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长春之前听到魏灵梓跑上跑下的声音,便过来看看,见一切安好,便道:时间也不早了,待会儿就吃晚饭吧。
魏灵梓点了点头,便下去准备晚饭。
平时晚饭,若是两个孩子醒着,就由文氏陪着,等他们都吃完了,再换齐长春或齐敏儿、齐宝儿来看顾孩子,她再去吃饭。
今日文氏不在,这看顾孩子的活儿,就落到了魏灵梓的身上——本来她是齐永春家的丫环,文氏让她帮着做些女红,已经有些不太好意思,所以别的事都尽量不差遣她。
齐敏儿本来也想自己晚点吃饭的,但是见两个孩子被魏灵梓喂养过后似乎与她有些亲近,便也就随他们去了。
晚上魏灵梓打了水来,侍候他们洗脚,齐长春在自己房里哄两个孩子睡觉,但两个小家伙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没看到自己的母亲,都哭闹了起来,齐长春平时见文氏软言细语的样子,却不知看人挑担不吃力,轮到他上场就不一样了。
齐敏儿听听那边哭闹不已,心想文氏去了那么久,看来定是哺乳成功了,不然一定早就回来了。
古代的奶妈虽然算不上低贱,但也不是什么高尚的职业,不像是现代,由于毒奶粉问题,奶妈职业空前吃香了。
——也许正在交涉吧!齐敏儿想了一会儿,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就去把魏灵梓叫了过来,让她来哄孩子。
但是魏灵梓能喂饭,不见得别的也行,于是闹了半天,文氏回来了。
文氏也顾不得洗漱,便上来哄着孩子,同时打发齐敏儿和魏灵梓去睡。
齐敏儿怕她怪魏灵梓多事,就把今天魏灵梓喂弟弟妹妹吃饭的事说了,又说是自己去叫她上来的。
文氏笑了笑,夸了魏灵梓几句,仍是打发她们去睡。
齐长春问文氏如何,文氏道:那孩子却是有趣,哭个不止,三个奶子围着他,就是不喝,我去试试,却喝了。
齐长春道:你便喂了?咱们的孩子怎么办?文氏笑道:且先喂一次吧,总不能看着里长的外孙受这份罪。
倒是有医生说,用皮管子将奶水直接倒进去,我看看那孩子哭得厉害,就先喂了。
齐长春道:他家说了要你去做乳母了么?文氏道:说是说了,但是我没答应,不然你这个做秀才的,也是面上无光。
齐长春道:我便没有功名在身,也不让你去做这事。
文氏道:我让他们把孩子尽管送过来就是,我是不去的。
那就不是去做奶子,只是帮他们一下忙罢了。
齐长春道:那也挺烦的,咱们自己的孩子怎么办?文氏笑道:今儿灵梓却喂了升儿芸儿吃了饭,难不成是天意?文氏的奶水一直很足,齐宝儿吃奶吃到几岁不知道,但是齐敏儿是强行断奶的——并不是没有奶,而是掺着粥喂她,一周岁后就渐渐泊了,一岁半时就完全断了。
现在想来,可能是当时的文氏和齐长春还想要一个孩子,怕哺乳影响受孕吧。
因为现在的齐芸和齐升,一直在哺乳,文氏也没怎么特意要断他们的奶水供应。
古代的避孕措施还是很不力的,也不懂什么安全期,但是哺乳期内很多女人月信迟来甚至不来还是知道这是能避孕的。
齐长春却道:咱也不稀罕他们的礼钱,你这样为了别人的孩子委屈自己,我知道你是为了我能和李举人家里搭上点关系,以后在这县里也好吃得开些。
唉,我真是没用,还要你来为我做这些事。
举人其实是官员的候补预备役,所以县官总要给他们一些面子——谁知道哪天人家就突然补了缺,成为自己的上司了呢,还是不要得罪的好!文氏去喂一下李举人的孙子,也算是拉近两家的关系,今后若有什么事,也好照应一下。
齐长春与文氏结婚多年,心心相印,怎么会不知道妻子的想法。
文氏道:你是我男人,我自然要为了你打算的。
你好,我也就好了。
齐长春心中感动,想要来抱着文氏,文氏却伸手将他推开,道:孩子还没睡呢,别吵着他们。
这时齐芸和齐升虽然不再哭闹,但仍然在抽噎着,文氏正一下下地轻拍着他们。
齐长春便道:我去打水来。
说着也不等文氏说话,便转身下去,不多时端了水来,便要替文氏除鞋去袜。
文氏躲着他的手:别闹了,这怎么使得,有辱斯文啊!齐长春嘿嘿一笑:闺房之乐,有甚于洗脚者。
这句话是脱胎于汉代为妻子画眉的张敞所言的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这是齐长春与文氏经常说的打趣的话,文氏听了,便也不再多言,只是伸出一根手指,笑着侧身过来在齐长春的脸上刮了一下:也盼你做到张敞那样的大官呢!齐长春笑道:我却不敢就这样的奢望,为国为民,实不如独善其身的。
二人说笑了一回,见两个孩子渐渐睡了,便自温存一回,也都睡去了。
第二天天还未亮,李家的人便与刘氏一起过来,抱着一个小婴儿,来找文氏哺乳。
齐敏儿看时,那婴儿的眼还未睁开,只是在哭叫,脸上的肉红红的,文氏笑着接过来,一边哄着一边上楼哺乳。
此时文氏自己的两个小孩儿还没醒,结果来了个哭闹的,带得这两个也醒了,又觉得饿,便也哭叫起来。
文氏昨夜便有准备,在房中置一小炉,如今正煮了一些粥熟烂了,便舀起来放在一边,先喂了自家的孩子一些,然后再来哺育李举人的孙子——她虽然奶水充足,怎么也当不起三个孩子,只是那小婴儿才生下几天,吃得不多,所以让自家的两个孩子略吃些粥,也就是了。
刘氏本不放心,跟进屋来,见文氏让自家外孙吃饱了奶水,反而让齐芸齐升吃粥,心中也过意不去,便又说了些感激的话。
文氏笑道:这可怜的孩子,我怎么会不管他!只是这孩子小,该是少食多餐的时候,不停地来回跑,也是难为了李家,而要白天把这孩子放在齐家,李家又如何能够放心。
于是也真难为了李家,居然很快就把齐家斜对面不远的两处宅子给买了下来,把原先住在那里的人给不知赶到哪里去了。
住在那里的人分别是这小孩子的父亲李恪和刘氏,这个小婴儿名叫李兰,名字有些女气,不过吃起奶来却渐渐地有男子气慨——喝得很多啊!等到安排下了宅子,便请齐氏一家去吃酒赴宴,不过几个孩子都没有去——好在也都大了,并不怎么吵着要跟去,而家里的两个一岁多的小家伙,文氏是与丈夫,一人一个抱了去的。
这次算是见到了李举人李常晟和他的儿子李恪。
苏重德和刘氏那一天也忝陪在座,席间说了不少好话,虽然大多是虚话,但也好歹李齐二家有了些交情,搭上了些关系。
齐敏儿与齐宝儿在家里,文氏早做得了饭,几个孩子便都吃了。
吃完饭后魏灵梓去洗碗,齐宝儿便要带齐敏儿出去玩玩。
齐敏儿不太敢去,说:天都晚了,遇着歹人不好。
齐宝儿一拉齐福:福哥,一起去吧,有你在,一定没事的。
齐福今年也十五岁了,长得又高大,看上去说二十也有人信。
他虽然稳重,但是见齐宝儿一脸的哀求,便也就应了。
齐宝儿对齐敏儿道:爹娘总要些时候才回呢,我们便在左右转转吧。
进了城,我还没怎么出去过呢!齐宝儿说得也是没错,不过齐福见他身为哥哥,做事反而要征求妹妹的意见,也不免觉得好笑。
齐敏儿心想虽然天色晚了,但盱眙城小,城里料想不会有什么夜市勾栏的繁华勾当,略转一转也就回来了。
而且有齐福在旁,应该没事才对,便也就允了。
其实不是苏敏儿胆小,而是她自从穿越来后,诸事不顺,虽然最后落在了齐家虽是好运气,但是齐家的家也的确是多了点,总是让齐敏儿隔三差五的就担心一番,所以她觉得还是在家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不过现在大家都想去——魏灵梓听到声音,也赶快洗了碗跑了出来,说也要去——那也就一起去吧,别拂了大家的意。
于是三个小孩子和一个半大孩子就这样出了门。
很意外的,盱眙县这样的一个小县,也没过什么节,晚上居然也有不少摊贩在街上卖东西,四个人兜里只有齐福有点钱,魏灵梓的月例钱也是由齐福代管的,等到了年下,便送去给她的寡妇娘。
所以大家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免都用祈盼的眼神望着齐福。
齐宝儿如今大了两岁了,对于吃的欲望明显下降,上街后看中一把木头作的小刀,便央着齐福买了。
齐敏儿心想七、八岁的孩子,的确是最调皮的时候,玩些小刀之类的,也很正常。
魏灵梓买了一小盒胭脂,让齐敏儿觉得好笑——你才几岁,就用这些个!不过魏灵梓每月的例钱也有新钞二百文,买一盒胭脂,也还是够的,所以齐敏儿和齐福也都没有理由阻止。
却不料魏灵梓买了后倒放入齐敏儿的手里来,对她道:姑娘,这个东西就送给你了,你平日里待我好,我也是知道的。
齐敏儿平日里教她女红,一直很尽心,没有藏什么私,魏灵梓也不是蠢人,自然是知道的。
齐敏儿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东西我还用不着啊,我才五岁,哪里就用这个了。
魏灵梓道:这算得甚么,我娘在我四五岁时,就给我搽胭脂了。
这一小盒要一百二十文呢,是极好的胭脂了。
新钞一百二十文,大概相当于现代的RMB一百五十块吧,不算高档,但也不算太差。
而且古人做这些东西,也没有化学添加剂,应该也不会对皮肤有太多的损害,齐敏儿也不愿拂了魏灵梓示好的心意,便也就接了下来。
这时街那边有人喊了一声:这不是齐公子么!齐福抬头看去,却是一个二十来岁的人,却是上一次与齐福一起去参加府试的一个书生,名叫赵阳。
只是他连府试都没有通过,还不如齐福,好歹还参加了院试。
齐福对他拱了拱手:原来是赵兄,不料在此相见。
赵阳上前道:明日便要放榜了,所以今日便先过来,看看这次县试如何。
齐兄弟也是来看榜的么?齐福道:我现在住在城里我二叔的家中,这几位都是我二叔的孩子,也是我的弟妹。
魏灵梓听了脸上略红,便往后退了一步。
赵阳却没有注意,便笑道:既然都是齐贤弟的亲戚,便一同去前面茶肆里坐坐,可好?齐敏儿见他对齐福的称呼一句一变,便也知他是个精细人,又听他说话,知道他也是个参考的书生,于是料得也不会出什么差错,便也就没有阻拦齐福,而齐福也却不开面子,便去他去了不远处的一个茶肆。
赵阳坐下后,拈出一钱碎银,托在手上,唤那小二上茶和点心来。
齐福便对他笑道:这可是承了赵兄的情了。
赵阳笑道:多日不见,上次县试,人多得很,也不知贤弟在哪里,不然早就与贤弟相见了,何必挨到今日。
二人说笑了几句,一边小二端了茶点上来,齐敏儿尝了一块小糕,味道却也一般,便丢了开去,魏灵梓虽然坐下,也不敢僭越,并不动手。
齐宝儿对齐敏儿道:你那胭脂呢,拿出来给我看看。
齐敏儿道:你一个男人家的,要这个做什么?齐宝儿道:便看一看,打什么紧。
齐敏儿笑笑,便拿了出来给他。
齐宝儿接过了,打开闻了闻,挑起一小块就放到嘴里尝了一下,然后呸呸吐了出来,说:味道真怪。
齐敏儿哈哈一笑——差点以为你是个贾宝玉式的人物呢!齐宝儿苦着脸,看到齐敏儿的笑脸,就说:我给你来搽一点胭脂看看吧。
齐敏儿笑道:你会么?齐宝儿道:我经常看娘搽的,没什么难的。
齐敏儿摇手笑道:刚才你在街上到处乱摸,手脏得很,别摸我。
齐宝儿道:让我试试嘛!齐敏儿道:你一个男孩子,玩这些个做什么,快拿来吧。
说着便伸过手去,把胭脂盒拿了回来。
齐宝儿嘟着嘴,小声道:这有甚么,爹还给娘画过眉毛呢。
齐敏儿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却只见赵阳与齐福正大大声说话,浑没注意三个孩子在说什么,也就松了口气,然后对齐宝儿道:爹娘的事,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要死了你!齐宝儿吐了一下舌头:没事,没人听到的。
齐敏儿也是无奈,齐宝儿拈了一块点心,也塞到嘴里,然后摇了摇头——这茶肆里的点心不行啊!这时忽听街头传来嘭的一声,如同闷雷。
齐敏儿心想怎么早都出了正月了,还有人放炮仗?齐宝儿却已经跳下了桌去,向外就跑。
齐福一惊,一把没拉到,也忙跟了出去。
赵阳本与齐福说得入巷,却被无端打断,却也没有办法,只得把桌上的几块点心用帕子包了,然后也跟了出去。
齐敏儿和魏灵梓跟在最后,那赵阳走得也不快,便也没有甩脱她们。
等走了几条小巷,却远远看见是个做爆米花的在路边,转炉发出的声音,有些像放爆竹罢了。
齐宝儿大为失望,便又跟着齐福走了回来。
后面赵阳见了,便又与齐福说了几句话便告辞回了自己住的客栈。
齐福见天色不早,便也带了三个孩子回家。
到了家已是亥时了,便赶紧都洗了脚,然后各自回房。
齐宝儿却是跟着齐敏儿去了她的房间,缠着她要玩玩胭脂:我已经洗完手了啊,不脏了。
齐敏儿哭笑不得:我要睡觉了啊,哪有睡前还搽这个的。
齐宝儿道:那又有什么不好?香香的多好。
原来齐宝儿就闻到那香味了,也不管颜色什么的。
齐敏儿被他夹缠不过,便道:那明日吧,你早上过来,等我洗漱好了,便搽一点。
