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莫笑农家腊酒浑l > 第二十章 小小感动

第二十章 小小感动

2025-04-03 08:06:13

齐敏儿一想也是,左右也有齐福在一边,虽然他手上无力,但在旁边扶衬一下总是可以的,哪有说摔便摔的,自己和齐宝儿又不是仇人,便是他背不动了,慢慢地放下总也是可以的。

于是就一边往齐宝儿身上趴了过去,一边道:你小心一点啊,不要摔着我。

齐宝儿感到齐敏儿伏了上来,便双手反手一兜,勾住齐敏儿的小屁股,然后站起身来,一边走一边道:这有什么的,你也太小看我了。

齐敏儿心想——我不是小看你,是太了解你!你做事总是毛毛躁躁的!于是一路上齐敏儿都在不停地说着小心左边、那里有块石头、小心之类的话。

不过好歹是磨蹭到了家,天色也是将晚了。

远远地看到了家门,齐敏儿便道:放我下来吧,我也歇了这么会子了,你也累啦,又没有多少路了,便这样走回去吧。

齐宝儿听了,便慢慢又蹲下身子,把齐敏儿放了下来,喘着气道:知道自己力气小了吧,以后不要再乱跑了,乖乖地回来不就行了。

虽然喘得很,但他一路上走得却很稳,一点也没有让齐敏儿感到不适,齐敏儿也很有些意外——虽然古代,哦不,现代也是,六七岁的大孩子帮着家里带更幼小的弟妹,是很常见的事,但是齐宝儿平时所表现出来的,却与如今这个形像完全不同。

平日里的齐宝儿尽是在偷懒耍滑,又馋嘴贪玩,今天这样背着齐敏儿回家,一路上便是气喘,也不见他让齐敏儿下来。

齐福本来是要劝他放下齐敏儿的,但是他却都摇头拒绝了。

当时齐敏儿在他身后,还以为他天生一副好体力,心里还在笑他平日里只会偷懒,却料不到体力这么好。

结果现在才发现,他也是苦苦支撑了这许久了。

看着齐宝儿额头上沁出的汗,齐敏儿也是有点感动,而且又有些自责——怎么早没有看出来呢,还累得他这样吃力。

于是便从口袋里掏出帕子来,替齐宝儿擦汗。

齐宝儿也不客气,接过了帕子擦了擦汗,然后随手放进自己的口袋,对齐敏儿道:脏啦,回去让娘洗一洗,你就先不要用了,反正家里还有干净的。

齐福笑道:怎么你看到你爹自己洗弄脏的帕子,便也想学么?齐敏儿奇道:怎么我爹也自己洗帕子?齐宝儿道:这几日爹都是自己打了水来,让我们在那屋里洗漱,他自己也就在那里洗了弄脏的帕子,并不出门。

还说若是去考试,也要带着一条绳子去,在那里面洗些东西,晾在那考试的小屋里。

齐敏儿听了也不由得摇头——这齐长春也真是,怎么不想着该怎么考试念书,却总在这环境上下工夫,不但模拟了背景环境,还要考虑这即时的环境变化,真是受不了啊!看来他能考中的概率,也是很悬了。

三人边走边说,那边的家门却打开了,文氏从里面探出头来张望着,见到三人,便扬声道:怎地到这时才回,不知道大人要着急的么!齐敏儿心想——还不是怕打扰你们两个过二人世界么!齐福却道:许久不出来,一时忘了时辰了,还望婶子见谅。

文氏道:你是要读书的人,怎么还能和宝儿一样去顽,略转一转,也该回来了。

你娘下午又着人送了高汤来,便是为着她对你的这份心,你也要好好念书才是。

齐福容色一整,道:婶子说的是,以后福儿再不敢了!文氏叹了口气,对齐福道:也不是婶子多嘴,你自小便是乖觉懂事的,千万莫要让你父母失望了才好,快进来吧,饭也已经做得了,你二叔正吃着呢,你们先去,我给你们盛饭。

这时天色还不甚晚,只是三个孩子不在身边,时间也却仿似过得慢了,文氏与齐长春温存了一回,闲着无事,又见高氏又着人把高汤送来了,便索性把那家里还有的腌肉拿出来切了几片,又打了三个鸡蛋,做了一个菜一个汤,再将那前日炒得的还剩下的肉来,又炒了个菜,再倒了些酒,让丈夫一个人先吃着。

这时三个孩子回来了,文氏便让他们也坐了上去,然后自己端了饭过来,与他们同吃。

齐敏儿却没有过去,而是跟在文氏身后,帮她拿些筷子抹布什么的。

不过齐敏儿不像齐宝儿和齐福,饭前洗手是必需的!文氏一边盛饭,一边对正洗手的齐敏儿道:下午去了哪儿了?齐敏儿正抓了一颗肥珠子做的小药澡洗手,便道:跟福哥儿去了田里,看看是什么样子。

文氏听了,忙放下手上的饭,进到里屋,把齐宝儿和齐福抓了出来,口中道:去了田里,回来怎么不洗手。

需知那里尘土最大,不净了手,没的闹肚子。

齐福笑道:也没有下田,只是站在田梗旁看了一下。

文氏道:那也不行。

说着拿了两颗药澡给他们,让他们洗手。

这药澡是用肥珠子,也就是无患子的果实煮烂了和面作的,如桂圆核般大小的一粒,便可洗手,也是肥皂一词的起源。

文氏一边替儿子洗手,一边道:地里沤着肥呢,路边脏得很,又臭,去那边做什么。

齐福笑道:敏儿说她从来没去过,要去看看。

文氏道:有甚好看,不和咱家后院的那块地一样的么。

齐长春家的后院门外有一小块地,单辟出来种些蒜和青菜、韭菜之类的时疏,以供自家食用。

平时沤肥,便把那院西北角的茅坑里的粪便(当然了,晚上角在马桶里的那倒在那里),用草木灰盖了,再混以枯草之类的,日日浇水,让它腐烂了自己沤肥。

若是多了,便担到田地去,倒在自家的肥坑里。

齐敏儿刚到这里时,时常被这种味道熏得恶心欲吐,时间长了,居然也渐渐习惯了。

实际上文氏家里还算是好的,茅坑里的污物还用草木灰盖上,多了还担到田里去,有些人家里就随它去,一到夏天蝇蛆成群,若是家中养着鸡鸭狗等物,就会去把这茅坑里的污物翻得到处到是。

不过齐长春家里的茅坑,是安着门的,鸡狗难入,也保得一方平安了。

齐敏儿有时也想,这些懒人脏人其实也是有贡献的,起码牺牲了自己,使得别家安生了许多,也算是舍己为人了吧!齐敏儿先洗好了手——她也不像齐宝儿,这么大了还要娘给自己洗手——于是便擦干了手,先拿了筷子,又端了自己的饭过去。

齐长春见了三个孩子回来了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齐敏儿在自己身边坐下,又挟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

这时文氏也带着两个孩子进来了,齐长春便还让文氏再拿一个杯子来,说要让齐福也吃上一小杯酒。

他才多大呢,如何能喝酒!你莫胡来!文氏却不愿前去。

齐长春笑道:来年他就十四啦,这天也冷,略吃个半盏,也不妨事。

说着又问齐福道,你在家时,你父亲可与你吃酒么?齐福笑道:往年不曾吃,今年中秋时,却与我吃了半盏。

齐长春对文氏道:你看如何?大哥尚且不惧,你又多想些甚么!文氏无奈,只得去了厨下,片刻间拿了个杯子来,却比齐长春的要略小些。

文氏道:便只吃半盏吧,莫吃醉了。

齐长春笑道:你也不怕福笑你小气!文氏道:我是为的他好!齐福道:叔叔婶子对我的情谊,福儿不敢忘记半点!文氏听了笑笑,并不作声,齐长春却道:你莫听你婶子说话,只管放心吃酒吃菜。

齐宝儿看着齐福与父亲说笑,忽地道:我也要吃酒。

齐长春听了哈哈一笑,文氏瞪了他一眼:你也来歪缠!快吃了饭洗了脚去睡去!齐宝儿嘟起了嘴,齐长春却用筷子沾了杯中酒,送入儿子口中,笑问道:滋味如何?文氏不及阻拦,齐宝儿已经吐着舌头呼呼直用手扇风了:好辣的东西,不好吃!福哥儿也别吃了。

慌得文氏忙舀了小半碗汤,送到齐宝儿面前,让他喝了下去权作漱口。

齐福笑着抿了一口酒,道:宝兄弟再等个几年,便知这酒的好处了!齐敏儿看着齐宝儿又出了丑,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刚才感动自己的那份执着,也只是一时凑巧吧!这个齐宝儿,真不知将来会怎么样呢!不过想想齐长春好歹也还有五亩地,若是不染上什么恶习,齐宝儿就算是雇人种地,也应该不会到饿死的地步才对——更何况还有齐福帮衬着。

看齐福的样子,也算是个厚道的。

第廿一章 再遇苏睿这几日里齐福虽然大多数时间都在那间书房里,但齐敏儿也能看出,他的确如文氏和齐长春所言,是个厚道老实的孩子,只要齐宝儿别做什么出格的事,他应该也不会看着齐宝儿遭罪的。

而且,这不还有我呢么?齐敏儿暗中叹了口气——就算是看在齐长春夫妇的面子上,那真是自己就算有一口吃的,也不能让齐宝儿空着肚子啊!一顿饭,裹着小酒,吃吃喝喝的,却也花了近半个时辰,等到吃完饭,天已经大黑了。

文氏打来了热水,伺候着三个大小男人洗了脚,再与齐敏儿洗了,然后抱着齐敏儿一起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早,齐敏儿还在用柳枝刷牙呢,就听到有人拍门——是齐永春,听声音就能听出来。

这时齐长春也在刷牙,听到大哥的声音,便放下了杯子和柳枝来开门。

齐敏儿抬头看去,只见门外停着一辆马车——看来齐永春的。

齐长春道:大哥有什么事么?齐永春道:我知你这几日只是在家里攻读,也不来打扰你,昨日你嫂子过来,又让你见笑了。

齐长春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见笑不见笑的,大哥不要多心,都是我不好,回来与线娘说起大哥的事,被敏儿听去了,才惹得大嫂不快。

齐永春道:你们夫妇间无话不谈,这也是应该的,敏儿才三岁,更是童言无忌,二弟何必挂怀。

说着对齐敏儿招了招手,笑了一下,以表示对她并无芥蒂。

也是,跟一个三周岁都不到的孩子,有什么可计较的,齐永春看起来也不是那样的人。

齐长春这时才像是想起什么来一样,让齐永春入屋来坐,齐永春却告诉他,村里的三位老人一早便组织了大伙儿去白河村不远处的小云山登高,问齐长春要不要同去。

齐长春想了一下,道:我还是不去了,离县试时间不多了,还是在家多看看书吧。

大哥若是前去,也替我插一把茱萸,遥祝祝一下三弟平安。

齐永春想着,也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眼前的事才是要紧的。

这时与齐敏儿蹲在一起刷牙的齐宝儿忽地站了起来,叫道:我要去小云山!齐长春把眼一瞪:胡闹,那里是顽的地方么!今日你还要念书的!齐宝儿听了,嘟起了嘴,一脸的不情愿。

齐敏儿心中好笑——这几天日夜攻读,也是苦了他了,听到有机会出去游山玩水,那是怎么也要去的了!齐永春见齐敏儿看着齐宝儿的样子,以为齐敏儿也想去,便道:他两个还小,也不参加这次的考试,二弟你也不要太严苛了。

