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睿见了她,忙站了起来,道了一声:大姐。
原来她就是苏睿的姐姐,只见她对苏睿道:你也真是,那些个东西,还拿出来吃,吃我的吧。
本就是带给你的,昨儿事多,却忘了。
说着过来,把那包解开,里面露出一些蜜饯和糖果来,还有几块酥糕。
苏睿的姐姐年纪大,又是这家的人,连苏睿都站起相迎,其他人自然也都纷纷站起。
苏睿的姐姐摸着齐敏儿的头,笑道:这小姑娘是谁家的,生得好生可爱。
齐敏儿道:姐姐好漂亮,我是齐长春家的。
苏睿的姐姐听到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说自己漂亮,那自是发自真心,不是阿谀奉承的,那真是心花儿也开了,便笑道:原来是齐二叔家的妹子,你便叫我灵姐姐吧。
原来苏睿的姐姐名叫苏灵,已经嫁人有几年了,也鲜回娘家来,这次回来,也是为的看望一下父母。
齐敏儿仰头看着苏灵,只见她眉黛浅描轻画,杏眼桃腮,樱桃小口边有一粒芝麻大小的痣,反而让她略略上翘的唇角更显俏皮。
只是十八九岁的她,却梳着妇人的妇型,让齐敏儿觉得有点反差。
不过她发上插着一对金步摇,耳上也也戴着一对玉制的耳坠。
果然是——头安金步摇,耳系明月珰。
看来她的婆家也不是普通人家。
苏灵见齐敏儿仰头看着自己,眼中果然带着一丝惊羡的感觉,心中更觉得意,便抱起她道:敏儿也长得很漂亮啊!说着拈了一块肉脯递到齐敏儿的唇边,便来喂她。
这时玉荷端着几个杯子上来送茶,却发现少了一杯——原来刚才她并不知苏灵也来了,故此也先少了。
齐敏儿刚才就着苏灵的手吃了一块肉脯,此时便把自己跟前的一杯茶推到苏灵跟前:姐姐你吃吧,我并不渴的。
苏灵哈哈一笑,捏了捏齐敏儿的小鼻尖:真是个乖巧的孩子!这时那孙飞道:哦,我想起来了,齐敏儿就是那个被卖到齐家冲喜的女娃子对吧!这句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不过苏睿和张标、刘润显然也是听父母提过这件事,所以脸色的变化主要是因为没想到孙飞会如此出言不逊,而齐宝儿却是没有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有点不妙。
至于苏灵,齐敏儿来白河村的时候,正好是她出嫁之后,这几年她都没有回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是见众人面色不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细想孙飞的话,也的确是有些不讲体面,便对他道:小鬼头儿,你懂什么叫冲喜不,乱说乱话的,快闭了嘴,吃你的杏仁去!孙飞正吃着一颗杏仁,一边嚼着一边道:不知道。
不过我娘说是因为她娘犯了失心疯了,这才抱了她来冲喜,然后才好的。
齐敏儿听得汗了一下——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果然长舌妇从古至今都是存在着的,而且谣言总是以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在传播着!苏睿喝了一声:孙飞你有完没完?我看你才得了失心疯呢!齐宝儿也在一边道:我娘才不疯呢,我娘可好了,上午还做了年糕给我吃。
孙飞被苏睿喝了一声,倒也不敢说话了,只是屋子里气氛却僵了起来。
苏灵一把牵了齐敏儿的手,道:敏儿且去我屋里坐坐,别跟这些男孩子在一起,没什么意思。
姐姐带你玩些女孩子家的东西去。
齐敏儿也觉得待下去有点尴尬,便对她道:姐姐说得是。
便跳下来跟在她的身旁。
这时齐宝儿也追了过来,说:我也要去。
苏灵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齐敏儿的哥哥,心想可能是做哥哥的爱护妹妹,不肯让她跟着陌生人走。
又见齐宝儿虎头虎脑的,也挺可爱,便道:那你也来吧,到时也不许说闷。
其实这时刚过未时,也就是中午一点多钟,便是下午提前吃年夜饭,也还早着些,所以苏灵怕齐宝儿跟了去说闷,便这样先跟他说了不要后悔。
齐宝儿吃了一会子糖果,已经过足了瘾,中午又吃得多,也不耐烦和这些人继续坐在一起,心中又想着怎么向苏灵讨教刚才孙飞所说的事,自然是满口答应了。
于是苏灵便带着兄妹两个离去,苏睿见齐敏儿被姐姐带走了,心中对孙飞更是生气,便赌气不再说话,只是坐着。
苏灵虽然出嫁了,她的房间却还在。
这次回娘家,自然也就在重新打扫了让她用。
苏灵身边自然也带着婆家来的丫环,不过却也是本来就在苏家服侍她的帖身丫环,名叫小月的,如今也十八岁了,比她却还小着一岁。
苏灵带着两个孩子来时,她正在给屋里的火盆换炭,见到苏灵来了,也不起身,只是道:姐姐又从哪里找了这两个孩子来。
小月与苏灵关系亲密,虽然苏灵已经出嫁数年,但私下里她仍然称苏灵作姐姐,并不叫她夫人。
苏灵说:便是这村里齐二爷家的两个孩子。
小月点了点头,道:原来是齐家的小少爷和小小姐。
齐敏儿听了,心想看来齐家过去果然颇有体面,小月都要称自己和齐宝儿作少爷小姐了。
苏灵让小月去倒些玫瑰露来,让两人喝一些,小月点头去了,苏灵对齐敏儿道:你刚才请我喝茶,我现在请你吃些玫瑰露。
齐敏儿知道这玫瑰露是用玫瑰花瓣烹煮,再加入冰糖所制的,所以也挺想喝的,便笑道道:姐姐让我喝的,定是极好的!苏灵捏了一下齐敏儿的脸,笑道:好一张乖巧的嘴,如今才多大了,便这样会说话,再年长些可怎么得了,还不让人疼死爱死!齐敏儿只是笑,又抽眼看了四周,只见这屋子却比齐宝儿的还略小些,只有两间,一间是苏灵的卧室,另一间在旁边,有个小侧门,里面用门帘和小门隔着,看来是丫环上夜的地方。
而苏灵卧室里的摆设,也挺简朴,并不怎么华贵,也就是一张床,一个柜子,柜子上面有一面铜镜,旁边还有一个锡做的面盆,窗口一张小几上放着一盆小小的盆景,只是冬天已经枯了。
不知是因为苏灵只是难得回来一次,便随意收拾了一下呢,还是因为苏家本来就不是奢华的人。
齐宝儿这时在一边道:姐姐,刚才孙飞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说敏儿是买来的,不是我的亲妹妹么?古代的村里,买卖人口不是什么少见的事,齐宝儿又整天跟在齐福身后,而齐福与苏睿、孙飞这些人常有来往,言谈中有时也提到买卖丫环仆人的事,所以齐宝儿也知道人是可以买卖的,所以便以此来问苏灵。
苏灵对齐宝儿道:这是你家的事,我不知道。
不过孙飞那些孩子,也不过听得了一言半语的,也未必就记得清楚,你也不用去瞎问了。
有些事情,等你长大了,自然便会知道的。
齐宝儿点了点头,这时小月端了三盏茶进来,都是玫瑰露所调化开的。
齐宝儿闻着那香,便接过来喝了一口,觉得味道果然别有不同,比适才那香片茶味道更好。
苏灵见齐敏儿也喝了一口,便笑着问道:如何?齐敏儿笑道:很好喝啊,甜甜的,又香。
苏灵见齐敏儿笑得可爱,便又从帖身的荷包里,拿出一个九连环来,教齐敏儿玩。
齐敏儿前世就玩过这东西,虽然不是很擅长,但也不会被它难倒,只是苦于自己只有三岁,只得装作不会的样子,在苏灵的反复指导下拆兑着。
弄了几次,齐宝儿把自己的一盏茶和齐敏儿喝剩的半盏都喝了,然后伸过手来,从齐敏儿的手中拿了过去,两只手扭来扭去的,片刻工夫就把九连环都解开了,口中道:这有什么难的,以后我教你。
齐敏儿意外地看着齐宝儿——真没看出来,他会这么聪明!想到他平时那么贪玩——难道这是天才的通病么?那一世在学校里也常有这种聪明的孩子,平时就是不好好学习,然后玩着玩着就把年级第一或班级拿回来了。
难道齐宝儿是这种人?齐敏儿上下打量着齐宝儿——相处了快三年了,却也没看出来他是这种人啊!果然人不可貌相么!苏灵也是愣了一下,正想夸齐宝儿,齐宝儿却把九连环一放,道:我像敏儿这么大时,我爹就让我玩这个,家里面两个九连环,都被我弄坏了。
赶明儿让爹再买一个回来。
齐敏儿撇了撇嘴——原来是熟能生巧。
果然无他,但手熟尔么!苏灵笑道:齐二叔本是聪明的,宝兄弟自然不会差的!第卅一章 齐宝显摆齐宝儿受了夸,心里高兴,便道:我还会背诗哦!说着连续背了几首唐宋诗,让齐敏儿觉得很丢脸——倒不是背的有什么错误,而是苏家明显不是什么没见识的人,苏睿也应该是熟读诗书的,你这几把刷子,岂不是鲁班门前弄大斧?不过苏灵显然还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也不可能表现出什么来,只是任由齐宝儿显摆自己。
齐宝儿背了几首诗,大概自己也觉得无聊吧——尤其是看到齐敏儿那鄙视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好像露了怯。
有的时候齐宝儿自己也纳闷,怎么自己好像是齐敏儿的弟弟一样,经常要看她的眼神。
三人之后又聊了一会儿,主要也是苏灵在逗齐敏儿,齐宝儿又在这里吃零嘴。
齐敏儿也很痛苦,要装成是个孩子,来应对苏灵。
不过有些东西还是很难掩饰住,还好苏灵也没有太多想,只是觉得齐敏儿聪明伶俐,不是寻常孩子,心中更是喜欢。
过了一会儿,只听小月在外面道:少爷来了。
然后听到苏睿嗯了一声,道:敏儿在里面么?原来苏睿心中挂念着齐敏儿,与那些时时见到的伙伴在一起,反而没什么新鲜感,说了一会儿话,便过来找齐敏儿了,把那些人和表妹陆佳星都丢给了丫环玉荷。
苏睿走进屋子,见齐敏儿坐在姐姐身上,便道:姐姐在教敏儿玩什么呢。
齐宝儿道:是九连环,我都解开了。
苏睿便笑道:那个啊,我也玩过,还挺难的呢。
齐宝儿听了得意起来:不难,一会儿就解开了。
苏睿听了,笑了一笑,对齐敏儿道:这屋子里也不生火盆,你冷么?齐敏儿摇了摇头:我家里平日也不生的,不冷。
苏睿道:你家平日不生火的么,那多冷啊,以后到我家来玩吧。
齐敏儿道:你要念书,我没的来打扰你做什么。
苏睿坐在姐姐身旁,对齐敏儿道:我也不是日日念书的,考个秀才举人什么的,有甚么难的,我又不想做状元,何必头悬梁锥刺股。
齐宝儿往嘴里塞了一颗松子,用力磕开,道:我爹说秀才也很难考的。
苏睿道:秀才不难罢,举人才难些。
苏灵道:别乱说了,你们年纪还小,说这些个做什么,这东西本来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的,各人看各人的缘法,有什么好争辩的。
齐敏儿心想,这大概是两家人教育方式的不同罢,自家老爹对齐宝儿说功名难考,想让儿子努力读书,而苏里长却只说好考,以此来向儿子减压。
不过齐敏儿也不觉得二人的教育方式有什么高下,因为教育方式是要因材施教的。
齐宝儿天生有些懒,若不想法鞭策他一些,只怕是一事无成;而苏睿应该是个很自觉的孩子,如果还不停地为他加压,只怕效果反而不好。
这样看来,两家的大人都挺有招的,说不定齐宝儿和苏睿都能高中呢。
那边苏灵对苏睿道:你的那些小朋友呢?怎么丢下了人家,只往我这边来,岂不失礼?苏睿道:那有什么的,他们经常来咱家里玩的,也熟得很,不用我招呼,有玉荷在也就够了。
苏灵道:那星儿呢?苏睿道:张标很照顾她的,没事。
我又让玉荷把苏平苏诚叫去了,有他们在旁照应,总不会有事的。
苏平、苏诚,便是当初初见苏睿时,在他身边服侍他的随从,也是苏家的家生子儿,跟在苏睿身边,也时常与刘润、张标、孙飞他们一起玩的,也算是相熟的,在一起照应也好。
不过苏睿如今告诉齐宝儿,孙飞不是孙老人的孙子,而是儿子。
孙老人今年五十三岁,三年前才当的老人,之前四十多岁上得了孙飞,也得是老来得子,故此溺爱了些,养成了他有些不知人情事故的性子。
齐敏儿在一边听了,也觉得孙飞不像是个省事的,自己还是离那群人远点儿的好。
再说苏睿的房间虽然不小,但是那张桌子却不大,这么多人挤着坐在桌前,那种拥挤的样子也能想像得出来吧。
其实刚才就挺挤的了,所以齐敏儿对苏灵的邀请才会答应,不然就那样离去,她也知道对苏睿其实是有点失礼的。
其实齐敏儿前一世便不怎么喜欢人多的地方,特别是与陌生人在一起坐着,更是会觉得不自在。
这一世很少出门,也遇不到什么人,所以也就没有显现出来。
这也是她一直对苏睿的示好不怎么给好脸的原因——这一来是她不喜欢与陌生人交往,二来也是觉得在外人面前装成一个孩子太累,也就更不愿与外人交往。
齐宝儿是自家人,又是傻乎乎的,所以自然与别个不同。
齐敏儿见苏睿一直看着自己,还以为自己坐在她姐姐怀里让他觉得有点不高兴了,便挣扎下来,自己坐到一边去。
齐宝儿剥了一颗松子糖,塞到齐敏儿的嘴里,道:这糖味道很好,你吃一颗吧。
