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国公府早早出门的卢智,今日稀奇的一个时辰后便从外头回来,本是打算回院去换身衣裳再到前厅待客的他,听到下人回报说是遗玉大早上便出了门后,衣裳也没换,便把平卉叫了过来。
你们小姐去哪了?出门并不算什么事儿,可这不声不响的出了门,显然是有不对。
奴婢不知。
平卉憋着一张脸,她的确是不知道遗玉上哪去了,早上只有平彤跟着走了,临出门也没听说是要去哪。
卢智只着了她神情,便知道她没说假话,又问了几句她动向之后,便皱起眉头,挥手让人下去了,直觉有些不妙的他,正要再做打算,便有一名下人默默撞撞地从外头冲了进来。
听了来人所禀,在微怔之后,他那张清秀的脸上,神情剧变,撩起衣摆便朝外奔去。
再说回府的路上,那车夫听到尖叫声,掀起了帘子,一眼望进去,却是傻了眼睛。
不要叫,遗玉松开捂在那老人口鼻上的小手,扭头对他道,找个宽敞又安静的街道,靠边儿停着。
…是、是。
见车帘子重新放下,遗玉才蹲身去软铺下面的储物箱里翻找,嘴里问道:平彤,会绑人吗?被点到名字的平彤,尤半倾着身子跪倒在茶案上,愣愣地答了一句,会的。
直到遗玉丢了备用的僵绳过来,还弄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方才那老人阴狠的眼神她是着了个清楚可不等那双枯瘦的手朝两人伸来,遗玉便一巴掌盖在了他的脸上,然后、然后这病入膏肓的老人,李铬不抖也不喘了,两只眼睛一翻,便晕了过遗玉长出一口气,坐回软铺上,取出帕子沾了茶水,仔细地擦拭着手掌,道:赶紧把他绑结实了,他应是会武功的,我那药顶多迷他一盏茶的功夫。
啊、是!平彤找回了神儿,手脚利索地绑起人来,国公府的备用马僵即长又结实,足够她将人来个五花大绑再固定到窗拦上,任他是条泥瞅也滑溜不开。
你倒是挺熟练的么。
遗玉随口说了一句,却没看见背对着她的平彤神色复杂了一下,怕她追问,忙道: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儿?遗玉擦干净了手,取下腰间的荷囊,从里面捏了装有镇魂丸的瓷瓶出来,倒了一粒递过去。
先吃了,不然等会儿你会头晕。
平彤稀奇地接过那比米粒大点儿的药丸,听她一说,方才察觉到自己的头这会儿还真是有点儿发蒙了,连忙将药塞进嘴里。
小姐,这、这人是?遗玉自嘲一笑,我哪知道,好端端地遇上这事,你搜搜看他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说着她便弯腰从地上捡起来刚才见那老人上车后,她便捏在手里的小瓶,里面装的,正是迷晕这老人的药粉,前晚去赴宴时候她便揣在身上,只是没想到这会儿会用上。
姚不治教了她将近一个月的毒理,杂七杂八的东西没少送,什么荧光粉、驱虫丹的,特效的迷药便是其中之一,虽这药效时间短的出奇,可见效却迅猛,只要分量足,一沾鼻气儿,二话不说便会晕过去,刚才见那老人呻吟着,她探手过去时候,掌心里可是整整倒了小半瓶的药粉,就帕头一次用不见效。
唔r一声闷哼后,被捆绑在遗玉对面的软铺上的老人缓缓苏醒了过来,平彤连忙将摸到手里的东西抓牢,缩回了遗玉身边儿。
老人睁开的眼睛,仅是眨了一下,看也没看对面的主仆两人,那瘦弱的身子便又重新哆嗦起来,嘴里痛苦地呻吟着。
平彤万没料到他是这反应,若不是心中巳有警惕,还当是绑错了人,先前见着他阴狠的眼神也是她看花了眼。
遗玉把茶水浇在撒到车板的药粉上,瞥了一眼那老人,冷声道:行了,别装了。
老人身体一僵,随即停下了发病的状态,侧过头来,脸贴着软铺,盯着遗玉沉默不语,虽是被绑着,却不见惊慌。
遗玉无视他有些骇人的目光,接过平彤递过来的两样东西查看。
一件,是把仅有她两指粗细的小刀,刀面磨的锋利之极,除了手柄发红发黑外,上面连个刻纹都没有,另一件则是一块圆形的檀木牌子,巴掌大点儿,一面雕着精致的景色,像是山林,一面是个复杂的图形,不知画的什么鬼东西。