齐宝儿听了,这才高高兴兴的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齐敏儿心中越想越觉得好笑——怎么他又喜欢这个了。
联想到之前他喜欢看自己刺绣的表现,不由得小抖了一下——他不会是个0号吧?五十一章 长春中举以前在村里,齐宝儿三天两头弄得又脏又黑的,皮肤也不行,粗粗的,现在进了城里,水土不一样,皮肤也渐渐白了起来,而且眼睛好像也翻成了双眼皮,按这个发展趋势,说不定真有龙阳之好的人看上他……又过了几天,苏睿又来了。
本来刘氏就一直没走,这次苏重德和苏睿上来,便也就住在齐家的对面了。
苏睿倒是有点遗憾,只是也没什么借口住过来就是了——这一次苏睿和齐福都过了县试,两个人都要参加府试去,所以过来先看看。
不过也不是不能见面,来一趟城里,也不能全窝在家里,更何况还要过来向齐长春请教一些考试方面的事。
齐长春和马福奎在这一点上有共识——那就是朝廷提高税收,再开武科,定然是有拓边之意。
只是他们两个以为建文帝是要北伐蒙古,所以在策论上多以此为主。
齐敏儿倒是在想,这家伙不会因为是穿越者,所以要打日本吧。
但是也没法说,只得由得他们去了——反正齐长春他们也不是军户,打仗也不会征兵到他们头上。
按理说朱元璋的洪武年号是崇武的,而朱允炆的建文年号,应该重文治才对,但是看这个穿越者的作为,却与这个年号大为不同啊!另外朱元璋的军户承袭制度,事实上在明初还是有些作用的,因为一直与北边的蒙古军队有仗打,有立功升迁的机会,就算不打仗,也有屯田的田种。
齐敏儿等人也曾听到过马福奎与齐长春聊到这一点,所以齐敏儿也私下里问齐福,是不是也准备写跟蒙古人打仗的事。
齐福以为齐敏儿是担心自己,便摸着她的头道:敏儿不用担心,咱家不是军户,不会征兵到咱们头上来的。
齐敏儿却道:军户很可怜啊,世世代代祖祖辈辈都要当兵,如果考不中秀才,那不是一点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嘛!齐福吃了一惊,看着齐敏儿,不禁若有所思起来。
齐敏儿也是故意指点齐福一下,至于齐福能不能领悟到什么,那就要看他自己的悟性了。
反正齐敏儿这句话也谈不上什么有深意,齐福能觉察出什么,那是齐福的聪明,如果不行,那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而由于马福奎这次也要参加府试,于是齐长春就拜托他在路上照顾齐福了——反正还有魏灵梓跟着。
齐永春有心跟去,但是地里冬小麦正是要收割的季节,去不得,只得让儿子跟了马福奎一起去了。
至于苏睿,自然有仆人丫环跟着去凤阳,这也是里长不愿让他过早参加科考的原因之一——苏重德是里长,无事是不许长时间离开村子里的,所以等到苏睿长大后再去参加科考才是最让他放心的。
还好这次一起去参加府试和院试的熟人比较多,路上也互相有个照应,所以苏重德才会勉强答应的。
齐宝儿和齐敏儿仍然是一个在家里念书,一个绣女红——少了魏灵梓和齐福,家里冷清了不少,不过多了李兰,又闹了很多。
时间匆匆而逝,到了这一年的四月,小李兰渐渐地茁壮起来,而刘氏也渐渐地放了心,不再一直跟过来,也就跟着丈夫回了白河村。
李恪是男子,与齐家又不熟,不可能跟到文氏房里去,便多便遣丫环侍女抱着儿子跟着文氏进去。
最常派来的一个丫环,叫做春桃,先是随着刘氏往来过几次,后来刘氏回了白河村,她有时也就自己过来了。
春桃年纪大约二十来岁,算是个老资格的丫环,看她跟李恪的样子,有可能是个通房,但齐敏儿也不可能去打听。
文氏见刘氏回了白河村,便借口不愿让外人见自己哺乳,就让春桃在门外候着——本来刘氏过来时,春桃也一样是在外候着的,所以春桃也就没在意。
于是文氏就在这个时候给小李兰喂些粥什么的,小李兰跟文氏喝奶喝了这么些天,小身子骨渐渐强健起来,喂他些粥什么的,他也就喝了,并不像刚落生时,什么都不吃。
所以文氏现在仍然以哺育自己的两个孩子为主,小李兰只是吃些奶水解一下瘾,然后就用粥米菜汤之类的喂他。
但实际上米饭的营养虽然不足以与母乳相比,但也足够让一个孩子茁壮成长。
等到四月初,大家院试放榜后回来,各有忧喜。
马福奎终于武科中了秀才,也就是俗称的武秀才,而齐福可以参加录科,苏睿却是院试不第。
苏睿大概觉得没脸见齐敏儿,所以也不到齐家来,而是跟着仆人直接回了家,连城里的小外甥也不来看一眼。
齐敏儿倒是想开解他几句,却是没有机会——唉,其实这种事有什么好怨的呢。
读尽诗书五六担,老来方得一青衫还算是好的,有的人连青衫也不可得呢!不过只过了小半个月,苏睿便央着他爹捐了个捐生的资格,然后到城里的县学来念书,便住在齐家对面的李家家里。
只是苏睿似乎有点挂不住面子,并不来齐家,只是在县学里念书,下了学便回家去,似乎怕被齐敏儿或齐宝儿嘲讽。
实际上齐敏儿不是这种人,而齐宝儿自己连考试都没有参加,有什么资格去嘲讽他,他也是多虑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而这一年的录科,定在了六月中,乃是在七月乡试之前。
到了六月初时,齐长春因为要去参加乡试,便索性提前出发,带着齐福一起去参加这一科的录科。
苏睿因为有了捐生的资格,便也跟着一起上路了,同去的还有张永宁。
马福奎却要在县学的里设的武科中继续进修,等到七月初才上路。
去的当天,苏睿终于来了齐家,齐敏儿便上前故意问道:官哥哥,如何就住在对面,也不来我家坐坐。
苏睿脸上一红,道:这次考试没有考好,愧对你的希望了。
齐敏儿心中好笑——我对你能有什么希望!你考得好不好,对我也没什么影响呀。
想到这里看了一眼在边上的齐宝儿,心想要是他考中了,说不定对我还有点好处——起码一家两个秀才,说出去也光彩些。
苏睿见她眼神飘向齐宝儿,还以为她当真这样想,心中更是郁闷,这时齐宝儿道:谁对你有希望呀!你高中了,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齐宝儿说话直,苏睿一时语塞,小脸儿涨得通红。
齐敏儿笑着打圆场道:官哥哥有了前次的见识,这次前去,定然高中的。
齐宝儿对苏睿道:你不要只读四书五经了,我看我爹和大哥,都念了很多其他的书,大概现在四书五经考得不多。
现在齐福与齐宝儿吃住都在一起,两个人的感情也越来越好,齐宝儿已经直呼他大哥,不再叫他福哥哥了。
那边苏睿见齐宝儿语气诚恳,并无什么取笑之意,便也点头道: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啦。
齐敏儿道:官哥儿,不要太急了,你才九岁,再过个十年也不迟。
苏睿对她笑了笑:可是我想在城里住,那样能多见到你嘛。
齐敏儿笑道:你如今在这城里住了,却也不常来见我啊。
苏睿道:我现在是捐生,等我做了附生,便来找你玩儿。
齐敏儿道:我又不嫌弃你什么,只管来便是了,何必拘泥于这些,也忒小家子气。
苏睿笑笑:齐福大哥这次若是过了录科,那我可得更加努力了。
齐敏儿这才知道,苏睿是这样注意他人的眼光——齐福才念了一年书,如果他都能中秀才,那苏睿当年一直在白河村被认为是天才儿童的压力,就会让他难以承受。
齐敏儿沉吟了一下,才道:官哥哥,何必在意旁人说些什么,你自学你的,有甚要紧!苏睿怔了一下,随即笑道:我又岂是在乎别人眼神的,我只是想能多跟你在一起罢了。
齐敏儿万料不到他会这样说,也是怔了一下,齐宝儿道:你家又不是没有钱,便纳捐生,一直在城里也无妨。
苏睿道:你做得出,我却不行!齐宝儿哼了一声,转身上楼,不再理他。
齐敏儿见两个八九岁的男孩子斗气,心里也觉得好笑——怎么这两个人一见面就要拌嘴,好像是前世里的冤家!那边苏重德对齐长春托付了半天——才九岁的孩子,离了父母身边,也不怪他担心。
这一次齐长春等人要等乡试结束后才回来,一去就是两个月,齐宝儿没有了父亲的督管,念书又开始懒散起来,倒是魏灵梓,这次没有跟着齐福同去,而是留了下来。
齐福认为自己已经去过一次凤阳,这次又长了一岁,没必要让魏灵梓这样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儿跟着跑那么远的路。
不过这是瞒着高氏的——这次高氏没有来送儿子,而是在乡下忙着收购一块地,齐永春对儿子跟着弟弟去赶考的事也很放心,便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魏灵梓留了下来,倒也正好帮了文氏的一个忙。
因为这时正好文氏接了一个比较多的女红的活计,有魏灵梓在,也好让她帮着绣些东西。
文氏自从奶了李兰,李家也知道她不愿收钱礼,不愿被人说是做奶妈子的,所以就变着法儿为她找了不少好活计。
这些活大都是些刺绣的,花样不太难,报酬却高,文氏和齐敏儿、魏灵梓三个人一起做,也能补帖不少家用,反而那些劳累的浆洗活儿,文氏不太接了。
文氏知道这也是李家的意思,但是这些活的报酬虽高,但也不能说是白送的,毕竟这些活如果校给那些绣坊做,要价会更高,而普通的家庭里,却又不太容易凑出两三个能做这刺绣的人来。
文氏的手指受伤,很多地方绣得不是很好,但是比起普通水平来,还是很高明的。
所以虽然有李家的照顾,但也要说文氏的绣技,的确是高人一筹。
而魏灵梓能学到她的技法,也算是运气了。
文氏曾告诫过齐敏儿,说是这些技法,都是她自己所钻研出来的,足足花了她十年以上的工夫。
但是齐敏儿觉得魏灵梓不过是个丫环,就算日后赎了身,也难以嫁入什么大户人家,而且看她的样子,感激是感激自己的,但是想要让她和自己一样,把这刺绣的技法再传给外人,那是不太可能的——毕竟像齐敏儿这样想法的人不多。
齐敏儿最关键的想法,乃是这些技法现在稀奇,今后却未必能吃香了。
因为明初的绣法,几乎都是以北方绣系为主,主要的流派有洒线绣、鲁绣、衣线绣和辑线绣,一直要到中后期,才出现江南上海的顾绣。
齐敏儿虽然不懂文氏的绣法到底是哪一派,但肯定不是这几派中的,所以在这块小地方能够吃得开,但是一定上不得台面。
齐敏儿并不认为自己是穿越者,就能王霸之气一现,虎躯一震,把各种能人和各种高明的赚钱技术都吸引到身边来。
自己能投生在一个秀才的家里,已经是很幸运了。
要知道秀才的录取率,那是上百个才有一个,比现代的高考那是难多了。
当然,那是指平均指标,对于凤阳府这龙兴之地,录取率还是挺高的。
为了控制录取率,各地的考卷难易度也不一样,举人的录取率也是各不相同,大省有一百人左右的名额,其余的也由四十名到八十名不等。
齐长春在凤阳府应试,算是压力比较小的了,要是在江浙一带,压力只怕要大上一倍还不止。
文氏如今见有了大宗的活计,魏灵梓也能帮上忙,也就对齐敏儿把绣技教给她的事睁一眼闭一眼了。
从六月到八月,近三个月的时间,文氏和齐敏儿、魏灵梓,好歹把这一批绣活儿给赶了出来,赚了足有七、八两银子。
文氏为此买了些好酒,埋在后院,又央了李恪,找人来在家里修了个厕所,按齐敏儿说的从中隔开,两边各放了两个马桶。
李恪如今与齐家略熟,虽然仍不上门,但仍是带着工匠为齐家造了这个厕所。
听说这是齐敏儿的主意,也是夸奖不已,说是回去后也要照章办理。
齐敏儿通过几次上街,已经明白了明代的城市里,公厕极少,一些角落处和巷子里,经常看见有男人背身小便的。
那次晚上与齐福出门,回来的路上,还看见有人拎着马桶就当街泼洒了出去,当真是令人作呕。
齐敏儿家里的马桶,那都是有专人来挑走的,一个月给他五厘银子。
其实这人粪,也有卖到乡下农家的,价钱是每担七、八厘到一钱不等。
齐敏儿本来以为家家都有厕所和马桶的,却没想到李恪见到自己设计的厕所如此大回赞赏——其实开天窗,里面放鲜花掩其臭,这都是很正常的。
齐敏儿看着李恪的样子,心中忽然一动,一个念头浮了起来。
等到这一年的八月,齐长春等人都回来了——齐福录科达到第一等,顺利参加了乡试。
只是乡试落了榜,没有中到举人。
苏睿也是乡试失败——这个很容易理解,毕竟他连童子试都没有中,考中举人才是奇迹。
同样,张永宁也没有中,两个捐生都是一样下场。
马福奎这一科算是高中,凤阳府举人第二名,得以被凤阳府选送进京师的国子监读书,做了监生。
监生有几种,其中一种是乡试录取后直接送往国子监的,称为举监——马福奎就是属于举监。
明初由于对人才的渴求,对监生的待遇定得很高,洪武后期略有下降,如今又有所恢复,不但夏冬两季发衣服,未婚者还发给一笔娶妻的钱,和女人衣服两套。
至于所用的笔墨纸砚和晚上读书的灯油之类的,一律都由国家发给。
马福奎如今在京师念书,有肉食米面的补帖,又可以在京师参加会试,就算不中,只要能认真苦读,按期肄业,也可以有资格被挑选做官,甚至没毕业时,也有入京师六部各衙门实习的机会,表现好的话,自然可以受到快速的提拔。