齐敏儿没提防,嘴里已经被塞入了糖块,一尝之下,味道倒也不坏,也就只白了齐宝儿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苏灵这时让小月拿出骰子来,然后又拿出一套叶子牌来,道:你们可会玩叶子戏?齐敏儿才三岁,自然不会玩的,她这话是问苏睿和齐宝儿的。
这两个人都是六、七岁上下,虽然不会,但是苏灵点拨一下,也应该能大致明白规则。
不过苏睿道:爹说了,玩这东西要玩物丧志的,不可去玩它。
苏灵笑道:今儿过年,在我这里玩上一回,也是无妨的。
再说也不赌钱,不过比比大小,简单得很。
原来叶子牌有多种上玩法,就像现代的扑克玩法一样,也分成好几种的。
小月拿出的一叠叶子牌,牌上只写着一贯十贯到万万贯的数字,苏灵便教他们用这数字来比大小,后来又用这些数字来玩一些心算数学的小把戏,齐敏儿看在眼里,也觉得是不值一哂的玩意儿,但想到古代也没什么娱乐活动,能这样也算是不错了。
而苏睿和齐宝儿果然玩得很开心,齐敏儿也只好装作不懂,只是坐在苏灵的身边,渐渐地便有点困顿。
此时正是未申之交,齐敏儿睡惯了午觉,此时小月又点了炭火上来,又暖和,且坐着不动,渐渐地便有睡意。
苏灵见了,便一手揽过她,轻拍着她,随即使眼色给一旁的小月,待齐敏儿真的睡了,便将她抱到了自己的床上去。
齐敏儿也没有完全睡熟,仍然能感到自己被抱起,然后放到了床上,再盖上了被子,但是着实睏顿,也就懒得睁眼来看。
待到醒来时,却是被齐宝儿推醒的:敏儿,走了,该吃晚饭了。
原来齐敏儿一下睡了半个多时辰,苏家已经把筵席摆好了——只是孩子们是不能上席的,而是在偏院里自成一席,由几个仆妇伺候着吃喝。
这偏院便是苏睿姐弟所住的院子,不知何时已经搭了一个棚起来,四面用布扯着,倒也没什么风,钻进去后,见到又多了一个姑娘和一个男孩子。
原来这是邻村的那个考县试的书生的两个孩子。
那个书生姓赵,今年都年近五旬了,从十六七岁开始参加童子试,至今不第,因为家徒四壁,所以直到三十多岁才娶了妻,如今长女十一岁,儿子只有五岁,比齐宝儿还小一岁。
往年他也时常遭人冷眼,如今里长请他,他也自感脸上有光,便高高兴兴地来了。
其实县试不过是第一步,赵生也不是第一次通过,他甚至参加过院试,只是总没有及第的命。
有几个仆妇站在孩子们身后,便有那交头接耳的诉说这日所请的几家人家。
齐敏儿听在耳中,知道三家老人,逢着节日,苏家是多半要请的,只是齐家兄弟和这邻村的赵生,往日来往得少些。
不过有那年纪大的仆妇说道,齐永春与齐长春也算是与苏家世交,苏睿的曾祖父与齐家兄弟的祖父乃是同科的秀才,两家人也曾颇有来往。
原来苏齐两家,还有这样的交情。
看来齐长春因为分家不公的事,与里长也有些积怨,而里长也时常心中有些尴尬,总想化解与齐长春的这些不快,只是两家人都碍着面子,没有来往。
如今借着齐长春过了县试的名头请他来家里吃饭,也算是两厢情愿的事。
只是里长怕人说闲话,这才连邻村的赵生也一起请了,其实只是过了个县试,有什么好巴结的呢!饭桌上的菜大多是些肉食,还有一些时疏,总之是种类繁多,足以让齐宝儿打牙祭的了。
第卅二章 吃年夜饭需知乡下农人,除了在自家田里种粮食之外,往往在宅子周围或院子里另辟一小块地来种些疏菜。
只是往往种的东西都一样,不可能各样都种一点。
也就是说,青菜成熟时,要连吃两三个月的青菜,萝卜熟了,又要吃两三个月的萝卜。
饶是文氏烹调手段高明,齐敏儿也是吃得叫苦连天。
所以饭桌上有些肉食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连疏菜的种类也多了不少。
不过看那赵氏姐弟面有菜色的样子,估计她们姐弟俩平时不要说肉食,估计能吃饱就不错了!但是那个赵生应该对两姐弟管教很严,虽然没有大人在一旁,但仍然恪守规矩,不但目不斜视,而且绝不挟桌面上超过自己这半径的菜,更不用说像齐宝儿那样狼吞虎咽的了——这让齐敏儿感到很是丢脸。
而且这些孩子一边说笑,一边吃饭,哪有半点礼仪,甚至有为争吃一块肉而动手抢的,慌得一边的仆妇忙上前拆解,然后再多上菜食,让大家管饱了吃。
赵氏姐弟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别人就是问她们话,她们也只是微笑而已。
苏睿凑在齐敏儿耳边道:我过来找你和姐姐,就是因为看不得他们这个样儿!故意作出一副守仪懂礼的样子,寒碜我们么。
齐敏儿只是笑,并不接话,苏睿见她样子,便也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跟你说这些,你自是还不懂的,我也真是心急!齐宝儿坐在齐敏儿的另一边,闻言凑过来道:他是说那姐弟两个人,一直不说话,吃饭吃菜也那么少,都是装出来的。
齐敏儿看了一眼齐宝儿,心想那也比你这样胡吃海塞的好看呀!苏睿见齐敏儿依旧一言不发,只是笑嘻嘻的,只当她听不懂,便挟菜给齐敏儿吃。
齐敏儿虽然没有洁癖,但是对外人吃过的筷子再挟给自己的菜,还是很有抵触情绪的。
但是人家很热情,而且肚子也确实饿了,齐敏儿就看着碗里的菜发愣。
齐宝儿一筷子过来:你不爱吃?我来!齐敏儿白了他一眼——你真行,中午吃了年糕,下午嘴就几乎没停,吃那么多零嘴,现在还能吃这么多菜。
想了一想,觉得还是说一声的好,于是便道:你肚子行不行啊,别吃撑了。
齐宝儿道:你下午睡觉的时候,我出过一次恭,没事。
齐敏儿皱起了眉头:你真讨厌,吃饭时说这个作什么!齐宝儿吐了一下舌头,然后凑到齐敏儿耳边道:你不习惯吃外人手里的东西吧,我也是!齐敏儿被他说话所吐出的气喷在耳后,觉得很痒——前世可是没有这样的体质的,这一世怎么会在这样的地方怕起痒来了——于是侧过身子,对他看了看,只见齐宝儿满眼的笑意,却没有取笑讥诮的意思,便道:你还是少吃些吧,家里也不是没吃的,何必在这里这样吃法。
齐宝儿道:不要紧,谁会在意我一个孩子,自古幼时顽劣长大后却有出息的人不知有多少,到时候谁还会记得你小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一番话说得齐敏儿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齐宝儿用肘部顶了她一下,问她怎么了,她才低声问道:这话是谁教你的?齐宝儿耸了耸肩:没有人教我,是我自己想到的。
说了这话以后,看看齐敏儿,见齐敏儿一脸的不信,便道:爹爹曾说过,张良也曾受过胯\\下之辱,我一个孩子,以后谁还会在意我现在的事。
说出来,也不过徒增一笑罢了。
齐敏儿实在想不到,齐宝儿居然会有这种想法。
但是她不得不承认,齐宝儿说得很对,只是这话越听越觉得像是齐宝儿学别人的,怎么也难以相信这是齐宝儿自己想到的。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智若愚?齐敏儿囧了。
齐敏儿另一侧的苏睿没有听到齐宝儿说的话,只隐约听到齐敏儿叫齐宝儿注意吃相,不要吃太多,于是便自己警示自己,不要丢了脸,又去学那赵家姐弟,也细嚼慢咽起来。
齐敏儿初时还不发觉,过了片刻,见苏睿怎么不挟菜了(其实是怎么不向她碗里挟菜了),便看了一下他,却只见他也正看着自己,便问道:你怎么不吃了?苏睿道:饱了,夜里不必吃这么多。
齐敏儿道:夜里还要守岁的,还是多吃一点吧。
苏睿奇道:你对你哥哥怎么不这么说?齐敏儿心想你怎么偷听人家的谈话,但是又想到对方不过是个孩子,可能也不会想到这么多,也就没放在心上,于是道:他白天吃得多些,我怕他吃坏了肚子。
苏睿嘟起了嘴:你好像从来不关心我。
齐敏儿心里感到奇怪——我要关心你作什么?你又不是和我生活在一起的兄弟。
便道:你自有你家的人关照你,何必我来多事。
苏睿听了,半晌无语,旁边的一个仆妇见他许久不伸筷子,便上前替他挟菜,反而被苏睿说了一句:我不用你服侍我,我自己会吃菜!那仆妇被他说得一愣,仍笑道:小少爷想是吃不到那一边的吧,我来替你挟些来。
苏睿皱眉道:跟你说了不用了,快闪开!说着推开了那仆妇伸出去的手,那仆妇被他弄得有点下不来台,这时齐宝儿道:大婶替我挟些酱肉吧,我够不着。
那仆妇这才有了台阶下,便伸出手去挟了一筷子菜给齐宝儿,这才又退到后面去。
齐敏儿心想齐宝儿却好像挺懂事的一样,难道是巧合?这时齐宝儿偏过头对苏睿道:官哥儿今日怎么了,火气真大,往日里却不见如此。
苏睿被他说得脸上讪讪的,便道:那边的几个菜我原不爱吃它,又怕实说了我爹责怪我挑食,所以有点失态。
齐宝儿说:这么好吃的东西,如何还挑!说着把小碗里的东西都吃进嘴里,叹道:已经吃了两碗饭了,实在是吃不下了呀!齐敏儿看了也觉好笑,便道:要不要再吃碗汤?齐宝儿小声对她道:真的吃不下啦,要不我替你挟菜吧?不用你动手。
齐敏儿在家里时,也经常吃齐宝儿或齐长春夫妇给自己挟的菜,对这三个自己人,齐敏儿心理上是没有任何一点排斥感的,于是便点了点头。
苏睿见齐敏儿吃着齐宝儿所挟的菜,心里好像有点不是滋味儿,这时又听到身后的两个仆妇隐约飘来的谈话中,提到年纪小小、疼爱妹妹之类的话语,心中更是不忿,便也挟菜给坐在自己另一侧的陆佳星吃。
齐敏儿这才发现,原来苏睿一直在跟齐宝儿较劲,心里真是哭笑不得,心想——你这样一个聪明伶俐的人,怎么会跟宝儿较劲的,你处处都胜过他,真是小孩子气啊!于是一时间齐敏儿便觉得自己看破了一切,有些超然物外的感觉,便一边吃一边看着两个人的神态,越瞧越觉得有趣。
不知不觉,从申酉之交,也就是下午五点钟左右的时候,一直吃了一个多时辰,到戌时过了,这顿饭才算是吃完了。
不过这是因为孩子们吃得快,饭量又小,即便是菜多,后面的几道菜也都吃不下了。
齐敏儿倒是一直在吃——她不像别的孩子,她是很有经验的,每道菜上来,最是再觉得好吃,也只是吃个三四口就罢了,一般也就吃个一两口。
而坐在她对面的赵氏姐弟居然也是如此——真不知道她们到底是因为要风度,所以歪打正着了,还是与齐敏儿一样,早就打定了这样的主意。
齐敏儿心中感到颇有点意思,便向着那边问道:这位姐姐和这位弟弟好面生,不知可否将名姓相告?那边的赵氏姐弟见齐敏儿长得可爱,如今又都到了饭席的尾声,便都低声将名姓相告,并与齐敏互相攀谈了几句。
原来姐姐名叫赵如凤,弟弟叫赵成功。
苏睿见齐敏儿连这两个陌生人都说得亲密,只是不理自己,心中更是失落,索性财气也不来理齐敏儿,只是逗着陆佳星玩儿。
齐敏儿倒是完全没有在意——她根本就没注意苏睿的反应,更谈不上去揣摩他的心思了,反而觉得苏睿不来烦自己,那真是太好了。
因为这一天来,苏睿一直缠着她说东说西的,有些东西齐敏儿根本就不想听,但是为了装作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只得装作都不明白,听得很起劲的样子,真是累啊!当最后的甜羹上来时,齐宝儿如同打了兴奋剂,又再度活跃起来,待吃了小半碗,这才复又躺入椅中不动。
第卅三章 收取红包齐敏儿拿他没办法,只得用小手去在他腹上轻轻地由上而下的抚着,帮他顺顺气,口中道:你这样吃法,明日也不用吃饭了。
齐宝儿道:那正好,也为家里省一口粮!齐敏儿又好笑又好气,但也没法说他什么——自己还是个孩子啊,什么话都不能乱说!要是摆出一副教训的口吻,只怕反而要笑掉人的大牙,却起不到任何作用。
这边甜羹上来,那边文氏等几个做母亲的都过来了。
这事是张老人的婆娘宋氏挑的头,她担心自己的孙子没吃饱,先离了席,于是大伙儿也就都跟了过来。
原来主人席上也吃得差不多了,男人们都酒过三巡,吃都脸红脖子粗的,女人们有样学样,都担心自己的孩子,生怕没有吃饱什么的,便都赶了过来。
文氏早就担心两个孩子——这次来的几个孩子,便数齐敏儿最小,齐宝儿又是个不让她省心的,在家眷席上总是心神不宁。
如今见宋氏离席过来,便也紧跟着过来。
其实在座的母亲或祖母,都担心着自家的孩子,只是没人领头罢了。
宋氏的丈夫张老人,是本村中资格最老的老人,她在村里也是颇有体面,故此也不多忌讳,才率先过来看看自家孙儿。
张刘两家,是带着已经成年的儿子和小孙子一起来的,齐敏儿听苏睿说,苏家和张刘孙三家,往年里是时常走动的,若是逢年过节,更是几家你来我往,要吃上好几天。
齐敏儿也问,怎么这你们家和这三家人都不用跑亲戚的么?家里老人年纪大了,谁耐烦到处跑,纵是有些亲戚,也是上门来的。
苏睿对齐敏儿的问话感到有些幼稚,不过一想对方只是孩子,也就罢了。
齐敏儿听他那意思,似是当了里长老人,便有了身份体面,轻易不再去别人家拜年之类的了,只有人家来给他们进贺。