宝儿和敏儿,就让我带了去吧,那小云山上风景也不错,总让孩子窝在家里,他也闷气,反倒读不好书的。

齐敏儿本想说我不去,但看到齐宝儿的样子,也就闭上了嘴。

齐长春想了想,再看看儿子的样子,心中也是一软,便叹道:大哥既然这样说了,那便劳烦大哥了。

文氏这时出来,对齐永春道:嫂子也去么?齐永春摇了摇头:她不去,家里的事还有得她忙呢。

齐长春对文氏道:你且去替宝儿敏儿两个换件衣服。

文氏应了一声,便带了两个孩子进了里屋,那边齐福却是一直窝在屋里不出来,只是大声念书,齐永春见儿子正在苦读,便也不去打扰他。

只是齐敏儿心中奇怪,便问齐宝儿:怎么福哥儿不出来?齐宝儿看了一眼母亲,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待得出门后,看文氏去与齐永春说话,这才告诉齐敏儿,原来是齐福双臂疼痛,动也不能动,怕出来被父亲看见,惹出事来。

齐敏儿奇道:那咱爹知道了么?齐宝儿点了点头:爹知道了,不过他答应不告诉娘。

齐敏儿心中暗笑——这种话也只好骗骗你们这些孩子,这种小事有什么好瞒的,反正也没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只是关照一下她不要骂我们罢了。

那边文氏也已经拜托了齐永春照顾两个孩子,便与齐长春过来,一人一个,把两个孩子抱起,放到门外的马车上。

这马车外面看起来不大,进去后却也觉得挺宽敞,里面有一个随侍的丫环,还有着小凳小几,小几上放着一些小点心和干果——看来齐永春也是很会享受的人。

齐宝儿也不客气,抓着便吃,齐永春也不以为忤,反而摸着他的小脑袋直笑,让他慢点吃。

然后又来劝齐敏儿吃几个干果,齐敏儿吃了几颗瓜子,又吃了块糖——古代的麦芽糖,味道比现代可是差远了。

按说明代砂糖已经有了,只是大多是红砂糖,白砂糖还是很少,提炼的工艺也还不在熟,杂质很多,所以普通人家还是以吃麦芽糖为主。

不多时到了目的地,齐敏儿下了车一看,这村北的小云山,也不甚高,只是树木茂盛,看上去郁郁葱葱,不像是秋末凋落的样子。

山脚下停有七、八辆马车,看来白河村的富人不少。

齐永春让随行的车夫在山下看着马车,然后与那丫环随侍轮流抱着齐敏儿,空闲的另一人则牵着齐宝儿的手,不多时便登上了山顶。

齐敏儿看着远处隐绰绰还有一座似是更大的山,便指着那里问道:那是什么山?齐永春见了,便道:哦,那是大云山。

齐敏儿汗了一个——大云山小云山,果然这里是盱眙么!因为盱眙的大云山曾经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出土过秦汉时期古东阳城的遗迹,齐敏儿曾在图书馆查找资料时看到过,所以一听这两个名字,就确定了白河村果然便是在盱眙这里。

这盱眙可是隶属于凤阳府的啊,而凤阳是朱元璋的老家,俗称龙兴之地,看来这里应该在政策上很受优待才是!怪不得富人这么多。

至于那什么自从出了个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之类的歌,其实并不属实。

这时山上的人挺多的,不过分成了好几处,齐永春带着齐敏儿兄妹来到了其中一处,这处只有三个老者带着十来个人站在那里摆香案之类的东西——原来其他几处人,都是邻村的,而山下的那几辆马车,也不全是白河村的人的。

齐永春上前与三个老者打了招呼——原来这三人便是这白河村的老人,那花白胡子的姓张,头顶头发掉得精光的姓孙,还有个白胡子白眉毛的,姓刘。

齐敏儿正被齐永春抱在手里,便也向三个老人打了招呼,三个老人见齐敏儿乖巧,便也都笑着赞她漂亮聪明。

齐宝儿手里抓着一把糖果,还在吃着,也不嫌甜腻闹心,更不考虑蛀牙什么的。

在那之后,上山的人陆陆续续也多了起来,结果那里长来得最晚,几个老人反而都在等他,而且都没有什么怨言——可见这个里长还是很得人心,或者说很有势力的。

待得里长到时,几位老人和甲首们(包括齐永春)便都上前致意,齐敏儿见那里长身边,却正跟着苏睿和他的表妹星儿。

苏睿见到齐敏儿和齐宝儿,也是与他们做了一个鬼脸,然后从父亲身边跑了过来,对齐敏儿道:我正想着你会不会来呢,却可巧你真的到了。

说着从兜里拿出一个小袋子,塞进齐敏儿的手里:这是我家的糖,你先吃着,若是觉着好吃,过几天我再拿些来。

他父亲与那三个老人在说话,见儿子过去,也只当是儿子见到了齐宝儿这个同龄人,去说话了,也并不在意。

这边齐敏儿笑着接了,然后递给齐宝儿,齐宝儿还算争气,没有当场打开就吃,给了齐敏儿三分薄面,说:小心别掉了,我替你收着。

回家再给你吃。

齐敏儿心中好笑,心想你也会为了面子而撒谎啊!只怕等不了到家,路上就被你吃光了!苏睿对齐敏儿道:这个味道很好的,是白色的哦。

齐敏儿微微一愣——刚才还在想白砂糖和红砂糖的事,没想到这里苏睿就给了自己一块白砂糖来。

说实话,前一世的齐敏儿对于吃糖,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唯有对冰糖情有独钟,嘴里时常含着一块。

本来还以为到了明朝,吃不到冰糖了,也就死了这心——毕竟对于冰糖还没有到痴狂的地步,不吃也就不吃了——但是现在听到苏睿这样说,心里不禁就有些痒了起来。

这时齐永春上前,对苏睿道:怎么,阿官认得我家的敏儿么?原来苏睿的乳名叫做阿官——看来他父亲是铁了心要他做官的,连乳名都起得这么有目的性。

不过齐敏儿只有三岁,平时几乎是不出门的,所以齐永春见苏睿过来与他们说话,这才上前相询。

第廿二章 文氏有喜还好总算是没有看见苏睿给了一包糖,不然解释起来就更烦了,所以苏睿如今只是道:哦,只是第一次见到,觉得妹妹很漂亮,所以来问一下。

原来是永春叔家的孩子么?苏睿也很机灵,知道不能承认自己已经认识了齐敏儿,但是也不否认,所以就这么模棱两可地说着。

齐永春笑道:是我弟弟的女儿,叫敏儿,那是她哥哥,叫宝儿。

苏睿笑道:宝儿我是常见的,时常跟在福哥身后去采果子的。

齐永春的脸色变了变:采果子?映日果么?苏睿道:便是了,不过现在低处的果子都采完了,也就不去采了,太高了,福哥说危险呢。

齐永春的脸色这才转好,道:原该如此,那树太高,小孩子家的不要爬高,当心出事,却教父母伤心。

苏睿应了一声,那边里长等人又叫齐永春过去,齐永春便一手一个,牵着两个孩子的手走了过去,苏睿也回到了自己父亲的身旁。

齐敏儿见那供桌上插好了香炉,由里长先上了香,然后三个老人也上了,再之后才是各个甲首,都把那边上摆着落茱萸和菊花等物拿了起来,把那茱萸插在供桌边上的香炉内,又把那菊花簪在自己头上。

待得到了时辰,里长走到前面,挥手让众人安静一下,然后大声念了一篇祷祠,大意是求这白河村的各位村民先人,以及山神土地之类的保佑所有村民的在远方的亲人之类的,然后又着人搬上酒来,敬了天地,又亲自插了一遍茱萸,然后与众人分了小菊,各自簪在鬓角。

齐永春也替齐敏儿和齐宝儿拿了一朵,让他们自己戴上,算是祈福延寿了。

这插茱萸祝亲友平安的习俗,自古有之,但是簪菊以祈寿的习俗,却是由宋元之后才慢慢盛行,代替了原先在身上也佩带茱萸以辟邪的习俗。

可能经过宋元时期的战乱,人们觉得还是长寿平安最重要,鬼神什么的,都随它去吧!齐宝儿往自己头上插了一朵菊花,然后又替齐敏儿簪,插了两回,却插不进去,便道:你这头发好紧,好难插。

齐敏儿扎着两条朝天辫,的确挺紧,她正要说自己来,苏睿过来,把自己手上的菊花往齐敏儿头上一插,对齐宝儿道:你那根茎太软,插不进去,我这根硬一些。

齐宝儿见齐敏儿头上簪得了花,便把自己手上的花递给了苏睿,让苏睿佩戴。

苏睿顺手接过,往鬓边一戴,然后对齐敏儿看看,然后笑道:可惜了这菊花,竟扎在朝天辫子上,一点也不好看。

齐宝儿侧过头来看看,却道: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嘛。

苏睿把自己的表妹拉过来,对齐宝儿道:你懂个什么,看星儿,早就不梳朝天辫了。

齐敏儿懒得理睬两个孩子没营养的对话,只是看着那边大人们的举动。

只见齐永春与众人又跟着里长遥祝了一番,之后与旁人客套了几句,便回过身来领着齐敏儿一起上前在一个小炉内也插了茱萸,顺便替齐长春也一起遥祝在远方的齐连春平安。

最后才是一些普通的村民,陆陆续续地上去插茱萸和簪菊花。

苏睿也找着机会过来,又与齐敏儿说话。

齐敏儿也不在意,只是他问什么便顺着他的意说一些罢了——反正自己只有三岁,最多推说不知道也就是了,何必多谈。

更有一些孩子也跟着父母来了,也有那本与齐宝儿相识的,但见他与苏睿在一起说话,却都不敢上前与他攀谈了——看来苏睿算是这村里的太子爷,没人敢惹。

待得祝祷仪式结束,齐永春便带着两个个孩回家。

下得山来,看到山下的马车少了不和——看来邻村的人先结束了仪式,已经有富人乘着各自的马车先回家去了。

回到家中,齐永春又拿出几个小馕,馕里装的都是干的小菊花和茱萸,先替齐敏儿兄妹各佩了一个在身上,然后把剩下的三个让他们带回家,说是给齐长春夫妇和齐福的。

齐宝儿接了过来,对齐永春道了谢,然后下车,再抱着齐敏儿下去,然后再回身去叫门。

不多时文氏出来,见到齐永春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便也向他道了谢。

此时已经早过了午时,文氏便邀齐永春到家里来吃饭,齐永春想了想,便也答应了,便跳下车来,让车夫自己先赶车回去。

文氏先让两个孩子去洗手,她先引着齐永春进里屋——齐家也总算曾是大户人家,虽然齐长春分家后不如他哥哥,但总比一些世代务农的普通人家要好,文氏还是很注意卫生问题的。

有些人家里,别说是药澡,便是皂角也不必一个,有清水洗洗就不错了。

齐宝儿从怀里掏出几粒糖来——赫然便是齐永春马车上的——然后对齐敏儿道:看,我在大伯的车上拿的,你收着吧,别让爹娘知道。

齐敏儿白了他一眼——你个没皮没脸没出息的,怎么会去偷拿人家的糖来!不过也没法说他——自己才三岁,搞得太正义凛然了也不像啊,还是做个人家怎么说就怎么做的人才比较低调啊!齐宝儿好像也看出齐敏儿的眼中满是鄙视,好像也有点不好意思,便道:大伯对我好着呢,是他给我的。