所以马福奎等于是得到了一只铁饭碗——他本来家中贫寒,考试或日常的用度,常要靠张永宁接济,如今也算是翻了身了。
而齐长春,虽然名次不高,但也中了举人,带着苏睿和齐福回来后,跟文氏说了没几句话,便带着齐福和苏睿回乡下去了。
齐敏儿知道一旦中了举人,那是完全不同的,而看看文氏的样子,也知道这一次算是一次小小的飞黄腾达了。
五十二章 送礼上门文氏平时是很娴静的,这一次听到丈夫高中了,也激动得上上下下楼上楼下来来回回地跑了好几趟,却是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齐敏儿看得心中好笑,但也不去说她,倒是齐宝儿,在书房里听到文氏不停地上上下下,便伸出头来道:娘,什么事?这样匆忙?文氏强自收敛心神,对齐宝儿道:无甚事,你念你的书。
齐宝儿笑道:娘定是听说爹中了举人,连走路也带风了。
文氏啐了一口,红了一下脸,对他道:快回去念书,等晚上你爹回来,考究你这几个月的功课,就让你知道厉害。
齐宝儿吐了一下舌头,缩回头去——这几个月里他也的确没有好好念书,只是前几日齐敏儿估摸着父亲要回来了,这才劝他多温温书,也算是临阵抱佛脚了。
说是晚上,齐长春却傍晚就回来了,文氏接着他,笑道:怎么便就回了,我只当大哥家里要大排宴筵的,留你这个老师吃上一顿。
齐长春笑道:他们自吃他们的,我却只挂念着你们。
刚才回来,话也没说几句却走了,所以这便又赶着回来。
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搂住文氏的腰肢,文氏酥软了身子,却道:孩子们都在房里,你别乱来,等吃了晚饭再说。
齐长春去自己妻子颊上香了一下,从怀里拿出一件东西,笑道:这可是件稀罕物,第一次瞧见,便买了来给你。
文氏接过一看,却是巴掌大小的一块圆形的铜片,翻过来再看,却见另一面上镶嵌了一块亮闪闪的东西,凑近了看时,却见里面一个妇人正对着她看来。
文氏略吃了一惊,再仔细看时,却与自己十分相似,再作了几个动作,只见里面的人也同样做了起来,才知道是一面镜子,便吃惊道:如何这镜子变成了这样?齐长春笑道:听说这是京城里传出来的东西,据说是当今皇上下令做的,很厉害吧。
文氏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爱不释手,便道:这东西要多少钱?怕是不便宜。
齐长春笑道:二两银子罢了。
文氏唬了一跳:这么贵?齐长春道:还有更贵更大的,我怕我买了回来,你要舍不得,便只买了个最小的。
文氏抚摩了一会儿这镜子,道:你如今也中了举了啦,便用了一二两银子,也便不妨事的。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进了屋子,齐敏儿在楼上早听到下面的说话声,便带着弟妹从楼上下来,看到文氏手上拿了一面镜子,也是一怔。
文氏见齐敏儿盯着自己手上的镜子看,就笑着伸出手去,却不松手,只是就近了让她看,笑道:敏儿,这是爹新买来的镜子,你看好看么?齐敏儿看时,只见却比前世里现代的玻璃镜子略有不同,心想这大概又是那个穿越皇帝做的好事,估计这又是国家专卖,用以筹措资金什么的。
齐长春见女儿盯着镜子看,便笑道:等再过几年,我们的敏儿大了,爹便也替你买一个!齐敏儿笑道:谢谢爹。
齐长春爱怜地摸摸女儿的头顶,却见齐芸和齐升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却不说话,便笑道:怎么?才几个月工夫,便不认得爹爹了?文氏笑道:你平日里也都只在书房里念书,芸儿升儿见得你少,自然不亲近了。
齐长春笑着弯下腰来,抱起两个孩子,一人脸上亲了一口,道:真得不认得了?齐升和齐芸这才一人一声爹爹,奶声奶气地叫了起来,把齐长春逗得开心不已。
文氏道:你还没吃饭吧?我们也正好要开饭呢。
齐长春点了点头,把两个孩子放下,道:宝儿在书房么?我去看看他。
文氏点了点头,把两个孩子抱到桌边的长凳上,让他们坐好。
齐敏儿看着两个孩子,也不好走开,见到齐长春进书房的背影,心里也只好为齐宝儿祈祷了。
果然,齐长春进去后就是一声呼喊:起床了,天亮了!——果然齐宝儿在里面又趴在桌上睡着了,怪不得齐长春回来到现在他都不出来一下子。
不过齐长春中了举,心情好,便也没有多难为他,让他先出来吃饭再说。
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心中都各自感到高兴,文氏早已估算着日子,准备了肉食等物,一桌的菜肴很是丰盛。
齐芸和齐升如今只在早晚哺乳,平日里也随着大人一日三餐。
文氏在桌上问了这次考试的详情,知道马福奎高中,张永宁仍然不第,也是感慨了一番。
齐长春道:马兄此番高中,阖家去了京城,家里的地都典给了永宁了。
文氏点了点头:咱家的地只怕也要多了,索性便都包租给别人。
明代的举人,是可以免税的,所以就像《儒林外史》中所描写的那样,一旦中了举,就会有很多人把自己名下的土地和房产送到中了举的人的名下,为的就是沾举人的光来逃税。
明代的税收很低,只是钱都集中到大地主和官咒的手里去了,皇帝却没有钱,导致后来一打仗就要加税加赋,搞得民怨四起。
现在的皇帝把税率稳定在一个略高的水平,不影响民生,但是却足够用度,也算是一个举措,但是一定得有后续的手段,不然时间一长只怕也要民怨沸腾。
现在齐长春中了举人,可想而知,很快就会有人来送房送地了,所以文氏才会这样说。
齐长春笑道:刚才在大哥家中,大哥就已经要把他名下的田地转二十亩到我的名下了。
文氏哈哈一笑:你答应了?齐长春道:自家兄弟,怎好不应。
其实明初在天下初定时,曾有过农户每丁给田十五亩的划分方式,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土地渐渐兼并起来。
开始只是渐渐集中到富户和大户手中,现在已经集中到举人和官员的手里,等兼并到一定程度,国家就危险了。
齐长春与文氏说着话,那边却有人敲门,正在想是什么人消息如此灵通,开门时却是李恪的丫环春桃抱着李兰过来。
春桃见齐长春在家,便万福行礼:齐二爷回来了,可有高中么?齐长春笑道:承你吉言,皇恩浩荡。
春桃闻言便又行礼道:我家老爷也时常说,齐二爷一见便是个有学问的,这一科必中!齐长春笑着点了点头,那边文氏吃了几口饭,自抱了小李兰上屋去,等到哺了乳下来,春桃便抱着李兰回了家去。
齐长春对文氏笑道:只怕等不到明日了,晚间李家便要来了。
文氏道:张永宁家里只怕是第一个。
话音未落,便听到张永宁的声音在院外响起:齐老爷,齐老爷!小生张永宁,前来相贺!文氏使了个眼色给齐长春,齐长春哈哈一笑,出去开门去了。
齐敏儿在一旁想道——张永宁家里真的有一个很会相面的吧,他所交好的两个人,都高中了呢!这时齐长春将张永宁引进了屋子,张永宁身后跟着几个仆人,有挑担子的,有抱坛子的。
放到屋里的地下,都是各种礼物,吃穿住用行无一不有。
齐长春道:张兄何必如此客气,你我之间,还弄那些俗套做什么,你叫我一声老爷,岂不羞煞我了。
张永宁笑道:礼当如此!此番庆贺齐兄高中,小小意思,不成敬意!二人说了几句,便各自坐下,文氏领了四个孩子上楼去,然后返身下来,沏了茶过来。
张永宁接了茶,放在一边,道:齐兄,你我之间原是莫契,我也不多客气甚么!有首是‘苟富贵,莫相忘’,他日飞黄腾达,可要提掣小弟则个。
齐长春呵呵笑道:兄弟说哪里话来,我从乡下到城里,往年里哪时不靠着张兄接济。
这话说得也不算虚,逢年过节的,张永宁总会送些肉食火炭之类的过来,总也担得他几分人情。
张永宁从怀里拿出一个大红包来,递给齐长春道:这是小弟相贺的一份心意,齐兄必定要收下。
齐永春把手一挡:你我之间何必如此,送了这些礼物来,已是承了你的大情了,如何又要送银子。
张永宁笑道:你我在凤阳府待到放榜,一路连夜急急赶回,到今日晚间才至家来,那些个报喜的也没你我脚快。
再过个一二日,那些上门报喜的,不要挤坏了你家的大门,便是一人一百钱,你又有多少钱来打赏。
更何况你一个新老爷,赏的少了,没的惹人笑呢!齐永春哈哈一笑,道:那这钱就算我借你的,来年手头宽裕了,便还你。
张永宁道:却不是打我的脸?咱哥俩儿还说这些个!二人正在说,忽地又有人敲门,文氏出门去看时,却是李恪带着几个家人各自也是挑担的挑担,抬箱的抬箱。
长长的队伍,后面还跟着一顶轿子,李恪对文氏拱手道:听说齐兄高中,家父便要来亲自相贺。
原来后面轿子里的却是李举人——苏睿没有考中,也没回李家,直接回了自己家中,所以李家也不知消息。
刚才春桃回去说了,李恪忙打发人去报了老爹,李举人顾不得天色黑晚,忙着人在家里备了些米面肉食、锦布丝绸等物,便来齐家相贺。
李举人听外面报说到了齐家,便下了轿来,只见他约莫六十来岁,身穿一身绿色的绸缎锦袍,头戴一顶土黄色的纱帽,脚蹬一双皂靴,见到文氏,便上前行礼道:这位便是齐大娘子吧,听说齐世先生高中,特此相贺。
之前一直承蒙大娘子哺育小孙,在下心怀感激,只是年老体衰,身子沉懒了,不曾前来相谢,今日觉得好些,便一发前来登门道谢,还望大娘子不要见怪。
文氏笑道:李老爷身子不适,怎好轻出。
外面夜凉风大,快请进来。
此时李恪已经指挥众人把礼物抬了进去,然后又迎着文氏进来,问她该如何摆放。
文氏见各种礼物极多,心中又惊又喜,便先领着李氏父子进去了,然后再出来让几个仆人把礼物依次放在院墙角落里。
那边李举人与儿子进去后,见张永宁在,也不见怪,只是各自见礼,然后分主宾坐下。
李举人对张永宁道:不料张贤侄也在此处。
张永宁笑道:我与齐兄同科应试,只是学问不到,不能为祖上添光。
李举人笑笑:张贤侄过谦了。
说着又对齐长春道,世先生在此居住多时,我家多蒙世先生的照拂,今日登门,乃是一为庆贺一为相谢。
愚兄在此谨具贺仪三十两,世先生权且收下,万勿推却。
又看了看齐长春的这间屋子,道,世先生这华居,实住不得,将来相请拜往,俱不方便;我有空房一所,就在城西的清风街上,三进四间,也还算干净,与我家也住得近些,就送与世先生。
请世先生搬到那里去住,早晚间我与犬子也好请教些。
齐长春不料李举人会送这样大一份礼,倒唬得他不敢便收下,忙起身推却。
李举人道:世先生岂不是在见怪于我?如今你我同为举人,便如同至亲一般,世先生若再要如此,才是见外了!张永宁也在一旁道:齐兄不必过意,这也是李老爷的一番心意,却之不恭啊!这时文氏进来,见如此,便也笑道:李老爷的孙子是吃我的奶长大的,咱们本就是一家人,还客气什么。
齐长春见了,便也只好收下。
李举人便道:今夜已经晚了,明日世先生便可过去。
齐长春道:如此厚礼,长春愧不敢当。
李举人道:世先生休要再客气了。
为兄的已经老了,今后犬子还望世先生提携照应才是。
齐长春忙道:那是那是,小可敢不尽力!李举人与他说了几句,便与儿子归去。
张永宁待他们走后,便道:齐兄太客气了,反倒让李举人瞧你不起。
你只管放大胆子,谁来送礼,你都只管收着便是!齐长春道:总是这礼太重,倒教我有些不知所措。
张永宁道:他家里的姻亲,几年前曾作过一任知府,他的大儿子,曾在那里作过事,也不知刮了多少银子,齐兄何必替他当家省钱。
齐长春笑了一下:这些事情,我远不及张兄知道得清楚,如今往来还复,尽是这些人,倒要请教张兄了。
张永宁笑道:好说好说,明日齐兄乔迁,小弟必然再来,到时再与齐兄细说。
说着便告辞而去。
文氏过来收起床上的银子和宝钞——宝钞皆是新钞,银子也是五两一锭的新制雪花细丝银锭。
文氏笑道:却不是我贪心,这样下去,我们真的便与之前不同了。
齐长春哈哈一笑,道:且过几日再看,定然来贺的人更多。
一夜过去,齐氏夫妇极尽了温存,第二天一大早天刚发亮,张永宁便来了,带着几个仆人,替齐长春收拾家什。
张永宁道:我已经差人去那边看过了,一应俱备,不必把这些都带去,只收拾些细软和书册便可。
齐长春道:这可有劳张兄了。
张永宁道:这算得甚么,齐兄可把家里的东西略收聚一下,我带了炮仗来,便自在门前放了,也好带来些喜气。
齐长春正点头说好,忽地门外远处传来一迭声的锣响,又伴着几声马嘶,待得近了,随即一片声叫道:快请齐老爷出来,恭喜高中了!齐长春对张永宁笑笑:看来不放鞭炮还不行呢!张永宁哈哈一笑,齐长春便从文氏手里接了赏钱出去。
齐敏儿本来这时还在睡,却被这锣声吵醒了,便起了身,穿了衣服出来时,二报和三报都已经来了,齐宝儿也从对面出来,揉着眼道:才刚卯时,便这样吵法!齐敏儿昨夜已得知父亲中了举,便道:想是报喜的,爹怕我们久等,等发了榜连夜从凤阳赶回,到赶在报马前面。
