。
横竖他又合你好。
姚滴珠抹泪道:你家小姐再没出息,也不去做妾!难道这世上没了男人女人就不能活?我是爱他王慕菲,叫我因为爱他去做妾,死也不能!抹了把泪又道:世上男子多薄幸,我不要我喜欢的人喜欢别人。
他王慕菲若是无妻,我倒贴也嫁他。
他有妻,难道叫他弃妻娶我么?以后休提他。
小桃红不敢说话,收拾了茶杯出来,约束家里人不许再提这些人,尤其是不能提王慕菲。
却说满城传说姚滴珠有孕是王举人做下的事体,王老太爷又要借机替姑爷纳妾。
尚氏姐妹不在松江,林管家使人飞马去苏州报信。
那苏州离松江也不甚远,送信人赶慢赶到了尚宅,还是落在了谣言后边。
满堂娇 第二卷 寒冬 第二十二章 真真的觉醒(上)章节字数:3112 更新时间:08-10-05 19:20尚莺莺怒不可遏,正合李青书争吵,真真在一边抹泪。
管家一路奔到后堂,喊道:家里有急事。
李青书忙道:快说,莺莺你坐下听。
那管家道:姑爷其实合姚小姐并无干系,都是人家风里雨里附会出来的。
此句一出,李青书松了一口气,莺莺转怒为喜,真真破啼为笑,忙叫看座。
那管家告个罪,坐在小樱递来的小板凳上,道:是陈家的文才公子,不知哪里吃了几杯酒跑到姚家去发疯。
说完了看大小姐。
李青书哼了一声,道:说下去。
那管家大着胆子道:赵二叔打听的详细,说他到姚家说什么王举人睡得我陈大爷就睡不得的混帐话,闯到房里要强奸,被姚家拿大棍子打出来了。
到家气不过,第二日抬了礼物和小轿到姚家门口,故意羞辱姚小姐说要抬她做妾。
尚莺莺冷笑道:你们李家的亲戚就没一个好的。
李青书道:那后来呢?管家就把后来泼粪、王老太爷晓得叫姑爷纳她做妾,姑爷不肯合老太爷吵闹一一说个明白。
真真越听越喜,心里甜的跟喝了蜜水似的,嘴角一直往上翘。
莺莺看见妹子这样,嗔道:你喜欢什么?你那个公公分明是看上了姚家小姐手里有钱,只怕不得善了。
家去有的吵呢。
真真微笑道:我不怕,只要阿菲合我一心一意就好。
李青书看着这姐妹两个,苦笑道:真真,你公公是极爱钱的。
又是打着要孙子的幌子替阿菲纳妾。
推得一次推不得两次。
若是哪一天阿菲心里活动,你待如何?真真挺胸道:我晓得他,他不会。
莺莺冷笑道:你就不想想为何人家传说姚小姐有孕?你家阿菲一个人不带。
到姚家去过几回呢。
从来无风不起浪。
我不信,阿菲哪会看上她!真真站起来。
脸上都变了颜色,哆哆嗦嗦吩咐春杏:备车,咱们家去。
李青书忙说莺莺:那也不过是人家传说罢了,风言风语信不得真真莫急。
听姐夫说。
春杏忙把真真按回去坐下,冲报信的管家使个眼色。
把厅里服待地人都喊走。
阿菲的性子,你合他做了多少年的夫妻,怎么不知?他是最好面子地一个人。
李青书叹一口气,道:不然他为什么晓得我苏家表弟不是良人还非要把青娥许他?就是想图有个做官的亲戚来往脸上好看。
莺莺冷冷哼了一声道:又提那个做什么,只说现在。
李青书再叹息,执着莺莺地手道:我只爱你一人,你不许我纳妾我就不纳。
可是话又说回来,若是你不计较,我也乐得多几个妾妆点门面。
这是心里话。
你莫恼我。
莺莺冷笑道:你当妾是猫呀狗呀,还妆点门面,分明是好色。
我许了你不纳。
自然说话算话。
李青书笑起来,因真真在边上又收了笑容道:一来我不爱面子也不怕人说。
二来我李九公子不纳妾。
人也不敢说我,三来。
三来我们有儿女也不至于非纳不可。
可是你家王慕菲是事事都想和人掐个尖儿的。
人都有妾偏他没有,又是没儿子。
王老太爷若真是替他纳妾,他做儿子的半推半就也就受了。
真真使帕子捂着脸,哭道:原是我不生养,不然替他纳一个也使得……莺莺恼了,拍案道:你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就是他王慕菲真敢纳妾,你不会学三姑太太,治死一个是一个?他王慕菲是个什么东西,吃老婆的穿老婆的,还要合别地女人生了儿子来花老婆的钱,他休想。
她越想越气,站起来指着李青书的鼻子,骂道:在你们男人看来,我们女人量小,见不得汉子叫人家分一半。
可是人心隔着肚皮,亲兄弟还有二心呢。
妻妾们为了替自家儿女争钱财,什么事做不出来?就拿你们李家来说,上上下下也有一千多人,投井的,下药的,上吊的,小产的,疯了的有多少?我为什么不叫你纳妾?不是我奉陪不起,斗完一个再来一个,没完没了的有什么意思?不如先撕破了脸叫人家骂我母老虎,到底手底下干净,晚上不做恶梦。
李青书忙倒了杯茶送到娘子手上,陪笑道:我都看在眼里呢,不然我小时候为什么总爱上你们家去,你们姐妹两个相亲相爱羡煞小生了。
尚莺莺出了一大通话,捧着茶慢慢吃下,消了气,对李青书说:那你说!李青书忙道:妹子,世家大族多是如此,面上一团和气,暗底下刀光剑影。
房里姬妾多地,或者娘家极有势力,人都不敢动,大房对妾们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或者自家心狠些,有些手腕,似我三姑母那般,保个一枝独大。
不然只看我家这几枝,就有三四个每日念佛吃长斋的婶婶,当真是信佛呢?那是败在妾的手里退无可退。
真真越听越心惊,就忘了自己,只替姐姐担心,结结巴巴道:原来姐姐在李家地日子也不好过呢。
莺莺苦笑道:如今有了儿子,才算消停些。
从前那些婶婶、堂嫂们,谁不想送个把人来与你姐夫做妾,明里暗里受了多少气。
李青书走到娘子身边,把手搭在她肩上,笑道:休理他们,我那两个兄弟都是隔着肚皮的,就是我爹如今也管不住他们。
等老太太去了必要分家地。
到时候咱们单过。
看他们顺眼和他们走走,不然请他们吃闭门羹罢。
莺莺白了他一眼,嗔道:说妹妹地事!你倒出这么一车核桃来做什么?真真,你家王慕菲面软心活,公公婆婆又是歪人。
纳妾的事,抵死也不能从。
李青书也道:王家老太爷只认钱不认人,连自家女儿都能卖钱,万一你和妾争执,哪里又能公道。
学你姐姐不要那个贤良地名声也罢。
切莫将来后悔。
真真长叹一声,流泪不语,好半日才拭净眼泪,道:我原是不喜欢柳表兄风流,没的自家找的夫婿倒要替他纳妾,说不得什么贤良淑德了。
莺莺和李青书都赞道:想通了就好。
咱们明日回去罢。