齐敏儿撇了撇嘴——的确,那么小的车厢,以齐宝儿的机灵程度,想要瞒过齐永春藏私,可能性也不大。

估计他也是当着齐永春的面放到口袋里的,而齐永春也是默许的。

不然一个讨,一个给,也太生分了点,毕竟是大伯和幼侄。

只是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太上不了台面,也太容易让人诟病——看来齐长春夫妇以后对齐宝儿的教育,还是任重道远啊。

收下这几颗糖,然后一起回到屋里,齐福还在那屋里念书写字,齐长春便听说大哥来了,便也带着他过来,与齐永春说话。

那边齐宝儿也坐在一边不懂装懂地听大人们说话,而齐敏儿却随着文氏又去了厨下——天冷,刚才冷水洗了手,她体质又是寒性的,所以借着文氏要再炒两个菜的功夫,坐在炉边焐一焐手。

平日里乡下人家做菜大我是用煮的,很少起油锅,如今齐永春来作客,自然要再炒两个菜的。

油锅一起,文氏便把准备好的的肉类倒了下去——看来她也是早有准备的,一早便去沽了肉来。

齐敏儿一边在炉边添着麦秸烧火,一边焐着手,却见文氏拿出高氏送来的高汤,浇在炒的菜里。

高氏送来的高汤,乃是清汤,用鸡鸭鱼肉,再辅以香料菌类熬制而成的,的确比文氏用鸡鸭猪骨所炖出来的高汤要鲜美不少。

不过比之很多人家里根本不做高汤的来说,齐长春家里已经算得不错,齐敏儿也秀知足了。

炒了一个菜,文氏又把旁边锅里一直炖着的一碗腊肉拿了出来,端了进屋,然后再回来炒一个素菜。

家里来了客人,不比寻常,素菜里也需放些萦油再炒,结果这次油锅一起,文氏却跑到一边呕吐了起来,不管油锅里刚放进去的菜了。

齐敏儿吓了一跳,又不敢去动那锅,便跑去喊齐长春。

齐长春正在屋里为齐永春倒酒,听齐敏儿说文氏在呕吐,不知是得了什么病,忙赶了出来,却见文氏已经收拾干净了吐出来的秽物,又来炒菜了。

齐长春上前问了两句,文氏却红了脸,只管推他出来。

齐长春却不担心,呵呵笑着回到屋里,齐敏儿看他们两个的样子,也猜出了八成——估计是文氏又有喜了吧!于是不去厨下焐手,走进里屋,果然看见齐永春在恭喜齐长春,齐长春却道:只是那东西迟来了些日子,明日去请个郎中来看看。

齐永春道:定是喜脉!我看弟妹便是个多子多福的相,果然如此!齐长春只是笑,却不多话。

齐永春见齐敏儿也进了屋,便让她也坐上了桌——齐长春父母疼爱孩子,再加上来客是自己兄长,便也没有让孩子回避,不然留客吃饭,孩子是不能上饭桌的。

之前与齐连春一起吃饭时,齐长春就想让两个孩子到厨下去吃,自己与三弟好好谈谈,结果被齐连春阻止了,说是也没见过两个侄儿侄女,便让他们一起吃了,而其实这是不合规矩的。

当然了,齐福和齐宝儿也一样在桌上相陪,待到文氏把菜都做得了端上来,齐氏兄弟已经酒过三巡了。

吃饭间齐永春问了儿子读书的细节,在得知儿子自觉有些长进后,似乎很高兴的样子,不由得更是多喝了几杯,脸上红得很,便借着酒意问道:三弟前次来家,我也没有与他细谈,只看他憔悴了不少,你可与他说了会子么?第廿三章 兄弟相谈原来齐永春一直心中记挂着三弟,只是碍于妻子的面子,并不提起,如今喝得多了,借着酒劲,便不顾脸面地问了起来。

齐长春听大哥问起三弟,知道大哥毕竟还顾着兄弟情义,心中也是感动,便把那日的情形又向他说了一遍。

齐永春听了,也是瞪着眼睛默然不语,半晌才道:经商,也未必就是件坏事。

我看如今朝廷举措,事事都新,也许那些做生意的,也有翻身的日子。

齐长春听了,也道:希望如此吧,这几年年景好了,城里乡下做生意的人也多了,虽然都是偷着瞒着的,但听说也着实得了些银子。

文氏这时插嘴道:就怕官府到时盘剥得厉害。

齐永春道:可也是!唉,还是读书好,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呀!咱兄弟三个,就你爱读书。

我是没你这样好的性子,只想守着份家业,也就罢了!三弟嘛,唉!文氏又道:这次恩科,若是中了秀才,也是告慰了咱爹在天之灵了。

齐永春道:正是,这次二弟你带着福儿前去,也不要只顾着照顾福儿,若你能中了秀才,我和你也能更亲近亲近。

齐永春真是喝多了,连这种话都说了出来——他这话里的意思,不是说若是齐长春中了秀才,那高氏也会赞同齐永春和这个有功名在身的弟弟来往了。

齐长春与文氏对视一眼,脸上均露出苦笑来,齐福更是低着头红着脸不说话。

齐长春便道:大哥,你喝得多了,且住吧。

然后又对文氏道,你带孩子们去午睡吧,顺便做些醒酒汤来。

文氏应了一声,便自去了。

齐永春却道:线娘,你且歇着吧,你是有了身子的人了,让你做饭我就很过意不去了。

我酒吃得也不多,这就回家去了。

然后对齐长春道,二弟,哥哥平日里照拂你得少,这次若是你得以高中,哥哥便多包一份红包给你!齐长春见他说的话越来越不像样,忙不迭地让文氏把三个孩子带走,齐福更是羞愧难当,恨不得捂着脸走。

文氏却道:光吃了酒,还没吃饭呢,大哥如何便去了。

待我盛了饭来,且吃了饭去。

齐永春道:哪里劳动你了,我回去自吃些罢了。

齐长春笑道:她就算是有了,也不是甚么事都不能做的,大哥且安坐,待我去盛饭来便是。

齐永春坐在凳子上,打了个酒嗝儿,颤巍巍站起身来,挥手甩开兄弟来相扶的手,向门外走去,口中兀自道:自家兄弟,客气甚么。

我自回家去……回家去……说着又打了个酒嗝,回过头来对齐福道,你在二叔家里,好生念书,得空替你婶娘干些活,不要懒。

齐福忙应了,齐永春那边见儿子答应,便点了点头,踉跄着回家去了。

齐长春恐他摔跤,跟在后面出了门,直到见他敲开了自家的大门,里面的下人扶他进去了,这才转身回家,却见文氏已经在厨房里了。

齐长春上前问道:孩子呢?文氏道:福哥儿和宝儿已经回房啦,左右不是看书便是午睡,敏儿也去睡啦,你自己盛碗饭吧。

齐长春应了一声,揭开锅盛了碗饭,却又道:你如今有了身子,晚上不要抱着敏儿睡了吧。

万一踢到什么,岂不坏了事。

文氏一边把那淘米水倒入桶中洗碗,一边道:敏儿睡相极好的,不怎么动,不碍事。

齐长春道:左右是小心些好。

我记得家里还有个汤婆子,且拿了出来,给敏儿用。

文氏道:那铜的东西,她嫩手嫩脚的,别烫了她。

齐长春道:哪就这么娇嫩了,若怕烫,兑些凉水进去,也就罢了。

文氏想了一下,终于点头道:也好,便如此吧。

齐长春心中高兴,端了饭进屋,三口两口吃了,觉得酒劲有些发作,便了没有回屋,只是进去卧室自己睡了。

齐敏儿日间倒是睡在小床上的,只是此时还没有睡着,齐长春喝了酒,气味刺鼻,又酣声震天,齐敏儿辗转了许久才睡着,一觉醒来时,已经快要申时了,齐长春也早已起身,与两个孩子一起念书去了。

齐敏儿起来,看文氏把中午的剩菜热了热,齐长春心里高兴,便又带着两个孩子出来到大屋里,一家人就着剩菜吃了晚饭。

齐宝儿却趁此机会,得空向妹妹要糖吃。

齐敏儿把那包糖递给了他,道:以后你再随便拿人东西,我非告诉咱爹不可。

齐宝儿挠了挠头,笑道:是大伯的,我才拿的。

旁人家的,我才不会呢!齐敏儿道:那也不行,爹说过的,不告而取谓之偷,这不是正经人该做的。

齐宝儿也是个傻孩子,也没想想三岁的孩子怎么记性这么好,反而被齐敏儿说得直点头:嗯,你说得对,以后再也不敢了!齐敏儿见自己说的话齐宝儿听从了,心中也甚是欣喜,便道:下回再有这样的事,我告诉了爹爹,可仔细你的皮。

齐宝儿拿过糖袋,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当我真的什么都不懂么。

原本看到那几颗糖,是想拿了来给你的,你却不领情,我都吃了就是了。

说着往怀里一塞,扭头便走了。

齐敏儿听得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原来他是为了自己么?于是便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涌上心头——这算是小孩子天真的报答心理么?没有给自己弄到无花果吃,便处处要给自己补偿啊。

又想了一回,可能是因为自己是妹妹,所以齐宝儿自然便想着要照顾自己吧,反而是自己,因为灵魂是个成年人,没有身为妹妹的自觉呢!于是一边想一边笑,回到了房里。

那边文氏已经在齐敏儿的被子里塞了汤婆子,便对齐敏儿道:敏儿可洗了脚么,娘替你洗了脚再睡。

齐敏儿应了一声,便让文氏替自己洗了脚,文氏又用手探了探,觉得被子热了,便把汤婆子拿了出来,让齐敏儿上去睡,道:敏儿乖,今日且睡这边吧,娘亲肚子里有了小弟弟啦,不好再抱着你睡了。