齐宝儿打着呵欠:却是吵着了我!二人下了楼时,门口已然燃放起了鞭炮,齐宝儿精神为之一振,窜出门去看了,齐敏儿摇头笑笑——还是个喜欢看爆竹的孩子。
等齐敏儿洗漱完毕,鞭炮也放完了,齐宝儿咬着手进来,齐敏儿问道:怎么了?齐宝儿道:一个炮仗飞到我这边炸了开来,把手指炸了一下。
齐敏儿忙过去道:伤着了么?我看看?五十三章 再次搬家齐宝儿把手指凑给她看看,却只是略红,没什么伤。
齐敏儿把他手一推:好了别闹了,快去洗漱去。
齐宝儿一边去打水,一边笑道:原来中了举能放炮仗,这倒挺好的。
齐敏儿看着他——干嘛?为了炮仗你更坚定了考举人的信念么?果然接下来齐宝儿说道:那我将来可得考个举人。
你说我要是中了状元,会不会放更多的炮仗?齐敏儿撇了撇嘴:你要是中了状元,我看不止是炮仗,天上都要打雷了!齐宝儿说:这么厉害?你怎么知道?齐敏儿道:太没天理了呀,老天爷看不过去了!齐宝儿哈哈一笑,过去拿了柳枝擦牙,齐敏儿替他打了凉水来——此时已是深秋,此处地近江南,凉水洗脸也不怎么太冰。
两个人都洗漱完毕,文氏已经在屋里备好了早饭,便让他们都吃,这时楼上两个孩子也醒了,放开嗓子喊娘,文氏也顾不得吃,便上去替两个小的穿衣。
文氏替两个孩子哺了乳下来时,齐长春和齐宝儿齐敏儿都已经吃完了,外面已经有人进来贺喜,却都由张永宁接着,便在门外相谈,并不让他们进来,只说新老爷还在吃饭,不容打扰。
等到文氏吃完了饭,隔壁的宋家也得了信,封了五十两银子,还有城北刘家村的三十亩地的地契过来相贺,齐长春在这边与那宋员外谈话,那边李举人家的仆人已经到了,说是城西的屋子已经打扫好了,请他过去。
张永宁也道:齐兄家中一切都已经收拾完毕,便就去吧。
此处也是憋仄,来的人多了便周旋不开。
齐长春一想也是,便向宋员外告了罪,说要搬去城西,宋员外忙道:齐老爷太客气了,我在城西那里也有两处宅子,都是租给那些进城入学的生员的,我过后便也一并寄与了先生,也好让那些生员早晚间来向先生请教,一起修些学问。
齐长春笑着应了,也不怫他的意。
齐敏儿在一边看了,只是咋舌——原以为《儒林外史》上所写的那种范进中举的情况,要明朝中后期才会出现,不料中前期就是这样了!这时文氏等人也已经收拾好了,李举人早打发了三顶轿子来,一顶坐了齐长春,一顶坐了文氏并两个小孩子,齐宝儿和齐敏儿共乘了第三顶,不多时便转过了几条街,到了城西的清风街上,转入了新家。
齐敏儿待轿子停了,被齐宝儿牵着手带入新家,只见这家里的大门就有两开间那么大,走进去只见里面的路也有现代的一条马路那么宽,都是长条砖铺成的,外一层都是一些树木盆景,走到里面是客厅,厅前有两座一人来高的石狮,石狮间一条五六级的台阶。
穿过客厅,后面又是一条小道,两旁又有几株梅枝,再向里去,左边一个池塘,塘里有枯败的荷枝,塘的那头有一座假山,山侧有一个亭子;右边一圈篱笆,种着些柳树,柳树后面隐隐绰绰几间屋子,想来是下人们住的屋子——一路上进来,从门口到里面,都有不少仆人在打扫和搬动家具什么的,并不像之前所说的,已经全部打理好了。
沿着小径一直往里,又穿过一道院墙,里面四处房子,西首一套最大,想来是主卧,东首两间,一大一小,中间后面又有一间三个连在一起的房子。
文氏见了笑道:这却正好,东边大的一间给敏儿,当中三间先给宝儿一间,另两间将来就给升儿和芸儿。
齐长春笑道:却是正好,若是福儿来了,便让他住到外面竹林后的客房里去。
齐敏儿这才知道那竹林后是客房——果然君子一日不可无竹,对下人不必这么好,竹子是用来款待客人的。
跟着来的张永宁让他家的仆人帮忙把齐家的东西搬进几间屋子里去,文氏跟了进去,指点摆放。
这时一个年约四十来岁的男仆过来对齐长春道:齐老爷,我家老爷来看你来了。
齐长春道:你是李家的?那男仆点了点头:我是李家外门的管家。
张永宁道:李老爷既然来了,齐兄还是出去看看的好。
齐长春笑道:这屋子都是他送的,正要感谢他的人情,本当我上门拜谢的,怎么李老爷倒亲自来了。
说着便往外走去。
张永宁在后面道:你如何叫他老爷,叫他一声世兄,也就罢了。
齐长春只是笑,也不答话。
这边齐敏儿也不管父亲去怎么应酬,便跟着两个抱着自己的细软的仆人进了那分给自己在东首的屋子里,然后指挥着他把里面的床和梳妆台什么的再重新摆放。
原来这间屋子本来就是作为某个女性的闺房所布置的,里面倒是一副女性气息的样子。
等到这边摆完了,文氏拉着两个走路还不稳当的孩子过来一看,对那两个仆人笑道:你们两个倒也聪明,摆得也合我的心意。
其中一个仆人笑道:这都是姑娘让我们摆的,姑娘年纪这么小,见识却是不凡。
文氏笑道:我这个女儿,便是出了名的乖巧聪明。
这时齐宝儿过来,拉着齐敏儿便走。
齐敏儿跟着他来到他的房间,只见里面只有一张书桌,却是别的什么也没有。
齐敏儿笑道:爹给你这屋子,定是只要你读书高中,连觉也不许你睡了。
齐宝儿道:不过是一间书房罢了,我的床也搬过来了,你说放哪里好?齐敏儿道:这么大一间书房,看来原先住的人很爱读书啊。
齐宝儿道:你说把床放在窗下好么?齐敏儿道:娘一定怕你贪凉快,到时又要你移开,还是横过来,把书桌放在那边吧,也亮些。
齐宝儿点点头:你说的也是。
便出去让几个仆人帮忙把床搬了进来——这几个仆人其实都是张永宁带来的,齐宝儿使唤起来也不客气。
前面齐长春与李举人说完了话,宋员外又过来,送了一处房宅的房契给他,接着又有城里的几个乡绅前来拜访,齐长春都接了,张永宁也帮着一起周旋,等到把众人送走,已经过了午时了。
几个前来拜访的乡绅,各自送田送房送店铺,还有送仆人丫环和簪钗珠玉的,齐长春田地、房产、首饰和店铺都收了,仆人和丫环却都只收了几个,只说是家里人口少,也过惯了安静的日子,用不得这许多人。
几家乡绅哪里肯听,最后齐长春一共收了十四个男仆,九个丫环,三个仆妇。
齐长春要留众乡绅吃了中午饭再走,众人却都先后告辞,都不肯留下。
张永宁也随之离去,只是留了一个四十岁不到的男仆下来,说是自家得力的一个仆人,送给齐长春,足可做个管家。
齐长春谢了张永宁,待他离去后又问了这人几句,知道他姓刘名恭,是刘家村人,他的祖父是张永宁家的老管家,后来他爹早死,他年纪小,便跟着祖父一起进了张家当差。
后来他祖父死了,他便在二门外应差。
虽然不去内府,但是从小跟着他爷爷,也算是对很多下人的事清楚。
张永宁见他也是忠厚的,又知道自家里的二管事三管事都还年轻,又有着自家的人,且轮不上他出头,便索性荐他到齐长春这里来,也算是抬举他。
齐长春问了他几句,也知道他是个实诚人,料来在自己家里,没什么被他坏了事的,便就留了他下来,准备改日把那些仆人婆娘们集中起来,宣布他是管事的。
中午齐长春一家吃饭,自有厨娘端菜上来,齐敏儿一吃,觉得味道却比文氏做得不差些,便笑道:今后娘可闲了,不必再劳心这些事了。
文氏笑道:你也一样闲了,不用再赶着替你做活儿了。
齐敏儿嘻嘻一笑:可是娘还有好多绝活儿我没学会呢!文氏笑道:你还怕娘不教你么!齐宝儿道:那我以后还用再念书考举人么?齐长春把眼一瞪:什么举人?你是要考进士的!齐宝儿吐了吐舌,不敢再说话。
齐敏儿笑着对齐宝儿扮了个鬼脸,齐长春用筷子在她的碗沿上敲了一下:好好的,别作这些失仪的举动。
文氏也道:如今你爹是举人老爷啦,你们的言行举止,也要注意些才是。
齐敏儿和齐宝儿齐声应了,这才无话。
待得吃完了饭,齐敏儿和齐宝儿去午睡,文氏也带着两个小孩去睡,齐长春却又因为前面有客来访,到了前厅去会客。
等到齐敏儿午睡起来,齐长春还在待客,一点工夫也没有,倒是便宜了齐宝儿——又偷得浮生半日闲。
等到了晚饭时,齐长春才回来,文氏问道:怎么地还这么忙?齐长春却道:后面来了不少破落户和败家子,都来我家投身为奴,还有两口子一起来的,也不知我一个没有官职的闲举人,有多大面子,能庇荫他们些甚么。
文氏笑道:你如今是老爷了,和县官也能平起平坐,人家自然来巴结。
齐长春道:这我也知的,明日且摆下酒宴,请这些来过的乡绅一起来吃酒,也算一起还了人情。
文氏道:这是自然的,你家大哥呢?齐长春道:后日便请大哥来,顺便也把里长他们都请来。
文氏点了点头:县大老爷要请么?齐长春道:那是当然要请的,我吃了晚饭,便去送帖子。
秀才要见县太爷,县太爷不一定接见,举人的话,县令是怎么也要给这个面子的。
齐敏儿也不管这些事,只是与齐宝儿说着顽笑话,文氏却对她二人道:今儿我看送来的衣裳里,亦有孩子穿着的,等吃了饭,便与你二人分了。
齐敏儿虽然并不在意这些穿戴什么的,但是毕竟是女孩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到了古代来后,还没穿过什么漂亮的衣服,听文氏这样说,知道送来的衣服,定然不会差的,心里也痒痒的。
于是等吃完了饭,先洗了脸,那边齐长春出门拿着礼物去拜访县令,这边齐宝儿和齐敏儿就跟着文氏试穿新衣。
文氏房里有五个丫环听文氏的吩咐挑出两个孩子的衣服来,齐敏儿见文氏从几个箱笼中拿出的都是新的锦缎做的衣服,有裙有衣,还有披着的小氅,心中喜不自胜,便穿了来。
文氏见她穿了可爱,心中也是欢喜,便从自己的盒里挑了些胭脂和妆粉,替齐敏儿细细搽了。
此时齐敏儿早不梳冲天辫了,搽了粉和胭脂后,小脸上白里透红,看上去几乎吹弹得破,加上笑靥如花,齐宝儿都看愣了。
文氏笑道:我的敏儿好漂亮,不知哪家有福,能娶到你作娘子!齐敏儿红了脸:娘你说什么啊!文氏笑道:我看那官哥儿对你是极上心的,将来莫不是一段好姻缘?齐敏儿道:怎地又扯到他身上。
齐宝儿也道:他连个秀才都考不中,怎么配得上敏儿!文氏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还不快去睡觉!齐宝儿嘟起了嘴,回房去了,文氏对身边的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丫环道:你把宝儿的衣服给他拿去,也不必回来了,你以后就侍候他吧。
那丫环应了一声,便与另两个丫环一起提了齐宝儿的衣服去了。
齐敏儿心想——这就是宝儿的帖身丫环了吧。
宝儿也是个好性子的,虽然顽皮了些,但为人还算是和善,不难侍候,这丫环也算是运气了。
不过,齐家一家人都不刻薄,这些下人都算是好运了。
第二天起床洗漱时,文氏已经替齐敏儿也指定了一个帖身丫环——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小丫环,名叫小荭——这时便打水侍候着。
如今的确是与以往不同,已经不再用柳枝,而是用一支以牛角和马尾制成的牙刷,沾了青盐擦牙了。
齐敏儿总算能找回些现代人的感觉了——在古代生活了这么久,的确已经忘了很多应该有的卫生习惯。
但是有些是没有办法的,比如说下水道。
这套房子虽然大些,但仍然没有排污的下水道,只有阴天下雨时的泄水管——齐敏儿也不好问,不知这到底通向哪里,就算问了,也保不齐和别的什么井水之类的相连,抽水马桶的事,还是放弃吧!齐敏儿洗漱完毕,问小荭道:我娘她们吃早饭了么?小荭道:夫人已经在吃粥了,这会儿大概还没吃完,姐姐是要过去一起吃,还是就在房里用些点心?其实古人都是一天吃两顿饭的,第一顿饭叫朝食,又叫饔,大约在上午九点左右吃;第二顿饭叫哺食,又叫飧,是两顿中的正餐,般是申时(下午四点左右)吃。
但是到了明朝,这种习惯已经渐渐改变,只有达官贵人还守着这样的习俗,清晨只吃一点点心,到了巳时后再吃早饭。
齐长春家里本是是农民,早就不遵守这样的规矩了,为了下地干活更有劲,自然是吃了早饭去的,到了午后再吃午饭。
如今齐长春中了举,做了老爷,小荭自然问齐敏儿要不要吃早点,还是过去和文氏喝些粥。
齐敏儿问道:有些什么点心?小荭道:姑娘想吃什么?有松糕蜜糕,也有面卷酥饼,还有面和粥。
齐敏儿笑道:东西倒挺多的,做得快么?小荭道:厨房里正有面卷儿,这个略热一下就行,还有粥。
齐敏儿道:我去娘那边一起吃,你给我弄些粥和和面卷儿来。
小荭应了一声,便下去吩咐了一声,然后又带了齐敏儿去文氏那大间的外屋,和文氏一起吃早饭。
路上正遇着齐宝儿和他的帖身丫环小菁,齐敏儿笑道:昨晚你回去后可试了新衣了?怎么还穿着这一身旧的出来。
你看我已经换了新的了,可知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齐宝儿撇了撇嘴道:我可不是喜新厌旧的人!齐敏儿哈哈笑道:你明明是在跟娘赌气,看过会儿娘不说你!齐宝儿嘟着嘴想了一会儿,停下脚步道:我回去换一件衣裳,你等我一等,别都吃完了啊!齐敏儿笑道:你快去吧,如今家里不比从前,哪里吃得完。