于是齐敏儿便心道——果然现官不如现管么,里长老人这样的小职务,便能体面起来了!转念一想,苏家其实也挺不容易,虽然挺有钱,但是据说当年趁着齐连春的事买了齐家很多地,大概也趁机压低了不少价钱,甚至后来可能也因此与齐永春有着什么瓜葛,以至于在分家时偏帮着他。
看看文氏在家里发发对里长牢骚的样子,就可以知道,依这村子里那蜚短流长的,多半都会在背地里数落他的吧。
于是想找个机会,与齐永春齐长春兄弟彻底修好,说不定是里长一直想做的事。
齐敏儿暗叹了一口气,对于这齐苏两家,也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看了一眼旁边的苏睿,心想也许到了一下代,两家人才会真正地融洽起来吧——至少就目前来看,苏睿与齐福和自己的关系,还算是不错,齐宝儿跟他也谈不上什么恶感。
文氏赶到这边,第一眼就看到齐宝儿瘫在椅子里,口中直嚷撑死了,知道儿子至少没挨饿,心中倒是略松了口气。
上前摸摸肚皮——隔着衣服却也摸不出什么来。
齐宝儿见到母亲,便搂着文氏的胳膊,轻声道:娘,我们几时回去?文氏看了一眼四周,见大家都在与自己的孩子说话,便也低声道:今儿爹爹便在这里暂宿了,明早再回去,娘待会儿再带你们回去。
齐宝儿点了点头,齐敏儿这时也凑过来:为什么爹爹要住在里长家里?文氏道:说是今年人多,热闹,便索性一起守岁了。
齐敏儿心想,往年都是在家里,自己年纪又小,根本没有看到放焰火之类的。
古代的焰火技巧,按理说没有现代的高明,但是偏偏就有那么多的技巧失传了,搞得很多典籍中的华丽焰火,只有在传说中才能看见。
虽然也不指望这样的小村庄里有什么奇异的手法,但是对于焰火的向往,本来就是很多女生的天性,而齐敏儿也对于焰火,特别是古代的焰火,很有兴趣。
这次到了里长家里,总算是可以开开眼界了。
既然要守岁,自然鞭炮和焰火是少不了的——其实从年三十的一早开始,各处就时断时续地传来鞭炮的声音,如今天已经大黑,又不算太晚,自然是放焰火的时节了。
于是齐敏儿便对文氏低声道:娘,我想看焰火。
文氏道:焰火也不知何时才放呢,若是晚了,便去睡吧,莫吵闹。
待回家去,让爹给你们再买些来。
一旁的苏睿听到了,便凑过来道:敏儿你要看焰火么?我早备下了,待会儿一起来放吧。
齐敏儿点了点头,对他笑道:让我放几个好么?齐敏儿难得对苏睿露出这样明媚的笑容,这双带有笑意的眼睛,好像让苏睿又回到了初见她时,看到她同样含笑的眼睛的时候一般。
因为是穿越重生的,所以齐敏儿在看待很多事的时候,都是带着一份比较超脱的心态去看的,便是面上没有,眼中也时常含着一份笑意——上天给了她这样一份体味别样人生的机会,她怎么能不开心呢!齐宝儿这时也听到了,也凑了过来:我也要放几个。
苏睿终于有一样东西能够胜过齐宝儿的了(其实他样样都胜过齐宝儿,只是他自己不在乎或不在意那些罢了),心中也感到高兴和得意,便道:行,你们就跟我来吧。
说着就跳下凳子来,一旁的仆妇忙道:少爷,要先去老爷那边呢。
苏睿嘟起了嘴,似有些不情愿,但也只好点了点头,然后对齐敏儿道:你且等我一下。
文氏在一旁笑道:等甚么,我们都在一起的,她们兄妹两个,自然也是要跟着我去前院的。
苏睿的眼睛这才亮了起来,笑道:那便一起去吧。
说着牵了齐敏儿的手就走。
齐宝儿见齐敏儿被苏睿的大步子拉扯得有些踉跄,忙跟上去说:你慢点儿,敏儿跟不上的。
苏睿听了,便慢下脚步,齐宝儿跟上来,牵起齐敏儿的另一只手,然后对苏睿道:就这样去了?不等别人么?苏睿道:谁耐烦等她们。
齐宝儿道:你表妹呢?苏睿回头看去,见陆佳星在一个仆妇的怀里,挣扎着要过来,那仆妇却在给她擦脸上的油渍。
苏睿便道:且等一下她吧。
后面文氏缓步过来,见几个孩子友爱,心中也是开心——虽然对里长有些陈年旧怨,但一来人家毕竟是里长,还得在人家的管理下生活,而且苏睿也挺天真可爱的,故此对几个孩子要好,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齐宝儿向着陆佳星招手,陆佳星擦完了嘴,奔了过来,那仆妇还跟在身后,唯恐她摔倒。
陆佳星奔到三人身前,便来牵苏睿的另一只手,结果这一下四个人手牵手,虽然都是孩子,但是这条小径还是太小,四个人毕竟拥挤。
齐敏儿便松开了苏睿的手,对他道:你是主人,走在前面吧。
苏睿略一沉吟,觉得让陆佳星去牵齐宝儿的手是不可能的,但让齐宝儿跟在自己身后,然后自己牵着两个小姑娘,也好像说不出口,便只得点点头,牵着陆佳星向前走了。
走了不多几步路,来到前院,只见前院里也搭了一个大棚子,掀开布进去,只见里面摆了三桌,只是桌上的饭菜已经撤下,每人一杯茶,正在谈笑着什么。
另一边最远端的一桌,还坐着几个妇人,想来是来客中的女眷。
虽说有男女不同席不同屋的规矩,但乡下其实遵守得不多,便是城里的上等人,逢年过节时也未必都守了这规矩。
文氏一直跟在几个孩子后面,到了这边,就带着齐氏兄妹去到丈夫的身边,附在他耳旁告诉他一双儿女都很好。
齐长春笑着摸了摸两个孩子的顶心,便让两个孩子给在座的人拜年。
齐宝儿倒是无所谓,麻利地跪下磕了一个头,嘴里还说道:各位叔叔伯伯大爷,宝儿年纪小,你们就只当是可怜我了,让我这一头全有了吧,不然我非把头磕破了不成。
众人看着都笑,齐敏儿心想我要是学你,我就成白痴了啊!但是现在这种状况,齐敏儿也着实无奈,心里发着狠,下定决心再不来参加什么与拜年有关的事,然后咬着牙跪下去,也不说话,只是磕头。
众人看了都道好了好了,然后便都拿出红包来,递给齐长春。
齐长春也不客气,便都收下。
古人在这一方面好像没什么多想的,不像现代,还要你客气来我客气去的,然后你给我一个红包,我给你一叠钞票的。
齐长春顺手接过了那些红包,然后分别放在齐宝儿和齐敏儿的怀里,让她们两个先自己收着。
这些红包里,也都是大明宝钞,倒没有人直接给一串铜钱的,这让齐敏儿有点失望。
如果给铜钱,也许父母会给自己几文,放在身边玩玩,但是给钞票的话,自己又不能拿出去换,还是要如数上缴的吧。
虽然不能自己去花钱,但是在心态上,拿到手的钱,还是不想再送出去啊!几个孩子都转了一圈拜年,然后都去了苏家的大门口,看几个下人放焰火炮仗,苏睿也让丫环把自己屋里早准备下的焰火拿了出来,等仆人的放完了,再来放自己的。
第卅四章 齐看焰火之前齐敏儿见仆人们放的焰火已经大失所望,原来也不过是些放在地上向上喷火的东西,也不甚高,也只喷出一米多罢了,若论明亮,还不如后世的火树银花之类的。
接下来苏睿放的就更没什么意思了,就是一些在地上乱窜的火老鼠,再加上拿在手上喷着小火的东西。
看来那些传说中的焰火,在这乡下是无福得见了,得有机会去城里才行。
白河村里还有十来个孩子,自家的焰火早放完了,大概也都知道里长家每年要放,早就围聚了过来,远远地站着,看着这边在放焰火。
齐敏儿很少出门,也不认识那些人,倒是齐宝儿,还跑过去跟他们说话,并且从苏睿那里拿了几个焰火,去跟这些孩子燃放。
文氏和另外几个婆娘,都担心自己的孩子放炮仗有危险,便都跟了出来,站在冷风里看。
齐敏儿见文氏穿得不甚厚,心中正想着不必再看下去,和文氏一起回去,免得她受凉,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好。
这时门里走过来一个仆人,给文氏递上了一件衣服,文氏披了上去,却是今年齐长春给她做的新衣,原来陆长春早有准备,这样齐敏儿也就放心了。
那边放完了焰火,又开始放传统的二踢脚之类的大炮仗了。
还好,没有出现什么哑火的事,也更没有出现伤人事件。
陆佳星在放焰火的时候看得很是兴高采烈,放二踢脚时却是拉住了苏睿的胳膊,把脸埋在他的臂弯中,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苏睿正玩得兴高采烈,也没怎么在意她,几次甩开她自己去点火,陆佳星就只好捂着耳朵看着他,眼中露出惊惧的神色来。
这时张标就会挡在陆佳星的前面,好像这样就能让陆佳星听不到那轰然的爆炸声。
一开始陆佳星还移动脚步,从张标的身后探出头来,观看那边苏睿的情况,但是苏睿也不理她,只顾自己点火,然后向齐敏儿和陆佳星两个招手,让她们凑近一点,顺便也自我炫耀一下自己的勇气。
齐宝儿却是闷声不响地在一边自己点了几个炮仗,便跑回齐敏儿的身边,陪她一起看。
于是时间一长,胆子小的陆佳星就索性躲在张标的身后了。
张标也算是个少年老成的人,齐敏儿就没见他说过什么话,刚才在饭桌上,他也没有与其他人交头接耳的,是除了赵家姐弟外最守规矩的人。
陆佳星躲在他身后,虽然仍然捂着耳朵,但好歹眼睛没有再闭上了,而是看着边上的齐敏儿,对齐敏儿一点也不畏惧地看着放鞭炮的样子,眼中露出羡慕之色来。
齐敏儿看了陆佳星一眼,微笑着凑到她跟前。
陆佳星也对齐敏儿笑了笑,好像身边多了一个人,而且是个很有勇气的人,也为她增加了几分勇气一般,放下了一只手,去搀着齐敏儿。
两个小女孩儿互相看着,笑着,仿佛在这一刻成了知音,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苏睿连放了七八个炮仗,还有些间犹未尽,回过头看到两个女孩儿都躲在张标的身后,便过来说:你们真胆小,放炮仗还要躲到别人身后去。
张标说:女孩子嘛,总是胆小些的,这有甚么好大惊小怪的。
苏睿无奈地撇撇嘴,对陆佳星道:你要是怕的话,怎么不早说,来吧,我们回去吧。
说着伸手来拉陆佳星的手,而后向宅内走去。
其余的孩子仍然沉浸在自己放炮仗,或者看别人放炮仗的兴奋中,齐宝儿这时过来,拉着文氏的手道:娘,我们回家去吧。
文氏道:且再等一会儿。
说着领着两个孩子回到里面,对正在与里长说话的齐长春说了要带两个孩子回去的话。
他们也乏了,比不得你们大人,孩子总是要睡的。
里长道:这大黑夜里的,如何回去,你身子又不利索。
齐大嫂和福哥儿今日都在这里陪着我家一起守岁,不如线娘你就也暂且住下罢,明日天亮了,再一起回去。
原来高氏要巴结里长一家,就说要与里长家一起守岁,本来只要男人家聚在一起守岁,女人家带着孩子,稍晚些也就回去了,如今高氏这样一来,却让文氏有些尴尬了。
这时从另一边走过来的苏睿听了拍手叫好:好极了好极了,我正和敏儿没有待够呢,索性多住两天,一起玩儿吧。
里长瞪了他一眼:胡说甚么!你后天便要开始念书的,哪有工夫去玩!原来里长对这个小儿子的要求也是很严格的,苏睿听了便只得低了头不说话。
一旁的高氏忙过来道:官哥是顶聪明的,又乖巧听话,读书什么的,里长也不必太挂在心上,等来年正科,定然考个秀才回来。
里长道:哪有这么便当,我看他还早得很呢!高氏笑道:我家阿福,才多了没多久的书,便考过了县试,官哥儿定然是做举人的料子,这还有什么可说的!高氏这话明显赞苏睿,暗中也是在为齐福自抬身份,里长与齐家相交这些年,哪有不知道高氏的为人,听不出她话中之意的,便笑道:福哥儿天资过人,官儿怎么能比!齐福忙道:小侄不过是侥天之幸,恰好温书温到了考题罢了。
里长笑道:如何别人没有这份好运,这定是齐大哥和齐大嫂家里鸿运当头,挡也挡不住啊!于是一堆人又互相吹捧了一番,那边齐长春却暗自又与妻子说了一会儿话,最后还是让文氏一起在这里长家里住了下来。
本来文氏是想带着两个孩子睡的,但是齐长春和里长却说让孩子们睡在一起,文氏怀有身孕,还是小心些的好,不要与孩子一起睡。
文氏无奈,只得应了,心中宽慰自己,齐宝儿和齐敏儿都是独自睡过的,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只是换了个地方,换了张床,又没有母亲在身边,不知他们会不会失眠罢了。
齐宝儿和齐敏儿其实也的确没什么害怕的,也不知是不是过惯了独自睡觉的日子,一点抵触的心理也没有。
苏睿一开始拍手叫好,只是后来知道与他睡的是齐宝儿而还是齐敏儿,不由大为丧气。
齐宝儿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你想跟敏儿睡么?告诉你,跟她睡,你会被冻着的,她一到晚上,就手冷脚冷的,哈哈……齐宝儿在这边半开玩笑地对苏睿说这些话,齐敏儿还没说什么,文氏却打了齐宝儿一巴掌,喝道:胡说些甚么!还不闭了嘴!齐宝儿一愣,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苏睿那边却先红了脸。
齐长春对文氏挥了挥手,道:孩子嘛,懂得甚么,你这样反而不好了。
里长也道:就是就是,他们才多大了,何必忌讳这些个。
说着便让丫环带几个孩子去休息,又让自己的老婆柳氏去领着文氏休息。
齐敏儿与陆佳星跟着一个丫环到了另一边偏院的一个小屋里,外面看上去并不大,进去一看,里面的安排倒是井井有条,干净得很。
陆佳星道:这是我的寝室,妹妹你看好么?齐敏儿心里暗暗好笑,心想怎么苏家的孩子全都如此,有什么好的东西就喜欢得到别人的称赞。