真真摇头道:姐姐,我行事从来都依着阿菲,不过青娥的事自家拿了一回主意,他就那样待我,说我是不曾明媒正娶才会……妹子不想一辈了拿他家人拿着这个来压我,当我是聋子呢,婆婆背人处不如意,开口闭口指着私奔的小贱人骂。
必要想个法子讨回公道。
不然妹子在王家又哪里能直起腰来做人?李青书看到娘子又竖眉,忙道:莫气莫气,合那样人没道理可说。
我们想个法子就是。
真真忙点头,李青书笑道:真是一通百通。
你一向好吃好喝供着他们,不如趁此良机断了家用。
真真和莺莺都睁大眼睛看着他,李青书冷笑道:北方人不是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恼了就要回娘家极是无能,做相公的若是不来接你,你还要灰溜溜家去,家去了如何说话硬气?我和妹夫说的是尚家有事你们姐妹都到苏州来的。
不如就趁机合他们说老丈人因某事少银子使,你把赠嫁卖把我了。
如何?莺莺道:那有何用?不供给就是了。
李青书故意出傻主意,笑道:老太爷是爱财的,平白少了个庄子自然不依,就是妹夫也是要问的。
真真你只不说。
说急了,只说那是你的庄子,不关他的事。
他家必要说你陪嫁来的,就是王家的东西。
你只和无人时妹夫说,问他你们是正经嫁人还是私奔,正好借此逼他补齐婚书庚贴。
俺们再出面把庄子还给你。
莺莺想半日,道:这法子傻了些,只说那庄子是尚家的,尚家缺钱变卖了,他王慕菲若是想要,补个婚书来,我们写个嫁妆单子去,姐姐姐夫赎买回来与他,不然我尚家的东西,不明不白填送在里头做什么?他王慕菲若是有骨气不要,我就伏了他。
当下三人计定,合起来编了一套话说,真真就把她带来的衣裳首饰里值钱的都留下。
又住了几日,莺莺把青娥找来,合她说:家去你万事只推到你大姐头上,莫叫你嫂嫂和哥哥再有争执。
又替她另取了名字叫青凤,说是王家在山东的远房亲戚。
就买了些盆景吃食做礼物,第二日起身回松江。
满堂娇 第二卷 寒冬 第二十三章 真真的觉醒(中)章节字数:3118 更新时间:08-10-05 19:22且说真真回家,王慕菲正是忙得焦头烂额之际,天上掉下活龙来也没有那样喜欢,忙忙的对真真道:娘子,泰山之事如何?真真含糊道:不过多花些银子罢了,倒是奴在苏州遇见一个人,却有趣。
王慕菲道:什么人?真真道:生的极像青娥,问起来才晓得还是你王家的人,名字叫青凤呢。
我唤来你见见。
招手春杏扶青娥下来,合青娥说:妹子莫怕,这是你堂哥哥,你只叫哥哥就是。
王慕菲气结,明后日苏妹夫就要上门,青娥逃出去就当远走高飞,回来做什么?冷冷哼了一声道:原来是妹妹,只是留她住哪里好?真真道:先在我们后院楼上罢,明日再替她收拾屋子。
王慕菲道:随你。
因真真脸上现出些不快活,心里过意不去,道:你们先歇歇,后日苏妹夫上门,我还请了好些客,许多事等你料理呢。
真真笑着应了一声。
王慕菲又道:青……凤,我带你去见爹娘。
领着怯生生的妹子进了老太爷的院子。
春杏上来扶真真回房,众使女收拾教老太爷翻的稀烂的房子。
真真越看眉头皱的越紧,心里越发拿定主意,不能再教老太爷和老夫人当她是面团揉捏。
想到过两日素娥就要来家,不能露出破绽,忙喊人来,把素娥使的那些人每人与了一两银子,都遣散了。
元宝和银子,一人赏了十两银,就叫林管家使人送到苏州去替她们寻个小户人家嫁了。
直到天黑。
慕菲冷冰冰走在前边,青凤哭哭啼啼在后。
一路进了上房。
真真才忙完,换了两件轻便衣服,正等他们吃晚饭,房里点着四只大蜡烛,满满一桌子酒菜。
王慕菲看到桌上有烧鸡。
有鸡汤,还有炒鸡杂,鸡脯肉炒黑木耳这些他爱吃的菜,脸色好了些,和娘子道:青呃,青凤已是认我爹娘为义父母,以后你就当她是亲妹妹待吧。
真真早取了帕子替小姑子擦泪,笑道:我合她一眼就投缘,不消相公吩咐。
三个人不言不语吃罢了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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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杏就领着青凤到后边楼上去了。
王慕菲道:不是亲妹子,在哥哥嫂嫂后边住着不大像,还要另设法。
真真想了想道:当如何设法还请相公明示。
从前王慕菲但开口。
自有真真去设法,王慕菲只要点头摇头罢了。
这一回真真不肯再拿主意。
轻轻挡了回来。
他反倒有些不习惯,正想说你怎么不出个主意。
又想到平常自家常抱怨真真自作主张,就先笑了。
想了许久道:还叫他合爹娘住一处罢。
真真也笑道:相公说的是,就依相公。
王慕菲想了想又不妥当,道:还是把她安置在外书房楼上。
真真不置可否,他还是不满意,思量那里若是让妹子占了,有朋友来往不能只坐在前头厅上。
算来算去,还是自家房子太小,颓然坐倒,叹息道:家里小呢,若是来个客都安置不下。
真真拿定了主意附合他,也道:是小呢。
王慕菲无可奈何,侧头看见房里侍立的几个小丫头都在偷偷地笑,摔手道:笑什么,还不去打水与老爷洗脸。
真真抿嘴笑道:这一路都是灰尘,我去洗澡。
摔帘子出去,留下一串轻笑。
王慕菲看着晃来晃去的珠帘,想起来喊道:真真,要换棉门帘啦。
真真远远的应了一声。
王慕菲就觉得房里比昨日暖和许多,想了想,取了小衣寻真真而去,两个人洗了半个多时辰,脸上红扑扑地出来。
春杏凑趣,寻了只小香炉点了一块香送进来,小梅送进两块烘的热乎乎地大手巾,真真取了一块擦头发,一边擦一边咬着嘴唇笑。
平常都是真真先替王慕菲擦的,今日他歪在床上等了盏茶功夫,真真还是坐在妆台边笑嘻嘻的擦头发。
王慕菲清了清嗓子道:娘子。
真真低低的嗯了一声,又沙又嗲。
王慕菲又喊道:真真?真真侧着头对王慕菲嫣然一笑。
王慕菲实没料到娘子还有这样的风情,觉得小腹下那一团火又烧起来,忍不住动情道:过来。
真真微微皱起眉头,放下手巾,走到王慕菲身边。
擦着他地脖颈问:做什么?才洗的头发又香又软,拂在他的脸上。
王慕菲喉咙发干,喘一口气道:我的头发也是湿的呢,替我擦擦。
真真正要去拿干手巾,想到姐姐背着姐夫教她的那些话,红着脸在王慕菲胯下轻轻按了一下,那个做怪的东西果然又想做怪了,轻呼一声逃开。
王慕菲大笑起来,站起来要拉她。
