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0-1-8 17:00:39 字数:3339沈菊年是在惊醒过来的。
梦里,她从悬崖上掉了下去,背上磨过石壁,火辣辣的痛,两只手在空中扑腾着,却什么都抓不到。
爹,娘,大哥……沈菊年心里喊着,惊醒时,一身冷汗。
还疼吗?虽然是体贴的问话,却还是冷冷的口吻。
沈菊年侧过头看他,怔了半晌,问了句挺俗的话。
这是什么地方?按理说,她应该在柴房吧,而且,怎么会看到李群呢?我的院子。
李群淡淡道,背上的伤好些了吗?沈菊年一头雾水,想了想,点点头。
背上的伤似乎上过药了,虽然还痛着,但有一丝清凉的镇痛感。
身上的衣裳也换过了,只是她刚做了噩梦,又惊出了一身汗。
李群的院子?沈菊年呆了呆。
谁帮她上的药?瑞娘刚刚来过,晚些会再来帮你换药。
似是看出了她的窘迫,李群又说了一句。
他坐在桌边,手边放着一本书,倒扣在桌上,便替她斟了杯水,送到她手边。
沈菊年趴在床上,有些尴尬地接过水,咕噜咕噜喝干了,李群又给她满上,连喝了四杯水,这才解了渴。
她心里有很多疑问,但看上去,李群也不像会跟她解释,只能等瑞娘来再问清楚了。
先生……沈菊年弱弱开口,奴婢躺在床上,您睡哪里……李群抬眼看她,这不是我的房间。
她想多了,他有点洁癖,怎么可能让她睡他的床。
李群的自有卧房,这是外间的小屋。
沈菊年立刻明白了。
她夜里进过李群的房间,只是那时没看清楚,这时看来,确实不是这间。
沈菊年也没有话了,李群翻开书,接着看下去,沈菊年趴在床上,右脸枕在手背上,看着李群的侧脸,睡意又一点点涌了上来,眼睛眨了眨,眨了眨,又缓缓睡了过去。
李群转过脸看她,这一次睡得比早先安稳多了,之前拳头紧紧攥着,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爹娘,额上滴着汗,却没有流泪,昨夜伤成那样,也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反而是来给她上药的瑞娘,眼泪涔涔。
二奶奶自然是不会请大夫的,七小姐现在也不大自由了,李群倒也不需要请什么大夫,他自己便精通医术,更何况外面那些大夫用的药,还不如他的有效。
只是……李群看着她的睡脸,刚刚心里想着事情,忘记问她饿不饿了,毕竟睡了这么长时间……沈菊年又一次醒来,是被香味勾醒的。
眼前一个身影晃来晃去,沈菊年迷茫了好一会儿,才喊道:瑞娘……菊年,你可醒了!瑞娘转身惊喜地看着她,醒来得正好,郑厨子托我给你带了粥来。
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你一定饿了吧。
沈菊年笑了笑,她是真的有点饿了。
瑞娘扶着她起来,本来要喂她,却被婉拒了。
我伤的又不是手。
不知道用的什么药,才这么一天工夫,竟然已不怎么疼了。
沈菊年心想,一定是七小姐偷偷让瑞娘带了好的伤药过来。
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喝着粥,沈菊年问道:七小姐没事吧?她能有什么事?瑞娘瞥了她一眼,只是二奶奶派了秀莲和另一个丫鬟去服侍了,你以后啊,就呆在这边伺候先生吧!什么?沈菊年呆了呆,前面那句话她可以理解,可是这关李群什么事?你不知道?瑞娘一怔,先生向二奶奶讨了你,你现在是先生的人了。
这……这……沈菊年知道自己的脑子不聪明,可是什么时候理解力下降到这水平了……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沈菊年放下碗问道。
瑞娘把自己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其实瑞娘知道你无辜,你这孩子憨实,哪有那么多花心思……现在府里的丫鬟说起她都是鄙视里带着艳羡,因为嫉妒,那种不屑就更重了三分,也只有一直交好的郑厨子,瑞娘他们觉得她无辜。
其它人,想必都骂她是小骚蹄子……沈菊年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还笑得出来?瑞娘怔了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这孩子,我怎么说你呢……算了算了,躺下,我给你换药!沈菊年不好意思地解开衣服,让她换药。