于是便道:姐姐的房间真好,比我的漂亮,又比我的干净。
这话却也不是瞎说,的确陆佳星的屋子里都摆放着各种家什——她过了年不过五岁,只比齐敏儿大一岁,这屋子显然也不是由着她的弄的,而且既然她不是常住的,也许这里平时只是某个丫环的屋子罢了。
齐敏儿的话让陆佳星很是开心,她便牵着齐敏儿的手道:妹妹真好,我们一起睡觉吧。
齐敏儿跟着她过来,本来就是一起睡的,听她这样说,自然也是点头笑着应了。
不过陆佳星还是要先洗漱了才睡的,所以也一时不忙着到床上去。
齐敏儿自从穿越后,并没有像前世那样日日洗脚,好在人还小,也没什么脚汗。
平日里也不怎么有大的活动,身上也不脏,渐渐地也就习惯了只在夏天天热时夜夜洗脚,平时不过两三天洗一次。
睡在床上,齐敏儿倒没有什么恋床的习惯——虽然换了身体,但是心理和精神却没什么改变。
陆佳星却是兴奋得很,在齐敏儿边上问东问西的,让齐敏儿有些奇怪——平日里陆佳星给她的感觉完全不是这样的,而是一个略带羞涩的,不太说话的,胆小的小姑娘。
怎么这会儿到了床上,却反而话多起来了。
敏儿,你可念书么?陆佳星不断地把齐敏儿从即将步入的梦乡中拉出来。
齐敏儿摇了摇头,道:只是识得几个字罢了。
陆佳星道:等我过完年回家,便要念书,跟表哥一样。
齐敏儿哦了一声,忽地又道:你爹娘呢?陆佳星道:我娘得了病,我爹带她去找大夫去,我就住到舅舅家来啦。
原来陆佳星是苏里长姐妹的孩子。
齐敏儿想了一下,觉得也没必要故作关怀地去问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她母亲得的是什么病——她知道的可能性其实不大。
陆佳星见齐敏儿又不说话了,便推了她一下,问道:敏儿你胆子好大啊,刚才那样响的炮仗,你也敢看。
齐敏儿本想说——看看怕甚么,又不会飞过来炸到你,但是转念一想,今天陆佳星似乎太过兴奋了,一直在说个不停,要是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只怕不知要磨蹭到多晚去,所以索性闭着眼睛不理她。
不过齐敏儿心中却想,这陆佳星的母亲,得的是什么病呢?盱眙这个地方,其实离南京不远。
而要说名医,明初好像没有什么在历史上留名的名医,可能陆佳星的父母是去京城求医了吧,不管怎么说,南京这样的全国中心,总得有两个医术高明的,去那里看病,把孩子寄放在舅舅家,应该也是正常的吧。
齐敏儿在这边胡思乱想着,那边陆佳星见齐敏儿不理自己,也就渐渐地安静了下来,不多时也就睡了。
她那边沉沉睡下所发出的呼吸声,让齐敏儿也很快入睡了。
但是这一天睡得着实是不爽,睡到半夜就手足冰凉,不由自主地就去搂着陆佳星了。
但是陆佳星身材幼小,虽然比齐敏儿要长上一岁,但是身体却比齐敏儿还要娇小,等到天蒙蒙亮时,齐敏儿就手足冰凉地醒了过来。
她这才发现,不但自己手足冰凉,就连陆佳星那小小的身子,被自己搂住的地方,也是凉凉的。
齐敏儿叹了口气——早知如此,还不如多要两床小被子,不和她睡一个被窝呢!——这也算是损人不利己吧!齐敏儿有点自嘲地想。
这个时候的她,无比地思念汤婆子,还有齐宝儿。
齐宝儿这个人体汤婆子,还是挺好用的!勉强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卯时过半,也就是六点多钟的时候,齐敏儿忽地听见有人在外面敲门,便问道:谁呀?门外传来齐宝儿的声音:敏儿你醒了么?齐敏儿坐起来,一边自己穿衣服,一边道:醒了,你且等我一下。
可恨的是年纪小,手脚短,穿衣服也穿了半天。
不过陆佳星一直没有醒,可能是昨晚太兴奋,睡得迟了,结果睡不醒了。
齐敏儿穿好衣服,出得门来,却见齐宝儿和苏睿两个都站在门外,只是苏睿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
齐敏儿也无暇去分辨那是什么表情,只是道:你们怎么起得这么早?齐宝儿上前握住她的手:果然是凉的,我就知道。
苏睿在一旁说:怎么不叫人生个火盆?齐宝儿说:那没用,就是夏天她也一样冰凉冰凉的,只是那时天热,不会被冻醒罢了。
苏睿抿着嘴不说话,齐敏儿忽然明白了他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尴尬。
可能包括了不愿意过来,不愿意听到,不愿意看到,然后却忍不住要过来,于是又听到和看到了这些不合于礼的东西。
齐敏儿在心里叹了口气——古人真是迂腐,倒是齐宝儿率真坦诚,是个可爱的家伙。
不过这也没有办法,这种思想是上千年的传承,想要改变是挺难了。
哪怕现在的皇帝是个穿越者,也很难改变这一点吧。
跟着苏睿和齐宝儿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丫环,就是玉荷。
原来里长家里也不是婢仆成群的,昨夜人多,临时雇了两个短工帮忙。
其实苏家的丫环仆妇下人,总共也就十来个人,陆佳星是在这里暂住的,不可能为她专配一个丫环,所以平时也都是玉荷在侍候苏睿的同时,关照陆佳星一下。
这日苏睿和齐宝儿起得早了,她跟在外房里上夜,自然也就起了。
本来服侍完他们洗漱,便要过来候着陆佳星早起,但是齐宝儿不肯洗漱,一定要先过来,说齐敏儿一定被冻醒了,就赶着要过来。
苏睿有点不太相信,但仍然跟了过来,听到齐敏儿手脚冰凉的话,自然也觉得尴尬。
齐宝儿捧着妹妹的手,搓了一会儿,玉荷也打了热水上来,让齐敏儿和他们一起洗漱。
热水洗完脸,用青盐擦了牙,那边玉荷也唤醒了在里屋的陆佳星,然后帮她穿好衣服出来,这边的三个人都已经洗漱完毕了。
四个人先用了一些小茶点,等时间差不多到了辰时,便去了前厅。
结果刚走了没几步,就在路上遇到了文氏——文氏毕竟不放心,也是早早起了,与里长等人说了会话,便往这边赶来。
文氏见到两个孩子一切安好,便也安了心,伸手摸了一下齐敏儿的手,也觉得热乎乎的,便牵着她一起回到前厅。
前厅的人这时已经开始吃早饭,齐福与他父母,以及那姓赵的书生一家也都在,只是三位老人已经回家了,他们并没有一起守到天亮,而是与里长等人在庭院里做了些祈福的仪式后,又一起待到了丑时便回了,至于他们的家人,那是早就回家了的。
四个孩子到了前厅,又上前给众人正式拜了年,然后一起坐在一起吃了早饭,便向里长家告了辞,回家去了。
苏睿还想挽留齐宝儿和齐敏儿下来,但是一来第二天他还要念书,二来齐永春兄弟和齐福,还有那赵生,昨夜也都一起陪着守了岁,精神也都困顿了,于是便都各自回了家。
一路上齐永春与齐长春还说了几句话,但是高氏却已经东倒西歪了——原来昨夜她主动要求和众人一起守岁,也是一夜未睡。
倒是齐福,还勉强撑着,扶着自己母亲。
等回到家里,文氏打发齐长春去睡,齐长春却道:我精神还好,陪你坐一会儿吧。
昨夜都没怎么与你好好说话,一个年过得心里也不踏实。
文氏道:你不去睡,我心里才不踏实呢!于是强着齐长春去睡了。
齐宝儿和齐敏儿两个回到了家里无所事事,两个人先把收的红包都给了文氏,然后齐宝儿把塞满身上各处衣兜的糖果都拿了出来,然后从中挑出饴糖来,都给了齐敏儿。
结果里面竟然有近一半都是饴糖,倒让齐敏儿有些不好意思。
齐敏儿见齐宝儿心中挂念着自己,也是颇多感触,但仍然道:谢谢你这么想着我,只是为了口舌之欲,何必如此。
齐宝儿搔了搔头:但是我了没什么能为你做的啊!齐敏儿笑道:你好好跟着爹念书,那就成了,我不用你来为我做什么,有爹娘在,哪里就轮得到你了。
齐宝儿苦着脸道:我念书,于你又有什么好处?齐敏儿道:你好了念书,爹娘都开心,他们开心,自然对不会对我们发火,我自然也就有了好处。
齐宝儿眨了半天眼睛,才道:不错,我之前怎么没有想到……两个人一边打趣一边说着话——还好是在齐宝儿的那书房里,没有别的人在,不然要是文氏或齐长春听到了两个人说的话,肯定不敢相信齐敏儿刚刚四岁,就能说出与七岁的齐宝儿互相打趣的话来。
也算是齐宝儿迟钝,一点也没觉得这个妹妹怎么在自己面前说话的条理性和神态,与在别人面前的完全不同。
两个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到了中午,文氏做了饭,让二人先吃了,却不叫醒齐长春,让他再多睡一会儿。
齐敏儿心想,白天睡太多了,晚上容易失眠呀——转念又一想,也许文氏是故意的?但是她现在有孕在身,又不能亲热,不太可能吧?齐敏儿在瞎七搭八地胡思乱想,那边齐宝儿忽然对文氏道:娘,昨儿孙飞说,敏儿是卖到咱家来给你冲喜的,冲喜是什么意思?文氏脸色一变,道:你胡说些什么!敏儿是你妹妹,不要去听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乱嚼舌根!文氏极少发火,齐宝儿见了一怔,忙闭了嘴不敢再问,但片刻之后又嘟嚷道:孙飞又不是不三不四的人。
文氏一拍桌子:以后少和他们一起顽!他们不念书,只知道沾爷娘老子的光,能有甚出息!齐宝儿不敢再多言,只往嘴里填饭。
齐敏儿早知道齐宝儿说出这话里会挨骂,但是也不好劝,只得也用饭来堵嘴。
文氏见了,误以为齐敏儿心情受到了这话的影响,忙道:敏儿莫急,你就是爹与娘的孩子,别去理那些浑人,知道么?齐敏儿点了点头,文氏知道这个女儿乖巧,也就不来多说,只是心中毕竟有了些阴影。
想到村里流言甚多,等齐敏儿长大了,总要知道真相,可得怎生想个法子,不让敏儿受到伤害。
想到这里,心中不免难有计较,心也乱了起来,便看着两个孩子用完了饭,先让他们去睡午觉,然后再去叫起丈夫,一边伺候他吃饭,一边跟他说村里这些流言的事。
齐敏儿也没有想到文氏会想得这么多,因为她自己本来就知道自己是被送到这里来的,所以根本就没往那方面去想。
不过这下与齐宝儿又睡在一张床上,有了人体暖炉,可是舒服多了。
那边文氏叫醒了丈夫,对他说了这事,齐长春也是一怔——虽然知道村里总有些流言,但是总以为没有人会在自己面前说,也应该不会去跟还是孩子的齐敏儿说,却不料村里的孩子听到大人间的谈话,也会同样将这流言在孩子们中间传来传去。
齐长春幼时与哥哥弟弟一起生长在齐氏大宅里,又喜欢读书,便难得出门与别的孩子交往,所以也没想到孩子们也会是流言的传播者。
转念一想,也自责不已——从古对今,童谣不是流言最多的载体么,他怎么竟然会忘了。
不过急切之间,也没什么好办法,好在齐敏儿年纪还小,也不会常出门玩耍,以后索性注意一点,让她多在家里待着,也就罢了。
于是齐长春道:敏儿还小,也不用着忙,让她少出门也就是了。
等她再大一点,咱们想个法子,告诉她实情,料也无妨了。
总之我们对她也没有什么不到的地方,待她出嫁时,嫁妆也给得丰厚些,她也不会对咱们有什么外心的。
文氏道:我岂是这样小心眼的人,我一直待她如亲生女儿,只要她过得好,我还指望她嫁个好女婿来带携我不成!我只是怕她听了难过!齐长春道:那也无法,总不成为了这事搬去别处住吧!二人说了一回,终也无法,也只得暂且把这事搁置了下来——再说文氏怀孕已经四五个月,腹间已经渐渐隆起,行动多有不便,也没空去多想别的。
齐长春吃了中饭,又出去给村中其余几家相熟的拜了年,到了傍晚才回来,回来时见到齐宝儿在念书,倒是一怔。
齐长春想道——虽然是又长了一岁,却怎么只过了一天,便开了窍,主动念起书来。
他却不知这都是齐敏儿在后面规劝的。
不过齐长春到底心中高兴,勉励了儿子几句,又让文氏不要忙了,自己来下厨。
我也好久没有下厨了,待我来做几个菜。
文氏听了,笑道:不是说君子远疱厨?怎么你却会做菜的?齐长春道:幼时顽皮,却也跟着那时在我家帮佣的厨子学过几手,只是被咱爹骂了几句,已久不动手了。
文氏笑道:如今我有了身子,却累得你要下厨了。
齐长春哈哈大笑,说:只怕我已然忘却怎么做菜,别让你们食不下咽才好!文氏见丈夫高兴,也不便拂了他的意,便带着两个孩子进去,让他们坐好,然后自己也去厨下帮忙。
早准备下的过年时的食材,两个人忙了一会儿,也就都做得了,然后与两个孩子一起吃。
齐敏儿吃惯了文氏的手艺,倒觉得文氏做的菜,比里长家里请人来做的要更好些。
文氏见一双儿女吃得香甜,也是心里高兴,只是有一件事,却非对齐长春说不可。
春哥,今年宝儿也七岁了,毕竟要避讳些,便索性收拾了三叔那间屋子出来,让敏儿住吧。
齐长春知道文氏因为齐敏儿不是亲生女儿,只怕又被别人说闲话,故此有此举措,只是道:你怎么却忍心了,敏儿才四岁,如何能一个人睡?第卅六章 上门拜年齐长春见妻子皱着眉不说话,便又笑道:如今正是过年,大家开开心心的,岂不是好。
何必说这些个让人泄气的话来。
文氏心想左右如今宝儿和你一起在那书房里睡,便道:那就依你,反正敏儿如今也睡在我房里,只是若肚子里这个出来了,又该怎么办!齐长春笑道:你总是想得太多,哪就有这许多闲事了,我们只管过我们的日子。