齐敏儿点了点头,也不去问她有关于小弟弟的话题,只是脱了衣钻进被窝,倒让准备了一大套说辞的文氏感到有点英雄无用武之处了。

文氏想了一回,觉得齐敏儿是个乖孩子,不会来跟自己多做纠缠,便也没有多想,只是出去把滚烫的汤婆子里兑了些凉水,再塞到齐敏儿被窝里,让齐敏儿抱着睡。

齐敏儿见这汤婆子足有脸盆大小,比寻常的要大上许多,只是扁得很,上面的花纹雕刻复杂,亭台楼阁花鸟鱼虫样样俱全,心想这八成又是齐老爷子留下的东西了,便抱着这汤婆子睡了。

古代既没有空调,也没有电热毯,有汤婆子就算是很不错了,至于冬天生炭取暖什么的,那是有钱人才做的事。

文氏还怕齐敏儿不舒服,等到齐敏儿睡熟了,又去她被子里摸了,见她抱着汤婆子手脚都热着,便才放了心,上床睡去。

第二天齐长春一早就出了门,过了半个多时辰,请来了一个郎中,替文氏把了脉,果然是喜脉。

齐长春高兴,多给了郎中一串钱,然后抱着文氏笑得合不拢嘴。

文氏笑道:甚么事,值得你如此了,又不是高中了。

齐长春笑道:这次再有了孩子,方才去了我心头一块病啊。

原来齐氏夫妇终究惦记着失踪了的齐敏儿,如今再有了一胎,心中都好像觉得这是上天的补偿,心中其实都很高兴。

接下来的日子里,齐长春虽然仍埋头苦读,但是烧菜的锅里的油腻就更少了,以免文氏嗅到油腥味反胃。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齐敏儿再也没有出过门,倒是苏睿来过一次,说是要找齐宝儿玩耍。

不过齐宝儿要读书,是不可能跟着出去了,倒是齐敏儿,又被他塞到手心里一袋糖,被他弄得有点不太好意思——就揉了揉胸口,让人家这样一次次地过来,既无必要也不够存道。

于是就说:不必啦,我其实不太爱吃这些的,上次你送的那些,也都被宝儿吃了。

苏睿倒是浑不在意:不要紧,送了你的就是你的,你爱给谁吃都行。

嗯,那你喜欢什么?我替你弄来。

齐敏儿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结果苏睿反而倒有点失望的样子:这样啊……文氏在一旁看了,这才知道苏睿曾经送糖给自家孩子吃过,便上前夸他乖巧,知道和朋友分享好东西,然后又谢了他。

苏睿笑着摆了摆手:这没什么的,上次我跌了一跤,还是敏儿替我顺了气呢。

第廿四章 参加县试文氏一愣,便问道:什么顺气?苏睿道:我跌了一跤,摔岔了气,是敏儿替我揉了胸口,把胸口郁结的那团气给散去的。

文氏看了一眼齐敏儿,不由得疑惑道:你小小年纪,倒也恁地聪明。

齐敏儿心中一跳,忙道:我平时摔了跤,娘亲也是这样揉我的呀。

文氏一想也是,又知道齐福平日里也时常与苏睿在一起玩耍的,这才去了疑惑,过来亲了亲齐敏儿,笑道:敏儿真是聪明。

齐敏儿见文氏没有起疑,这才放下心来。

那边苏睿也不知自己显些给齐敏儿惹了祸,还舌嘻嘻地与文氏说了两句话,这才离去。

文氏因着他是里长的孙子,对他也甚是客气,待他走了,还对齐敏儿道:官哥儿是个好孩子,你和宝儿都多与他亲近些,也是不错的。

齐敏儿只是点头,却不说话。

不过苏睿大概也知道没什么借口再过来找齐宝儿和齐福玩了——人家要念书备考的——所以一直到恩科开了,也不见他再上门来了。

眼看着到了十月,忽地又来了圣旨,把全国原先的行政区域改变,把全国重新划分成了二十六个布政使司,把之前基本继承元朝旧制十一个行省的行政划分完全改变。

这一次的划分,也是基本按照齐敏儿所熟知的二十一世纪中国的行政单位来划分的,只是把北京和天津并给了河北,重庆仍然归四川管,台湾由福建派人管理,海南岛与安南并作一处,改称交趾,然后黑龙江省改称奴儿干都司,管理东北到库页岛间的广大地区,而南京自然是自成一省的,再加上朱元璋的家乡凤阳府,一共二十六个省份,原有的少数民族地区的都司和卫都不变——看来这又是那个穿越同行觉得古代地名不爽,才作了这样的改变。

而这样一来,各地参加考试的生员在参加乡试时要跑的省城也不同了,还好齐长春所在的盱眙仍然归凤阳府管,若是通过了县试,还是去凤阳县考试,不必跑来跑去。

盱眙这个地方本是是泗州的首县,洪武元年属临濠府,之后又曾直属中书省,直到洪武四年,才划归了凤阳府,也算是看得起这个地方吧,让它沾一点龙兴之气,享受一些优待。

其实这一项划分行政区的举措对于老百姓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而对于官场的影响不少。

新设的布政使职位,让很多等着做官的人得了实缺,更让在平叛中立了功的人得到了升赏。

所以当官的一致叫好,想升官的和想考举人做官员候补的人都无比拥护,所以这位穿越同行的统治也得到了巩固。

然后到了十月下旬,快要开始县试的时候,许久不来的齐长春的两个朋友,也是他曾经的两个同学,马福奎和张永宁来了——两个人也是要参加这期恩科的,先前也不来,只是在自己家里温书,现在快要开始考试了,便赶来齐长春家里,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齐长春把自己要和侄子一起去的事告诉了他们,张永宁道:我家里地方大,齐兄到我家去住吧,到时也方便互相照应。

看来张永宁倒还是个热情的人,因为进了考场,就没有什么互相照应的事。

不过按张永宁的说法,齐长春要去县里考试,吃饭是个难题。

与其带那么多干粮,不如住在他家里,让他家里给他往考场里送热饭菜时,顺便给他也捎一份。

齐长春道:你们又花了多少银子,才能让人送饭进去。

马福奎笑道:咱们还算是好的,刘举人的侄子,这次也参加县试,听说安排的是天香楼的厨子在考场外设了摊子,现做了送进去。

齐长春笑道:这般做法,若去了乡试怎么办?张永宁道:哪里就能去得了呢!俗语道穷文富武,像他这样被骄纵坏了的人,若能考上,必是作了弊的,前程也堪忧,更不用说去考举人了。

要知道明代的童子试的成绩也是分等级的,首先在考试时分做县试、府试、院试三个阶段,连续通过三试的人才能做生员,也就是秀才,不是说最后通过院试的秀才,都能去接着参加乡试,而是以成绩优劣分做六个等级——不像清朝,只分三个等级,第三等的人都有机会去参加乡试。

而明朝则更严格,六个等级里,只有前两级的秀才,才能得到县令的保举去参加应届的乡试。

前三级和第四级里成绩好的人不能直接去参加乡试,而要参加下一届乡试前的补考,叫做录科,只有通过的才可以得到生员的资格,也就是俗称的秀才,才能去参加乡试。

明初的科举还算是严格,吏制也算清廉,底下的人也不敢把次一等的人都送上前去,以免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所以张永宁这才会讥笑那位刘举人的侄子没有真本事,就是得了秀才的名号,也去不了乡试。

齐长春却道:便是中了秀才,也是好的。

张永宁闻言嗤笑道:老兄你怎么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莫不是种田种得久了,雄心壮志都没了?需知秀才可以免役,有一定的特权,但是不能做官,所以在一些志在作官的读书人看来,这种只以免役为目标的小富即安的思想,是不可取的。

在古代,想当官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治国平天下乃是王道正途,是应该提倡的。

马福奎见齐长春有点尴尬,便打圆场笑道:钱能通神,你我都是没有中过秀才的人,安知乡试与县试又有多少不同了?齐长春道:总要严苛些的吧。

张永宁道:我们在这里瞎猜瞎说有什么用,都去考了便知分晓。

于是便催着齐长春上路,到他家去住。

齐长春一是当不得他的热情,二来也想着如此也好,文氏有孕在身,何必让她累着,一下子要做几天的干粮饭食,便也就应了。

然后先带着齐福去了隔壁大哥齐永春的家里,对他说先领着齐福去县里的朋友家暂住了,等考完了再回来。

高氏心疼孩子,这段时间也来看过儿子几次,这次见儿子真要去县里了,便塞给了齐长春五两银子,让他多多照看儿子。

齐长春推却不过,便自收了,齐永春夫妇和文氏娘儿仨一直送他们到村口,这才回转——马张二人是雇着马车来的,也没必要再多送下去,还是坐车舒坦省力。

回家的路上,齐永春问文氏道:弟妹,这段时间家里也忙些,没有过来,你身子可是有喜么?文氏对他福了一福,道:总是咱爹的英灵庇佑,我又有了身孕了。

齐永春笑道:那真是恭喜了。

若是长春中了秀才,可是双喜临门了。

文氏笑道:那就承大哥吉言了。

齐永春见文氏还抱着齐敏儿走路,便对她道:你有了身子,不要抱孩子了,且让我丫环替你抱吧,别摔坏了。

齐敏儿本就不想让文氏抱自己,但是文氏心疼她人小,走到村口的路又远,便仍抱了她。

如今齐永春既然这么说了,文氏也没再坚持,便把齐敏儿交到了跟着来的高氏的一个丫环手上。

回去的路上,正走着,忽地前面转过来一大一小两个人,却是里长父子。

里长对齐永春笑道:怎么,你们一大家子,这是去了哪儿?高氏抢在丈夫前答道:我家福儿去县里参加县试去了,我们送了他一程。

里长啧啧叹道:我原说福哥儿是顶聪明的,这才念了多久的书,便去参加县试了。

高氏笑道:官哥儿才是聪明的呢,这次怎么不去参加县试?里长摸了摸儿子的头顶,笑道:他还小,我们哪里舍得让他一个人去那县试会场里熬个三五夜的。

其实明代的县试,只考四场,不像清朝,甚至有考七场的,把考生折腾得够呛!只是里长仍然心疼儿子,不让他去,只想让他长大了再去——反正家里也有钱,养得起他。

苏睿却只是仰头看着被丫环抱在怀里的齐敏儿,一脸的骄矜,道:你怎么不下来,脚扭伤了么?齐敏儿撇了撇嘴——干嘛呀,这么盛气凌人的!于是不去理他,转脸问那丫环:姐姐,你叫什么名字?那丫环忙道:回小姐,我叫丰玉。

明朝小姐身边的帖身丫环,其实称自家的小姐,都叫做姐姐,没有称小姐的,很多穿越文里都说女主穿越后对自己的丫环说我们姐妹相称吧,那完全是瞎掰,人家本来就是姐妹相称的!这丰玉不是齐敏儿的帖身丫环,故此也才就称齐敏儿一声小姐。

