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一声清冷呵斥破空而来,众人目光全都移到窗前之人身上。
暗夜里只能看到半边侧脸,一道疤痕狰狞地显露在大家面前。
夏晓羽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披散着头发探出半个身子,对殷宁远喊道。
那些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本就是殷宁远派来保护她的人,当然知道这个主子在王爷心中的地位。
刀剑迟缓地放了下来,他们静静地等待着殷宁远的下一步命令。
羽儿,危险!殷宁远悠闲自在的神态终于发生了变化,叶暖暖看着这个变得忧心不已的男人,忽然有些羡慕夏晓羽。
你让百草走——夏晓羽一手扶着窗棂,望着被包围的叶暖暖,眼里剩下的只有决绝。
她绝对不会能暖暖出事——殷宁远上前几步,欲飞身上楼拉住她。
这样半个身子在外面探着,随时有掉下来的危险。
不要过来——下一刻,闪烁着寒芒的匕首移到了夏晓羽的脖子上,锋利的刀缘紧贴着肌肤,只要稍微一动就会划出一道口子。
这把吹毛断发的利器,本是为了让羽儿用来防身,没想到她居然会……殷宁远紧张地哄劝道:你先把刀子放下来,我们有话好好说——晓羽,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叶暖暖吃力地仰头,心惊地望着夏晓羽,要是她有个万一……好妹妹,你放心,如果你死了,姐姐立刻下去陪你。
夏晓羽一脸凄绝地笑着道,在这里五年,她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暖暖对她来说就像是亲人一样重要。
暖暖今晚来的目的,是为了月芒,可她终究没有说出来。
原因她自然明白,暖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重要的人。
羽儿,放了百草,迟早有一天她会成为心腹大患,甚至可能会反过来杀了我——殷宁远克制着不使自己再向前一步,试图理智地同窗前的人分析目前的形式。
一旦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夏晓羽沉默不语,夏虫因着火把的扰乱,唧唧地叫个不休,惹得许多人更加烦乱。
殷宁远以为她已经动摇,暗暗向身旁的手下使个眼色,一把刀再度劈向叶暖暖。
放她走——夏晓羽大叫一声,脖子鲜血流淌,可见伤口不浅。
事到如今她也顾不得多想,她只知道,暖暖不能死。
所有人都退下……随着殷宁远一声命令,刚才还杀气腾腾的黑衣人立刻撤退,院里立刻恢复最初的黑暗。
纵身跳上窗户,殷宁远二话不说夺下那把匕首,拿出帕子温柔地为夏晓羽擦拭。
如果一定要放了百草,羽儿才会活下去,那么他就放人。
我答应羽儿今晚不杀你,可是十香软骨散的解药我不会给你,如果明天再让我的人遇到,那就是你的死期——细心地包扎着羽儿颈子上的伤口,他的表情充满了心疼和不舍,只是说出的话却冷漠无情。
他已经退了一步,至于百草能不能够活命,就要看她的运气了……晓羽,你好好养伤,以后我再来看你!叶暖暖拄着剑吃力地站起来,仰头对楼上的人露出灿烂的笑容。
如果不是中了软骨散,那些黑衣人能耐她几何?好,我们等着。
殷宁远不怒反笑,说实话他还挺欣赏这个硬气的女子,只可惜他们站在敌对的立场。
下次……下次她就没这么好运了。
蹒跚地走到门边,费了好大力气才把门打开,叶暖暖头上已经沁出汗珠。
弯腰拄着剑前行,幸好还能走路,她渐渐消失在街头。
一个时辰以后,叶暖暖有些丧气,天马上就要亮了,她连城门还没有出,到时候铁定会被宁远王府那些家伙抓回去。
街道上店铺紧闭,想要找个藏身的地方也难,力气用尽,她靠着一棵大树喘息不已。
右手探进怀里,摸到玉盒,她心才安定了些。
不小心触到荷包,里面硬硬的管子提醒了她,里面装的是七彩流莺。
把那枚烟花拿在手里,小心地拉动引线,绚烂的火花腾空而起。
烟火辉煌,瞬间照亮夜空,叶暖暖有些迷醉地望着那逐渐消散的星芒,觉得人的一生如果能像烟花一样瞬间绽放也就值得了。
玉主——温和的声音响起,才不过一盏茶功夫,月生便赶了过来。
小心地打横抱起叶暖暖,快速地向前奔跑。
看到她无助地靠着树干,心剧烈地疼痛,像有人握着死命的挤压,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从小,玉主就是所有人的希望,也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自从老主人过世,她就吃足了苦头。
近乎自虐地潜伏到舞柳居,远离所有人的关怀——只有今晚,她才肯让自己流露一丝脆弱,却更加让人不舍和难过。