文氏只得闭了嘴,齐长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用筷子沾了些,往儿子路费城送去。
文氏见了忙道:他才多大了,如何喝得酒了!齐长春已经把筷子伸进了齐宝儿的嘴里,笑道:你自己酿的腊酒,难道自己不知。
这都甜的紧,不碍事的。
这时齐宝儿咂了咂嘴,道:确是甜的呢。
其实腊酒便是米酒,只因在十二月里做的,便又称做腊酒。
文氏做这腊酒时,是去年的冬天,她每年做的腊酒,都是第二年开春才喝,所以虽然比别家的甜些,但是力量也大。
于是文氏忙道:甜也不能喝,这酒的力道大得很,去年你还醉了呢!齐长春道:去年我过了县试,你又有了身孕,皆是喜事。
俗话说喜酒不醉人,你怕甚么!说归说,也不过只是用筷子沾了这么一小下,就不再给齐宝儿尝酒了。
文氏道:我还能不知你的心思,我每年只酿一坛酒,你早就嫌不够了,打量着让儿子也喝上,好让我多酿些是不?齐长春哈哈一笑:娘子这样聪明,我哪敢动这样的心思。
文氏与他调笑了一阵,便主要为儿子和齐敏儿挟菜。
齐敏儿也真佩服齐宝儿,这两天吃得都这么多,而且油水也足,怎么胃口就这么好,就算是自己,平时与他一起吃菜吃饭的,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好胃口!等到吃完了,一家人沐浴洗澡。
到了隆冬时节,其实齐家要十来天才洗一次澡——这就是古代的农村啊,这齐家还算是比较好的,听齐宝儿说,有些人的家里,在最冷的时候,一个月也洗不了一次澡。
齐敏儿当时还想——这地方得亏是女孩子少,不然女孩子从小就这么脏,长大了怎么嫁得出去!后来也渐渐习惯了——估计这里的男人更脏吧!所以也不嫌女人脏了。
不过这样一来,齐敏儿就打定主意就算要嫁给本村的男人,也要事先打听好,一定得是一个经常洗脚洗澡的人,如果每天连牙都不刷,那是宁死也不嫁的!不过现在自己年纪小,说什么也是无用的,只能逆来顺受了。
还好文氏和齐长春都是厚道的人,没有让齐敏儿用齐宝儿的洗澡水,而是每次都让齐敏儿先洗,然后再让齐宝儿洗。
白河村里的水资源并不紧张,村后的白河还算是湍急汹涌,但是农人的思想里,就是不把个人卫生当一回事,所以也没有办法。
齐长春家好歹也曾体面过,所以洗得还算勤快。
而对于齐敏儿来说,虽然没有用齐宝儿洗剩的水来沐浴,但是也觉得挺诡异的——自己用过的洗澡水,让另一个男人用,即使是一个孩子,也有点那啥了。
她不是有过度洁癖的人,也不会像红楼梦里的妙玉那样,说什么我用过的东西,便是砸碎了也不让旁人用的话,但是……——唉,好吧,我的想法也猥琐了呀!就当是去了日本,到了男女混浴的温泉了!齐敏儿也始终这样安慰自己。
齐宝儿自然是没有任何反感的,在他看来,孩子们轮流在一盆水里洗澡,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他夏天时还和村里别的孩子一起去过村后那条白河浅滩处,一起玩水呢!那条河可是有住的近的村民在那里洗衣倒垃圾的,连撒尿在里面的都有,从上游到下游,那得多脏?还不是眼一闭什么都不管了!所以每次洗完澡出来,齐宝儿看到齐敏儿脸红红的,还以为是水太烫了,怎么洗好这么久了,脸还这么红。
齐敏儿其实对于洗澡也有另一个为难的地方——那就是每次洗完澡,凉性体质就会体现得更明显。
也不知道别的凉性体质的人是不是也是这样,反正齐敏儿虽然洗完后全身暖暖的,但是过后手脚就更显冰凉。
矛盾啊!这辈子怎么有了这样的一个身体!不过年初一这天齐敏儿仍然是与齐宝儿一起睡的——文氏虽然有孕在身,但仍然体谅齐长春,与他行些亲密之事,两个孩子在身旁,自然多有不便。
第二天齐永春带着齐福和高氏又一起过来,倒搞得刘长春很不好意思,直说自己是弟弟,本该去给哥哥拜年的,怎么却让哥哥过来了。
其实往年都是齐长春去哥哥家拜年的,只是今年的年初一有些忙碌,又知道哥哥和嫂子也一起在里长家中守了岁,回家后定然也要补眠,也就没有去打扰。
本想等这天午后去拜年的,却不想哥哥一家倒过来了。
这是往年从来没有过的,所以才让齐长春一家意外。
齐永春还拎着几包东西,重新又封了个红包给齐长春,说是谢谢他教齐福念书,这也算是谢礼了。
他还恐齐长春不收,不说这是束脩。
齐长春推辞不可,便也只得收了。
这两日还要带着福儿去村里各家走走,等过了初五,便让他再到你这边来念书。
这次去府试,还要二弟你多多照应他啊!齐永春让齐福给齐长春再郑重行了一礼,齐长春忙扶起齐福,道:我们都是自家人,何必客气。
福儿我一向是喜欢疼爱的,大哥不必过多嘱咐。
齐永春看了一眼屋外——那边厨下,高氏正在帮文氏忙碌做菜,齐敏儿也在一边看着——然后对齐福道:福儿,你带着宝儿出去,去对你二婶说,不必做什么菜,只随便拿两个菜来下酒便是。
齐福应了一声,带了齐宝儿出去,齐永春低声道:二弟,我知道当年亏待了你,这些年来你纵然嘴上不说,心里总也有些牵念……齐长春忙道:大哥说哪里话来……齐永春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然后道:三弟的事,将来也只有你来照应了,我这个做大哥的,唉!兄弟二人在房里各自诉说兄弟之情,那边齐福带着齐宝儿去厨下,只听高氏正在对文氏道:这次去凤阳,毕竟是路远的,弟妹你身子重了,还是住到我家来吧。
文氏道:多谢大嫂了,这事我还是跟长春合计一下才好。
这时齐福跨了进来,对文氏道:婶子不需太忙,我们下午还要去别家拜年,略有两个菜也就是了。
文氏笑道:福儿才十四岁,却懂事了许多。
高氏道:却没有你家的敏儿懂事!文氏笑了一回,也不多说什么——昨儿听了齐宝儿所说的村里的流言,心中一直如鲠在喉,遇到有关于齐敏儿的话题,便不想多说了,只是对齐福道:哪有随便执招待大哥大嫂的道理,你们先去,我还没到动不了的时候呢!高氏在一旁也道:妹妹一片心意我就领了,咱家里什么没有,妹妹不必为了我们操劳的。
文氏也懒得与她做口舌之争,虽然听这话时心里生厌,但仍然笑道:不碍什么事,只是些简单的菜罢了。
高氏还要再说,齐福道:娘,你去跟爹说说,不要再喝多了,下午还有事呢。
他刚才又说要与二叔一醉方休。
高氏马上道:怎么又要喝,前儿才在里长家里喝过。
搞得好像家里没给他酒喝一样。
然后又对文氏道,真是让妹妹见笑了,我这就去,免得他出丑。
文氏道:一点家酿的米酒,不醉人的,不打紧。
高氏道:不怕妹妹见笑,他是个一喝就醉的人,如何使得!便忙去了。
齐敏儿一直坐在炉边,伸着手焐着取暖,见这三人的说话,心想齐福倒是个省事的,生怕母亲再乱说话,赶紧把她给支走了。
齐宝儿坐在妹妹身边,见母亲正在煮肉,也是馋涎大动,在齐敏儿耳边道:过年真好啊!齐敏儿叹了口气——是啊,不管什么时候,过年都是件好事!齐福那边跟着高氏也走开了,文氏对齐宝儿和齐敏儿道:你们两个也去屋里头坐着吧,顺便洗个手,把碗筷给带过去。
二人应了一声,齐宝儿对齐敏儿道:我去舀水,你且等我。
说着出去,舀了点凉水进来,文氏又从另一个烧水的锅里妥了一瓢开水进去,让两个人洗手。
等二人洗完了,文氏已经端了几个菜进去,于是便又让齐宝儿端水和药澡进去,给齐永春等人洗手。
本来也没这么麻烦,若是没出门或是没顽得很疯,也就不洗手的。
古代的农人是没什么饭前便后要洗手的习惯的,齐敏儿也不过只能弄些凉水洗洗罢了,药澡是别想了。
今儿是因为高氏来了,文氏总要要做得体面些,不给高氏留说嘴的话把儿。
齐敏儿心想——母亲对高氏总是这样耿耿于怀呀,看来今好要改善与他家的关系,也总不易呢。
而且这事,多半还是要着落在齐福和齐宝儿兄弟两个身上。
不过看二人关系不错,终归还是一家人,合比分好啊!齐敏儿经过这几年,渐渐地在她的心里,文氏已经真正成为了母亲一般的存在,在揣度和想到文氏时,她已经将她真的当成母亲了。
当然,齐长春也一样,她甚至更早地反齐长春当成父亲来看待了,因为在齐长春的身上,有很多特质与她前世的父新村很相似。
都是那么的善良,那么地务实,肯干,又有些学识,且又不固执,可时也能变通,也一样疼爱她。
虽然前世里父亲多了一个私生子,但是对自己的爱却没有什么变化,就像这一世的齐长春,虽然收养了自己,但是对自己也没什么差别对待。
——难道是老天爷要我到这里来体会一下私生女的生活?有时齐敏儿也在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但是随即自我否定——自己现在这样的状况,与私生女应该扯不上半毛钱关系的!唯一没能让齐敏儿当做哥哥来看待的,便是齐宝儿。
这主要是齐宝儿没什么出息,各方面齐敏儿都不怎么看得上,而且他还总是需要齐敏儿时不时地来指点个什么的。
比如说之前在里长家他自认为很拉风的一番话里,居然说受□之辱的是张良。
所以这让齐敏儿很惊讶,但是却谈不上佩服,心情也只有囧来表达,而是不一下子改观。
于是实际上所以在齐敏儿的心目中,齐宝儿与其说是哥哥,不如说是弟弟,甚至可以说是个可以忽略性别的同寝室的,睡在她上铺的兄弟——虽然现在其实是同床共枕的。
进了屋,一张桌子四条边的弧形台面已经被翻了起来,一张方桌变成了圆桌,齐永春招呼齐两个孩子也一起坐上去:大过年的,都坐上来吧,没什么好见外的。
其实上次齐永春来齐长春家吃饭,两个孩子也是上桌相陪的,只是这次高氏也在,齐永春也知道自己老婆是个嘴上厉害的,故此前把话说在头里。
齐长春也没在意,只是让两个孩子坐在自己两边,然后待高氏和齐福洗完手后,再与哥哥一起洗了手。
高氏道:这水却少了些,倒教二叔用了我们的洗手水,怪不好意思的。
齐长春只做没听见,只是给二人各挟了一筷子菜,再与不停给高氏使眼色的大哥倒了一杯酒,道:这是自家酿的腊酒,去年的,大哥且喝一杯。
高氏张了张嘴,欲要说什么,齐福道:娘,你要不要也来一杯?高氏看了一眼儿子,道:我又不喝酒的。
齐永春道:在二弟家里,不必多忌讳什么,来一杯吧。
高氏听了,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任齐长春又为自己也添了一杯酒。
齐敏儿心想,不喝酒说话就乱放炮了,喝了酒还不得吵起来!这时文氏又端了两个菜上来,高氏就道:妹妹也快来吃吧,不用多准备什么的。
文氏道:还有个肉片炖蘑菇,已经炖在灶上了,大哥大嫂请稍待。
齐敏儿也知道文氏的性子,在谁面前丢面子都行,就是不能矮过高氏去。
家底没人家厚实是板上钉钉的事,但是也不能在别的地方让人笑了去。
比如年三十晚上,齐长春本不知有多少人要去里长家里,本来只准备了四五个红包,但是文氏却暗地里多准备了六个,这才没有让齐长春出丑。
文氏笑着走了下去,不多时却又是一下端上来两个菜。
齐永春和高氏又是一连声地让她一起坐下,齐长春也道:线娘,便坐下罢,与大哥有甚么好客气的,这几个菜也尽够了。
文氏听了,这才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然后脱下围裙放到一边,坐在齐敏儿和高氏之间,先挟了一筷子菜给齐敏儿。
高氏笑道:妹妹对敏儿真好,当真如同自己亲生的一样。
这句话一出,众人皆都变了脸色,特别是文氏,这两天总在想着齐宝儿所说的那些个流言,正是愁在心上的时候,高氏却又来了这么一句,怎么能教她不脸上变色。
高氏倒是真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直夸文氏心肠好,若是齐敏儿落在别人家里,只怕不要被欺负死。
齐永春与齐福两个,也只有苦笑,高氏说了还意犹未尽,还用肘碰了碰旁边的齐永春,问道:你说对不对?齐永春正没理会处,听到老婆这样问,便没好气地道:你说如何便如何了。
高氏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见众人脸色都不对了,还有点不知所措。
齐福挟了一筷子菜给高氏,齐长春笑道:福哥儿最是懂事的,宝儿若有福儿一半就好了!齐福忙笑道:宝兄弟年纪还小,再长大些,一定比我有出息。
高氏听了却道:福儿便是乖巧懂事的,而且这个名字起得好,有福!不然怎么能一考便过了县试!齐永春实在听不下去,便道:县试算得什么,读过几年书的,都能通过。
高氏道:哪有你这样看低自己儿子的,你若有能耐,你也去考一回看看。
齐永春一时无语,齐长春笑道:术业有专攻嘛,大哥便是赚钱养家,来供福儿念书的,等这次福儿中了秀才,大哥大嫂面上有光,也不枉了你们两个把他拉扯大了。
第卅七章 互相拜访高氏道:那是自然,福儿可是我们亲生的。
文氏实在听不下去,便站起身道:我差点忘了,灶上还热着汤呢,我去看看。