苏睿见齐敏儿不理自己,便对齐宝儿道:她怎么了,生病了?第廿五章 县试回来齐敏儿见丰玉称自己小姐,也知道一点明朝的规矩——毕竟是历史系的,前世也查过很多资料,所以也并不在意。

她就是喜欢翻看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所以也曾被朋友说不务正业,但她就是用这些不务正业得来的知识,往往把那些向她介绍看穿越小说的人抢白得无言以对。

现在被丰玉一声小姐,倒也触到了几分心思,回想起前世来,倒也有挺怀念的感觉。

只是她这边在回想,那边苏睿见了,倒是又追问了两句,而齐敏儿却只顾着回想,也没理他。

齐宝儿年纪小,也不知道该对里长的儿子客气些,见齐敏儿不理他,还以为她生气了,便对苏睿道:去去去,你才生病了呢!没错,苏睿这小子太不会说话了,一见面就说人家扭了腿啊,生了病啊,真丧气!还号称是个读书神童呢,结果这么不会说话。

看来年龄还是决定性的因素啊,小孩子再乖巧,也有乱说话的时候。

齐宝儿难得抓住苏睿的痛脚,这回可得意了,斥完他后,还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一旁文氏见齐宝儿对里长的儿子说话口气有点不逊,便喝止了他,里长倒是无所谓,笑道:都是孩子嘛,说起话来哪还有个顾忌的,长大了就好了!高氏也道:就是就是,孩子们在一起玩耍,咱们这些做大人的在一边看着就行了,不必多事。

文氏心中讨厌高氏趋炎附势,但总不便表现出来,便只说了一句:嫂子说的是。

就不再多言。

接着对里长又谢了一声,便牵着齐宝儿的手朝家里走去,丰玉抱着齐敏儿没有办法,也只得跟上。

后面后面的高氏和齐永春还没跟上来,文氏便从丰玉手中接过了齐敏儿,然后回到家里。

这下齐长春不在家里,也没交待要齐宝儿念书,只是让他在家多帮有了身孕的母亲干点活儿。

这才齐宝儿可就山中无老虎了——反正文氏有了身孕,身子也懒了,更是懒得来管他。

齐敏儿看着齐宝儿每天打扫完庭院就出去玩,心想你不过也才虚岁六岁,还真不怕拐子来把你拐走啊!后来才知道,齐宝儿每天出去都是跟苏睿在一起,苏睿身边跟着人多,还是挺安全的。

看来文氏也早就知道了,故此也没有阻拦。

只是苏睿不时地让齐宝儿带些东西来给齐敏儿,有吃的,也有玩的,不过齐敏儿又不是孩子,对这些益智类的小玩具一点兴趣也没有,倒是全便宜了齐宝儿了,吃的玩的多了不少。

时间忽忽地过去了,从十月中到十一月底,县里的县试考完了四场,齐长春就带着齐福回来了。

不过齐福没有跟着进来,而是直接回了家去。

文氏接着丈夫,还没等问什么,齐长春倒是揽着她的腰问长问短——主要是问她身子上的感觉如何。

文氏道:却没什么反应,与之前生宝儿不同,倒与生敏儿时仿佛,大约又是个女娃子吧。

齐长春笑道:女娃子好,我就爱女儿!文氏嗔了一句没正经,然后又问道:你这次考得如何?齐长春道:我觉着是还可以,不过今年规矩可改得不少。

第一场便考策论,第二场考经史,第三场考时务,最后一场才考诗词。

看来朝廷对于诗词歌赋并不怎么看重,若是早知如此,我便早些去县里,多了解一下时务便好了。

文氏道:那岂不是说没了机会了?齐长春笑道:我本也没有打算一考便中的。

若是不行,也就罢了,种了这些年的地,其实也都把那些经史子集都忘得差不多了。

文氏道:你休说这话,两年后的正科,你若想考,便再考去吧。

齐长春摇了摇头:不啦,守着你们娘儿几个,享享天伦之乐,那该多好。

何必做那落魄书生。

二人说了一会儿,忽地门外有人敲门,却是齐宝儿回来了。

齐长春开了门,唬他道:又去了哪里疯顽了?让你在家照顾娘亲和妹妹,你只知道顽!齐宝儿见是父亲,便苦着脸道:我只去玩了一小会儿。

齐长春喝道:还不进去。

齐宝儿见父亲没有责骂自己,如蒙大赫,抱头而入,里面齐敏儿正在午睡,刚被齐长春回来的声音吵醒了,只是懒得起来——这几日齐宝儿不念书,便又回来,与妹妹共睡一张小床。

齐长春见齐宝儿进了里屋,便问道:敏儿呢?还在午睡?文氏点了点头,齐长春道:过了年宝儿就七岁啦,索性便把那屋子收拾出来,让他们两个孩子去睡,等将来敏儿再大些,便让他们分房睡。

文氏想了想,道:如此也好,等这个孩子出世了,那张小床总也要给这孩子睡的,三个人也挤不下。

齐长春道:敏儿是乖巧的,谅来也不会出甚事,日间多看顾他们一些,也就罢了。

文氏点头应了,然后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那福儿考得如何?齐长春道:他这次运气不错,背的几篇书,正是考到的题目,想来参加府试不成问题。

文氏道:那岂不是还要去凤阳?齐长春笑道:便是去了,也就是过了年的事,二月便回,耽误不了农活。

文氏道:我自是希望你高中的,若是你觉得考得不错,有望接着参加院试的,便不用回了,我自会想法子雇人种些稻子。

齐长春道:我自省得!这是恩科,如今天下又细划了省份,各处考官批阅的考卷也少了,估计三月间便能有院试,若如此,四月前便能回来,也赶得及播种。

正说话间,却有人敲门,打开看时,却是齐福。

原来齐永春见儿子回来,便让他来唤齐长春昨上过去吃酒,齐长春知道左右也是说些考场上的事,也就应了。

文氏待齐福去了,便对齐永春道:你从县里赶回来,也劳顿了,如今时间还要,要不要去睡个午觉?齐永春笑道:哪里就这样没用了,我去看看敏儿去,多日不见,也怪想她的。

说着进得房来,见敏儿斜倚着床,正与齐宝儿翻花绳玩儿,便笑道:敏儿,爹爹回来了,高不高兴?齐敏儿对于这种哄孩子的口吻也是没办法,只得堆起笑脸,向齐长春伸出双手:爹爹,抱!齐长春考得不错,心情也很好,再加上本来就喜欢齐敏儿这漂亮的小姑娘,便将她抱了起来,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包来,打开后里面却是一小堆淡黄色半透明的冰糖。

齐长春笑着拈起一块来,往齐敏儿口中送去,一边还笑道:敏儿来,吃一块饴糖。

之前苏睿说自己家里有白色的糖,齐敏儿还当是冰糖,结果他两次拿来的都不是,而是乳白色的酥糖。

而这次齐长春所拿出的饴糖,才是真正的冰糖。

只是碍于古代提炼蔗糖的技术,所以不如现代的洁白罢了。

齐敏儿张口吃了这一粒,觉得虽然却比现代的冰糖还要甜腻一些,想来是工艺的不同吧。

不过齐敏儿对于这古代的冰糖,感觉还是很好的,于是伸出手道:还要。

齐长春平日里也曾弄过一些糖果喂齐敏儿,但是齐敏儿总是表现得兴趣缺缺。

如今见她居然主动伸手向自己要糖吃,心中也是高兴,便把手一拢,把脸凑过去道:亲爹爹一下,爹爹就再给你一个。

齐敏儿的嘴角抽了一下——这算是在调戏我么?没办法,既然老爹喜欢玩,也只得陪他玩了!人家也是难得高兴一回嘛!齐敏儿是坚决不会承认自己是为了那一块冰糖而去亲人家的,不过轻轻地啜一下,还是让齐敏儿得到了一小块冰糖。

齐敏儿拿着这块冰糖,放在手心里看着——喜欢这个东西,似乎是没有原因的,不知是因为小时候觉得它洁白好看呢,还是觉得它味道清淡不腻,还是两者兼而有之。

但是如今在古代看着同样的东西,不禁觉得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而且这不但略带淡黄,细看之下里面还有着红色的丝一般的杂质(其实是赤砂糖),却有着和现代的冰糖完全不同的感受。

——好像玛瑙啊!没来由地,忽地冒出这样的念头来。

那边齐宝儿却不管这些,也缠着齐长春要糖吃。

却因为年岁较长,反而只得了一颗,齐长春还因着这糖的名字叫做饴糖,而教了他甘之如饴这个词。

待得齐宝儿弄懂了这个词的意思,才把冰糖给它——这冰糖,在古代是有着饴糖的名称的。

齐长春看着两个孩子吃着自己从城里带回来的糖,心中也是高兴,便摸着两个孩子的头,笑着不说话,只看他们吃糖。

第廿六章 通过县试不过想要不久之后又要添丁进口,齐长春不免又有些担心,也有些犹豫,不知到底该不该继续科考,而如果种地,这样的一块地,说不定还要生活得更艰辛了。

文氏这时从外面进来,对他道:你这次去县里考试,可给人家添麻烦了吧。

改日请张永宁来咱家吃顿饭吧。

齐长春道:在城里我作东,已经在天香楼请了他了。

文氏道:那也不错,也省了我手脚,我今来更懒得动了,看来定是个懒姑娘无疑!齐长春笑道:提起天香楼,我这回却开了眼了。

这次那刘举人的儿子,居然真的让天香楼的厨子在考场外做了菜送进去,连县令的公子爷也送了一份,也算是刘举人孝敬他的,真是可笑。

文氏道:不巴结县令,如何能送进饭菜去。

齐长春道:不过听说王县令的公子倒是有真才学的,不像那刘举人的儿子,是个草包。

文氏道:管他是不是草包,能考上秀才便好。

齐长春叹了口气:如今天下总还是清明的,你却怎么总是如此愤世嫉俗。

文氏道:你难道不知?还来问我?齐长春听了,不由默不作声了。

齐敏儿在一旁见了,知道这又是因为分家不公的事了,每次一谈到这个话题,齐长春就是如此这般的模样——看来当年分家,齐长春和齐永春可能还闹得不太愉快过,而村里公断的里长或老人,或者是县令,都有点偏向齐永春吧,毕竟人家是长子。

文氏于是就一直耿耿于怀到现在,看来这段恩怨,想要完全揭过,也挺难的。

到了晚间,齐长春去齐永春家里吃了一回酒回来,却是半醉,还好文氏已经替两个孩子洗漱了去睡,于是便服侍了他洗脚,再一起睡了。

而从这一天开始,齐敏儿正式告别了齐长春夫妇的主卧室,与齐宝儿一起去了先前他们当做书房的屋子里睡了。

不过齐宝儿这个人体暖炉的功效不错,齐敏儿也渐渐习惯了被他抱着睡,温和得很——看来自己的确与这家人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才会是这样的凉性体质吧!齐敏儿有点自嘲地想。