月生,幸好你来了!叶暖暖躺在温暖的怀抱里,脸颊贴着他坚实的胸膛,满足地叹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说道。
月生低下头,望着那脱去了往日纯真的侧脸,睫毛像完美的扇贝铺开来,却掩不住眼睑之下青色的暗影。
玉主她,有多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不经意看到她嘴角满足的微笑,便有些痴了。
均匀的呼吸声表明怀里的人已经睡着,此时的玉儿就像一只小猫咪缩在自己怀里。
忘记了她是自己的主子,月生近乎放纵地注视着这张朝思暮想的容颜,这个自己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人儿。
情不自禁地低头,在她脸颊印下一吻,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这个夜晚,将会成为他今生最幸福美好的回忆。
等玉儿醒来,她还是玉主,自己是护卫,是哥哥一样的存在。
他可以宠着她,保护她,却不能够爱她。
叶暖暖在做梦,梦里她在一处森林里采花,应该不是她,而是七八岁时候的小龟,那个西凉皇室后裔的玉主。
那些花儿好漂亮,她站在花丛里,就像是一只飞舞的蝴蝶。
踮着脚尖在草地上跳舞,她身后始终站着一个少年。
她笑着冲少年挥手,童稚的声音响起——月生,给我编个花环好不好?淡淡的薄雾升起,叶暖暖想要看清楚月生的脸,却越来越模糊……月生——她叫了起来,猛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银色面具。
水晶月流离出一圈又一圈的光晕,让她有些迷惑。
一时之间,她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月生嘴角勾起一抹笑,心情突然异常的好,玉儿在睡觉的时候,也梦到他么?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也时时刻刻想着自己?玉主,你做梦了。
是哦……叶暖暖还没有从刚才的梦境里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应道。
下一刻,她忆起自己是在月生的怀里,脸有些微微的发烫。
还记得,自己刚刚梦醒的时候,叫着月生的名字——很快我们就到家了——月生试图打破这有些暧昧的气氛,只是语气里夹杂着太多的留恋和不舍。
他只希望,一生都可以这样看着她。
心,却越来越贪婪,他想要这样抱着她,想要亲吻她……他,不想要做玉儿的哥哥。
我们要去哪里?叶暖暖注意到他们所行这条并不是回去冷府的路,却也没有一点儿惊慌,眯着眼睛随意地问道。
你身上的软骨散必须在三日内解除,不然以后再无法施展内力——嗯。
没有再多问,她回想着刚才的梦,那到底是曾经真实的发生过,还是一个荒诞不经的奇怪想法?那些花儿是那样真实,月生注视在女子身上的目光是如此的温柔——月生,我刚才做梦,梦到小时候和你一起去采花……状似随意地,她埋在月生胸口咕咕哝哝地道。
感觉到他的心跳有些加速,叶暖暖有些惊讶,难道那个梦是真的?玉主从小就很喜欢花——月生温和的嗓音有些颤抖,他当然记得,记得和玉儿在一起的每一件事。
当时她在花丛里跳舞,美丽的就像是一个坠入凡尘的仙子。
当她回转头,笑着唤自己月生,那一刻,他已经沉沦。
当初,把她从地宫的大火里拉出来,玉儿绝望的脸庞在午夜梦回时总是让他痛楚不已。
对他而言有如天籁一般的声音,也从此失去。
玉儿不会说话的那几年,本来就沉默寡言的他也成了组织里最孤僻的人。
月生,你编的花环好漂亮——嘴巴微动,叶暖暖下意识地说道。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也有些不能相信,脑海里却自动跳出小龟头上戴着花环的影像……那是,属于小龟的记忆。
那双深邃的眼眸开始变得迷离,水晶光芒撒进那一汪深潭,叶暖暖忽然有些移不开眼。
心跳有些加快,刚才那一瞬间,她觉得身体像是被另一个灵魂所占据着。
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让她不知所措,还伴着一丝恐惧……阿嚏——夜晚的凉气让她鼻头有些发痒,忍不住地打个喷嚏,刚才的魔咒也随之消失。
月生对小龟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对自己而言也很重要。
他,是家人一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