说着便扭头向外走去。
高氏还跟文氏客气:妹妹别客气了,咱们自家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齐敏儿看着高氏,心想她不是生性刻薄,而是没心没肺么。
这样的人,当初是怎么入了齐老爷子的眼,娶回家里来的呢?果然古代的婚娶,还是盲婚哑嫁的么,媒人的话,果然还是信不得啊!想到今后,自己说不定就被某个上门的媒人一通说合,然后嫁到了不知谁的家里去,齐敏儿也不禁心里有点害怕。
文氏在外面磨蹭了半天,估计话题已经被揭过去了,这才端了鸡汤上来。
一顿好好的午饭,结果又吃得大家都魂不守舍的,看来高氏就是有这样的强悍呀,她就是一个气氛转换器!等到把高氏送走了,文氏便打发齐宝儿和齐敏儿去午睡,然后回到卧室,看到齐长春正拿着本书看,便道:大嫂还是这样,说话一点都不知避讳,那日去里长家里,也不知丢了大哥多少脸。
齐长春道:苏家与我们也算得是老交情了,早知道大嫂的为人,想来也不曾介意的。
我们是自家人,更不该放在心上,以往的那些事,也都该放下才好。
说着把自己与大哥适才所说的话告诉了文氏,说大哥其实也算得为难,他是长子,自己分家分出来的,自然要多照顾他一份的。
文氏叹道:我也是知道这个理儿,只是心中郁垒,只得向你一吐为快罢了。
且大嫂说的这些话,多半村里也时常都在传的,敏儿略大些,自然也会听到,我总拿她当自己亲生的一样看待,若是她听了这些闲言碎语的,她心里难过,我也难过啊!齐长春道:这事也且放一放吧,上次不是说了么,总不能为这事搬走吧。
文氏道:却也是,只得再等等看看了。
二人说了一会子话,文氏便也午睡了,齐长春却是出了门,去相熟的几家里走走。
其实齐长春家,也时常有人来窜门,只是文氏是个爱冷清的人,说不了几句话,便也就冷了场,所以村里那些长舌妇,是绝不会来的,便是与文氏相好的两三个妇人,没甚么事也不会常来。
这日才午睡了片刻,便有人叫门,文氏却是乏了,睡得正熟,也没醒,倒是齐敏儿和齐宝儿醒了。
齐宝儿便去开了门,认得来的乃是村东头苏涣家的婆娘于氏,与里长家是出了五服的亲戚,与齐家倒也有些来往,便道:原来是苏五婶,新年好啊!我娘还在午睡,有什么事么?于氏摸了一下齐宝儿的头,道:既是如此,我改日再来,宝儿却是越大越乖巧懂事了。
说着又看了一眼站在远处书房门口的齐敏儿,笑道:那是你妹妹?齐宝儿回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齐敏儿见提到了自己,也只得上前与于氏打了个招呼,口头拜了一下年,于氏笑着也摸了她一下,又摸出两个红包来,塞到两个孩子手里,便告辞走了。
齐宝儿打开一看,道:是二百文。
齐敏儿看了他一眼,也不答话,心想多少钱也落不到你口袋里,又有什么可说的!不过这苏涣家的,往日也不常来,只是偶尔听文氏说起,也算是文氏的一个手帕交,如今巴巴地过来,总不在就是为了送些红包。
其实今年的红包,齐家是赚的——文氏虽然要面子,但是也不会在红包里都包上足足的一份,大多是二百文和三百文的,一贯的只有给苏睿和陆佳星的,给齐福的是五百文的。
但是那夜在里长家里收的,都是五百文和三百文的,里长包的甚至是两贯一封的,回家算算,倒是小赚了有三两多银子。
虽然不指着这个赚钱,但这也算是一笔小小的横财了。
齐宝儿把齐敏儿手中的红包也拿了过来,纳入怀里,说:等娘醒了,就给她。
齐敏儿心想你给不给是你的事,跟我说什么,难道是你心虚么?再看看齐宝儿的眼神,却不像是心虚的样子,好像就是很随意地在跟齐敏儿说话。
齐敏儿回想了一下,好像齐宝儿一直便是如此,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不管什么事都来跟她说一声。
哎,这算是忠犬么?齐敏儿有点自嘲地笑笑——这也不太像啊,真是搞笑了!两个人进到里屋去看看,文氏还躺在床上睡着,一点也没有醒的迹象。
齐敏儿仔细看看文氏,只见她也不过二十六、七岁的模样,却已经有了一个虚岁七岁的儿子了,看来她嫁人时也不过十八、九岁——这在古代还算是晚的吧。
虽然已经在心理上习惯了谈恋爱谈到二十多岁,然后再找个对象结婚的做法,但是齐敏儿并不是不能变通人。
而且古代的乡间生活也颇无趣,不过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不像现代,吃的玩的一大堆,有钱有时间的话,也能出个国什么的,所以在这样单调的生活中,结婚也许就像是一次爆发。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啊,这样无聊的日子过得久了,自然也想出嫁,由此看来,古人的早婚,也是情有可缘的啊!在平淡的日子中寻找激情,也算是难得了。
齐宝儿见母产仍然在睡着,便带着齐敏儿又退了出来,然后道:我领你出去看看吧。
齐敏儿摇头道:大冷天的,还是屋里好。
齐宝说:我这里还有两个炮仗,我们去门外放吧,也不走远,掩上门,也吵不着娘亲。
齐敏儿见齐宝儿一脸的期待,心想这也是他的一番好意,便道:那便在门口吧。
此时远近都有人在放鞭炮,多数都是些孩子在放着玩,隔不上一会儿就有鞭炮声传来,文氏也没有被吵醒,看来也是习惯了这样的环境了,所以只要掩上了门,也应该不会吵醒她的吧。
于是两个孩子便到了门口,齐敏儿坐在门槛上,只看着齐宝儿放鞭炮。
都是一个小爆竹,有在里长家里拿的(是人家送给他,让几个孩子玩的),也有看别人放一长挂鞭炮时,在废墟里挑拣出来的没有爆的。
齐宝儿也是胆子大,一点也没有因为那些没有爆的爆竹的引线短就放弃,只是在自家灶下用长木条引了火来点罢了。
放了几个,爆竹的声音把左近的几个孩子给引了过来,为首的是刘润,身后跟着三个年纪小一些的——看来这个村子的孩子们,也分成几大势力呢,互相间并不统属,各有各的头。
三个老人的孩子,以及苏睿,都有各自的手下。
刘润对齐宝儿道:宝儿你有几个?分我一点。
齐宝儿也不藏私,从口袋里摸出几个递了过去,刘润伸的接了过去,道:也不多嘛,你爹娘没给你多买几个么?齐宝儿道:你很多么?刘润道:我都放了两挂二百的了。
齐宝儿道:那你还问我要,我只有这几个。
刘润说:我都放完了嘛,明儿我再去买一挂,你上午来村西那棵歪脖树等我,我分你几个。
齐宝儿道:你怎么自己去买?刘润说:过年了,有压岁钱的嘛。
说着带着那几个孩子,又欢天喜地地走了。
齐宝儿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看看手里还剩下的十来个炮仗,好像在思考什么。
齐敏儿撇了撇嘴——这小子什么心思都放在脸上,在想什么一眼就看穿了。
果然齐宝儿叹了口气,然后对齐敏儿道:他们家有钱,咱家可不行啊。
齐敏儿微微一笑——你倒挺认得清现实的,没想到要去先用刚刚得到手的红包。
齐宝儿却拿出红包来又看了看,还是没胆子自己先去用——这段时间齐敏儿在各方面对齐宝儿的要求还是很严厉的,齐宝儿断然不敢先斩后奏——所以他看了半天,还是纳入了怀中。
齐敏儿笑道:你还放不放了?不放便回家去吧。
齐宝儿道:放,当然要放了。
这时远处齐长春走了过来,见到两个孩子在门口,便道:怎么出来了,你娘呢?齐敏儿道:还在午睡呢。
齐长春笑道:你娘这两日也着实累了,且休去喊她,你们不要走远,便在此处玩玩。
说着从身上的褡裢里拿出一挂鞭炮递给齐宝儿:且拿去自己玩玩,注意不要炸伤了手。
齐长春见刘宝儿手上的引火木条,就知道他是在放鞭炮,便把刚买的几挂鞭炮拿了一挂出来给儿子玩,然后便走了进去。
齐宝儿这下弹药充足了,心里也开心,连把红包给父亲的事都忘了,蹦得足有一尺多高——古代生活单调呀,也没什么可玩的,有鞭炮已经是难得了。
不过齐宝儿放鞭炮的花样还是挺多的,如今弹药充足,更是故意弄了很多不同的玩法来给齐敏儿看——有把两个或三个的引线缠在一起的,也有把鞭炮剥开,用里面的火药作引子,一路上排着小鞭炮在炸。
只可惜齐敏儿对这些没有兴趣——她早就过了喜欢放鞭炮的年纪了。
也许有些人一直都会喜欢鞭炮这种东西,但是齐敏儿自前一世十三岁以后就不再放鞭炮了。
不过齐敏儿也挺佩服古代的大人的,对于孩子,怎么都这么放心,如同散养一样,就这样让齐宝儿自己放鞭炮玩了,包括之前的刘润,也不过八、九岁年纪——现代的父母可都是全程陪伴的,生怕出什么意外。
齐宝儿也一样是独生子呀,刘长春却把这个七岁的小孩子当成懂事的大孩子一样。
齐宝儿变着法儿在齐敏儿面前放了几个炮竹,见齐敏儿兴趣缺缺,自己也感到颇无趣,便和齐敏儿一起进去了。
齐长春正在厨下生火,准备做饭。
齐宝儿把刚收的两个红包递给他,告诉他苏涣家的于氏来过的事。
齐长春看了看里面包着的两张宝钞,然后收了起来,对齐宝儿道:她可有说什么吗?齐宝儿摇了摇头:没有,就说改日再来。
齐长春点了点头,道:你们先去吧,今儿还是爹来做饭。
这时大屋里的门帘一掀,文氏走了出来,见齐长春已经开始做饭,便走过来道:今儿不知怎么就睡迷了,到这会子才起,你快去歇着吧,还是我来。
齐长春道:我已经在做了,你且去吧,我只把几个菜热一下,也无甚难的。
文氏笑道:你不记得你娘曾说过么,越吃越馋,越睡越懒,我再睡下去,便是孩子生下了,也做不成事了。
齐长春笑道:那便不做,多歇两年。
文氏道:那可不成,岂不是累着了你。
齐长春道:累了又如何,你的身子最重要!文氏笑道:好啦,你快去吧,中午的菜有两个已经不剩多少了,还要混在一起炖了,所以还是我来吧。
你那天做的菜,孩子们连饭都少吃了,你不心疼么齐长春虎着脸瞪了两个孩子一眼:这么小就挑嘴,这可不能惯着他们!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便带着两个孩子进了屋——毕竟还是承认了自己手艺不佳,也心疼孩子。
不多时文氏做好了菜,端了上来,齐敏儿和齐宝儿也洗了手,坐在桌边等着。
齐长春帮着放下了饭菜在桌上,文氏要为他倒酒,他却摇手说不用了:连着几天吃了酒,已经够了,今日便停一停。
文氏听了,便道:这几年地里丰收,家中用度也不甚紧,你也不必太委屈自己,往日里你可是每天都要喝一两杯的。
齐长春道:那也不是什么好习惯,便不喝又怎的。
说着便转移话题,把于氏下午来过的事也说了,文氏听了也是一怔,道:怎么就送了两个红包,却不来见我。
又对齐宝儿道:你怎么不叫醒我?齐宝儿道:她说话间便走了,也留不得她,便没有叫醒你。
文氏侧头想了一会,道:虽然与她也甚相熟,但往年来往,却无这样的,莫不是有什么事要求我们?齐长春道:苏涣家的日子过得不错,有甚事要来求咱们!文氏叹道:总之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日里来往,不过说说话罢了,你难道不知她于秋娘是什么人,哪会平白无故地给人钱。
齐长春笑道:那且看她再来便是。
文氏一想也是,只是想到怎么这村子里的烦心事越来越多,便觉得心情郁闷不已。
刘长春见她面色不好,也知她这几日思虑太过,便劝她不要多想,其实船到桥头自然直,自家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何必在意别人家说的话。
文氏听了,虽知齐长春说的有理,但总是心胸不够开阔,那口气总是出不去。
悠悠地等了两天,那于氏没有上门,马福奎和张永宁两个却又来了。
二人前来,各自带了一些礼品,齐长春自然又与他们两个好好地吃了一顿酒。
原来这二人是来邀齐长春一起去参加府试的。
这次齐兄将嫂夫人一起带上,便在我府上住下,让我府上的下人帮着照顾,这样也好让齐兄你免了后顾之忧。
张永宁还是很热情,酒过三巡,就邀请齐长春一家都到他家府上去住。
这时的齐敏儿,已经知道张永宁的曾祖曾补过一个外放知县的缺儿,祖父是个举人,但是没有补过缺,父亲是个秀才,不过已经去世了,家中只有母亲和祖母还在。
齐敏儿当时就想,这张家怎么一代不如一代,看来这一代的张永宁,想要翻身也不容易啊,还是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的身上后,只是不知他有没有儿子了。
明代的科举,在考中的秀才之后,可以去官办的学校里念书——当然你也可以不去,自己在家苦读,只是少了些人脉关系罢了——取得考举人的资格,而考取了举人的身份后,才能有机会补缺做官。
当然,如果举人继续考试,得到进士的身份,那就不用补缺,而是直接外放官员了。
而举人要做官,只能等着进士人数不够时,又出现了官位的空缺,朝廷才会从举人里面补缺。