这看似没有露出任何讯息的两件物事,却让遗玉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我给你两个选择,她抬头迎上老人犀利的眼神,伸出手指,不急不缓道,一,我来问,你来答,咱们聊聊;二,现在咱们就调转车头,在你身上添些石头,丢进曲江里头,让你同那江底的鱼儿们聊聊。
平彤忍住好奇没回头去看能说出这番话的遗玉,会是个什么模样,免得掉了她的气势,可却因她的话,后颈有些发毛,但那老人却像是半点不怕,张嘴发出一道年轻的声音。
我选二。
他是没料到,本想着骗人,却被人骗,就是栽在这么个半大的小姑娘手里,自尊也不允许他被个小孩子恐吓。
平彤皱眉,遗玉却轻笑了一声,用半湿的帕子包住那发旧的手柄,道:红庄的人,嘴巴都这么硬么。
老人听她嘴里吐出那两个字,当即色变,不等他张口便见那把跟随他多年的刀子,带着少女身上的馨香,猛地贴近他的鼻尖,眼珠一移,便迎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还是两个选择,一,咱们就在这里路边聊聊,我问完便放你走。
二,我把你送人,送给你自有办法把你刨个底,再将你丢进曲江的人。
老人的脸上始露出犹豫之色,道:你如何保证,问完便会放我走。
保证?我为什么要向你保证,你要就信,不信便罢了。
遗玉手拈一动,锋利的刀尖便在他的鼻尖上划出一道口子,却见里面露出些易容物质不正常的白色,随即才淌出一丝血痕,看着那张略微睁大的眼睛,她又是一笑。
我选二。
辨请了形势,那老人不甘心地做了选 择。
看来你还没笨到脑子坏掉。
遗玉收起了刀子,向后坐回软铺,看着那人,问道:你是要抓我?若是杀她,大可以更容易些吧。
对。
为什么要这么拐弯抹角的。
刚才那里也没什么人,看这来人的刀子,显然是带了腥气的,若是动武,该当把握更大吧。
……有高手在暗处相护,若不是这样,便无法近你的身。
遗玉一疑,高手?卢耀今天没跟着她啊,这人该不会是弄错了吧…很有可能,她同情地看了一眼这人,继续问道:红庄为什么要派人抓我,你们来了多少人?我亦不知,他面色古怪了一下,怕她不信,补充道,此事是秘密进行的,来的人应该不多。
遗玉皱眉,这个答案并不理想,她会猜到对方来自红庄,一是因为那带着诡异气味的牌子和她印象中那个诡异的组织有着共同的诡异之处,二便是纯属晃点他了。
红庄会来人抓她,本就是件奇怪的事,按说韩厉偷偷摸摸来了一趟京城的事情,应该没人知道,那便不是因为他。
她是做了什么事情,会引得红庄的注意,想要抓她?不是韩厉…那便是姚不治了——几乎是条件反射,遗玉的脑子里晃荡过那只神秘的漆黑扁盒,骇人听闻的锦绣毒卷和那一小盒子毒种。
想到这里,她又忆起李泰之前曾经告诫过她,不要将那锦绣毒卷的事情说给任何人听。
这么几处凑在一起,她有八成可以肯定,红庄的人要抓她,同那漆黑扁盒里的东西,脱不了干系!如此说来,李泰不是也知道她……心中一震,目光变幻,遗玉又问了这老人几个问题,确定无遗漏之后,便对平彤道:拿些东西,堵住他的嘴。
你、你言而无信!那老人惊愣地瞪着遗玉道,却在下一刻被手脚利索的平彤拿了车上的抹布塞进嘴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嗓音。
蠢人,既无约,何来信。
遗玉仅是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这人。
平彤像是刚刚认识她一样,偷瞄了她几眼后,终是难忍好奇,问道:小姐,您是怎么看出来他是假的啊?遗玉伸手指了指那怒视他的老人身上单薄的衣裳, 道:他扮的是个穷人吧,穿的薄又旧,家上还有补丁,可是你看那个白色的补丁缝的地方,却不是惯常磨损之处,我便是从这里看出他有问题,所以才藏了迷药在手里。
小姐,您真聪明,奴婢就没看出来。
平彤看着这比自己小上三四岁的主子,眼睛里头一次带上佩服。
遗玉摇头,道:是此人大意了。
是她这年纪骗了人,更是姚不治的药厉害,不然今天被人利用了同情心抓走,还不知是个什么下场。
看来她日后,要更提高警惕才行,被那个诡异的红庄盯上,她是该认真考虑自身的安全问题了,还有那漆黑扁盒,还有……知情不报的李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