不过齐宝儿似乎是受了母亲的什么嘱咐,每天睡觉时都会先来摸摸齐敏儿的小手小脚,若是觉得冷了,便会用手或脚夹着齐敏儿的四肢,替她暖着。

第二天齐福又过来了,因为有可能去府试,所以要继续在这边跟着齐长春温书。

齐宝儿苦着脸——刚轻松了一个月,又要过苦日子了!于是齐敏儿也再次回到了与汤婆子同床的日子。

这一次的念书比之前次更加刻苦,往往到了深夜,那屋子里还亮着灯,而天还只蒙蒙亮,读书声便又响起了。

不过这都是齐长春和齐福叔侄俩的事,齐宝儿没有考试的压力,齐长春也毕竟心疼儿子,每每读到深夜时,见儿子哈欠连天,便也就让他去睡了。

一个月后,发了榜,齐长春也不去看,就等着人来报讯。

果然,放榜后的第三天,张永宁和马福奎就又来了——而且一进门就连说恭喜。

齐长春看他们的样子,知道自己肯定是过了县试,但是不知他们二人怎么样,也不好说同喜,只得拱手相谢,把二人让进了屋子,这才细问。

这时白河村里已经下了入冬后的第二场雪了,齐敏儿正站在厨房门内,看着齐宝儿在院子里拍一个雪人。

这时见马福奎和张永宁来了,心中也好奇,便不去管齐宝儿,反而跟着大人们进了屋子。

齐长春把二人迎进了屋,也无暇来理齐敏儿,只是叫文氏生一盆炭火过来。

齐长春家里不算富裕,一个冬天也不生炭火,只是文氏有了身孕,在极冷时才会在夜里生上一盆。

如今来了客人,自然要生上一盆炭来了。

三人坐下各自说了两句奉承话,然后张马二人就向他通报了成绩。

果然这次齐长春和齐福都通过了县试,可以去参加府试了。

所谓的府试,就是通过县试的人去所属的府,由知府出题再考——之前的县试是由知县出题的。

这次马福奎和张永宁也通过了县试,于是三人约定,在过年后一起出发。

这天马张二人留在齐家吃了顿饭,也就离去了。

时间又一天天地过去,眼见得到了这一年的年底,这日又有人来敲齐长春家的门,文氏开门看时,却是里长亲自来了。

文氏忙请里长到屋里去坐,却见苏睿也跟着来了,便也让他快进屋去,一起歇一歇。

苏睿却只走到齐敏儿跟前,与她说话。

文氏和里长都觉得孩子在一起玩耍也很正常,就也不来管他们,文氏自去叫了齐长春过来,里长便也就看着两个孩子。

苏睿走到正捧着汤婆子暖手的齐敏儿跟前——这个汤婆子是之前齐长春去县里时特意买的,很小,锡做的,专门用来给齐敏儿暖手的——对齐敏儿低声道:我上次送来的糖,你有吃么?齐敏儿摇了摇头:我说了啊,不爱吃那些个。

原来苏睿在那之后,又着人来送过一回糖果,却仍然是落入了齐宝儿的嘴里。

苏睿皱了皱眉,却见齐敏儿颊边凸起一块,便问道:你在吃什么?齐敏儿想了想,觉得要是不说的话,好像有些太作的样子,就道:是饴糖。

苏睿笑了起来,露出白亮整齐的牙齿:原来你爱吃这个呀。

齐敏儿偏过头去,不否认也不承认——不要搞得好像自己在向他讨吃的一样。

虽然也想到,过段时间他就有可能送冰糖过来。

但是这也不是她能控制的,是吧。

虽然齐敏儿也不知道为什么苏睿要来讨好自己,但是总不见得是他爹预料到齐长春要高中,所以让他来巴结自己吧?那还不如直接巴结齐长春一人的好呢!这时齐长春从书房里出来,到了这间屋子,向里长先行了礼,然后在下首坐了,问道:里长今日来此,可有什么见教么?里长笑道:见教不敢当,咱们村里一共九十七户人家,都在我的管辖内,再加上邻村的十三户人家,一共有九个人参加了县试,有三个人通过了去参加府试,其中你们齐家就出了两个。

我想过啦,就在明日年三十的晚上,把你们几个要参加府试的人都请到我家来,吃一顿饭,为你们壮行,如何?齐长春笑道:里长如此厚意,长春如何敢当。

若这次府试不中,岂不有负里长美意。

里长道:这算得甚么,到时你把你家夫人,还有你的一双儿女也都带来,我也不耽误你们团聚守岁,便一起到我家来,如何?齐长春道:这更不敢当了。

里长道:唉,咱们苏齐两家,本是世交,自从你们分家后,便少了来往。

也是我前几年都事多,你也知道的,我先前那两个孩子……唉!说着脸上现出一副愁苦相来,齐长春忙道:这是我的不是了,却引得里长你提起伤心事来。

文氏这里端了茶进来,里长见了,便岔开话题对齐长春道:那边如此说定啦,年三十,我派人来请!文氏听了一愣,道:大年下的,又有什么事么?齐长春笑道:没有什么事,里长要请我们去吃饭呢。