看着齐宝儿的背影,齐敏儿又笑了一回,见小荭也抿着嘴偷笑,便道:我和哥哥自小打趣惯了,你们可别当他傻,欺负他。
小荭忙弯了一下膝,道:奴婢们怎么敢!五十四章 大摆宴席齐敏儿笑了笑——这些丫环也不知人品怎么样,还是让时间来大浪涤沙吧。
到了大屋里,文氏和齐长春正在喝粥,一人面前一个咸鸭蛋,见到齐敏儿来了,也忙让她过来坐下。
齐敏儿给他们两个见了礼,坐下后道:芸儿和升儿呢?文氏道:他们两个还在床上呢,小兰在侍候他们两个吃粥。
小兰是另一个丫环,文氏留了做自己的帖身丫环,齐敏儿听文氏这样说了,心想这对双胞胎也算是享福了,一点穷日子没过着。
这时齐长春对文氏道:我们的大女儿,如今也渐渐大啦,你要好好教教她,言行举止和三从四德,都要比先前更多注意些,别没的惹人笑话。
文氏笑道:那是自然,如今不比从前啦。
齐长春叹道:当年你家也是书香门第,却嫁给了我,受了这许多的苦。
文氏道:从分家到如今你中举,不过十来年功夫,哪像你说得这般不堪了。
你如今也是老爷啦,往后自有好日过,怕什么来。
正说着齐宝儿也过来了,穿着新衣,自有一番风采,齐长春看了也自欢喜,便让他坐到自己身边,一起喝粥。
略喝了一小碗粥,小荭那边接着了送过来的面卷儿,端上来让齐敏儿等人吃了,味道倒是不错,很合她们的口味。
吃了饭后齐敏儿与文氏一起学那女红,等到了午前,又与文氏一起用了饭,齐宝儿却是在自己的书房里用的饭——这几天齐长春忙得很,也一时没有空来管他,就让他自学了。
午后众乡绅都来相贺,齐长春接着,便在前院中庭里大排宴筵。
那盱眙县的樊县令听说众乡绅和县里的几家举人都到齐家来,便也备了轿,带着县丞和主簿,以及县学的教谕都过来赴宴。
席间听说李张齐三家举人俱都有来往,也是深感自己没有早一步结交齐家,席间更是与齐长春亲近不已,更让齐宝儿去县学里旁听,也不收他的捐纳。
齐长春哪里肯,又不好却了县令和教谕的好意,也只好先胡乱应了。
等送走了他们,也已是傍晚了,齐敏儿和齐宝儿也随着文氏在后堂里吃了晚饭,略说了一会儿话,便也各自睡去。
第二天也是如此,只是到了午后,苏睿与他父亲先过来了。
随后三个老人,以及在苏家老宅里教书的俞秀才的儿子俞大方,还有齐永春,也都先后到了。
齐永春夫妇是最后才到的,苏睿这时已经在齐宝儿的家里跟齐敏儿齐宝儿一起说了好一会子话了。
齐宝儿带着苏睿坐在那中庭假山后的亭子里,和他说了些这两天的事,苏睿自是觉得羡慕不已,齐宝儿倒是无所谓的,说起这些来便如同说昨日宰了一头猪吃肉一般,虽然高兴,也不至于便如何如何了。
齐敏儿在一边陪着二人说话,也是觉得苏睿小小年纪,似乎太热衷于功名了。
虽然这是人之常情,但是苏睿这样小的年纪便如此,只怕也是受了他爹的影响,希望苏睿不会想做官入了迷吧!说了一会子话,苏睿忽道:我已经跟我爹说了,等开了春,便到城里来念书,若是能在齐二叔这里求学,那是最好,不但学问多些长进,也能与你们两个朝夕相见。
齐宝儿奇道:为何要开了春?如今便来不好么?虽然两个男孩儿见了面多半要拌嘴,但孩子之间哪有什么仇,多时不见,自然有亲近之感。
苏睿闻言便笑笑:总要过了年再说。
齐宝儿道:你家里做事总是条条框框的太多太麻烦。
齐敏儿此时心里却已经知道,这定是苏睿想要到自家来拜齐长春为老师,只是如果齐长记事本;明年中了进士,便有可能入翰林院,如果那样的话,苏睿就不能来齐家了。
只是苏睿总不好说齐长春如果不中,自己就能来的话,便只说来年再议了。
想到这里,齐敏儿便对苏睿道:我哥哥过几日便要去县学里旁听了,官哥哥若是要来,一起去了县学里,岂不是好?苏睿笑了笑:我先已经纳过捐了,一次不中,难不成一直纳捐么,我也不愿我家里出这钱去。
齐宝儿道:你家又不是出不起,下一次童试,你才十二岁,便是捐生,考中了举人,也算是不易了。
苏睿叹道:哪里便就中了,我可不敢这样想,能中个相公便好了。
秀才,在明代时也被称为相公。
苏睿原是心高气傲的,一直自以为是白河村里最会念书的孩子,不料齐福中了秀才,他自己却是连战连败,才知科考不是那么便当的,便也渐渐不敢再说大话,只是想着进城来,与齐敏儿能时时相见。
他虽然只有九岁,但是古人皆早熟,自从年初闹了上夜的帖身丫头的笑话,他回去后也向家里的仆人以及父母打听,也渐渐懂了些人事,于是想到齐敏儿长得雪白可爱,心中更是想与之亲近。
不过他如今心里想着的,便是进得城来,能多见齐敏儿,多和齐敏儿在一处顽闹,若说是有别的什么情意,却也谈不上。
齐敏儿见苏睿雄心壮志渐渐消褪,心想这样也好,别一直考不上,心理扭曲了才是!很多贪官酷吏,就是因为科考时太苦,以致于心理扭曲,鱼肉乡民了。
三人说着话,孙飞也来了——他是孙老人的儿子,孙老人晚年得子,极为疼爱他,哪里去都带在身边。
孙飞见三人在一起说话,便也走过来道:你们已经在一处了,我可才来呢。
齐宝儿把桌上的几颗糖推到他那边去,又让小菁倒了玫瑰露的茶来给他喝——虽然在白河村里打过架,也不过是孩子们之间的顽闹,记不得仇了。
孙飞从在齐敏儿身边,看了一眼齐敏儿,道:多时不见,敏儿倒是漂亮了许多。
苏睿道:敏儿本来就漂亮,你平日里只顾和宝儿打架,哪里注意别的了。
孙飞撇了撇嘴:我可不像你,成天就想着敏儿。
齐敏儿和苏睿听了,脸上都红了起来,齐宝儿却对他道:怎么今儿就你来了?张标和刘润呢?孙飞道:他们在家里,不肯来。
齐宝儿笑道:你却肯来。
孙飞也笑道:多日不见你,也怪想的,便来看看你。
齐宝儿笑道:莫不是身上痒了,想来挨揍?孙飞笑骂了一句,齐宝儿却道:昨儿我那房里还找到了一样好东西,今儿我们正好有四个人,便拿来玩玩。
说着对身边的小菁道:去我房里,把昨儿我留下的马吊牌拿来。
齐敏儿听了一怔,心想被你小子找到一副马吊,那还不玩物丧志了?但现在有客在,也就不多说,心想着自己也没见识过早期的马吊牌,便也没说什么。
据野史杂记,马吊牌就是麻将的前身,只是用纸牌玩,最早在元末明初时出现,在明中叶时定形,明末风行。
现在应该算是明前期,这种马吊应该是不成熟的吧,齐敏儿考古的雅致又来了。
不多时,小菁拿了一个小盒过来,打开后里面是一叠子纸牌,每张皆有二指多宽,一指长,倒出来后,每张上面皆画有人物,齐敏儿拿起一张来看时,只见画着一个赤膊的汉子,一身短打,手里提着一柄钢叉,旁边写着红色的九十万贯四个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天败星活阎罗阮小七。
齐宝儿道:我昨儿把白石叫进来,问了半天,才明白该怎么玩。
白石是一个只有十八岁的仆人,算是齐家的仆人里年轻的,齐宝儿也算是与他能说上些话,所以才把他找去相询。
齐宝儿便向三人说了规矩,却与现代的扑克与麻将各有相似,也各有不同,齐敏儿便顺着齐宝儿的意,与三人一起玩了一下。
这游戏四人都没有玩过,谁都没有经验,玩起来也是漏洞和笑话百出,但是不多时苏睿和齐敏儿两个便渐渐掌握了玩法,前者是天生聪明,后者是因为前世里玩过扑克和麻将,所以领悟起来也快一些。
齐宝儿又玩了几把,眼见得输多胜少,便赌气不玩了。
齐敏儿见了,便笑道:这样玩法确实麻烦了些,不如我们玩点简单点的。
说着便教了他们一些梭哈的玩法,也就是五张牌比大小,这样简单的玩法,这才让齐宝儿和孙飞又起了兴趣。
不过刚玩了没多久,齐福就来了。
齐福来得晚,又因为是新科的秀才,故此在前面也与众人周旋了一会儿,这才进来找齐敏儿她们。
见到四人在玩马吊牌,自然说了几句不要玩物丧志之类的话,齐宝儿听了便一下子又泄了气,让小菁把马吊收了,然后便问齐福这几天在乡下的事。
齐福笑道:还能有甚么事,不过吃酒摆宴罢了,今日到二叔这里,再吃这一顿,也总算好休息一下了。
齐敏儿道:大哥你却嫌吃得多了,却不知有多少人想着吃却吃不上呢。
齐福道:却是我被这福折了。
齐宝儿笑道:大哥你名字里便有福,可知你便是个有福的。
苏睿在一旁笑齐宝儿:你这不是在说你自己是个宝么?孙飞也打趣道:是个活宝吧?几个孩子顽笑了一回,这时文氏又差人来请他们去吃饭,于是便也就跟着一起去了。
路上齐敏儿又趁着齐福牵着自己走路时,详问了几句——原来高氏接着自己儿子后,见他果然中了秀才,那真恨不得宣扬天下人尽知,大排宴筵了三天,花了不少银子,总算是趁了高氏的心,全村的人都请了一遍。
倒是齐长春,低调的很,若不是这次去白河村请他们,也就只有苏重德和齐永春两家知道他高中了举人。
如今村里这么多人一起来,左邻右舍的人也都看了过来,均觉得齐长春中举后并没有忘记村里的乡亲,也都对他交口称赞,再加上送礼的和来投身的,场面比之昨日更大。
昨日是请城里的乡绅等人吃饭,文氏在后堂并没有前来相陪,今日都是村里的老人来,再加上齐永春夫妇也在,文氏自然也上了座——不但如此,连齐宝儿和齐敏儿两个孩子也一起来了。
齐宝儿和齐敏儿一个坐在父亲身边一个坐在母亲身边,众人敬酒时,也都夸齐宝儿聪明夸齐敏儿漂亮。
苏重德与三个老人也各自都再次轮流向齐长春敬酒,祝他来年高中进士。
齐长春自然是自谦不已,说自己哪有这个福份,众人都奉承他起来,齐长春也只是笑而不应。
待得众人酒足饭饱之后,齐永春帮着弟弟一起送了众人出去,然后跟着齐长春一起去了内堂——齐长春也把他带去了那亭子上说话,高氏跟着文氏一起,领着齐福和魏灵梓去了那竹林后的客房里。
齐敏儿和齐宝儿也跟着母亲去了客房——这客房有着好几间,齐长春拣了一间最大的(其实比齐敏儿的还要小些)给齐福,里面有两个屋子,里面是齐福睡着,魏灵梓睡在外间。
如今齐福中了秀才,他要到县学里上学,高氏和齐永春也都不拦着。
高氏见这里住得也算是宽敞,又没有别的什么人来打扰,门口又是有竹有水,风景也比自家的好,一边说些羡慕的话来,一边又对齐福道:你可要好好跟着你二叔念书,将来考个进士,也好让你娘老子一起享享福!齐福笑道:怎么敢跟二叔相比。
高氏道:他是人,你也是人,怎么不行!文氏见高氏还是这样一副嘴脸,并不以齐长春高中了就对自己礼敬三分,心中也不免有点佩服,便对齐福道:你娘说的原也不错,你好好念书,高中也不是没有可能。
齐福笑道:那有这样的好运,只念了这些时候的书,能中秀才,已是侥天之幸了。
文氏当年一直记恨高氏,不过是因为高氏多得了些家产,如今自家男人高中举人,这些钱财也就不怎么放在眼里,心思宽了,也就渐渐放下了对高氏的记恨——分家分家,长子占绝大部分的份额也是有的,只是当年齐老爹临终时让齐永春照顾好两个弟弟,所以文氏才对自己分得过少而耿耿于怀。
现在想来,高氏虽然刻薄些,但也没有把事做绝,总还给他男人齐永春留了几分面子,而且现在自己身份要高于她了,又何必又与她一般计较,自堕了身份。
于是便道:你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对你期望高些,你也应该体谅她才是。
高氏也道:是啊,你娘我这么辛苦把你养大,你自该报答我才是,怎么能这样没有志气!说着又对文氏道:妹妹,却是还有一件事,咱盱眙县南和西边这的几个村子的粮长,年纪也大了,走不得远路,咱村的里长和老人有意推荐你大哥做这粮长,你看如何?明代的粮长,就是负责把收的粮税给送到京城去的人。
因为作为老百姓,大多数人不愿意与官府打交道,若是让官府的人负责收粮税,只怕老百姓心里惧怕,也增加了官员贪污的可能。
而且老百姓因为不愿与官府打交道,就会有很多地痞无赖,趁机替官府到乡下去收粮,然后解往京城,从中获取酬劳,或者拖延押运的时间,沿途作些低买高卖的事情中饱私馕,甚至发放高利贷什么的——这些人叫做纳揽户,这种行为叫作纳揽。
因为这些人本是无赖,官府抓了他们也得不到什么好处,所以就从民间找德高望重的人来做粮长,负责粮食的征收和解运的工作,取缔了纳揽。
一个粮长,管理有几千户百姓,多的达到上万户,权力很大,但是责任也很大。
如果收不齐粮,或者路上有损耗,就要受到责罚——当然,表现好的话,也有可能被授予正式官职,只是这只有在明初官职有很多空缺的时候才有,如今已经没了。
明初都是指派大户作粮长,但是大户往往不愿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渐渐地这个职务都转到了穷人的身上——要知道古代交通条件落后,远距离运输粮米,途中要交纳各种路税,还要支付搬运费用,如果被人偷盗,或日久蚕食、因雨湿烂、遇水漂流等等情况,都要粮长自己出钱填补亏空,所以这是个表面风光,其实难受的工作。
到了现在,在离京师近的地方,粮长这个职位却又渐渐地热了起来。
五十五章 进京赶考这是因为一则离京师近,二则由于科举的实行,有功名的人渐渐多了,虽然粮长因此不能补缺,但是有很多却是举人进士或官员的亲戚来做粮长,仗着和官府的关系,名正言顺地从中获取好处。
