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高兴,昨日家里新添了两只牛崽子,小大姐儿闲了过去吃杯茶啊。
张老汉哈哈笑着,赶着牛过去了。
秋叶红淡淡看了保良一眼,终是没有打招呼的兴趣,又低头看医书去了,药堂外人声鼎沸得叫卖声嘈杂,而堂内安静如夜,只听得她轻轻的翻书声。
保良哥,在大日头下站着做什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胖哥大嗓门陡然响起。
秋叶红这才抬起头,见那保良低了头一言不发转身去了。
哭丧个脸,该不会又被他师傅打了吧?胖哥挠着头嘟囔道,一面喜滋滋的迈进来,小心翼翼的扶着门板,让进来一个小姑娘,姑娘小心些,店里简陋,地不平,仔细跌了脚。
通过昨天一事,大家已经知道知府大人姓乔,名讳没人问,也没人主动说,不过这个养了一只羊当宠物的女儿的名字就问出来了,乔欢,今年七岁。
小姐姐。
乔欢姐儿牵着小羊蹦跳这过来了。
高干子弟不能怠慢,秋叶红忙站起身,笑道:你如何来了?我跟爹爹说了,要跟你学兽医!欢姐儿清脆的说道,手里牵着的羊也不认生,抬着头去啃秋叶红放在桌脚的书。
你学这个做什么?秋叶红失笑,顺手打了那羊一巴掌,夺回自己的书,脏兮兮的,不是好玩的。
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将来定是要嫁到富贵人家当太太的,只需要学心眼就行,四体不须勤,五谷也不须分,拿这个当新鲜的玩意,还不如到街上看杂耍。
我要是学会了,跟爹爹去打仗,就不怕再遇到马儿生病了,乔欢亮晶晶的闪着大眼睛说道,这样爹爹也不用离开漠北。
你爹爹行军打仗还带着你去吗?秋叶红有些好奇,蹲下来跟她面对面说话。
乔欢带着几分得意点点头,一面摸着小羊的头,一面道:我就是在军营里出生的!我现在就会骑马,姐姐你会吗?秋叶红摇摇头,拍了拍乔欢的头,道:你好厉害啊,我不会。
乔欢就更加得意的笑了,摇着秋叶红的衣袖,小姐姐,你教我看马病,我教你骑马好不好?我家里还多马呢,随你挑。
秋叶红笑了,敷衍道好,一面又问胖哥几句话,知道知府大人的马情况稳定,也就放心了。
小姐姐,那我先学什么?乔欢认真的说道,一面将窄窄的袖子撸了上去。
秋叶红忙拉下的她的袖子,这个毕竟是知府大人的千金,可不能像她这样肆意,让人家的家人知道,要怪她带坏小孩子。
果然,她的动作刚完,两个喘着气的妇人就进来了,拍着胸脯道:欢姐儿,可要吓死我们了,怎么就一转眼就不见了!仔细老夫人生气。
见她们跟来,乔欢嘟起了嘴,一副扫兴的样子。
欢姐儿,这里可不是玩的,咱们快些回去。
妇人们带着几分好奇上下打量秋叶红,脸上神情怪异,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么个干净的姐儿,怎么学了兽医这个手艺,可见贫困之极,这样想着,面上就显出几分鄙夷,随口就说道,你如是想跟小大夫玩,叫到咱们家里去就是了。
拿自己当什么?唤之即来挥之即去?秋叶红只笑了笑,也没就顺着答话,顺手拿过桌子上一本《相马病经》递给乔欢,道:你且看看这个再说,看的进去,我才能教你。
乔欢高兴的接了,身旁的妇人见了,就哎呀的笑道:我们大姑娘才读了几天书,就给这么厚的书看?小大夫,莫要玩笑了。
另一个就要劈手去夺书,口里道:仔细老夫人看到不高兴,这个可不能拿回去……乔欢瞪了那妇人一眼,鼓着腮帮子道:认不得字,我不会去问爹爹么?要你多嘴!那两妇人忙点头陪笑,收回手不敢硬夺了去,只再三劝说哄着乔欢走,正说着,就见门外跑进来两个大汉,一脸惶惶也不看人举着手喊道:大夫,大夫,快些救命!秋叶红吓了一跳又有些失笑,看他们的形容虽然有些粗鄙,但穿着也不像穷苦人家,忙说道:这位大哥,我们这里是看兽医的,不是人医。
就是找兽医啊!那大汉直着嗓子喊道,一面抹去头上豆大的汗珠,我家的两头牛,都要死了!秋叶红忙问什么症状。
我家的牛原本好好的,也不知道怎么就……你是大夫?那大汉冒着汗说道,猛然看清询问自己的是个小姑娘,顿时一脸灰败,你这个小姑娘?不待秋叶红说话,另一个就抓着他的胳膊道:大哥,咱们还是快往临安府去吧,听说那里的宋大夫极为有名,钟大夫已经说治不得了,就别再听他的话误了性命!眼看那二人一跺脚转身向外奔去,倍感没面子的秋叶红忙扯着药箱拽住他们。