文氏听了一怔,里长却又道:线娘,一起来啊,我家娘子也常念叨你呢。

文氏还怔忡着,不知该如何回应,齐长春却笑道:那我大哥他们也去么?里长笑道:我这就去请他,他家的福哥儿,不也要参加府试的么!说着对苏睿招了招手,道:官儿,走了。

然后又对齐长春道,既然说了,我也不耽误工夫了,就去你大哥家了。

齐长春应着应了,再送他出去。

苏睿跟了上去,还不忘回头向齐敏儿招招手,道了一声:敏儿再会。

齐敏儿没有办法,也只得对他笑笑:再会,官哥儿。

刚才只顾听着大人的谈话,再加上后来心里在猜着里长的两个孩子怎么了,对于苏睿在耳边的唠叨,反而一句也没听进去。

送走里长,文氏详问了刚才里长的来意,然后道:原来如此,也亏得他,这冷的天,还要跑到邻村去呢!齐长春却道:里长来了,你也不生一盆炭火来。

文氏道:你自己不留他多坐一会儿,我如何来得及去生火?齐长春一想也是,便笑道:他还赶着去大哥家里,也留他不住。

文氏道:我道他如何来请咱们,却原来是请参加府试的人。

齐长春道:你也莫把人瞧得忒也过了,往年参加县试府试的也有,如何不见他去请。

仍是看在咱爹的面上罢了。

第廿七章 年三十了文氏道:我看他是有愧于心,怕你高中后于他不利。

当年分家,他还不是只向着你大哥他们……好啦好啦,你总是对此事耿耿于怀!齐长春揽着妻子渐渐鼓胀起来的腰肢,道,你也有了身子了,要小心,不要动气,不然对孩子不好。

文氏笑了笑:知道啦!你去跟福儿说一声吧,让他今晚回自家去吧,明日随他父母一起去里长家里。

齐长春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便去了书房,让齐福回家去。

待得吃过晚饭,齐永春又过来,与齐长春说了一通,大致也不过是些开春后院试的事罢了,反而明日去里长家的事只略说了两三句。

当晚齐长春又过来这边,与文氏同榻而眠。

齐敏儿则又与齐宝儿一起大被同眠去了。

第二天便是年三十,齐长春一家人本来准备了白面,要包些饺子,又准备了肉食。

但是如今晚上要去里长家里,便就只做了些饭菜,巳午之交时便吃了午饭,然后便准备动身。

虽然说是吃晚饭,但还是去早些的好,去得早了,也是失礼。

齐敏儿和齐宝儿都有新衣,乃是文氏七八月份时便备下的。

两个人年纪尚幼,身子日长夜大,特别是齐敏儿,每半年就要换一套衣裳,自然新年的衣服是不可少的。

齐敏儿对于古代的衣服其实还是很有兴趣的,只是小孩子的衣服不过是系扣的袄子,实在没什么可兴奋的,而那古代长裙,至少还得好几年才能穿上身,齐敏儿也只得耐心等待了。

正在这边试新衣那边又有人敲门,开门看时,却是齐福。

齐福见了齐长春,便道了来意,原来是齐永春让齐长春一家先到他家去,然后一起动身,坐马车去里长家里。

齐长春听也便对文氏道:你如今身子也渐渐重了,我还想雇辆马车去的,既然大哥让咱们过去,那再好也没有了。

依文氏的心,本不想去沾齐永春的光,但当着齐福的面,倒也不好臊了他的面子。

便只好点了点头,但又道:我身子也懒得动了,等你家走时,我们在门口等你们吧,你们能停,便略停一停。

齐福先是应了一声,却又道:那婶子家里可吃过饭了么,我爹还想请二叔和二婶子过去用了午饭再一起走呢。

齐长春道:我们已经吃过了,本就要走的,你既然来了,便只在家里等你们一回便了。

齐福道:既然如此,侄儿便回去了,等会儿一起去里长家里。

说着对齐宝儿和齐敏儿笑了笑,又招了招手,便回头要走,文氏却又喊道:福儿回来。

齐福听了便又回身:婶子还有什么吩咐么?文氏从怀里拿出封红包来,道:这是给你的压岁钱,本想着明日再给的,又怕你家明日事多,不得见,便先给了你吧。

齐福上前接了,跪下给文氏和齐长春磕了头,先道了谢,又拜了年,这才走了。

待齐长春送了齐福回来,文氏道:那封红包原是要给里长家的官哥儿的,封着一两银子呢。

齐长春道:你封了几个?我看里长家里多半还有别的亲戚孩子在。

文氏道:哪里顾得了这许多,咱家又不像你哥哥,包一两银子也就很够了。

齐长春道:你说的是,礼不礼的,也不过如此罢了。

里长叫我们前去,也不会是在乎这些事的。

文氏道:便是如此。

他不过看你们过了县试,盼着你们都能中秀才罢了。

福儿毕竟年少,我看未必能去乡试,主要还是你吧。

因为另一户是邻村的,里长对待自然有亲有疏了。

于是四人在屋里各自说话,看看时间要到未时,也是闲着,文氏便在屋里生了盆炭,与丈夫孩子一起取暖,又把那火钳子半开了放在火盆上,上面架了块年糕烤着。

文氏一边烤一边翻,待得皮裂开熟了,便放到桌上,用小刀切了,把那化开了的麦芽糖沾在年糕上,当作零嘴喂给两个孩子吃。

齐敏儿前世吃过炒年糕、炸年糕和汤年糕,但是没有吃过这样烤了以后沾糖吃的。

现在咬了一块在口里,只觉得一股香甜,腻在了嘴里,一股香气沁入心脾,真是从未尝过的美味。

之前两年过年,齐敏儿都还小,第一年完全是哺的乳,第二年总算吃了几口菜。

今年春天总算是断了奶,如今才能好好吃饭。

齐敏儿吃了一块,又拉了拉文氏的袖子,文氏笑着又添了一块给她,然后道:这东西粘,不太好化,吃两块也就得了。

齐长春道:让她多吃两块吧,免得到了里长家里,万一开宴晚了,岂不是肚饿。

饱着点,在里长家里也好作些礼仪。

文氏道:哪有你这样的人,大过年的,却让自家的孩子不得吃。

齐长春笑道:家里有肉有面,明日来家里再吃,也是一样。

文氏道:净胡说,哪有这样的。

说着也笑了起来,里长家今日必定大摆筵席,若不去多吃些,岂不是入宝山而空手归?齐长春也笑了起来,道:你总是心疼孩子,想让她们吃些好的。

岂不知孩子们自有享不尽的福,他们都还小,日后前途岂是你我能想的。

文氏道:哪管得了这许多,我是妇人家,不像你们男人,我只看眼前!齐长春听了,也就笑而不语。

齐敏儿听了却是心中暖暖的,知道两个人对自己也和齐宝儿一样,没有什么不同的对待。

齐宝儿却是不依不饶,伸着手只管要吃,结果一条一尺多长的大年糕,齐敏儿只吃了三块,齐宝儿却吃了小半条,捧着肚子说胀着了。

齐长春道:让你少吃,你偏不听!等会儿且与我走着去吧,让你娘和你妹妹跟着大伯坐马车去。

正说着门口有人叫门,齐长春去开了门,果然便是齐永春一家。

齐永春来叫的门,马车里车窗的帘子被高氏掀起,笑着让齐长春一家都上车去。

齐长春却道:让线娘与敏儿与大哥大嫂同去吧,我领着宝儿走着去。

齐永春道:这是为何?这马车车厢也尽够坐得下的,自家兄弟又何必多谦。

齐长春道:大哥有所不知,宝儿贪嘴,多吃了些年糕,撑到了些,我领他略走走,消消食。

齐永春笑道:孩子家的,便只是贪嘴,我们两个幼时也曾偷过咱爹的糖果吃呢!齐长春忆起幼时在家中欢闹的情形,也是嘴角含笑,便道:那时候的事,大哥却还记得。

齐永春道:我如何会忘。

两人又说了两句,齐长春便进去搀了文氏出来,齐敏儿和齐宝儿在后面跟着。

齐永春见了,便摸出两个红包来,塞在二人的手里——这是回礼的压岁钱了!齐长春忙让二人磕头拜个早年,齐宝儿当时便拜了,齐敏儿却老大不愿意——前一世也早没这规矩了,这一世却还要跪下磕头。

若说是不为五斗米折腰么,自己却还不到那个年龄,没的让人说了不懂事。

没奈何,只得磕头罢了!还好齐永春先受了齐宝儿的头,见齐敏儿又跪下,便上前扶了起来,道:小孩子家家的,莫弄脏了衣服,便只是个心意罢了,快上车去吧,天寒地冻的,车里有暖炉生着。

文氏和齐敏儿先后都由齐长春扶了上车,只是他自己却是坚决要与齐宝儿散步过去。

齐永春也没有办法,只得与高氏文氏等人先坐了车去了。

这车厢里不但生着一个小火炉取暖,还点着一炉薰香,齐敏儿也不懂是什么香,凑近了看时,但见那香炉极为别致,却也不知是什么窟烧制的。

那炉内点的薰香在那云母薄片上,缓缓地被下面的一块小炭炙烤着,散发出舒缓而无烟燥之气,却袅袅不散的香风来,教前世里没有见过这东西的齐敏儿大开眼界。

文氏倚着车厢坐着,高氏移开了身子,道:妹妹且坐着宽敞些,你有了身子,断不好憋仄的。

文氏伸直了脚,对高氏笑笑:多谢嫂嫂了。

齐福在车里,执着齐敏儿的小手,跟她说些城里的见闻——平日里在齐长春家,齐福只是埋头跟着齐长春苦读,连那屋子也很少出,更不用说与齐敏儿说笑了,便是有这些见闻或笑话,只怕也是得空与齐宝儿说说。

齐宝儿却是见到父亲也要怕的,除了跟着齐福在那书房里念书,便是一家人都在一起,哪里敢说什么笑话给齐敏儿听。

不过他就是说了,有些话齐敏儿也只好装作不懂。

就像现在,齐福说了几句,齐永春便道:你与她说这些个作什么,她又能懂个甚么!第廿八章 到里长家齐福笑了笑:敏儿可懂事的,比寻常孩子都乖觉。

我总觉得不管我说什么,她都懂的。

说着还摸了摸一言不发的齐敏儿的顶心。

齐永春笑道:又说顽话!且把那垫子后面的瓜子拿些来吃。

齐福应了一声,便拿了出来。

齐敏儿摇了摇头道:刚吃了年糕,也有些胀哩,不想吃东西。

齐福笑道:我说什么,敏儿便是乖巧可爱,我从未见像她这样的孩子!齐永春道:这样乖巧的女儿,若是托生在我家,可有多好呢!高氏哼了一声:你想讨个小的么?休想!齐永春没料到老婆居然在弟媳面前当面抢白自己,又羞又恼,又不便发火,怕失了身份,便只好对文氏笑笑:你嫂子总是担心我讨个小的,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的,让你见笑了。

高氏说:没有这心思便好!然后又对文氏道,妹妹也要看好了自家男人,需知这男人没有不偷腥的,若是他中了秀才,这村里的那些骚娘儿们,还不都像苍蝇一样叮上来!文氏对她笑笑:长春是个省事的,哪有这样的心思,他一惯疼我惜我的。

齐永春那边也皱起了眉:你越说越不像话了!大过年的,胡说些甚么!高氏本来还想再说什么,听了齐永春这话,才闭上了嘴。

于是车里一时气氛凝重,谁都不说话。

齐敏儿想要逗个趣,又想到自己还只有虚岁三岁,还是省省吧,反正这没什么大的冲突,随他们去就行了。

这白河村也不是很大,马车七拐八绕的,也就到了——其实不坐马车去也行,只是高氏要挣面子,一定要坐马车去罢了。

高氏认为里长说是只请三家人,但是保不齐还有别家要来,村里有马车的,还有另两家甲首,还有三个老人家里,也有两家有马车,高氏可不想失了面子。

当马车停下后,自然有人搬了下马石来,齐永春先踩着下了车,然后又先后扶着齐福、高氏和齐敏儿下车,最后才让高氏扶着文氏下来。

里长在里面得了信,忙迎了出来,见到高永春,忙拱手笑道:齐甲首,过年好啊!齐永春也忙作揖还了礼,高氏和文氏也随着万福行礼,齐福也随着向里长行礼,只有齐敏儿,不知道该行什么礼,只是站在旁边看着。

里长也不以为意,摸了一把齐敏儿的头顶,道:怎么不见齐二哥?齐永春道:他要带着宝儿散散步,便就走了过来,我也劝不动他。

里长道:这大冷天的,有甚么好走的,快先进来吧,别冻着了!齐二嫂还是有身子的呢。

说着便向里面带着众人。

齐敏儿由文氏牵着手往里走,走不了几步,便见苏睿从另一边跑了过来,见到齐敏儿,便笑道:你可来了,我等你到现在呢。

齐敏儿暗自撇了撇嘴——什么嘛,在自己家里坐着磕瓜子吃零食等人,也好拿来邀功的么?但也没法说什么,于是便道:我们等着和大伯一起来的,不然会早一些。

齐福笑道:那可是我们累着你了,让你们两个不能早些见面。

齐敏儿却道:那也未必,坐着马车来,总比走路要快些!里长听了便笑道:好聪明的女娃子,才多大了,便能想得这么周全。

文氏也道:我家敏儿,确是乖巧的。

苏睿听了大人的话,便笑着来牵齐敏儿的手。

齐敏儿也不好甩脱,只得任他牵着,高氏见了,笑道:这两个孩子,平日里也不怎么见面,却也恁地好。

这时在刚才苏睿跑过来的方向,他的表妹星儿也跟过来了,见到苏睿,便叫道:官儿哥哥,等等我啊!苏睿见到表妹,便拉了一下齐敏儿的手,把她拉到近前,对她道:星儿,你看是谁来了?星儿偏着头:哦,是小敏儿。

齐敏儿嘴角抽了一下——小敏儿?你比我大很多么?苏睿却笑着又用另一只手牵过了星儿,道:对啊,就是小敏儿。

齐敏儿看了看苏睿——原来这个名字你是始作俑者啊!苏睿这时对里长道:爹爹,我带着敏儿在咱们院子里看看吧,我屋里还有些干果和肉脯呢。

里长笑道:你们自去顽去,等到了吃饭时,自会来喊你们。

齐敏儿倒对吃零食没有多大的兴趣,便道:宝儿哥哥还没来呢。

里长道:无妨,你且跟着官哥儿去,你哥哥来了,自会有人带他过去的。

文氏也道:敏儿乖,去跟官哥儿坐一会子,不要顽皮。

齐敏儿无法,也只得点了点头,齐福笑道:敏儿自是乖巧的,婶娘不用担心。

里长也道:弟妹不用担心,有丫环跟着,料无大碍。

文氏听了,也只好笑笑,不再说什么了。

高氏这时在一边道:福儿你也去跟弟弟妹妹们坐坐。

齐福还未说话,里长便道:福哥儿已经是要参加府试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们一起顽去,且跟我来吧。

高氏其实也是故意说说的,见里长这样说,自然更是喜笑颜开,拉过儿子便跟着里长一起走了。

齐敏儿暗自吐了吐舌头——这一次县试不过是运气好罢了,难道还能次次运气好,把考题猜中?搞得好像自己儿子是天才一样,一考就中,真不知在想些什么!望子成龙,也不是这样的吧!齐敏儿一边腹诽着,一边跟着苏睿走。

苏家只是一个村子的里长,家里却也是三进三出的,前院不大,有几个下人在活动,估计那两侧的小屋,也是给下人住的,第二道院墙内是客厅,还有个中庭,苏睿便是在此向父亲提出要自己带着齐敏儿活动的。