谁知真真回身把手巾抛给他,轻声笑道:青凤妹子初来,今日我去陪她,也省得她害怕。
王慕菲想追出去,却怕丫头们看见不雅,走到门口止步,小声道:回来。
真真转过屏风,又伸头回来笑了一下,王慕菲以为她肯回来,拉起珠帘等她。
谁料真真道:偏不。
拉高裙子跑开。
王慕菲看着娘子依旧窈窕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就觉得心里好像有一块贴在真真身上一同去了一般,靠上床上若有所失。
他因洗澡时多用了些力气,房里香气极清雅,不知不觉睡去,睡梦里只觉有一只又热又软的手替他把头发束起,替他盖被子,又好像被人亲了一口。
天明醒来,王慕菲摸摸头上,果然头发被一条天蓝绣金凤地带子束起。
这个东西眼生的紧,王慕菲拿在手里把玩许久也猜不出是谁的,随手丢在床上,起来梳头。
过得一会,后边门响,真真带着一身有些寒冷地香气进来,跺着脚道:好冷,这才九月呢居然下霜了。
早晚加件夹袄罢。
变戏法一样从柜子里拉出两件夹袄来,丢一件把王慕菲,自家脱下比甲换上,转身看王慕菲呆呆的看着她不动,嗔道:呆头呆脑地看什么?快换。
这样地情形就好像多年前他们才到济南的那个冬天,那个时候地真真更活泼,笑起来总是无忧无虑,哪怕她做的针线卖得的钱不够一日的柴米,哪怕他做苦力得来的工钱不够一日的衣食。
王慕菲突然笑起来,柔声道:真真,过来。
真真愣住,王慕菲大步上前,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埋首在她耳边道:你走了,家就不像个家呢。
真真软成一团,红着脸轻声道:小梅要来了,快放开。
王慕菲轻笑道:不放,偏不放。
突然听见窗外脚步响,慌的连忙松手,坐到窗边假妆看书。
真真忙走到妆台前解头发。
春杏红着脸进来,看着人倒过水,笑道:老爷请先洗脸罢。
自家和小梅两个一左一右在真真身边替她梳头。
王慕菲洗了脸等真真替他梳头,谁知真真一丝不苟在描眉,小梅执镜,春杏调胭脂,都忙的不可开交,他摇摇头出来,自到他外书房去,使小厮去寻了个常走的待诏来梳头。
到得早饭后,林管家有事来回,真真摇头道:不得闲呢,你去问老爷,青凤妹子衣裳不多,我带她去买几块绸缎。
王慕菲咬牙切齿的看着这个女人丢下他,轻快的像四月的春风一样从他的眼睛里跑出去,暗骂道:妖精。
心头暗喜欢,娘子还是这样招人喜欢。
林管家一本正经的声音跳进来:老爷,明日还要请班细乐,要先给八钱银子。
王慕菲不耐烦道:给他就是,又来问我做什么?林管家道:昨日夫人把大姑奶奶手底下用的人都打发了,每人一两银子封口,元宝和银子一人二十两。
一共花了三十六两银……王慕菲漫不经心道:三十六两又不多……什么,你说三十六两,是从帐上支的?林管家点头道:是,打发姑奶奶的人,可不是从帐上支。
王慕菲有些心焦,忙问:那帐上还有多少银子?林管家道:没有了,早上春杏说夫人要带新来的青凤小姐去买几个绸缎,要了八十两银子去了。
哎,姑娘不能太老实啊,看看,小真真还没开始狐媚子呢,小菲菲又当她是心头好了。
所以,扫雪妩媚的要推荐票和推贱。
随时随地享受阅读的乐趣!满堂娇 第二卷 寒冬 第二十四章 真真的觉醒(下)章节字数:2422 更新时间:08-10-07 12:30王慕菲无可奈何,爹娘那里的钱是一文都扣不出来的,不必指望。
真真从帐上支的钱,第一笔是花在大姐身上,第二笔是花在小妹身上,虽然不曾合他商议有些恼人,倒底是为他脸上添光彩,何况叫他为这区区一百来两银子合娘子计较也没意思,长叹几口气罢了。
喊春杏道:翻几样不穿的大毛衣裳出来,叫林管家送去当铺当了罢。
春杏忙翻出几件拿来给老爷瞧,都是真真去年做的新衣,王慕菲看了道:这两件做时花了多少钱?春杏笑道:这件藕合色的一共花了八十一两,这件石青的六十两,这两条皮裙一共七十三两。
王慕菲叹息,去年秋天置衣,真真一口气替他做了三箱,公公婆婆小姑子各一箱,她自家只做得这四件,就这四件已是不菲,想必那六箱皮衣共也值千金,因道:取夫人的来做什么,放回去,把我不穿的取几件来。
春杏笑道:去年夫人做皮有时,还道与老爷做的少了,怕不够穿呢。
如今家里少钱使,要当自然从夫人处当起,不然夫人回头来家,必嗔怪奴婢。
王慕菲何忍再当,挥手道:罢罢,到书房合洗墨说,取我上回得的那本册页叫林管家去当些银子回来使罢。
林管家当了四十两回来,帐上才得钱使。
王慕菲在家急的要死,偏又不好意思开口问人家借钱。
过了中饭时,真真才和青凤来家,小梅把不曾花的六十一两银子交还到帐上。
林管家忙到书房来回:夫人来家,小梅把不曾用完的银子有六十一两还到帐了呢。
要不要把那本册页先赎回?王慕菲苦笑道:有什么好赎的,只怕还有地饥荒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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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省着些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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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寻了好些地方省出银子来,直叹当家不易。
只那请客用的大红贴子。
就要八分银子一本,果然中产之家省吃简用一二年,也请不起一回客。
却说真真既是存了心要叫王慕菲管家,把两只脚站的稳稳地,王慕菲中饭时还叫她管。
她不肯道:原是奴的不是,每常吃地用的想到哪里就花到哪里,不是会过日子的人。
还是叫婆婆管家罢。
再三的说她也不肯松口,王慕菲没得法子,交给他老娘日日清粥腌黄瓜罢了,只得硬着头皮自家接着管,心里打算扛过阵子还要请李青书劝劝真真来管家才好。
谁知不过一会,尚真真使人来说:妹夫家的家人原都是尚家旧人,借了去用地。
如今尚家有事。
还要他们效力,要先把几个会做生意的管家唤回使用。
还请妹夫另雇罢。