两位大哥,往临安府来回快马不停也要一天一夜,不如让我先试试,就算治不好,也能给你保些救命的时间出来。
秋叶红谦虚的说道,实在是心里好奇,有什么大病值得二人急成这样。
你们两个,小姐姐就是最有名的,最厉害的,那么多人都治不得我爹爹的马,就小大姐儿治好了,你们还敢小瞧她!一旁的乔欢看不下去,大声喊道。
你爹爹?两大汉看了这位小女孩衣着打扮不俗,身后还跟着两个保养极好的妇人,他们家也是镇子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但自己的媳妇穿的远不如这两人,便知道这是个更富贵的人家,俗话说看人看衣裳,纵然心里急得冒火,态度也缓和许多。
这是知府大人的千金。
胖哥忙跳出来介绍,也恼恨那二人小瞧慧姐儿,故意板着脸说道,不许无礼!那两个大汉吓了一跳,忙退开几步,知府大人的性情全绍兴府的人都知道,虽然自己不是那作奸犯科之徒,但平日有事宁愿绕远路也不愿从知府衙门那条街过,如今眼前竟然活生生的站着知府大人最亲近的人,那震惊几乎等同于知府大人亲身出现,差一点就要掉头就跑。
两人对看一眼,均暗道原来这个不起眼的药堂有这么大的后台!怪不得钟大夫说什么也不接诊他们家的牛,还将他们推到这里来,原来是同行欺压抢生意啊!二人做出一致的结论,心里叫苦不迭,他们家就是再有钱,也不敢拿着大牲口的命让人玩!你们家的牛,只许让小姐姐治,别的谁也不许请来!乔欢小大姐儿板着脸下了判决。
那两汉子腿一软,就像跪倒,要命啦!别怕别怕!秋叶红哪里知道这两汉子内心给她定了这个罪名,虽然觉得这汉子惊惧成这样有点莫名其妙,但也忙制住乔欢童言无忌的继续吓人,一面和颜对那二人道,两位大哥先将病症讲给我,我听了治得我就去,治不得也不敢耽误二人另请高明。
乔欢哼了一声,翘着鼻子不再言语,那两个妇人这才回过神忙低声劝她回去。
是这样,小大姐儿。
事到如今,两个大汉也没法子,只好苦着脸说道,我们是山阴县的刘家,家里头养着十几头牛……十几头牛!秋叶红瞪大眼,来这里这么久,总算见到一个养殖大户了!……家里的牛都有专人就在我们家附近的山上放养,前几日天冷了,便将牛关在栏中,也不知怎么了,今天一大早,小厮们来报死了一头母牛,还有一头眼看着就不行了,家里的老伙计们看了,都说是吃多了宿草不转,小厮们都说没放任的喂草料,这群刁滑的,我早说该教训教训……嗨,我说这个做什么……灌了消胀散也不管用,找了钟大夫,他又病着不能出门,听了病症只摇头说治不得了,再三求了便说往你这里来试试……刘家的大汉一口气说完了,一面忙忙的作揖,小大姐儿,再耽搁不得啊!小大姐儿行行好!宿草不转,也就是急性瘤胃扩张,秋叶红沉吟起来,到没有听到那大汉最后的话,见她不说话,再看一旁皱着脸的千金小姐,两大汉就算急得腿肚子抽筋,也不敢往外走。
如果是才起的病,消胀散,针灸,都是可行的,于是秋叶红将药箱一背,道:走,我跟你们去看看。
小大姐儿!两大汉差点跪倒。
怎么了?秋叶红有些不解,随即笑道,你们是信不过我不成?放心,我自然治得,就算治不得,也能拖延一些时间,让你们请别人来看,耽误不了的。
话说到这份上,两大汉只得垂头带着她去。
欢姐儿,你可不能去,咱们快回去的是。
看乔欢迈步就跟秋叶红走,两妇人忙拽了她,好声说道。
才不!回去有什么玩的!我要看小姐姐治病!乔欢甩开她们,蹬蹬的跟上秋叶红,爬上了那俩汉子的驴车。
那你好好看着,不许再多说话!秋叶红也没硬劝,说起来这小孩子整日闷在家里也是怪没意思的,又难得她不像一般的小孩子扭扭捏捏或娇娇夭夭的,极和自己的脾气,于是也不介意让她跟着,权当跟自己出去玩罢了。
乔欢见她答应了,高兴的点头不止,那两个妇人无法,只得用眼睛狠狠剜了秋叶红一眼,也跟着爬上车。
请了个半吊子兽医,知府大人的千金将要光临他们家,两大汉真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大不了权当送两头牛给官家的小姐玩吧。
驴车沿着街道不快不慢的行驶而去,在他们的车后,一个青衣布袍,带着几乎遮住眉眼大头巾的年轻男子,由人群中脱离出来,不紧不慢的跟在其后,沿着光滑的石板路,走过一座座的石拱桥,就来到界河另一边的山阴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