在这中庭的右侧有一道院墙,穿过去后还有一道院墙,两道院墙间有一条约有十米左右的蜿蜒碎石小径,小径两旁栽有梅树和柳树。

两种树间杂着种着,光秃秃的柳枝和正傲然开放的梅花倒也有一种另类的映衬,也不知是谁想出这么个主意,把两种不同季节的树栽在一起。

第二道院墙前还有一道门,不过半开着,穿过这道门,里面能看到几盆说不上名字来的盆景,都是半人来高,不过了比齐敏儿高上不少了。

在这盆景后面,是一间瓴瓦鲜明的屋子。

大得很,不像是一个孩子住的,都快赶上齐长春夫妇住的主屋了。

苏睿带着自己的表妹和星儿一起进去,里面有个小丫环,约莫也只是十二、三岁样子,正在擦桌子,见到苏睿回来,便道:官哥儿回来了。

苏睿点了点头:我让你摆放干果点心的,怎么还在擦桌子?那丫环道:大小姐刚才来坐了一会儿,说这些干果成色不好,便吩咐扔了,说等会儿送好的来。

——原来这里长还有个大女儿,也不知是出嫁了还是待字闺中。

苏睿道:大姐又来了,每次回来,总要拿些城里的东西显摆。

——原来他的大姐是在城里的,那估计应该是出嫁了的。

齐敏儿想着,那丫环也不敢接口,说主人家小姐的什么不是,只是低头走开去放那抹布。

苏睿却道:我的饴糖呢?也都扔了?那丫环道:哪能就全扔了呢,只是把摆出来的扔了罢了,那箱笼里还有些子的。

苏睿道:那再拿些出来,大姐的话不好全当真的,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能拿过来。

那丫环应了一声,走进一侧的里屋去,这时苏睿拉着两个女孩儿坐在桌子旁,指着另一侧的房间对齐敏儿道:那是我的书房,平日里我就在那里念书的。

今儿是年三十,才不用念书的。

齐敏儿只是笑着点头,也不接口,只是看着这屋里的摆设,只见四周木窗木棂,有一个架子上放着一只铜盆,其余的便也都是些寻常的桌椅,并没有什么华贵的,看来农村人就是地大,谁家都有个几间屋子。

只是不知古代的城里人,是不是像2010年那样,人人都蜗居着。

那边苏睿见齐敏儿没什么反应,只顾想着些什么东西,他也不想想对方只有三岁,他说些念书的话,她又能有什么反应,只觉得她好像有点沉闷,便也感到有些无趣,便对另一间屋里的丫环大声道:玉荷,怎么这么慢?原来那丫环叫玉荷,只听她道:就来了。

说着话,门帘一掀,玉荷从里面端着两个大盘子出来,一个盛着糖,一个盛着肉脯和干果。

苏睿让她放下,然后让两个女孩儿一起吃。

这些是很好的饴糖呢。

苏睿拿了几颗由糖纸包着的饴糖递给齐敏儿,你不是很爱吃这个的么?第廿九章 孩子聚会齐敏儿见了,觉得这个苏睿倒也挺有意思的,怎么就这样想要讨好自己,难道是因为她身边没有同龄的女孩子?可是他表妹不是住在他家的么?于是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星儿,然后道:星儿是你的表妹么?叫什么名字啊?星儿拿正了一小块干肉脯塞到嘴里,闻言便道:我叫陆佳星。

——没想到这名字倒挺现代化的!苏睿在一旁道:她是我姑姑的孩子,过了年就六岁了,你呢?齐敏儿展开一块饴糖,见也不比齐长春从城里带回来的洁白些,放入嘴中,味道也是相差仿佛,便道:我明天就四岁啦。

苏睿道:我过年就八岁啦。

说着露出一股很得意的样子。

齐敏儿看着他挺胸昂头的样子,也是笑了起来——小孩子真可爱。

想起自己当年年幼的时候也是这样,小时候总想着快点长大,可是长大后却又YY着永远年轻,真是有趣啊!苏睿见齐敏儿看着自己笑,心中更高兴了,便对她道:你再大一点就好了,平时就能多出来玩了。

白河村里没有女孩子,都是男的,好没劲啊!齐敏儿这才明白为什么苏睿总是来找自己,敢情是和在群男孩子玩泥巴玩腻了,看到了女孩子,有新鲜感!于是一指陆佳星:她不是女孩子么?苏睿看了一眼陆佳星:她不过来玩几个月的,过了年就要回去了。

齐敏儿笑笑——这村子也真奇了,居然几年内都没有人生女孩了,难道当年偷了文氏亲生女儿的,是个想女儿想疯了的人?陆佳星道:表哥你也随我一起去吧,我家里也顶好玩的。

苏睿撇了撇嘴:你家里闷死了,有什么好玩!齐敏儿也不知道苏睿的姑姑嫁到了什么人家,也不好问,也只得笑着看两个人说话。

说话间门帘一动,一个丫环带着齐宝儿进来了。

齐宝儿见到齐敏儿,好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坐到齐敏儿身边来,从齐敏儿手中拿了一颗糖,剥了来吃,口中道:累死我了,爹走得好快,扯着我走得一身汗。

那丫环见齐宝儿坐上了桌,一群孩子在一起也很融洽,便退了出去,回前厅禀报去了。

依据明朝的定例,拥有三丁以上,田粮十石以上,或者虽然只有一二丁,豳种不多,而别有生理,衣食丰裕,以仆马出入者一即为上户。

这里长家里只有里长一人是成年男子,似乎并无其他男丁,只是出入皆有车马,家里还有三四个婢女,四五个男仆,自然是上户。

不过听文氏以前和齐长春所说,齐家原比里长家里更富裕些,如今分了家,又中落了些,但以此推断,想来齐永春家里也是有些钱的,故此定他个中户,莫怪文氏有些愤愤。

却说那边齐敏儿见齐宝儿额角果真有汗,便道:天冷得很,若出了汗,还是脱了外衣吧,待不热了再穿上,不然着凉了。

齐宝儿听了,便伸手解扣子,却只是解不好。

苏睿见了撇嘴道:都快七岁的人了,连衣服都脱不好。

玉荷,替他脱了外衣。

玉荷应了一声,过来替齐宝儿脱衣服,齐宝儿却生气了,把她手一推:不用你家人来帮忙!说着扭过身去对着齐敏儿:敏儿替我解一下扣子。

过年时节,冷得很,小孩子四肢短小,穿得又多,如同一个球一般,的确不好解那搭扣,齐敏儿便伸手替他解了。

苏睿本来坐在齐敏儿边上,齐敏儿的另一边是陆佳星,两个女孩子之间本来还有一个位子,真的要说起来,陆佳星离苏睿还稍近一些——小圆桌子不大,也坐不了多少人——齐宝儿不坐在两个女孩儿中间,或者苏睿的另一边,偏挤到苏睿和齐敏儿中间来,苏睿便先有些不快,如今又见齐敏儿和他亲密,想到之前自己讨好齐敏儿,齐敏儿总是不甚热情,现在却和齐宝儿亲热着,心中便有老大不快。

苏睿毕竟还是个孩子,也不想想人家是兄妹,自然要比跟你亲热些,只是想着我对你这么好,你却不理我,怎么却对他这样好!心里不快,孩子的脸上也绷不住,马上就显现了出来,虎着脸坐在一边,想了半天,才说:这么大了,还要妹妹帮忙,真没用。

我早就自己穿衣脱衣了!齐宝儿看了他一眼:你要是穿我这么厚,你试试自己来!原来苏睿穿的是锦袍,保暖性能要比齐宝儿和齐敏儿的厚重棉衣要好,又轻便,穿在身上并不臃肿,活动也灵活得多,所以齐宝儿才会这么说。

苏睿看看自己,又看看齐宝儿,忽地问玉荷道:我小时候的衣服还有么?送给宝哥儿一件。

齐敏儿忽然听到苏睿这样称呼齐宝儿,一下没忍住,噗的一声,把嘴里的一块糖给喷了出来。

——宝哥儿?怎么这么像宝哥哥!贾宝玉么?!齐敏儿看了一眼塞了一嘴肉脯和糖块的齐宝儿,怎么也看不出,这两个人物除了均为男性,还有什么共通之处。

玉荷还没说话,齐宝儿就说:我不要你的衣服,你把这些糖给我吧。

苏睿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齐宝儿就把那小叵箩里的糖块飞快地塞到口袋里,完全不顾旁人的脸色和眼色,旁若无人地凑过去,低声齐敏儿耳边道:这回可不是不告而拿了吧!齐敏儿红着脸,扭过头去不理他——这傻小子!还好不是大声说出来,不然齐敏儿非找个洞钻进去不可!苏睿也听不见两个人在说什么,只看见两个人凑在一起小声说话,心里就有点不忿。

这时门帘一欣,刚才来的丫环又过来了,对苏睿道:三位老人一起来了,都带着小孙子过来的,老爷差我来问一声,官哥儿要不要去迎他们。

苏睿道:他们算得甚么,还要我去迎。

让他们自己过来便是了,成日里都在我身后跟着的。

齐敏儿听了心想——原来苏睿还是这村子里的孩子王,身后有一批孩子跟着他混……不过那日重阳登小云山,怎么却没见其他的孩子。

难道自己只顾着看古人的重阳节仪式而没注意?那丫环听了苏睿的话退了出去,苏睿看了一眼,觉得桌上的干果和肉脯被齐宝儿吃了不少,便对玉荷道:还有么?玉荷道:还有些的。

苏睿道:都拿出来吧,那三个家伙比他还能吃呢!——看来这村里的人也都不是很富啊,三个老人的孙子,也这么贪嘴吃!看来苏家是个异类,如果按现代人的看法,肯定是地主,根本不是什么富农!过了一会儿,这边玉荷刚摆上三盘干果和一盘肉脯,刚才的那个丫环就带了三个孩子一起进来。

这三个孩子都是男孩儿,年纪都在十岁左右,苏睿见了,便打招呼道:你们三个怎么才来!其中一个穿着皂色衣服的道:我爷爷说要跟他们两家一起来,这才迟了的。

苏睿像是个主人般招呼着几个孩子坐下——看来他也是经常做这样的事的——那三个人坐下后,也不多客气,便抓了糖果吃。

其中穿蓝衣的剥了几个花生,道:我见天儿吃花生,你家的还不如我家的呢。

另一个穿红衣的也道:这瓜子也有些潮了,不中吃。

这两个人看来也是常有零嘴吃的,所以一边吃着,一边还大言不惭地数落着。

不过那瓜子是有些潮了,齐敏儿磕了一个,便不再吃,只是也不说罢了,不像这两个孩子,毫不顾忌,也不知是他们与苏睿关系好呢,还是在家里趾高气扬惯了,想到什么便说。

只是看苏睿的脸色,应该是后者吧!苏睿被两个人说着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又有点绷不住的样子,便对玉荷道:怎么还不沏茶来,没看见都坐了这么久了么?玉荷忙应了一声。

道:这就去。

齐敏儿心想,一群孩子,谁吃得来茶,你这又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了!苏睿又加了一句:前儿我爹给我的一些香片,你且泡了来。

玉荷应声而去,那边齐宝儿却向齐敏儿介绍了这三个人——穿皂色衣服的,叫刘润;穿蓝色衣服的,叫张标;穿红衣的,叫孙飞。

三个人都是过了年十岁,比苏睿大两岁。

本来苏睿正想为齐敏儿介绍三人的,见齐宝儿又抢了先,便有些讪讪的,于是转而向三个人介绍了齐敏儿。

这三个人平日里也曾与齐福一起玩耍过,也认得跟在齐福身边的齐宝儿,见齐敏儿是他妹妹,便也点了点头。

这时门帘又被掀开了,进来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却梳着妇人的发型,却提着一个小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