现在齐永春的弟弟是举人,儿子是秀才,高氏自然动了粮长这个职位的心思。
要知道中国幅员辽阔,各个地方的物价极不相同,就粮价来说,南方的粮食产量要比北方高,粮价也就便宜,西北的就要比北方的贵。
齐永春做了粮长,不但可以想办法正式的作粮食买卖,而且还能依靠弟弟齐长春与官府的关系,拖延交粮的日子,从中获取好处——更有可能拖着不交,希望朝廷赦免拖欠税粮的。
文氏一听高氏的话,就知道高氏是来探自己的口风,便笑道:焦粮长才五十多岁,精力未减,我看姐姐未免操之过急吧。
而且长春也刚刚才中的举人,与官府的关系驰不算太紧密,这事我看还是缓一缓的好。
若等下一科福哥儿也中了举,那时焦粮长也六十岁了,大哥也好名正言顺地接替他。
这管着白河村的粮长姓焦,与此处的前任县令乃是连襟,自家妹妹又嫁给了一个朱监生做了二房太太,前几年新皇登基和平叛成功,前后才几年,便赦了两次欠税,让他家吃了个盆满钵满,让人看得眼热。
高氏如今自然也是想要活动活动,得了这粮长的职位。
文氏的话意思是告诉她,咱家的势力还远不如焦家,还是忍忍吧,别太心贪了。
高氏听了笑道:来年开春,只盼二叔得中进士,那也是咱齐家祖上有光。
文氏笑笑:哪敢存那样的心思,能中个贡士,便是先祖庇荫了。
贡士,就是会试所选拔出的三百名举人,贡士再参加殿试,才能取得进士的身份。
高氏听文氏总是不表态,便道:粮长这个位子,总是要年富力强的人来做才行,不然路途遥遥,送往京师,路上若有个闪失,也是不妥。
若是及时缴纳,朝廷也有恩赏,到时二叔脸上也有光,我们也不会忘了叔叔的好处。
文氏笑道:这事儿,我可不敢说什么的,还是让长春自己拿主意吧。
高氏听文氏这样说,还以为她松了口,心里也是高兴,便又说了几句,总不免是那焦家的这两年赚了多少钱,买了多少地,家里造了多大的宅子,出入有多大的排场之类的。
高氏和文氏在这边说话,那边齐敏儿和齐宝儿也帮着魏灵梓替齐福铺床叠被,擦桌净案的,不过如今他们两个身份不同了,略一动手,魏灵梓便连忙劝阻,身旁的小菁小荭也忙着接过他们本要做的事,倒让他们两个有点不好意思了。
齐福笑着对他二人道:让他们忙去吧,我们自己动手,她们心里反倒不安,又怕被婶子二叔斥责。
况且这些事也不是什么繁重的,也不用多管她们,咱们三个也好久没见了,便好好说会子话吧。
刚刚人多,也不好多说什么。
齐敏儿道:是呀,我还没恭贺大哥中了这科的秀才呢。
齐福道:此番倒是敏儿无意说的话,让我颇多感触,写在了卷子上,必是这段话受到考官赏识,才给我补了个相公。
齐宝儿奇道:什么话?齐福道:那日敏儿说,军户没有翻身的机会,我后来便去请教了马老爷,知道军户屯垦的田,日渐为武官所侵占,军户甚至有沦为武官的私奴的,我便在策论上写了在武科里提高军户录取比例和允许军户分家过户的话。
齐宝儿却笑道:敏儿对你有功,你却对马老爷有功。
我看若不是你去问他,他也不会注意这个事。
说不定他能高中,也是因为在卷上写了类似的话。
齐福道:这是各人的缘法,不必多羡慕人家什么。
况且如今圣上英明,行事作风与先帝和前朝大有不同,前朝武科,必得要弓马娴熟,甚至力能举鼎,如今却并不只重这些,运筹帷幄之中与决胜两军阵前的人才,朝廷都愿意提拔。
齐福说的没错,现在的建文帝,到底想做些什么,连齐敏儿这个同为穿越者的人也猜不出来。
齐敏儿本来还当这个建文帝是要打仗,结果时间到了第二年的年初,忽地又来了圣旨,说是这年的夏税,不再只收实物,而是可以折成银两,上交粮长。
这样一来,路上的损耗就减少了很多,而且有权有势的粮长,也就失了让农户多交税粮的借口。
更关键的是,同时推行了摊丁入亩和赋税合一,不再交人头税,徭役和杂泛差役都能以银两折缴。
这等于是把张居正的一条鞭法提前并且更彻底(本来一条鞭法里就有摊丁入亩的概念,只是实行得不够彻底,要到清雍正时才逐渐推行全国)地实施了。
这下无地的佃农和小手工业者都摆脱了古往今来的丁役负担,地主的赋税负担相对加重,也算是缩小贫富差距的一个做法。
同时,朝廷也下令放松了对户籍的控制,进一步削减商业税,对手工业者的征税也削减了很多,这样军户、农户以及匠户都可以在保证本家承袭户籍和丁口的情况下,把多出的丁口以分家的形式分出去,然后自由迁徙,入别的户别,不再因为死扣着一个户籍而不愿意多生孩子了。
这样社会的分工也更自由,农家从商或当工匠什么的,也就不再有顾忌。
本来小农经济和资本主义便是无法并存的,摊丁入亩虽然减轻了农民的负担,但是也加强了人身控制,阻碍了资本主义的萌芽和发展。
现在在实行摊丁入亩的同时允许农户和军户分家出去做商人的工匠,等于是放纵了资本主义的萌芽和形成。
不过这对齐家也是好事,起码不用再为了齐连春弃农从商的事牵肠挂肚。
更重要的是,允许分家,这等于是在保证了农业经济之外,允许人口流动只是摊丁入亩对齐家的经济收入还是有点打击的,收入一下少了很多,文氏也就此打趣道:不如等宝儿长大后,让他也去经商吧。
我看他念书是不行的,头脑倒还灵光,有些小聪明,说不定能挣些钱呢。
齐长春道:如今我名下有一家当铺,一家酒楼,两家杂货铺,还用得着他去经商?他只管好好念书,自古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是不错的!齐敏儿与齐宝儿听了,都只是笑。
到了这年的二月,齐长春要南下进京赶考,临去前的一天,在饭桌上对文氏道:我这一科,若是不中,便在京中住上三年,等三年后再考一次,若是再不中,便死心回来,陪你一起安享天伦。
文氏道:你在京中也好,正能多方结交一些士人,便中不了,也有些好处。
齐敏儿和齐宝儿在一旁听了,都是大吃一惊——他们从没想到齐长春会一去三年,总以为考完后不过一两个月就回来了。
齐长春也道:我也是这个意思,若是活动了三年还得不到一官半职,我也就只好死心回来了。
文氏却笑道:马福奎如今在京里做监生,正是你引荐的好机会,怎么会一点苗头都没有!齐长春道:我已经与张永宁打过招呼,若有什么事,便求他帮忙好了。
若有甚么大事,便写信给我,横竖这里离京城也不是很远。
齐敏儿在一边却想道——怪不得古人说进京赶考一去三年,原来是这个意思。
这下苏睿可白瞎了,只有再捐个捐生的身份了,不然怎么能进城来陪自己?想到这里,齐敏儿忽然惊觉——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难道自己对他这个十岁的孩子还有什么心思不成?虽然是个可爱的小正太,但是自己没有恋童癖啊?齐敏儿一脑门子汗啊——苏睿虽然几次说出要跟自己一起或者经常看到自己的话,但那不过是童言无忌罢了,自己怎么好把他当做一个大人来看待的!这时齐宝儿却在一旁道:爹,你要去京城那么久啊?能带我去么?文氏道:你去做什么?你还不到十岁,去了京城,没得给你爹添麻烦!小苩跟着你爹去还能照顾他,你去了只会闯祸!小苩是另一个丫环,今年十六岁,算是年龄比较大的一个,文氏让她和另一个仆人一起随路服侍着齐长春上京,也算是比较放心了。
齐宝儿扮了个鬼脸,然后对齐长春道:爹爹一去三年,只怕升儿和芸儿都要把爹给忘了呢!这时齐宝儿九岁,齐敏儿六岁,齐芸儿和齐升儿都只有三岁,若是去得久了,那当真是儿童相见不相识了!齐长春抱着两个孩子在怀里,一边亲了一下:我的好儿子好女儿哦,爹就是放心不下你们啊!齐敏儿在一旁叫道:爹爹偏心,却放得下我。
齐长春哈哈一笑,放下两个小孩儿,又把齐敏儿和齐宝儿搂到身边来,各自在脸上亲了一下,道:你们两个大啦,我自是放心一些的。
特别是宝儿,你快十岁啦,也是个小大人了,家中的事,你要多帮着你娘!齐敏儿和齐宝儿一起点着头,文氏却道:他不给我添乱,就是帮着我啦!齐福一直在边上没有说话,这时道:二叔放心,这里还有我呢,有些什么事,便是差人去找我爹来帮忙,也是可以的。
齐长春笑着点了点头:福儿是我放心的,我和你婶子平常也没有亏待过你,你好好在这里住着,你爹和你娘也是安心的。
上次齐永春与齐长春也说过粮长的事,齐长春也说要从长计议。
他倒不是像文氏那样持重,只是觉得在纳粮的问题上做文章,实在是有失读书人的体面,也是违了朝廷的法度的,所以并不想答应。
只是碍于长兄的面子,不好直说罢了。
齐长春这样说,齐永春也就没有再提——对于这种事,他反而没有老婆心热,提了一提,见没有下文,也就罢了。
而且齐长春说的也对——如今朝廷几乎每年都有新政,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费了偌大的力气,到头来若是没有多大的好处,又失了脸面,何苦来着!等到齐长春走了,齐家也安静了不少,从年前到年后,不断有人来拜访,人情往来的,让齐敏儿也知道了做举人也不是件光坐在家里就能得好处的。
到了这年的三月,齐长春托人带了信回来,说是没有考中贡生,寄住在马福奎的家中,等待下一科的开科。
这个消息让苏睿有点沮丧,不过很快他就更昂扬起来,说是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破釜沉舟,一门心思地考取两年后的秀才。
齐敏儿有一次便趁着没有别人在场时,笑着对他说:那先在你要继续捐纳一个捐生的名额么?苏睿想了想,道:这个要再说了,我也该回去了,便是再捐,也是明年的事了。
苏睿这回是进城来参加小外甥李兰的周岁的,在城里磨磨蹭蹭地过了半个多月,几乎三天两头就往齐家跑。
这时齐家离李恪住的地方已经远了——李兰自从齐长春中举后,就不敢再来文氏这边蹭奶喝了。
好在之前文氏已经把小李兰调教得差不多了,另外请了奶妈,也勉强喂得下去了——至少是母乳,比在文氏这里吃一半奶,吃一半粥的好。
所以苏睿这个十岁的孩子要穿过几条街过来,还得有人陪着,不比先前就在对街住了方便了。
齐敏儿见苏睿有些顾忌,也是知道因为是两家离得远了,他就是来城里住,也不好一直来往——一则是不好让仆人丫环跟着自己总是跑到齐家来,二则若是来城里纳了捐,这就是第二次纳捐了,总要好好念书学习,不然再不中,可就真的难堪了。
所以那样的话,还不如在家里自己念书,若是中不了秀才,再捐个捐生考举人也好。
所以齐敏儿笑道:那也好,便在家里念书,也一样能考中秀才的。
只是我看那俞秀才的儿子,教书太过迂阔,你还是多看看经世之书,不要总念那四书五经了。
我听说如今朝廷重策论和政论,以前的那些经史子集,考的越来越少了。
苏睿见齐敏儿说出这样的话,倒是有些疑惑,但很快也就会意——这定是平日里齐长春和齐福所说的话,让齐敏儿听到了,心中也是一动,思忖了一会儿,问道:那宝兄弟呢?下一科他考不?齐敏儿道:这个我不知,到时候再说吧。
心里想——他考?考什么?齐家出了一个齐福就算运气顶到天了,再来一个齐宝儿,祖坟冒青烟都不能表达这种运气了,估计得用凤凰栖身在齐家屋顶上来说这福兆了。
要知道齐宝儿这段时间因为齐长春中举之后应酬增多,没空来管他,所以学习上还不如先前呢——齐敏儿这也才明白,《红楼梦》里的贾政怎么会不盯着贾宝玉学习,只是隔很久才来查一次,导致他成天跟一群女人混事儿,不好好念书。
原来是因为应酬和俗事太多啊!不过现在想来,也许是正因为如此,齐长春才会考不中贡士吧。
所以齐长春这京城待上三年,一边苦读,一边通过马福奎得知朝廷的动向,下一科应考时答题就知道怎么迎合朝廷的意思,那样就会考中了。
苏睿见齐敏儿脸色淡淡的,还以为她因为见不到自己而感到不快,便笑道:敏儿别急,我会给你写信的。
齐敏儿怔了一下,随即也笑道:这么近,写什么信,又没什么大事的。
苏睿道:可是我会想你啊。
齐敏儿道:有甚好想的,我总是在这里,逢年过节的,你来城里,不一样也能见到我么。
苏睿道:话虽如此,但总也不是长久之计,唉!希望我能考中秀才,进县学里呢!齐敏儿道:那便预祝你高中了,好好念书,也是立身之计。
苏睿见齐敏儿也祝自己高中,想到一直以来,齐敏儿都表现出希望自己中了试,在城里陪她的样子,心里也热了起来,便应了一声,高高兴兴地走了。
齐敏儿见苏睿走了,心里也有点空落落的——这段时间自从齐长春走了,齐宝儿要么就窝在书房里读书(齐福受了齐长春的委托,每天都要带着他念书),要么就要和齐福出门逛街玩耍,只有苏睿一直来陪她,所以和苏睿也渐渐亲密了起来。
五十六章 又过年了虽然苏睿只是个孩子,但好在古人早熟,他又是个聪明的,齐敏儿倒也和他说得蛮投机,要不然也不会让他少读四书五经,多读些治世之作。
现在对苏睿说了这样的话,也不知他到底听进去了没有,或许只把这当成一个孩子的话吧。
不过齐敏儿也不甚在意——齐福的际遇表明,神马都是浮云!到了这一年的四月,朝廷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建文帝组织了一只庞大的船队,从泉州出港往南洋而去,而率领这条庞大船队的人,就是郑和。