不过看张永宁这家伙的出手和穿着,家里应该没有太多的闲钱,想来他家祖上虽然有人做官,也有人做举人,但是却没有捞到什么钱——毕竟洪武年间,当官的挥钱还是很收敛,不然剥皮塞草就会等着他。
第卅八章 去赴府试这次张就宁让齐长春将妻儿一起带去,也的确是一番诚意,并非故意显阔。
文氏这时在一边奉茶,听了便道:我可是在这里住惯了,谁耐烦去城里,真是多谢张大哥的好意了。
齐长春也道:家里和田里,总要有个人照应,虽说不用线娘下地去,但若有个什么事,总也有个人能拿主意。
张永宁道:有甚么事,要弟妹来拿主意!说着忽地又道,刘举人的二儿媳,似乎前几日也说她怀了身孕,到时齐兄也备一份礼,去相贺一番,顺便让他作个保人。
齐长春道:还未生下,连男女也不知,便去贺么?张永宁道:不过借个话头,去央他作个保罢了。
齐长春一想也是,便不再说话。
马福奎却道:弟妹怀着身孕,一个人在家里,若事有缓急,岂不难以照应!齐长春道:哪里便如此了,我大哥便在隔壁,我已经和大哥说好了,若是我与福儿回不来,便托他照顾线娘。
原来上一次齐氏兄弟在屋里谈话,已经把这些都安排妥帖了。
齐长春带着齐福在凤阳,高氏也不会亏待了文氏的,更何况还有齐永春在。
马张二人听了,便都不再坚持,只是邀齐长春早些去城里,一则好方便同时出发,二来趁着过年,也好在城里看看逛逛。
齐兄也很久没有去城里了,前次县试,也都忙着温书,此番大嫂身子还算不得沉重,不如同去小住几天,正月十五,县里还要办花灯会呢。
马福奎也很热情——反正齐长春一家去了也不是住他家里,他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齐长春笑道:再说吧,这次还是要好好温书的。
元宵节以后还多的是,总还有机会的。
齐宝儿本来听到花灯,眼睛睁得贼大,现在听到齐长春这样说,脸上的兴奋又转眼间变成失望。
齐敏儿看了忍不住笑出声来,文氏见了,便一手牵了一个向外走去,嘴里道:出来自己玩一会儿,别打扰你爹跟两位叔叔谈话。
齐长春顺口又加了一句:今日已经初五了,你也该念书了,上午又玩了许久,还不够么。
齐宝儿苦着脸应了一声,只得又回书房里念书去了。
齐敏儿跟在他身后,也坐在书桌的另一边,看着齐宝儿念书。
也不知是突然开窍了,还是这么多日子下来,齐宝儿自己找到了背书的窍门,很多文章他都背得比以前快了许多。
伏在桌上看着齐宝儿摇头晃脑的样子,齐敏儿趁着他诵读完一篇的工夫,问道:宝儿你现在好像背书很快了嘛!齐宝儿道:是啊,你不是说要我好好念书么,我想也是,爹开心了,我也开心。
齐敏儿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会这么想——这么好哄么?这时齐宝儿又道:前几天爹说了,这几天我书念得不错,所以给我买了鞭炮回来,你说的没错,爹娘开心,我也就开心了。
齐敏儿暗叹了口气——原来如此啊!果然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啊!就知道齐宝儿的觉悟没那么高——怎么会不受那压岁钱的诱惑,原来是早得了父亲的承诺,知道齐长春会买鞭炮给自己啊!不过一个孩子,也只有用这些才能激励他吧!齐敏儿忽然想起自己前一世小的时候,都初中生了,得到一朵老师给的小红花,还会高兴一天,就觉得人生就是这样,其实不管是在古代还是现代,是在城市还是在农村,只要细心去找,就会有温馨和浪漫的感觉,只要你肯去留心。
趴在桌上,耳中听着齐宝儿低声的诵读声,渐渐地就有睡意,齐宝儿过来把齐敏儿抱到床上,齐敏儿一惊,睁开了眼睛,齐宝儿对她笑了笑:桌上冷,你睡在那里不好,还是去床上吧,我让娘给你冲个汤婆子。
齐敏儿倦意上来,也不想起,便点了点头,任他替自己盖上一层被子,心里只想——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大力气了,能抱得动自己。
其实齐宝儿毕竟是男孩子,这书桌与床不过两三步距离,抱一个还是抱得动的。
不过也是齐宝儿大胆,要是齐长春或文氏在,那是万万不许他动手的,万一磕着碰着了,岂是玩的。
齐宝儿出来,见到文氏正在厨下做解酒汤,便上去道:娘,敏儿睡了,我来替她拿个汤婆子。
文氏点了点头:你不睡么?齐宝儿道:并不困,还要念书。
文氏道:那你且先去吧,我这便来。
可等到文氏冲好了汤婆子进去,齐宝儿也伏在桌上睡着了。
文氏笑了笑,再看看齐敏儿,也已经睡熟了,把手伸进去摸摸,手还较温,并不怎么凉,于是便去把齐宝儿的外衣脱了,然后抱了过来,再为齐敏儿也脱去外衣,把那汤婆子放在齐敏儿的怀里,看着二人额头相抵地睡着,这才退了出去。
那边齐长春和马张二人,喝了解酒汤,又说了些诗文上的事,便起身告辞,并约好了十月十七动身,齐长春正月十六进城,到张永宁家里暂住一宿,第二天一起动身。
齐长春送走二人,对文氏道:他们也是好意,让你去城里暂住几日,我知道你也不愿与大嫂住在一起,若一起去了,却也不错。
文氏道:若真去,也不是不好,避开这村里的流短蜚长,也不错。
只是我却不想让孩子生在别人的家里,还是觉得自己家里才安心。
齐长春道:说得也是,不过这次我若过了府试,只怕要回来得晚些,你还是住到大哥家里去吧。
文氏道:且再说吧,等到了三月,你若不回,那时我也正好有八、九个月了,那时去也不妨。
左右家里腌肉咸菜之类的都有,随便做一些饭菜,我还是可以的。
齐长春道:不要总吃这些东西,托大哥,或者魏家的,买些新鲜的来,多吃些鱼虾,这才好。
齐长春家的左邻是大哥齐永春,右舍是一家姓魏的,只因死了男人,守着寡,只带着一个孩子,所以极少出门,也不来齐长春家串门的,故此齐敏儿从来也没有见过她。
文氏道:这个我自省得,你也不必多嘱咐的。
二人说了一回,见天色渐暗,齐长春便去地里看看,文氏把家里打扫一下,喂了鸡鸭狗,然后去把两个孩子叫醒。
齐敏儿醒来时,见齐宝儿睡在自己身侧,心想你还不是一样睡了,我还以为你会读书读到吃晚饭呢!齐宝儿醒来后,也不再读书,而是拿着没放完的鞭炮去门口放了。
齐敏儿对闲着无聊,便在书房里随手拿过书来,看着上面的文字——虽然只是普通的四书五经,也聊胜于无,打发时间罢了。
渐渐地天色真的暗了下来,齐敏儿已经看不见书上的字了,便出门来,却看到齐长春正领着齐宝儿一起回来,齐宝儿的脸上却有些污泥,近了一看,居然还肿了一块。
原来齐宝儿在放鞭炮,遇到孙飞,孙飞向他索要鞭炮,齐宝儿记着孙飞在苏睿家里的出言不逊,偏不给他。
本来村里面孩子们有些东西都是互相你分我我分你,很少有见外的,除非是属于敌对的小团体之间的人。
齐宝儿和齐福一样,不属于苏张刘孙四家任何的一个小团体里,所以这样的做法的确也是有点坏了行规,而孙飞又是个颐指气使惯了的,数言不合,便打了起来。
本来孙飞过了年都十岁了,他身边还跟着两个七、八岁的小子,居然三对一,还是他们这方吃了点小亏,齐宝儿反而压着他们三个打。
齐长春回来的时候,齐宝儿被三个人围住,推倒在地上,齐长春一惊,却见齐宝儿很熟练地用一只手扳住孙飞的一条腿,然后向上一掀,另一只手在他另一条腿上一切,孙飞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农村的地上都有些石子石头的,孙飞的后脑磕在一块小石头上——幸亏当时他身边的一个孩子拉了他一把,不然非破了皮不可。
不过就这么一下也够他受的了,捂着后脑就起不来了,另两个孩子也是吓了一跳,一时忘了动手。
齐宝儿趁着这机会,正想上去再补上几下,却被已经赶到近前的齐长春抢上一步,抓住了胳膊,先在他屁股上打了两下,然后再扶起孙飞,看了看,也幸得没有破皮什么的。
其实村子里的孩子们在一起互相打打闹闹的,也是正常的,大人们一般看到了,也不过一笑,并不来太多的干涉。
齐长春也是如此,见孙飞没什么事,也就罢了,就带了齐宝儿一起回家了,孙飞他们三个也无奈,只得拖着一身伤回家。
齐长春把孩子带回来,也没怎么责骂,孩子们在一起打闹,实在是司空见惯的事,谁也不会当真。
不过文氏看了,自然要问的,然后又把齐宝儿数落了一顿。
齐长春倒笑道:孩子们在一起顽,有什么打紧的!文氏道:打来斗去的,有什么好!难道像三弟一样,你就高兴了?齐长春脸色变了变,强笑道:好了的,提起三弟来做什么。
文氏叹了口气:你三弟也一直没个信来,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齐长春也叹了口气:只望他能平安归来就好了,怎么着,也要帮衬他一下。
文氏道:便是了,好歹是一家人,他回来了,咱们也多些帮衬的。
只是他的性子,唉!文氏说的不错,古代中国的村落,有很多都是同姓的自成一村,然后随着战乱或饥荒而迁移,形成新的村落。
这白河村也是这样,没有某个大姓,故此齐连春若是回来,齐家村子里也多些威势。
本来齐氏也不愿这么说,只是今天只说齐宝儿被三个孩子围起来打,心疼孩子,才说了这话,好像齐连春回来了,就没有孩子敢欺负齐宝儿了。
齐长春与文氏多年夫妻,岂有不知她心思的,一听便笑道:你还别说,我刚才看宝儿的身手,真略有几分三弟的影子,三个人还打不过他一个呢。
文氏这时已经察看完了儿子的身上,并没有发现什么伤,这才罢了。
不过为了这事,禁了齐宝儿好几天的足,不让他出门,他就是放鞭炮,也只得在自家院子里放,这一下弄得鸡飞狗跳的,又捱了几顿骂。
齐敏儿少不得又劝他几句,让他趁这点时间多念些书,等齐长春走了,他也就自由了。
齐宝儿一听不错,也就安下心来念书,又搏得了齐长春不少赞许,直赞他懂事了。
到了初十头上,齐福又过来一起念书,只是晚间回去自住,不再住在齐长春家里——高氏说,反正县试也参加过了,知道那小黑屋是怎么回事了,也就没必要再住在一起了。
齐敏儿觉得这样也好,平白多个人出来住着,其实也挺不爽的——虽然齐福人不错。
一起又念了几天书,倒也没再有其他的人上门。
看来这个村子的人不是都人情比较淡漠,便是如文氏所说,齐家的势力不够,就是来,也是去齐永春家,而不来他这个弟弟家。
但是那个来给过红包的于氏,也没有再来,这让齐长春和文氏也是颇感意外。
这就如同那等着另一只不曾放下的靴子一般,如今却是不但不知它何时掉,更不知它会掉得有多响,甚至不知道掉下来的是不是靴子。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很快就到了正月十六,齐长春再次带着齐福上路了,这次高氏送行的阵势更大,在村头放了一千响的炮仗,让齐敏儿都不知道,若是不中,那该如何收场。
齐长春走后,村里又下了一场雪,一连下了四天,冷得要命,齐敏儿天天躲在屋里,文氏心疼她,把那些炭又燃了些,给她取暖。
齐宝儿却是开心得很,把鞭炮塞在雪团里,炸得雪片和冰块到处乱迸,让文氏好一顿骂,最后到门口去放了。
齐长春受了儿子的蒙蔽,还以为他真的爱学习了,临去时还给他又买了一挂五百响的鞭炮,这下齐宝儿可算是逮着了,一天放上五十个,也能放个十天,结果一下放到二月惊蛰,才算放完。
齐敏儿直到很久以后,回忆起那一天来,还觉得齐宝儿那时的做法颇有豪气——那天齐宝儿本来正在念书,齐敏儿在一边的床上午睡,却忽地响起了惊雷,把齐敏儿惊醒了。
齐宝儿出去看了,见是雷雨,心里不知怎的便发了狠,把剩下的几十个鞭炮都拿了出来,天上每响一下雷,他就点一个鞭炮,说是要和老天爷比比。
虽然文氏看了觉得可笑,齐敏儿一开始也觉得他傻,但后来觉得这实在也是一种豪气,换个人,怎么也不敢跟老天爷比试的吧。
跟齐宝儿待得久了,有时也会觉得他虽然傻,但也的确傻得可爱啊!惊蛰过后是春分,冬小麦也快熟了,只是文氏的肚子渐渐大了,也不好一直去田里看看,只是隔个几天去看一次。
不过看文氏的表情,地里的收成应该不错,也没什么虫灾的,平日里齐永春去田里,也顺带着照看一下,不会出什么事。
齐宝儿这段时间早上起来后看看书,吃过了午饭就出去疯玩儿,回来后总是一身土,也不知道是不是又打架了,问他他也不说,只是告诉齐敏儿,苏睿总是惦记着她。
他表妹回家了,他现在身边没了女跟班,大概在打你的主意呢!原来陆佳星经常跟着苏睿在村里玩,村里的孩子们都叫她苏睿的女跟班。
他们也不懂这是种什么心理,就拿眼前看到的说,好像苏睿在用女跟班跟他们炫耀一样——这村里的确是没有女孩子,这一茬生的都是男的,如今齐敏儿都四岁了,仍然没听说谁家生子女孩儿。
是这村子风水么,那如果谁家生不出儿子,搬到这里来住个一年半载的,会不会包生儿子?齐敏儿不禁为自己有一次冒出的这个想法有点哑然失笑了。
于是齐敏儿对齐宝儿道:他惦记我做什么,我懒得出门,家里面多好,村里面有什么好玩的。
齐宝儿道:我说你不愿出门,他总要我带你出去一起玩儿。
齐敏儿听了,忽地心中一动:那下次我就跟你去看看吧,看看他有什么可说的。