王慕菲吃了一惊,那管家拱拱手去了。
过的半个时辰,派到几个铺子管事的管家都收拾了帐本送来。
都说:老主人有事。
不得不去,小的们还把娘子留在宅内效劳。
王慕菲一个留字还不得出口。
这几个人都走了。
王慕菲心道:老泰山家里到底出了何事?真真偏当无事人一般。
就回房来问娘子。
走到自家房里,真真取了瑞记杂货铺的股金契纸交把林管家,看见王慕菲一脸不快进来,涨红了脸上前陪罪道:奴实不知家里几个铺子都没有出息,相公没有银子使正心焦,心里一急,就想把这项银子都提出来。
阿菲,原是奴的错,不该自作主张的,你莫恼呀。
王慕菲本来有气,叫真真低声下气一说哪里还气的起来,苦笑道:怨不得你,要怪也怪我从前面嫩,那几个铺子爹爹吵着要,我只想着给他不吵闹就完了。
真真忙拿手挡着相公地嘴,娇嗔道:都是奴的不是,奴不该主张都给公公的。
此后这些铺子卖也好,开也好,都是相公你拿主意。
低头玩弄衣带,良久才仰起脸来,抬着一双妙目看着他地脸道:为妻样样都听相公的。
王慕菲爱煞娘子地顺从,拉她到桌边坐下,笑道:俺们家作坊如何真真笑道:原是托了赵掌柜代管地,相公意下如何?王慕菲因娘子不曾说出法子来,心里先是失望,可是都叫他想主意,哪里想的出什么好主意来,只得道:瑞记咱们不是小东家了,他必不肯替咱们再管作坊,只是家里人手又不够,先歇了罢。
对手持契纸地林管家道:能换多少银子回来?林管家恭敬道:这个不晓得,要看他们铺子这一年生意好不好呢。
王慕菲心里也没有底,到底手里多几两银子才好,就叫林管家拿去要回股金。
真真早泡了一壶好茶,拉王慕菲到院子里晒太阳吃点心。
王慕菲才想起来意,问她:泰山这是出了何事?真真微摇头,低关只是不语。
王慕菲再三的问她,才道:没什么,只是教人骗了十几万两银子,奴姐妹两个把家里值钱些的房子地田都变卖了。
王慕菲虽然不肯用娘子的银子,但是突然之间岳家少了这许多钱,心里也凉,因道:老泰山怎么这样糊涂,十几万两,就是堆成山也不见得一年能搬干净呢。
真真因他这样说父亲,心里恼了,不肯再妆,站起来道:阿菲,我有错与你陪不是。
我爹爹的事,我们做儿女的劝劝就罢了。
若是我说公公婆婆糊涂……王慕菲忙道:打嘴,爹娘岂是我们儿子媳妇说得的?真真冷笑一声坐回去,捧着茶吃不肯说话。
王慕菲晓得方才他说错了话,待要低声下气陪不是,好容易娘子才事事依他,他又放不下身段。
两个人冷着脸吃了半个时辰茶。
林管家带着一盒银子回来道:契纸还把他了,这是本利三百二十两。
王慕菲心头一松,有这些银子,就是再请几次客也够了,笑道:取五十两到帐上使用,那些交把夫人收起来。
真真晓得这是他变相示好,本不想理会,到底两口子过日子,没有时时合气的,忍着气道:那为妻收下就是。
林管家就取开盒取了一个五十两大锭的元宝。
真真叫春杏把盒子收到房里衣橱里,再把衣橱锁上。
吩咐完了,笑道:青凤妹子一直都在房里,奴去寻她说说话,也省得她闷出病来。
就把王慕菲丢下。
王慕菲思来想去,重回书房看帐本,昏头昏脑看到掌灯时分,还只看了一本半。
心里极是抱怨大姨姐拆他的台,使的好好的管家唤回去做什么?他就忘了,话里话外抱怨真真大权独揽,把王举人架空的也是他。
真叫他做这些事亿他又没有一样在行的。
满堂娇 第二卷 寒冬 第二十五章 归宁(上)章节字数:3090 更新时间:08-10-07 12:31这一日是新女婿满月上门的日子。
清早起来,王慕菲就指挥着管家门在门口吊彩,前头厅上拆隔扇挂灯摆花盆,安排小唱和乐工歇坐处。
他昏头昏脑忙了一早晨,累得腿肚抽筋、摇摇晃晃回房歇息。
真真早把卧房收拾的清洁明亮,当窗下小小香炉时燃着苏州带回来的时新香饼,榻上铺着软绵绵的天蓝缎绣岁寒三友锦垫,在明晃晃秋天早晨的阳光下,让人一看就想躺上去。
王慕菲靠到榻上,极满意的吐了一口气闭目养神。
真真在后院与青凤、春杏坐在一处绣花,小丫头出来指了指卧房。
青凤忙道:只怕姐姐和那……就要来了,妹子到楼上去。
真真晓得她不想见素娥和苏公子,柔声道:放心罢,女眷那桌摆在大姐原来住的那间屋里,不叫到她们到这里来的。
春杏也笑道:青小姐,婢子们必不叫人闯到后院来。
青凤摇头道:妹子晓得,只是……还是到房里去的好。
站起来收拾了她的针线筐,春杏送着上楼去了。
真真看看她,再看看玻璃窗上印出的王慕菲的影子,极是后悔当初出头管青娥的亲事,伸手抚身边一棵梅树,稀疏的树枝上吊着两个干枯的果子,叫她轻轻一碰,滚落到尘土,灰扑扑的瞧不出来是果子。
真真苦笑,女人初嫁时是枝上的娇花嫩芯,若是结不来果子,花枝儿再俏又有何用?轻轻一碰就跌落泥里。
王慕菲伸懒腰,恰好看见他家娘子穿了几件新鲜衣裳,站在梅树底下出神。
秋风吹来,披帛和裙带飘飘,端的好一幅娴雅美人图。
从前王慕菲眼里所见。
娘子不是系着围裙在灶上打转,就是包着包头在织机前低头忙碌。
再不然就是捧着算盘算帐。
实不曾见过真真也有这样风流蕴雅的时候,不觉痴了。
真真转身,看见王慕菲坐在榻上怔怔的看着她,嫣然一笑道:回来了,可吃茶?取了一只小小雨过天青色地合欢杯倒了大半杯茶自窗格子里递过去。
纤细的手指映着颜色娇嫩的杯子,格外白嫩。
王慕菲想到这几日娘子地风致,心神激荡,一手接过杯子,一手执着娘子的手贴到腮边轻轻摩挲,含笑道:真真,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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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真也叫王慕菲地柔情打动,微微点头。
王慕菲在她的小手上印上一个吻,依依不舍放开。
道:快点。
真真走到屏风处,叫有些凉的过堂风一吹,心下警醒。
此时还不是和相公恩爱的时候,少时素娥和妹夫变姐夫的苏妹夫来。
相公心里必不快活。
切莫顺着他。
想了想,走到门口探头。
对满怀指望等她进去地王慕菲笑道:奴去看看女眷们吃酒的那几间屋收拾的如何,阿菲,你去不去?不等王慕菲说话,轻巧的抽身出来,喊道:小梅,陪我后边去。
王慕菲方才被撩的心头火起,那话儿硬邦邦的正要寻个好去处钻钻,谁知好去处往别处去了,只得吃两口茶去火。