看来建文帝在灭了朱棣之后,笼络收服了这个外交和军事人才,让他为自己效力了。
对于郑和下西洋这件事,后世很多人以为耗费了大量的金钱去赐给南洋和西洋的小国,掏空了国库。
事实上这是个误解,郑和下西洋的资料在清朝被销毁了,明朝的刘大夏只是把他藏了起来,并未销毁,销毁它的人是清朝的乾隆。
刘大夏藏起航海记录,是因为那些资料中所显示的,不是亏钱,而是赚钱——因为郑和的船队是以贸易为主的,自从郑和下西洋后,沿海港口的国际贸易做得日渐火红。
但是这些生意是以郑和的船队为主体的国家商队的贸易往来,私人的民间团体,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国家相比的。
所以那些当官的和民间的商人眼红不已,只能通过隐藏航海记录和欺骗朱棣子孙的方式,告诉新皇帝郑和下西洋是亏钱而不是赚钱,让皇帝停止下西洋的活动,然后由民间的官商勾结自己来作海上贸易。
明代的私自下海作海上贸易的事,屡禁不止,就是因为官员与商人勾结,或者官员与商家本就是一族的,然后只瞒着皇帝,自己去做生意。
至于乾隆,他是不能允许前朝这样伟大的事情有流传的,明朝怎么能比清朝伟大,所以这样的东西是一定要销毁的,更何况这样的记录有损于他锁国的禁海令。
齐敏儿这才明白,原来之前提拔人才,是为了组织船队下海啊。
看来这个皇帝的目的在于以国家的名义直接与外国作生意赚钱,所以对民间的商税和粮税都定得极低也并没有什么所谓了。
那个年代可是没什么关税的,明朝地大物博,用一些不值钱的东西去换金银珠宝或矿藏的开采权,那可是肥得流油啊!到了这一年的年末,齐长春回了盱眙——过年总还是要一起过的。
齐敏儿见只有那仆人宋石头回来,小苩却没有跟回来,心里倒是一惊——不会是大着肚子回不来吧?前世里她曾一部电影,那里面有一句台词:古代的时候多好啊,进京赶考,一去三年,回来后说啥子都是成立的。
现在齐长春去了一年不到,不会已经把小苩收了吧!于是赶紧问:爹爹,怎么小苩不见回来?齐长春放下抱在怀里齐宝儿,然后又抱起齐敏儿,在脸上亲了一口后,笑道:怎么却想着她?难道不想爹爹么?齐敏儿无奈,只好道:想啊,爹你胡子好长啊。
原来如今齐长春中了举,为了保持风度,就蓄起了须,软软长长的,蹭得齐敏儿好痒——古人以长须为美,真是特别的审美观啊。
一旁的文氏带着两个孩子来见齐长春,闻言也道:怎么?我也挺奇怪的,怎么小苩不回来?生病了?齐长春哈哈一笑:没有生病,而是要生娃娃啦!文氏和齐宝儿齐敏儿都吃了一惊,齐长春却笑道:我把小苩嫁给宋石头啦,他们两个总是跟在我身边,我住在马福奎家里,他家里也清贫,仆妇屋子都不多,他们两个若是结成夫妇,也方便一点。
原来京城地价高,马福奎虽然是个监生,可他又没什么背景,得了些银子,京城里来往应酬很多,他一个监生的收入有限,所以生活反倒不如在盱眙的齐长春自在。
齐长春见马福奎在京中也没有搭上什么贵人,便也有些失望,但也不好便走,只好在那里待着,自己走走门路。
齐敏儿听说小苩嫁给了宋石头,心里也是暗叹——小苩才十六岁,宋石头都快三十岁了,古代的奴仆果然没有人权啊,主人一指婚就完了。
于是就想到自己——古代的婚姻,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万一来个官二代什么的提亲,爹娘一心动,自己就完了。
越想越怕——虽然自己只有六岁,但是岁月如梭,想想十年后自己就有可能嫁给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那实在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那边齐长春抱起了齐芸和齐升,笑着向先向里面走去,文氏和齐宝儿跟在后面,齐敏儿一边想着心思,一边跟在最后。
这时齐芸和齐升只有三岁,比起当年的齐敏儿,那是远远不如了,走路都是跌跌撞撞的,说也说得不是很利索,文氏整天都离不开两个孩子。
不过齐敏儿如今也不用刻苦学习女红维持生计了,每日里除了和齐宝儿玩笑几句,就是看些《水浒传》或《三国演义》之类的——古代的娱乐活动少,适合她这样的女孩子的更少,只能窝在家里看些杂书了。
好在这时候这几本书都没有被列为禁毁的,虽然已经看过无数遍,便也是聊胜于无。
等到了内室后围坐在桌前,此时已是傍晚,文氏便吩咐开饭,丫头们端上饭菜,齐长春便一边吃饭,一边问齐宝儿学业的事。
齐宝儿这段日子里杂书看得不少,四书五经看得不多,齐长春问了几句,颇多不满,便责怪起文氏教训不周来。
文氏道:好啦,宝儿毕竟还小,过了年才十岁,福儿不也是十三岁才跟你念书的,等你回来了,再细细教导宝儿也来得及。
齐长春叹了口气:这一年在京师,别的没有,钱倒用了不少,我看马福奎也挺清苦,用度太多了。
我若下一科考不中,便回来,再不能在京师待的了。
说着一瞪齐宝儿,下次回来,你若还是没有长进,非好好教训你不可!齐宝儿不敢说话,只是点头。
文氏道:何必这样凶霸霸的,你难得回来一次,大家开开心心的不是好?齐长春笑道:自古严父慈母,我若不作些威严,岂不是让他无法无天了。
文氏道:有你在,他怎么敢!齐长春看了一眼齐宝儿,见他如今生得面白唇红,一对眸子黑漆一般,又灵动又活泛,头上绾着一个髻,用细丝巾缚着,倒是不俗,心里也自欢喜,便也不忍心再说队什么,只道:日后好自为知,不要让爹娘失望!齐宝儿应了一声,忽道:前儿我听前面的几个下人说话,说是刘举人放了个实缺,怎么爹爹在京师,反倒不如他?齐长春愣了一下,道:有这事?我却不知!于是叹了口气,对他道,这些事你且不用管,只管念好你的书便是了。
文氏道:确是有这事,我听说那刘举人花了不少钱活动,才补的这个缺。
齐长春笑道:做人不必那样贪心,若真有任命,能为一方百姓做些事,倒也罢了。
若是学问不到,凭银子去活动来一个实缺,为了把这银子捞回来,不免做些违纪之事,不免上负皇恩,下负黎民。
文氏道:我也没说你什么,只是说说这事罢了。
大嫂重阳时又来过,她还是想要那个粮长的职位,亏得你没有实缺,若有时,岂不是推却不掉!齐长春道:你不知,我如今在京师里,听说皇帝有意迁都,若是如此,咱们这里的粮长押运粮草的责任更重,何必去讨那个罪受。
齐敏儿听了一惊,脱口问道:迁都?齐长春对她笑笑,摸了摸她的头,道:就是把国都迁往别处。
文氏道:迁到哪里?齐长春道:先太祖皇帝曾派孝康皇帝去长安巡视,以考察长安是否可以做新都。
只是后来孝康皇帝染疾而崩,这才搁置了下来。
如今可能要此时此刻事重提了。
孝康皇帝就是明太祖朱元璋的长子朱标,也是建文帝的父亲,建文帝登基后追谥他为明兴宗孝康皇帝。
文氏道:迁到西北,那运粮去那边,一路上能捞的油水不是更多!我看到时候大嫂的心会更热了。
齐敏儿心想,西安倒也是古都,而且也算是中原的重镇,南京作都城,总让人有偏安一隅的感觉。
这个建文帝要迁都去西安的话,目的是什么呢?不可能是为了迁都而迁都啊,而且西安离蒙古不远,并不是个好地方啊。
齐敏儿在这里胡思乱想,那边齐长春道:这事咱们还是尽量别掺合的好,也不知朝廷到底如何。
说着话锋一转,福儿呢?怎么不见他?文氏道:他现在不与我们同吃了,大多与那些县学里的生员一起往来应酬,难得回来一次,却也大多在那边,与灵梓一起用饭。
齐长春道:他对灵梓倒是不错,不过与那些酸秀才有什么好多来往的,多是些不通实务的人,没的浪费了钱。
文氏道:他也没耽误学业,平日里还是在家中苦读的为多。
齐长春道:你给他例钱么?文氏道:给他月例一两五钱,再加上他爹娘每个月送来的,也有二两多呢,够他花用的。
齐长春点了点头:如今自们家也不短钱使用,不要亏待了他,免得大哥大嫂怪我。
文氏道:这个我自懂得,给灵梓的月例也有八钱银子呢,比咱们家的丫环都高些。
齐长春道:灵梓是魏家的姑娘,当年也不知她娘典了多少钱给大哥,让她存些钱,也好赎个身。
文氏道:我看她平时也不怎么开销,钱也都给了她娘去,却不知她娘怎么想的,也不替她赎身。
齐宝儿道:她们孤儿寡母的,若是赎了身,哪里去找个每月八钱的活!齐长春一想也是,叹了口气道:可也是!随即对文氏笑道,左右是你对下人们太好了,弄得人家都不愿赎身了。
文氏也笑道:这却是我的不是了,改日要好好管束管束他们。
几人正在谈笑,忽地门帘一掀,齐福走了进来,对齐长春一揖到底:二叔回来了,小侄才回,还请二叔勿怪。
齐长春让他先坐下,然后道:你吃过了?齐福笑道:与赵秀才和陆秀才一起在四方楼吃了。
齐长春道:那些人往日里也不做学问,你还是多温温书,中了举,才能博个出身。
齐福脸上一红,道:侄儿不敢怠慢。
齐长春道:我也知你不是中了个秀才就荒疏的人,但学问之道如逆水行舟,需当时时努力才行。
齐福忙道:谨遵叔父教诲。
文氏在一旁道:好啦好啦,一家人何必如此。
福儿你也不必太拘束,你且先下去吧,天色也不早了,你去休息吧,好好准备年考才是。
齐福应了一声,便告辞去了。
齐长春道:福儿月考成绩如何?文氏道:这个我也常问他的,总是不出前十名吧。
齐长春道:若如此,我这次下乡去时,与大哥商量一下,让他出钱活动活动,让福儿得个贡生的资格,与我一起去京城,也好就近指点他。
明朝的监生,有一种叫作贡监,用是各地的秀才成绩好的,或者资格老的,可以申报贡生,入国子监学习。
而贡生,其中有每三年或十二年,由各省学政就本省秀才择优报送国子监的,分别称为优贡和拔贡,不过后者需要经过中央的朝考考核才行。
优贡的名额很严,但是后者,花些钱活动一下也是可以得到的,反正朝考考不取,推荐的学政也没什么责任。
齐长春这话的意思,是想让齐福去活动一个拔贡的名额,然后入国子监学习,这样也能专心学业。
文氏道:还是算了吧,若是朝考不取,岂不是白花了钱,大哥大嫂岂不要怨你。
齐长春一想也是,也就不再多言——向省里的学政和县里的教谕同时行贿,那钱也不是个小数目。
众人一边吃一边说,也把这顿饭吃完了,齐氏夫妇打发了几个孩子去睡,二人几乎一年未见,自然极尽温存之事。
过了两天,便是除夕,这一次仍是各人往来,一如年初齐长春中了举时一样。
等再过了几天,齐长春便回了乡下,这次雇了辆大车,一家人与齐福一起都回了乡下——这时齐长春的宅子已经空了出来,村里的人也不敢拿举人老爷的房子来做私塾了。
车停了后,齐敏儿时隔一年再看时,发觉老宅已经重新翻修了一遍,随着父母进去,里面更是大变了样,也不知是改成私塾后翻修的,还是齐长春中举后派人来翻修的。
一行人在这里转了一圈,也不多做停留,然后便去了齐永春的家里。
齐永春早得了信,家里都准备好了开筵,连里长等人也都请到了,就等着齐长春一家了。
齐敏儿进去后便被苏睿迎上来握住了双手:敏儿你可来了,昨日听说你要回来,我可高兴了。
齐敏儿笑道:你怎么不上城里来苏睿道:去城里也没甚么事,不如便在这里,心也能静一点。
齐敏儿一想也是——齐福就是因为在城里,静不下心来,整日与那些秀才来往,结果这段时间学业荒疏了不少。
苏睿在乡下埋头苦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苏睿与齐敏儿大半年不见,见面后便手牵手坐在了一起,齐宝儿坐在齐敏儿的另一侧,对苏睿道:现在那私塾到哪里去了?苏睿道:搬去俞老秀才的家里了,俞秀才和他儿子都教书。
齐宝儿道:你没去么?苏睿道:我觉得敏儿说得不错,没必要去学那些个,四书五经,我自己温书就行了,他们也教不出什么新鲜的。
我做捐生时,也在县学里念了一阵子书,的确并不是全教四书五经的,是我自己太笨,没注意到这点。
齐宝儿道:你有没有想过考武科?苏睿愣了一下,然后道:没有,考那个做什么。
齐宝儿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这一次几个孩子依然在偏房里凑了一桌,只是很意外地又看到了陆佳星。
齐敏儿有些吃惊,便上前问了一下,原来陆佳星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她的父亲是个穷秀才,也养不起她,便把她托给了苏家寄养。
齐敏儿与陆佳星分别许久,如今再见,心中也是各自高兴。
五十七章 齐福冠礼只是齐敏儿知道陆佳星母亲亡故,心中又想着要安慰她几句,于是就有点不知该怎么措词的好。
还好在场的人多,气氛也好,陆佳星并没有注意齐敏儿脸上的尴尬,只是说:妹妹怎么去了城里,我还想找妹妹说说话呢,现在整日在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现在陆佳星已经八岁了,比齐敏儿还要大一岁,也不好还跟着苏睿整日里在村里瞎跑了——更何况她现在母亲去世,她父亲把她寄养在苏家,苏家怎么也要好好地教养她,万一有了什么差错,人家面上也交待不过去。