齐宝儿忙道:他能有什么说的,左右不过拿几颗糖给你罢了。
齐敏儿笑道:我知道他便只能做些这个,莫不是你又偷着把人家给我的给吃了?第卅九章 文氏早产齐宝儿脸上红了一下:才没有,我是当着他面吃的。
一点都不好吃,就还给他了!齐敏儿道:那你怕什么,我跟着你去,也好看看你们平时玩些什么啊!齐宝儿道:还能有什么,爬树掏鸟窝,你又不是不知道。
齐敏儿心中暗笑——这定是经常与人打架,所以怕我跟了去!但是见齐宝儿这样子,似乎也没吃什么亏,也就略放了心,但仍然劝他不要玩得太疯,要注意身体:咱娘的身子也重了,你还是少出去吧,便在家里待着,有个什么事,也好照应一下。
这时文氏的身子已经有七、八个月了,肚子极大,等闲已经走动不得,便是做饭做菜,也极为不便。
齐宝儿和齐敏儿都劝过她几次,让她去齐永春家里,她却总是不听,只是更懒得走动,生怕动了胎气。
齐宝儿道:我便在左近,很快便回来的。
娘说还有很久她才会生小弟弟呢。
原来昨日齐宝儿又劝母亲住到大伯家去,而齐永春也派了丫环来接,但不知是文氏觉得只派一个丫环来不够诚意呢,还是有别的什么顾忌,只说自己只有七八个月,离生产还有一段时间,且再等等再去。
齐宝儿因为父亲不在家,一开始玩得挺疯,只是母亲毕竟让他挂在心上,见母亲身子越来越沉重,自然也想让母亲住到隔壁大伯家去,自己也好多些自由,为此齐敏儿说过他几次,说他动机不纯,齐宝儿也就减少了出门的次数和时间。
这天已经是他连续几天没出门了,所以实在是忍不住,就趁着文氏午睡,自己出去耍一阵子——因为习惯了午后去玩,齐宝儿的午睡习惯也渐渐地没了。
齐敏儿也没办法,便任他去了,只是关照他早些回来,然后自己去喂鸡。
齐家的鸡,原来是放养的,任它们在村里自己去找虫子吃,只是文氏爱洁,对于这样弄得一院子鸡粪鸡毛的很是讨厌,也就改成圈养了——至少这样也免了被偷鸡的危险。
喂好了鸡,正要回身去放叵箩,却听到有人敲门。
齐敏儿心想,莫不是那于氏又来了?却怎么专挑人家睡午觉的时候来!于是便去开门——她个子矮,得用根棍子顶开门闩——结果门外站着的却是苏睿。
齐敏儿就有点意外:怎么是你?苏睿笑道:怎么不能是我?好久没见你啦,来看看你。
齐敏儿闪身让他进来——也就他一个,没有跟班在后面——然后关上门,问道:没人陪着你一起出来么?苏睿道:苏平苏诚么?他们两个在跟那刘润他们一起顽呢,你哥哥也在。
齐敏儿看了他一眼,心想你不会是趁着齐宝儿不在,才敢过来吧。
于是便问道:那你过来,我哥哥知道么?苏睿道:他玩得疯着呢,上窜下跳的,跟他说话也不理,想来还不知吧。
齐敏儿笑笑,又道:我家可没什么好玩的,你来作什么?苏睿道:想你了嘛,老跟他们那些人玩,也没意思。
苏睿见齐敏儿手里拿着叵箩,便道:你这是在做什么?齐敏儿道:我喂鸡呢。
苏睿奇道:就用这些烂菜叶子?我以为是用米呢。
齐敏儿道:胡说什么呢,哪来这么多米。
苏睿笑道:我前日养了一对小黄莺,就是喂些小米粒的,你要不要来我家看看?齐敏儿也挺喜欢小动物的,前世还养过一只小仓鼠,如今没的养,只能喂几只鸡聊以□,如今听到苏睿这样说,不免有些心动,便道:漂亮么?你哪天不念书,我随你去看看。
苏睿道:何必再找日子,便今日好了。
齐敏儿道:我娘身子不方便,我哥又出去了,我不能走开。
苏睿想了想,道:那我带过来给你看吧,怎么样?齐敏儿道:那最好了,你哪天带来吧。
苏睿却当时就忍不住,站起来说:我这就去吧,你等着我。
齐敏儿心想你怎么这么心急,我都不急,便道:那你去吧,我等你。
苏睿欢天喜地地走了,齐敏儿便回去那书房,把早上齐宝儿念的书都收好——男孩子大多都是这样,只管摊出来,不管收的,每次都是齐敏儿替他归置东西。
收完东西,齐敏儿看看天色还早,便自己去洗了手帕和袜子。
大的衣服,她一双小手也洗不了,只能洗这些小东西。
洗了一半,苏睿便回来了,跑得喘吁吁的,虽然天气不热,但也弄了一头一脸的汗。
齐敏儿看他手上提一个个快赶上他半人高的鸟笼子,身后还跟着一个仆人,想是看他跑得急,怕他跌了,跟在后面来的,便侧身让他们一起进来,结果苏睿却让那仆人回去。
那仆人见苏睿也没什么事,便应了一声,但是却退开了几步,并不走远,只是在那边等着。
齐敏儿心想这仆人倒也忠心,顺手又摸出一块帕子递给苏睿,然后便接过那鸟笼子放在地上看。
苏睿回身关上门,一边擦汗一边看齐敏儿逗弄两只鸟儿,嘴里还发出笃笃声,看来很熟练的样子,便笑道:你倒挺会逗它们玩的,我每日里也就喂它们吃些东西罢了。
齐敏儿也不回话,只是看着两只黄莺上下左右地跳着,苏睿道:我喂它们,它们却也不怎么吃,这两日精神也不好了。
齐敏儿道:怎么这黄莺不是别人送的么?苏睿道:前儿自己飞到我院里来的,被我捉了。
说着笑了起来:你会捉鸟儿么?下次我陪你捉些吧。
齐敏儿笑道:怎么你不知,黄莺是吃虫子的,不是吃米粒的么?苏睿道:哟,这我却不知,我只当与喂鸡一样呢。
齐敏儿心想,你家真有钱,喂鸡都是用米的。
这时再看那两只黄莺,果然跳跃间有些萎靡,便道:这鸟儿最怕生,你去捉些小虫来,掰开它的嘴塞进去,不然就饿死了。
等时间长了,不怕生了,便好让它自己吃了。
在此之前要用黑布把笼子罩起来,不要去看它,不然也会惊了它,它不敢吃食的。
苏睿笑道:你懂得倒挺多的,我都不知。
因为苏睿是个孩子,齐敏儿也不怕他去对质,便道:是我爹说的。
苏睿道:你会养它,便送给你吧。
齐敏儿道:我哪有工夫去捉虫子,还是你自己养吧。
苏睿道:总是用黑布罩起来,又看不到,有什么好玩的。
齐敏儿笑道:黄莺是听它们的声音的,又不是观赏的,你养好了,每天唱歌给你听,岂不是好?再说等它习惯了笼中的生活,便不怕生了,就可以把黑布拿下来了。
苏睿一拍掌:不错,两个黄鹂鸣翠柳,我怎么竟忘了!忽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便对齐敏儿道:你整日里也不出家门,是不是也习惯了这如同笼中鸟一样的生活了,到外面来玩儿多好呀!齐敏儿微微皱了皱眉,道:我不爱闹,在家里清静。
苏睿道:是了,女孩子是和我们男的不一样。
这时苏睿已经擦完了汗,把齐敏儿的手帕掖到怀里,说:脏了你的帕子,我带回去洗了再还你吧。
齐敏儿道:我正在洗帕子呢,正好一起洗了,快拿来吧,我又不是你家的人,使唤你家的下人算什么。
说着向苏睿伸出了手,苏睿偏着头想了想,觉得她说得也有理,便把帕子拿出来还给她,然后又笑道:你要是我家的就好了,咱们也可每日都见面了。
齐敏儿呸了一声:谁要去你家当丫环!说到这里,忽地又道:你家的丫环都比你大好几岁呢,怎么不让你爹给你买两个年纪差不多的丫环,好陪你玩儿!苏睿撇了撇嘴:跟她们有什么好玩的,没的失了身份。
齐敏儿一愣,心想这倒也是,那次看那苏平苏诚两个的模样,也只是跟班而已,苏睿也没有与他们一起玩笑什么的。
这时文氏在里面听到二人说话的声音,初时还道是齐宝儿,后来听听不像,便出来看,发现是苏睿,便道:官哥儿怎么来我家了。
苏睿笑道:得了两只鸟儿,带来给敏儿妹妹玩玩。
文氏笑道:官哥儿你倒有心了……说着对齐敏儿道,你哥哥呢?齐敏儿道:出去了,还没回呢。
文氏道:怎么都申时了,还不回来。
苏睿道:我刚还看见他,正与刘润他们几个顽呢。
这时便听见门一响,齐宝儿推门进来,却是一身的土,脸上也挂彩了,右颊上有一道口子,正流血。
文氏见了一惊,忙上前问是怎么了,却又是与孙飞打了一架,齐宝儿倒是漫不在乎,只用袖子擦一把脸上的伤口,还道孙飞和另一个孩子被他打得躺在地上都动不了了,一副我胜利了的自豪样。
文氏听了又是一惊——莫不要出什么事来,便有心要去孙家看看,又舍不下儿子,赶紧去厨下打了水来,让齐宝儿洗一把脸。
齐敏儿去翻了干净的白布条出来,准备替齐宝儿在脸上包扎一下,却见文氏捂着肚子坐倒在地上,一脸的痛苦。
——莫不是动了胎气?齐敏儿大吃一惊——没想到没有摔跤,没有剧烈运动,也会冲动胎气。
忙赶上去看时,苏睿和齐宝儿两个早吓得呆了,两个人一手一只胳膊,只是拉着文氏,好像要把她拉起来一样。
齐敏儿见文氏裙间似有湿渍,心中暗叫不好,忙对齐宝儿道:你快去大伯家叫人来,咱们抬不动娘的。
文氏这时也知道不好了,也顾不得再责骂儿子,点着头道:便是,宝儿快去你大伯家里,让你大伯母来帮忙!虽然文氏与高氏不睦,但是也谈不上有仇,这时自然也只有让高氏来帮忙了。
齐宝儿应了一声,忙掉头去了。
齐敏儿对苏睿道:你跟着过去看看,我哥哥笨嘴笨舌的,别说不清楚耽误了工夫。
苏睿见齐敏儿觉得自己比齐宝儿能干,心中大是得意,点了一下头就跟在后面去了。
文氏见齐敏儿处变不惊,心中虽感惊讶,但此时也没有心思多想别的,只是捂着腹部,只想努力站起来,到屋里去。
只是却哪里能够起来——齐敏儿这时已经看到那暗红色的羊水从她股间漫了出来,心中也是暗惊,这样的颜色,只怕是连血也混了出来,却不知到底是何种状况。
这段时间文氏肚子日渐大了起来,丈夫也不在身边,心中自然也为丈夫担忧,地里虽然有齐永春帮着照看,毕竟仍不放心,再加上有关于齐敏儿的流言,心中一直就郁郁不乐,这天看到齐宝儿受了伤,又听到他把人家打得躺在地上动不了,不禁又气又急,一下子冲动胎气,居然提前早产了。
那边齐宝儿和苏睿到了齐永春家门口,敲开了门,齐宝儿果然只说自己的娘不舒服,坐在地上,还是苏睿说得明白,说文氏只怕是要生娃娃了。
开门的仆人听了,忙进去禀报——这时齐永春却在地里,高氏听了忙打发人去田地找他回来,又命人去请稳婆,再带了一个丫环一个婆子过来。
齐永春家里仆人不多,只有一个丫环一个仆妇,再加上一个男仆。
男仆去请稳婆了,只好让齐宝儿自己跑去田里找齐永春了。
苏睿随着高氏等人过来,高氏生得高大,与那仆妇一起抬了文氏进屋,一边让那丫环去烧热水,然后把苏睿和齐敏儿都赶到屋外头去。
等到齐永春抱着齐宝儿气喘吁吁地过来时,稳婆也到了,齐永春进来时正看到小丫环丰玉端着一盆热水要进去,便拦住了问详情。
丰玉年纪也不大,又急急忙忙地跟了过来,也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只只了吩咐在厨下烧水,哪里知道详情,把齐永春急得不行,团团转了半天,又想到文氏这是早产,忙又打发了那仆人去找郎中来。
里面文氏却没发出什么太凄厉的叫声,只是在呻吟,但却听得外面的人心惊肉跳。
看看天色将晚,那仆人却一直没回来,齐永春有心自己去吧,又怕离开了又出什么事来。
苏睿看看天色也的确是晚了,这时一直守在齐家门口的苏家的那个仆人,便进来让他回去,他也只得向齐敏儿道了别,自己回家去了。
齐敏儿也没空去管他,只是听着里面的动静,却只听得里面稳婆和高氏都不停地喊着用力放松什么的,心里也是急得很——古代的生产不比现代,可以剖腹产,这又是早产,实在是太危险了。
又等了一会儿,里面还没什么结果,齐宝儿却道:我饿了。
齐敏儿其实也早已饿了,只是不好意思说,齐宝儿这时说了,齐永春这才想到大家还没吃呢,忙让丰玉回家拿几个馒头来。
不多时丰玉提着一桶热馒头和一碗小菜过来,齐敏儿见了,心想齐家也有这些常备的小菜啊,我还以为天天都是大鱼大肉呢!齐宝儿已经抄起馒头吃了起来,齐敏儿也不去看他,只是一边吃着一边继续注意屋里的动静。
刚吃了半个馒头,齐永春家的男仆带着郎中来了——原来这天郎中到邻村出诊去了,等到现在才回来。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不巧的事都凑一块儿了。
那郎中来了后,齐永春让他进去看看,结果他说他不是妇科的,让齐永春只得跺脚骂那男仆没用,请个郎中也请不好!齐敏儿在一边也想——你不是妇科的,你来作什么?但是这村子里就他一个郎中,有总比没有好,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齐永春骂了那男仆一通,让他赶紧去县里,请个妇科的能手回来。
那仆人也是倒霉,揣了两个馒头就又上路了。
这时高氏从里面出来,见有馒头,便拿了两个吃。
齐永春问她里面情况如何,她只是摇头,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齐永春心中焦急,一边跺足一边哀声叹气。
高氏道:我们早让她到我们家来住,她自不肯,怎么能怪我们!齐永春道:这时候,还说这些个!重要的是大人孩子平安!高氏丢下一句: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鬼门关上走一遭,这有什么好怨的!然后便又拿了两个馒头,返身进了屋。
齐永春又气又急,却拿自家老婆没有办法,只得在门外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