他有一下没一下被真真吊着,还越发的觉得自家娘子如今比从前有趣可爱,每回看见都想就着茶水一口吞下。
那又招人喜欢又叫人恼的姚小姐滴珠早被忘了爪哇国去了。
唐秀才带着一群粉头乐工头一拨来。
王慕菲约的那些旧日朋友接二连三也都来齐,只有李青书使小厮捎了口信来,说他家闺女有些小咳嗽,他们两口儿不能来。
王慕菲无可无不可,姐夫来了他脸上固然有光,不来,就不会抢他做主人地风头。
王慕菲的新朋友也来了几个,当得新云旧雨济济一堂。
王家本是外来户,老太爷的些朋友都是上不得台面地,都在后院老太爷房里另摆了两桌。
谁知认王慕菲做侄儿的张家听得他家小女婿回门,办了一份厚礼,张老爷,张夫人,并张公子和一个张夫人亲生地女儿女婿都来了。
王老夫人捧着厚礼喜不自胜。
王慕菲请张老爷和公子三人到前边去坐,张老爷推辞不肯道:我们是内亲,就在后边也罢了。
王老太爷道:也罢,姑老爷就合我们坐一处罢,姑太太和表小姐带着小少爷与你母亲坐是一样地。
王慕菲实是怕娘老子的那些朋友上不得台面,在外人跟前丢脸,只对真真使眼色。
真真心里暗笑,不动声色道:难得姑太太来一遭儿,不然到我那里先坐坐,等我妹子来了再来坐席如何?张夫人本就是存着心要来和真真攀交情地,不耐烦和那些人坐一处,忙应了,连女儿和儿子都带到真真院子里,只有张家那个女婿,本是个秀才,就合王慕菲到前头去了。
此处本是张家旧宅,张夫人每走过一处,都要留连一会,进了正房,看着那架大屏风,笑道:举人娘子莫嫌我老糊涂,还想到后边瞧瞧,那几棵梅树原是我小时候种的呢。
真真笑道:姑母说哪里话,不如就在后边坐罢。
引着到后院小桌边坐下,上茶上点心闲话。
这位张夫人和张小姐性子都极随和,言谈又爽利,说不得一会就合真真成了知交,那位张公子只得十六七岁,高高瘦瘦的,坐在那里只是笑,他母亲姐姐但问他什么话,只应是或是不是,若是真真问:平常在家都看什么书?他就红着脸说:先生给了本书单子,才看到第九本。
老实的招人喜欢。
真真想起来还收着几块好砚,因道:春杏,去把西屋里收的着的砚台取两方来。
春杏去了一会,取来两个匣子打开道:这是薛家送来琉璃的。
一套是蔬果的,一套是盆景的。
真真笑道:兄弟拿去顽罢。
那张公子还是个孩子,极是喜欢,站起来落落大方抱拳谢过,把盆景那盒推到姐姐面前道:十一姐,这个给姐夫使。
看他姐弟两个推来推去。
张夫人不好意思,嗔道:这两个孩子,没得当着主人面就要分礼物的。
真真笑道:咱们又不是外人,我倒喜欢他两个和气。
正说话间,突然一只花盆坠地,楼上有人轻轻呀了一声,众人都去瞧,后楼上窗户半开,楼下一只碎花盆,还有一块抹布,想是在窗台边擦花盆,不小心失了手。
楼梯咚咚直响,青娥和小梅两个气喘吁吁下来,红着脸上来陪不是。
张夫人看一个是小姐妆扮,一个是丫头服色,颇不解。
真真忙道:这是我家相公的堂妹青凤,青凤快来见过姑母。
青凤红着脸上前施了一礼,道:方才失手叫花盆跌落,姑母、姐姐和嫂嫂吃了惊吓,原是青凤的不是。
张夫人忙上前拉着她的手道:好孩子,不值什么。
就从手腕上取下一个镯子把她做见面礼。
青凤不肯受,躲到真真身后道:嫂嫂,真真拍她道:这是姑母的心意,你收下罢。
青凤方才依言收了,又行了礼上去。
张夫人就赞道:小姐好家教,哪像我家这两个,活猴一般,嫂嫂给点东西,抢着就收下了。
真真微笑道:我家妹子倒底缅腆,比不得令爱令郎大方呢。
张夫人含满笑意去看她的一双儿女,张小姐正笑眯眯看着发呆的兄弟做鬼脸儿呢。
知子莫若母,张夫人顺着儿子的眼神看去,却是方才王小姐上楼的所在,分明是儿子动了情思。
这位王小姐是举人的堂妹,论身份配儿子也配得,相貌生的又好,实是良配。
因道:我家秋松从小儿高不成低不就,一直养到如今十七岁都不曾订亲……张秋松的脸噌一下涨的通红,结结巴巴道:娘,你说这些做什么?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把眼睛投向花盆上边的窗子。
真真哪里不明白张夫人心意,只是她做过一回媒,反叫小姑子吃了一个大亏,不得不谨慎,含糊笑道:婚姻大事,自当细细寻访。
又叫换一回茶。
张夫人晓得他家公公婆婆在上,堂妹子的亲事必不好自专,也就岔过,另寻些事来说。
少时媳妇子来回:姑奶奶和新姑爷回来了,后边请姑太太去坐席。
真真和张夫人到后边素娥房里,果然素娥打扮的珠环翠绕,端正坐在一边,冷着脸不说话。
王老夫人坐在一边不晓得说些什么,看见媳妇进门,忙住了口。
今天是七月初七,纪念牛郎和织女,加更一章。
群亲,嘎嘎。
满堂娇 第二卷 寒冬 第二十六章 归宁(下)章节字数:3978 更新时间:08-10-07 12:31素娥对真真笑了一笑,真真想到姐姐曾合她说过的话,想必王慕菲不会合素娥说过,因道:妹子,不如到嫂嫂房里更衣。
素娥微微点头,叫使女捧着衣裳包袱随真真到她卧房。
关上门,只有姑嫂两个,真真就道:苏家待你好不好?素娥微笑道:好,怎么不好。
真真叹息道:前几日,听说常到你家走的卖婆送了几贴补药把你吃,可是有的事?素娥微皱眉道:这样小事嫂嫂你也晓得,未免管的太宽了吧。
真真摇头道:非是嫂嫂管你,只是那补药若不是叫去我姐姐调了包,你是死是活还不知呢。
素娥手一抖,一枝金簪差点在脸上划了一道,尖声道:嫂嫂,有些话不能乱讲真真语塞,看着素娥镇定下来厮条慢理整妆,好半日才道:不看姐弟情份,你活着好还是死了好?我又何必做恶人?信也罢不信也罢,你自己看着办罢。
素娥的手慢下来,咬着牙道:我信你。
怪道婆婆如今待我极好,阿扬他待我更是比从前深情百倍,原来是存了这个心!难怪亲族里有事,总不叫我出来见人,日日哄我在家闲坐。
我若是悄悄儿病死了,果然一了百了。
真真叹道:他们明面上不会待你如何,只要你事事小心,自然不会吃亏的。
素娥冷笑道:过几日,且叫他们姓苏的见识见识,我王素娥不是吃吓长大的。
站起来冲真真行了一礼。
道:谁对我好我心里有数,只是素娥脾气直,言语间冲撞了弟妹莫恼我。
真真微笑道:妹子休见外。
我做嫂嫂的怎么会合小姑子计较。
帮着她换了衣裳,两个手拉着手到后院吃酒。
且说前边书房里。