再加上苏睿现在在家里读书的时间比较多,所以陆佳星每日里也不好去打扰一直窝在书房里用功的苏睿,也就更觉得孤单。
现在见到了齐敏儿,心中自然高兴,也就并不在意一些细节,只是拉着齐敏儿的手与她说话。
齐敏儿不好支开苏睿,只好对齐宝儿道:你坐过去一点儿,让星儿坐在我身边。
齐宝儿嘟起嘴:怎么让我移开,却不让官哥儿。
齐敏儿懒得理他,苏睿却很高兴,看了齐宝儿一眼,然后对齐敏儿道:福哥儿如何不跟着你爹去京师,我听说可以活动到一个贡生的。
齐敏儿一怔:你听谁说的?苏睿道:我是听我爹说的,好像是齐大婶子说要让福哥儿今年去做贡生呢。
原来是高氏等不及了,觉得还是齐长春的福气够大,齐福和齐长春不在一起,怕是沾不到这福气,所以想今年出钱活动活动,正好赶上这一批的拔贡。
哪怕是考不取,也可以在京师与齐长春待在一起,等到了明年去凤阳府参加乡试,就可以让齐长春陪他一起去,路上也好沾一点福气,就算再不中,也比在盱眙这里虚度光阴的好。
估计高氏现在的脑子里就没想过儿子不中怎么办,就想着儿子中了举,放了缺,然后再把粮长这个职位弄到手。
齐敏儿心想,得亏是朝廷还没决定迁都,要真是迁了,高氏的眼大概都红了——这边的粮价,可是比西北的便宜得多,几千上万户人家呢,每户多收一点,卖到北方去,赚得可不止一点点。
更何况还能放贷拖欠什么的,那赚得就更多了。
齐宝儿与苏睿现在中间隔了二个人,但还是能听清他们的谈话,闻言便道:这真好,我爹也想让大哥一起去京城呢。
齐敏儿瞪了他一眼——用得着你来多说!齐宝儿见了,也就闭了嘴,不再多言。
苏睿在齐敏儿的另一边,瞧不见齐敏儿的眼色,还在笑着说:那样也好,我下一科的乡试,也是一定要参加的。
齐敏儿转过头来:那好啊,这一科的童试,你一定能中的。
几个小的在这边说话,另一边齐永春的那一桌也是热闹非凡。
齐长春本来准备吃了这餐饭,那边带着来的几个仆人也该把旧宅都打扫完了,然后就可以回城了。
结果齐永春说要趁着过年喜庆之时,给齐福办个冠礼。
本来冠礼是指男子二十岁的弱冠的成年礼,最早这种礼仪出现在周礼中,但是天子诸侯等为早日执掌国政,多有提早行礼的。
后来历朝历代各有更改,到了元朝,冠礼已经不是宫廷礼仪,只有民间还有施行。
但是随着元廷的不支持,也渐渐废驰了。
明朝建立后,为了更化元代对礼制的破坏,迅速恢复了很多礼仪制度,冠礼也被恢复了。
明代特地下诏,规定了上至皇帝、储君、皇子,下至文武百官,乃至庶人的冠礼仪文。
本来之前冠礼的年龄定在二十岁,后来逐渐放宽,到了明代,庶民十五岁以上至二十岁都能实行冠礼。
齐福今年十七岁,齐永春想给他实行冠礼,大概也是想扩大一下自己的影响力。
事实上白河村是个新兴的村落,从元末明初才开始由各方逃难和逃荒的人到这里来聚居,形成了这样的一个村子。
虽然户数不算少,但是却没有一个有力的宗族的势力在白河村。
不像邻村的刘家村,便是刘氏宗族的天下,白河村的刘老人,便是刘氏一族的人,只是之前迁来的白河村。
这样的话有个好处,那就是齐家如果能连着出有功名的人,就会在白河村轻易地形成势力。
而这也同时有个坏处,那就是没有宗族的支持,很难与官府交涉。
白河村现在有一百余户人家,苏家占了十几户,已经算是这里比较大的宗族势力,只是无人作官,才会和三个老人互有忌惮。
所以苏重德才一直想着让儿子作官,好确立苏家在白河村的地位。
齐永春想得到粮长的职位,其实并不容易,首先白河村的里长和老人就不一定会全力支持他。
所以齐长春在自己并没有得到官职的时候,并不想去争取那个吃力不讨好的粮长职位。
如今朝廷的制度一直在变,几乎每年都有新制度产生,说不定这粮长过不了多久就会取消了,到时费了偌大的力气,结果都打了水漂,何必呢!不过现在齐永春说了要替齐福办冠礼,齐长春自然也不好反对,便也只好在老宅里住了下来——好在齐永春家里早有准备,床和被子都搬了过来,让齐长春一家住下。
不过毕竟准备得不到位,只有两张床。
齐敏儿总以为齐长春和文氏是要带着两个小孩子睡在一张大床上的,然后看着剩下另一间屋子里的那一张床,心想难道时隔多时,我又要和齐宝儿睡在一张床上?好在两个人年龄毕竟还不算大,而且也就几天的工夫,也就算了——这一年齐宝儿十岁,齐敏儿刚满七岁——但是文氏道:不行,让敏儿和芸儿跟我睡在这里,你带着升儿和宝儿去那小床上挤一挤。
齐长春也没反对,而是点了点头,就带着两个男孩子去了。
齐敏儿倒是说:那张床挤三个人只怕挤不下呢,这张大床上挤四个人倒是还行呢。
文氏道:你懂什么!不知男女间七岁不可同席么?如今过了年,你已经七岁了,你们两个就是兄妹,也不能不管不顾的。
齐敏儿脸上红了一下——原来自己和齐宝儿毕竟不是亲兄妹呀,所以还是要顾忌到这个。
她一直与齐宝儿生活在一起,倒忘了还有这么回事。
毕竟灵魂上是现代人,有时不自觉地就把现代的观念代进来。
齐敏儿自从入了城里,家境的改善也让文氏对她的寒性体质开始了着手调养,并不只指望着汤婆子了。
平日里红糖水和姜汤那是按时按顿地喝,冬天牛肉羊肉狗肉顿顿不少,甚至有开小灶给她喝羊肉和牛肉汤的,各种水果更是从早到晚不断的,看得齐宝儿口水真流,羡慕不已,恨不得自己也是寒性体质才好。
但是恰恰相反的是,齐宝儿阳气极旺,根本不用吃这些东西。
当然,以齐家现在的财力,齐宝儿的水果也是管够的,所以齐敏儿也时常以这个来笑他:你自己不也有的吃,难道我屋子里的,便比你的好不成,总要来偷吃两个。
齐宝儿这时就会嘿嘿地笑,并不答话。
不过齐敏儿也有痛苦的时候,那就是艾炙。
每当在鲜姜片上刺孔,然后将艾炷放在姜片上点燃施灸时,齐敏儿总忍不住要出声呻吟——这比起拔火罐和刮痧要痛苦多了,尤其是大夫手艺不精的时候。
而每当此时,齐宝儿就会在门外喊:敏儿,怎么样?痛么?别怕,忍一下就过去了。
有时也喊:你这郎中,怎么乱来,敏儿前次都没有这样喊过疼,你本事不行,不如上一次的郎中,下次不请你了!有时明明是同一个郎中,齐宝儿也会这样喊,倒闹出几次笑话来!每次艾炙之后,就会问医生,敏儿的病还要几次才能好,或者去问文氏,这样的病要治多久。
问得文氏烦了,就会说:等你妹妹长大后生了娃娃,就会好啦!的确,有的寒性体质,如果在月子里调养得当,的确是会好的,只是不知齐敏儿有没有这个运气罢了。
而文氏这样一说,齐宝儿就会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了,说一句:还要那么久啊!那敏儿该多痛啊!但是不管怎么说,经过这两年多管齐下式的调养,齐敏儿的体质还真的改善了不少,手脚在冬天的被窝里,已经不再冰冷,而是温凉的了。
现在与文氏时隔多年又睡在一起,文氏握着齐敏儿的手,觉得已经不像她幼年时那冰冷了,心中也是高兴。
齐敏儿见文氏握着自己的手不放,心中也知道她所想的,便道:娘,我的手脚现在已经好多啦,冰不着妹妹。
文氏笑道:娘又不是担心这个,你说的这叫什么话!齐敏儿笑着偎在文氏的肩头——很久没有闻到文氏身上的味道了,很怀念!第二天便是齐福冠礼的日子,齐永春就在自己家里办了仪式,请了齐长春一家人和苏重德、三位老人等都来观礼。
齐敏儿和齐宝儿、苏睿、陆佳星等几个孩子站在一起,在众人的边上看着。
这一天齐永春在正厅的东面搭了一个棚子,不管是来观礼的还是主人家,人人都穿着正式的礼服,没有人随便前来的。
在供桌前有一个盛着清水的铜盆,齐永春先向诸位来宾说了一番致辞,然后作揖行礼,让来宾分左右坐在两侧。
待众人坐定,齐福才从里屋出来,只见他身穿双紒袍,一身皂色服饰。
专门请来的冠礼执事拿着一根不知是什么法仗的东西,在齐福的身前一边挥动着,一边嘴里说着祝词。
接下来来宾都向齐福行礼,接着拿出一顶幧头纱巾来替齐福束发裹额,大家见了都向外行了一步以示尊敬,然后再去齐福面相贺,一边另一个唱祝词的再颂祝词。
大家也都先后站起来洗手,齐永春在一边便向众人行礼。
然后众宾客再对齐福行揖礼,等齐福回了房去,再换了成人仪式的服饰出来。
这时来宾们又去洗手,执事的又替齐福的发髻上戴了一块头巾,此时来宾都退得更远,行礼以示敬意。
等到戴上了头巾,齐福又在众人的行礼中进了房去,又换了一套衣服再出来——这一回是的衣服与前一次大为不同,前一回是深色的衣服加一根宽大的要带,这一回是礼服和窄一点的腰带了。
然后大家又洗了一次手,执事的又拿出一顶青黑色的纱帽来,这时来宾退等比前两次更远,纷纷行礼。
执事的替齐福戴上了帽子,齐福再进到房里,换了第三套衣服出来。
这时才撤去供桌,换上酒席,唱祝词的人端着一杯酒站在齐福身边。
众人皆向齐福行礼,然后入席宾,由齐福来向众宾客倒酒。
齐福每到一人面前倒酒,那人便说一句祝词,齐福跪下拜受了,对方也同样答拜。
然后执事的才把食物端了上来,齐福也入了席,等到大家都吃了几口停了箸,这才再向大家互相礼拜。
然后齐福离席,而南站在当中,来宾都上前相贺。
这时齐福再先后与上前相贺的人互拜为礼。
接下来齐福又先后向父母和三位老人跪拜,再向齐长春和苏重德行礼。
齐长春与苏重德也都还了礼。
这时众人都退向门外,齐永春再三相请,这些人才重新回到席上,再重新上了酒食。
等到这一次吃完,齐永春又向众人行礼,且每人给了一个大红包。
然后齐福再拜了祖宗,最后再向众人行礼,这才结束了冠礼。
齐宝儿和苏睿在一旁看得都目瞪口呆,咋舌不已。
齐宝儿道:我的妈呀,这样麻烦,我可不要行这个礼。
苏睿却道:好厉害,这样的排场,等我到了十五岁,我也要来一次。
然后对着齐敏儿道,敏儿,到时你可要来观礼呀。
齐敏儿还没回答,齐宝儿在一边道:不来,这么麻烦,有什么意思!苏睿不理他,只是执着齐敏儿的手,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期盼。
齐敏儿看着他的眼睛,心里一软,叹了口气道:好吧,你行冠礼,我一定来!齐宝儿哼了一声,小声道:自己找罪受,我可不陪你来!这时陆佳星也在一旁对齐敏儿道:敏儿,若是我在这里行及笄礼,你来么?齐敏儿的嘴歪了一下——之前齐敏儿对于古代的各种礼节,也有一定的好奇心,所以才会来看这冠礼。
至于及笄礼,本来也有挺有兴趣,但是看了今天的冠礼,不禁感到无聊了,想到自己日后免不了也要行什么及笄礼,就想婉言谢绝,但是看到陆佳星楚楚可怜的样子,心就更软了——便道:好呀,我一定会来的!齐宝儿拍拍齐敏儿的肩膀,叹了口气,也不说什么了——这都是你自找的!等行了冠礼,齐福也算是成年人了,高氏便想替他说个亲,齐福却说明年便要去参加乡试,不想因为娶妻而耽误了学业。
高氏一想也是,便也就暂且没有再提这事,只是又凑了钱,央齐长春带着齐永春和齐福一起去县里,替齐福活动活动,得个贡生的名额。
齐长春对于这一点倒很赞成,便也没有反对——而高氏也算是硬气,没有向齐长春借钱,这一下文氏也就没有了反对的借口,只得任由他们去做了。
等到了这一年的岁末,齐长春等人通过教谕的关系打通了关节,使了不少银子,终于使齐福有了一个拔贡的身份,得以去京城参加朝考。
这一次齐福仍然是带着魏灵梓同去,只是这个时候京城的小苩已经在马福奎家里生下了一个儿子,也算是齐长春家的家生子了。
齐长春便又带了一个叫小黄的丫环去京师,然后让小苩回来——这也是齐长春做的一件蠢事,没料到小苩会这么快有孩子。
等过了年,一行人南下去京城,这时却如同往年一样,又有了新的圣旨下来——朝廷要实行火耗归公。
所谓的火耗,就是各地在征收银税时,因为老百姓缴纳的都是碎银,而官府在交到朝廷时,却要足重的大银锭。
在熔铸过程中,不免有些损耗,这些损耗本来不由官府出,而由老百姓出,而因此在正例的税银之外多出的这部分,就叫做火耗。
官员们历来会趁此机会而多收火耗,从而中饱私馕。
现在火耗归公,等于是断了官员们的财路,而老百姓的负担却又轻了。
不过朝廷同时也把官员们的工资全面上调了,免得他们因为没钱想出别的名目去盘剥百姓——明代的官员,工资很低。
虽然个人吃喝够了,但要养家人和仆从是万万不够的,更不用说养幕僚和送那些时令的规礼了。
现在增加了工资(京官的加得比例更多),朝廷的意思也就是让他们少送规礼,只管自己,那样吃喝就够了。
同时朝廷也下令严禁收受规礼,违者以贪赃同等银两数额的刑罚降一等处理。
这一年是建文八年,齐福十八岁,苏睿十二岁,齐宝儿十一岁,陆佳星九岁,齐敏儿八岁,齐升和齐芸五岁。
这一年,新的一轮科考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