苏公子虽然有些拘谨,合王慕菲这群朋友酒过三巡,也就亲热起来,拍着大舅子地肩笑道:哥哥过的好日子,这般美貌的小唱哪里寻来。
王慕菲笑道:为着妹夫特为寻来地。
叫长春再唱个长相思来你听。
长春纤手拨弦,秋波扫过王举人,又扫过苏公子,笑道:今日大喜的日子,唱个喜相逢罢。
一双眼睛就生在了年少多金地苏公子身上。
众秀才都哄笑道:苏兄已是小登科了,难不成还要再登科一次?长春娇羞不已,低着头不语。
苏公子还算清醒,晓得这是岳家不能轻浮太过,捧着酒杯不看长春。
唐举人多少有些吃味。
打岔道:这样吃酒无趣,不如咱们行酒令罢。
王慕菲忙叫人到后边去要酒筹来。
不一会后边送出色盆、双陆、投壶、诗牌并叶子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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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秀才笑道:嫂夫人真是妙人,咱们酒也吃的差不多了。
都来投壶耍子解酒。
亲手抱着铜壶安在阶下,王慕菲就请大家出席走走。
那长春悄悄儿走到苏公子身边。
轻笑道:公子。
奴唱的好不好?苏公子瞧她一眼,这粉头果然生的好。
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仰着看他,脸上全是期盼。
他淡淡一笑,道:自然是唱地好。
长春含笑看着他指了指厅后边,在厅里略站一站就转到后边去看花。
苏公子心里计较,素娥是条死狗,王家又理亏的紧不敢闹什么,去去又何妨?合着众人投了两次壶,妆内急去后院,才走到夹道里,就被一双纤纤玉手扯住衣袖。
长春粉面微红,嗔道:新姑爷,想是不喜欢奴家唱的小曲?苏公子轻轻把手搭在长春的手上,笑道:这是我泰山家呢,姐姐放尊重些。
嘴上说尊重,一双手早顺着长春的手腕伸到衣里去了,就觉得长春的胳膊如软玉一般,又腻又滑,越摸越想摸里边去。
长春虽然是娼门,到底是没梳弄的闺女家,叫苏公子摸的浑身发软,靠在他身上,喘气道:苏郎好坏,奴家住在鸣玉坊朝里走第七家,门口有个竹篱笆门的就是。
苏公子摸地情动,按着长春在墙上,忍不住就要亲嘴。
突然三四个妇人走来,长春臊的满面通红推开苏公子前头去了。
苏公子扭着看见那群妇人里边有真真和丈母,也觉得脸上下不来,又不好上前招呼,跺跺脚掉头也不回前头去了。
后边女眷原也是坐席久了出来闲走,谁知看见这样一出好戏,大家都不大好意思。
素娥忍着气,笑对真真道:嫂嫂,妹子多吃了两杯,到你房里歇歇可好?真真看王老夫人脸都涨的青紫,忙道:正好我也要洗把脸。
我们同去。
两个回到真真卧房,素娥咬牙切齿骂道:没出息地混帐,也不看看是什么日子,在我家也这样给我没脸。
真真叹息,他苏耀扬的人品小青娥都比这位大姑子看地明白,实在是没地好劝。
素娥骂了半日,突然冷笑起来,问坐在边上一言不发的真真道:这个小婊子是哪里寻来地?真真道:是你哥哥去寻的,你金玉一般的人儿,合这样下贱烟花计较什么?素娥笑道:不合她计较。
我家相公爱她,我做娘子的自然要替他纳了来,才显得我贤惠。
只是婆婆必不喜欢娼门出身的人儿,倒是好生叫人为难。
说罢拿帕子掩口而笑。
真真再叹,这个长春若是纠缠的是她家阿菲,她只会合相公赌气罢了,哪里想得到要纳了她来捏在手里耍?果然做人家娘子的,心肠硬些,自家日子就好过些。
素娥看真真半日不语,想是见不得她的手段,因道:谁家男人有几个钱不想纳妾?秦家那个死老鬼都要入土了。
一年还要纳一两个呢。
由着他可着心去找,不如咱们看准机会替他找,找些上不了台面的来。
一来男人感你贤惠合你一心,二来妾这个东西。
只得一个两个必是合你争宠的,若是有七个八个,有在老爷跟前显好地,就有在夫人处抱大的,叫她们斗着顽极是解闷的。
真真笑道:原来如此。
小梅快去打听。
一时小梅问明白回来禀:是鸣玉坊地四春,只是不晓的姑奶奶问地是哪一个春。
素娥冷笑道:是那个穿红衫子绣玉色蝴蝶的那个,你叫林管家去打听身价。
小梅忙跑着去了,过了一会回来道:赎身要八百两。
梳弄要二百两,还要聘礼八抬。
素娥微微笑了一笑,道:弟妹,我在苏家能不能翻身就指望她了。
还烦你时常使人去鸣玉坊打听,若是我家相公去了他家,就速使人合我说知。
真真点头依了。
两个照旧出来吃酒不提。
晚上散了席,王慕菲和新姑爷都吃的大醉,就在书房歇了。
晚上真真和素娥两个一处说了半夜心事。
天明才合眼睡了一会。
第二日吃了中饭小两口辞去。
王老太爷和老夫人收了女婿的厚礼,只回了两盒点心。
还是昨日席上撤下来的。
王慕菲恨不能一头撞死在点心盒子上。
涨红了脸合真真出去送客。
回来就抱怨:真真,你当寻几样礼物。
妹夫这么着家去。
倒叫苏家笑话我们没礼数。
公公婆婆只进不出,收地礼物装了几间房,偏不肯替儿子做脸。
相公不怪老的不明事理,反说她,真真恨不得掐他一下,低着头不肯说话,到房里换家常的衣裳。
妆台上妆盒大开,里头摆着方才送客的那套头面。
王慕菲换过布袍,闲来凑到真真边上看她梳妆,顺手翻翻道:怎么少了许多?真真笑道:爹爹有事少银子使,姐夫家有钱,助了几万两,我们家哪有那样力量,少不得把几件不值钱的钗钏变卖,也是我做女儿的一份王慕菲待要说都变卖了年节时你戴什么,可是这些东西都是真真从娘家取来的,并无几样是他王慕菲买把娘子的,这话在舌尖上滚来滚去就说不出口。
他闷闷的道:泰山有事,我们做女儿女婿地,自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可还少银子使?真真微笑道:把尚家产业尽数折变了,想来也够了,原来说要把我的那个小庄也填在里边,过几日人家就要来接手呢。
以后咱们家只有那几间铺子了,少不得要省着些过日子。
王慕菲这些天管家,才晓得他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一日开销要多少。
若是没了庄子供柴供粮送鸡鸭鱼蛋,一个月的开销还要多几十两也打不住。
他着了忙,追问道:怎么就到此地步?也当留个退位呀。
真真心里有些失望,叹息道:那是我爹爹呢,尚家地一根线都是他老人家挣来的,尽数花用了又当如何?王慕菲无言以对。
想到自家挣来地那几个铺子无人掌管,因道:咱家铺子里地管事都叫你姐姐召回去了,一时请不来伙计,不如合姐姐说说,还叫他们回来罢。
真真就照姐姐教的话回道:当时本是事急从权,其实没有咱们王家地铺子叫尚家的人管的理。
微微一笑,攀着王慕菲的肩道:奴也明白相公的心,只是公公婆婆的心意还要体贴,王家的家业叫儿媳妇娘家的人掌管可是没脸的事,你就不替娘子想想?休说公婆,就是王慕菲从前在心里也没有少抱怨真真管的太多,叫他堂堂一个举人无用武之地。
此时叫娘子说的老脸微红,结结巴巴道:哪里话来,我们夫妻本是一体。
真真叫这句夫妻本是一体说的心软,正想答应。
慕菲又道:没了庄子,只家里这几间铺子,只怕家用不够呢。
真真想到公公婆婆心又硬了起来,微笑道:相公大才,想必早有法子了。
奴有一句话说,虽然家业都是你掌管,大事也要多合公公婆婆多商量,才是做孝顺儿子的道理呢。
奴从前只道事事都张罗好就是尽孝,如今才晓得这样行事大谬。
从今往后必当痛改前非,相公,真真这样好不好?这番话极是有道理,王慕菲连连点头,搂着娘子笑道:果然出息了,都是谁教你的?是姐夫不是?真真笑道:原是前几日我想不明白和你赌气,姐夫劝我的。
奴如今想明白了,相公休哄奴做错事。
翘着嘴故意在他脚上轻轻踩了一下,揽衣跑出去了。
慕菲靠在榻上晕头转向,甜蜜蜜许久方才醒悟:真真如他所愿贤惠起来,家里家外这许多事谁来管?少了一个庄子,还有一个妹子没有嫁,偏几个铺子又无管事,哪一样都是极烦人的,何况家里日日开销都不少,哪里寻银子去?他抱着头苦笑起来,爹娘搂着花不完金子银子,偏他做儿子的劳心劳力却无钱使。
想到此,王慕菲埋怨娘老子的心越发重了。
无可奈何亲自去铺子里查帐照管。
满堂娇 第二卷 寒冬 第二十七章 此长彼消章节字数:4447 更新时间:08-10-07 12:32且说王慕菲忙了七八天,虽然也请了几个管事,到底新人使着不放心,事事都要做主人的经心料理。
他每日吃了早饭出门天黑来家,累的如同扒皮狗一样还不得歇,林总管还有许多事来回。
撑着料理完了,累的饭都吃不下,倒在床头就睡。
第二日起来,他看看钱箱里那一点点银子不够使,又要忙忙的出去,只几天功夫,人就瘦了一大圈。
真真要妆贤惠妇人,相公面前唯唯而已,其实心里极是心痛阿菲吃苦。
这一日忍不住,正要去寻姐姐出主意,林管家求见,禀道:苏姑爷一连三日都去了鸣玉坊吃酒,合那位唐秀才打的火热。
真真想了想,笑道:此事想法子叫我婆婆知道罢,她过几日要去瞧青娥呢。
林管家点头退去,心里喜欢的紧,小姐果然会做人了,此事由老夫人出头,将来闹的大些儿姑爷也不好说什么。
果然不晓得林管家用了什么法子叫王老夫人得知,过不得一个时辰老太爷和老夫人都到苏家去了。
到晚王慕菲合两个老的一路来家,气呼呼道:这个苏耀扬果然不是个好东西,新婚才月把就去嫖。
大姐想是被他灌了迷魂荡,居然取了八百两银就把那个婊子买来做妾!有钱也不是那样花法!真真端茶送水极是殷勤,服侍王慕菲洗脚睡下,王慕菲还要合她诉说。
真真拦着他的嘴道:不许说这些,奴这几日替你缝了两个护膝,取来你试试?把他拉到床上坐定,从床头取出一双绣着富贵不断头花样的护膝来,替他绑到腿上。
拍手笑道:不大不小正好呢,奴还替公公缝了两双,只是还不曾绣花。
你说说什么花样好?王慕菲累了半日,又气了半日。
此时靠在软软的床榻之上,嗅着娘子身上香馥馥甜丝丝的香味,舒服地抽掉骨头一般,懒洋洋笑道:随你什么花样我都承你情。
还是家里舒服呀。
真真贴过来替他捏肩,笑道:张老爷下午使人送贴子来。
后日张夫人生日,请咱们去听戏。
停了一停,道:还单有张贴子请青凤。
王慕菲从床上爬起来,奇道:请她做什么?难道……?窗外呜呜的有风刮过,真真忙起来关窗,就把张家送来的几张梅红洒金请贴取来把相公看。
王慕菲翻到写着青凤那张名字地,看了许久,笑道:若论身家也配得上,咱们去。
明日你替妹子好生妆扮。
真真忍不住道:这一回奴没有别的话说。
还当细访张公子地人品。
为夫知道。
王慕菲有几分不耐烦,甩袖子道:哪得个个都似苏耀扬。
话又说回来,大姐也是贤惠的过了。
今儿一个明儿一个,过不得一年房里添上十个八个。
她待如何?真真看他有不喜欢苏妹夫纳妾之意。
趁机道:奴不如大姐贤惠,与其将来与妾合气吵闹不休。
不如不许进门。
取了碗茶坐在床边慢慢吃着,看王慕菲的脸色变的不大自在起来,只妆做看不见,弃掉茶碗去西里间洗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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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王慕菲亲自去吩咐老太爷和老夫人并青凤些话,一家子嫡亲五口到张府吃了大半日酒来家。
果然隔日张家请了媒人上门来说,王慕菲就把青凤许把张公子。
张家素有富名,王老太爷如何不喜?眼巴巴等着似上回那样收礼物。
岂料王慕菲手里着实艰难,下定那日亲至门口去接,就把礼物都收到他们房里去不算,又拿着上回苏家的礼单问老太爷要苏家地聘礼。
王老太爷恼了,气呼呼道:你堂堂一个举人,嫁个妹子都舍不得自家掏钱?王慕菲慢悠悠道:青娥的亲事,花了儿子多少?只爹爹发了一注大财,二三千金的礼物收在房里。
如今青凤订亲,没有嫁妆回礼不体面,将来她在婆家哪里有脸?老夫人在院子里暴跳,指着上房骂道:我的儿,谁给你灌的迷魂汤?俺们家那么大一个庄子还不够你用?吃穿用度哪一样是要花钱的。
几个铺子又都是你管,怎么越过越小气!王慕菲冷笑道:那几个铺子,爹爹管了大半年亏了多少本钱?若是爹爹舍不得银子,妹子的亲事我不管就是。
由着你们闹去,好容易结门亲,看她将来认你们不认。
素娥归宁,对亲爹亲娘就没有好脸色,就是王慕菲跟前也是冷冰冰的,只合真真有说有笑。
所以王慕菲这话实是戳到老太爷老夫人痛处。
老太爷想到将来张家这门亲若和苏家似的却是亏本,张家也只得一个儿子,青娥性子又温柔,张家地金银将来就是他王家的。
儿子实说的有理,小女儿务必要替她争光。
老太爷忍痛开门道:都在这里,你捡合用地挑罢,这都是爹爹一辈子的积蓄呢。
王慕菲哪会客气,叫几个管家把从前苏家送来地礼物尽数搬到自家房里去不算,还顺手搬了一千两银子走。
王老太爷在房里哎声叹气道:儿子如今怎么改了性情,从前哪里会这样计较?老夫人冷笑道:自真真从苏州回来,他就变了性子。
这是从你手里挖银子呢。
儿子方才抬了足有五六百两地东西,又有一千两现银,生生在他心里挖了碗口大一个血洞。
老人家满腔的不舍都化做对真真地抱怨,哼哼道:妻贤夫祸少,真真实是不懂事。
其实青凤出嫁能花多少?她偏一个大钱都舍不得出。
在房里骂了一会犹不舍,背着手去儿子处。
真真看王慕菲自公公处抬了许多东西来,晓得还有麻烦。
相公喊她来收拾礼物,她使个计道:日子这样紧法,奴去寻姐姐一路到薛家去瞧木器去。
连青凤的面都不见。
带着小梅出门。
王慕菲一个人备回礼哪里在行?正在那里发愁,他爹爹在外头咳嗽几声,进来道:我的儿。
真真呢?王慕菲不耐烦道:她去寻大姨姐去薛家看木器啦,爹爹有何事?王老太爷在床上坐下。
语重心长道:人都知青凤不是你亲妹子,替堂妹子办嫁妆,差不多就使得,不必奢侈,咱们还过日子不过?爹爹。
原是你说张家独子有钱,青凤嫁过去极好。
他家又有许多姑奶奶,多陪送点到婆家人才敬她。
不然她在张家说不上话,谁认我这个堂哥否?王慕菲走到门口道:此事儿子主意已定,爹爹莫管,回去歇歇罢。
春杏送老太爷回房。
春杏走到老太爷跟前低眉顺眼轻道:老太爷请。
老太爷狠狠瞪了春杏一眼,拂袖而去。
且说真真避到李家,抱过两个外甥亲热一回,尚莺莺就叫奶妈把孩子抱走。
笑道:今日怎么得闲?真真苦笑道:阿菲又替青凤订了门亲事,今日下定呢。
就是送房子把我们的张家。
原来是他家,那位张公子还罢了。
只是他家十几位姑爷叫人头疼。
莺莺想了想,笑道:你小姑子肯不肯?真真点头道:两个原也打过照面。
她没甚话说。
我瞧着比苏妹夫强。
提起苏家表弟。
真真是可笑可恼。
莺莺想到苏家纳妾闹的翻天覆地,乐不可支。
伏在桌上笑道:你不晓得呢,三姑母恨不得把那个小唱和你小姑子一起生吃了。
面上还要夸你小姑子极贤惠,如今表弟拉拨地合娘子、妾三个人一腿,三姑母儿子舍不得收搭,媳妇无错不好就收拾,整日里只合那个妾过不去。
真真微笑道:我那位小姑子早打定了主意要把婆婆压下去,三姑太太就是收拾了这一个,明儿还有呢,只要苏家妹夫不改风流性儿,她情愿银钱上吃亏,也要多替相公纳几个能抛头露面的妾叫婆婆看着喜欢。
莺莺捂嘴笑道:这才是女中豪杰。
将来咱们且瞧着罢。
真真道:阿菲无钱使,在公公处要了一千两银子来。
妹子怕有后患,指着说要合姐姐去买木器躲出来的。
莺莺啐道:没出息,你躲什么?小樱呢,叫个人去合薛家说声儿,照上回王家旧例送一堂木器去。
又问真真:银子够不够使?真真道:我手里还收着大姑奶奶把地一千多两,原是大姐讨不回来的那笔银子,阿菲说要留着她出嫁用呢,用在青凤身上想来他也没话说。
莺莺眼波流转,横了妹子一眼道:你又自作主张了,叫小樱回来。
你家去只说咱们挑来挑去,还是觉得青娥陪嫁地那堂好,别的话你休说,再把你收的千把两交给你相公,他舍得也罢,不舍得也罢,合咱们不相干。
你合小姑子情份再好,也犯不着为了她合你相公过不去。
万事有她亲哥呢。
真真放下茶碗,叹息道:从前我一心一意想叫他省心,他反嫌我身上有油烟气,如今凡事都不理论,只在他跟前服侍,反倒格外疼爱我。
莺莺冷笑道:他是个没本事的,见不得娘子比他本事。
庄子的事你合他说了没有?说了,真真想到此,微笑起来道:他只是有点心痛地意思,没有别的话说。
只是这一向去铺子勤快了呢。
莺莺也欣慰,变了笑脸道:那他还有几分可以医治,不枉你一片痴心待他。
且看你们家老太爷行事罢。
我今日叫人烧汤池,一同洗澡去何如?真真笑道:转眼天就这样冷了,我们家建汤池只怕还要几年。
今日就在姐姐处好好泡一泡。
且不说她姐妹两个自在,只说姚小姐滴珠。
自那回唱了一出泼粪记,滴珠卧病在家,吃了十来日药渐渐好些了,强撑着起来管家。
守门家人来禀:前几日有一户人家自江北来投。
滴珠冷笑道:我家上上下下也有三四十人,要什么新管家?回了他去。
那管家为难道:原是求了张老爷荐书来的。
如今店铺都歇了,不短人使。
帐上支与来人一两银子,请他回去。
再备份礼去张世叔处,就拿我这个话回他。
姚小姐想了想,又道:那几个常到后门卖花翠的妇人,都不许她们进门。
姚滴珠这样精乖,陈家无处下手。
侯大姑爷叫大舅子好生抱怨,又听说姚老板的海船已是在回程的路上,再不下手,拖得几日白白叫这一注大财落到别人手里,把心一横,生出一条毒计来,和陈老爷商量:小女婿还有一计,只是事成之后要分三成好处。
陈公子犹不舍得,陈老爷道:下手迟了一个大钱都没的指望,爹爹做主,若是事成,分把你四成!侯姑爷道:她姚家本宅咱们插不进手去,还是还有几个租把人住的院子么,岳丈寻个心腹,假妆逃奴去租她家房住。
小女婿就去寻些好物事来,过几日将来还有话说。
陈老爷就依女婿所言,喊来个心腹把他些银子,当着众人寻件小事责骂。
那个管家陈根生第二日收拾了包袱偷偷到外县去了。
陈家传出消息来说丢了十几样值钱的古董,四处寻那个逃奴,到府里写了失单。
又过了几日那个管家潜回松江,径到姚家荷花池租房求租。
管租房地看门人就租了间空房把他。
陈根生住了几日潜回陈府,侯家姑爷拿着一捆物事与他,又叫陈老爷把失单中不值钱的物件取了两件,叫陈根生都埋到房里床底下。
又叫他寻事合姚家管家打架,使刀砍了姚家人一刀逃回陈府来。
姚滴珠本以为闭门在家必无事,谁知收房租的管家叫人砍伤,她哪里是个肯吃亏地人,旋使人去府衙里报官,侯师爷已是候的久了,带着一群兄弟到荷花池去,在逃犯房里翻得几下就从床底下翻出一个布包并两件字画来。
他摊开了字画,拈须良久道:此事奇了,这分明是我丈人家丢地物事,在下先回避罢。
拱拱手自去岳家和大舅子欢喜吃酒不提。
衙役们面面相觑,一个老成些地解开布包,里头居然是个死孩子,不由从心里笑出来,对管家道:闹出人命来了,都管还是速回去合你们家小姐说知,只怕不能善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