这药效果还真是好,到时候非但不会留下疤痕,说不定还会更滑嫩。
听瑞娘这么说,沈菊年笑道:七小姐偷偷让你送来的药吧?你这孩子,真迷糊了。
七小姐那里有秀莲盯着呢,能让我送药?这是先生给的药!先生还是个大夫呢……瑞娘是个话匣子,打开了就关不上,沈菊年怔怔听着,脑中一片纷乱。
她跟李群很熟吗?她怎么不知道……沈菊年还是觉得,李群就像文心斋外那个照面,看着她就像道士看着妖精,只不过现在看来,这个道士好像并不是想收妖除魔……沈菊年快睡着的时候想,这药里是不是有安眠的成分,为什么她的睡意那么浓?月上中天的时候,沈菊年又醒了一次,口渴难受,便撑着爬起来,挪到桌边倒水。
水壶倾了倾,竟然只滴了几滴……沈菊年只有出门找水喝了。
这次多亏你了……一人叹了口气,那声音听上去很耳熟。
这萧府是个吃人的地方,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丫鬟奴仆,便是再死一个,也是无人敢过问的。
我知道。
另一人淡淡说道。
沈菊年提着水壶,怔怔想:那是……师傅?刘晋铭干笑了下,我以为你不喜欢管这种事。
她是你徒弟。
沈菊年越听越惊,怎么,师傅和李群原来相识?出来吧。
李群侧过脸,眸光在她错愕的脸上扫过。
沈菊年茫然走到院子里,看了看刘晋铭,又看了看李群,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刘晋铭看到她手上的水壶,笑道:你这人向来粗心,累她受了伤还要自己出来打水。
李群似乎有些窘迫着恼,低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菊年,过来。
刘晋铭招了招手,既然你听到了,师傅就不瞒你了。
沈菊年心想,她可否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为何到处是秘密……李群,是我的小师弟,也就是你小师叔。
刘晋铭笑呵呵道。
沈菊年小小惊诧了一下,又觉得,即便刘晋铭说李群是她师祖,她也不会更惊异了。
虽然我早年被逐出了师门,但这个师弟还是认我的。
小师弟,以后我就把菊年托付给你了。
刘晋铭叹了口气,在这个地方,也就只有你能护她周全了。
知道了。
李群淡淡说了三个字,刘晋铭却知道,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必守一生的承诺。
他儿子早年没了,把沈菊年当成自己的徒弟,也当女儿一般疼,李群和他们不是同一种人,但是只要有他在,沈菊年总不会吃大亏的。
沈菊年莫名看着两人,她还是什么都不明白。
李群是她的小师叔?也就是说,其实他也懂武功的?李群这个人,知道得越多,越是神秘。
有什么话,你自己跟她说吧。
李群又说了句,便转身回屋了,把沈菊年留给刘晋铭。
刘晋铭挠了挠头,干笑道:菊年你勿怪,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别扭,原来在山上,除了我也没什么人敢跟他说话。
沈菊年愣愣点了点头。
刘晋铭又叹了口气,道:我们都是云都门的弟子,我排行第二,他却是师傅的关门弟子,你别看他性子冷,跟冰块似的,其实小时候不是这样的……我年轻时候冲动,犯了门规,被逐下山来,后来在江湖上又犯了事,这才躲到萧府来。
小师弟有他自己的事,这些事我不能说,若有一天,他愿意告诉你,那时你自会知道。
沈菊年想了想,问道:师傅,那你传授给我的功夫,也是云都门所有吗?刘晋铭见沈菊年神色若常,便知她确实对云都门一无所知了。
江湖上的人,对云都门略有所知的,都将云都门神圣化,以为那是通天修仙之门,其实不唯是云都门,自称修真门派的不在少数,但有人修成正果吗?至少这千八百年来,从未有人得见。
我传给你的,是我年轻时所得的一本秘籍,当初也是因为这本秘籍才会被逐出师门。
《三清悟心诀》,据说是修道第一秘籍,可结果我什么都赔上了,却什么都没有得到……如果我年轻时有你这无欲则刚的性子,或许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或许所谓证道,其实只是一个谎言……沈菊年听到修道二字,微微怔了一下,后来又听到刘晋铭的叹息,便捺下好奇心安慰了几句。
刘晋铭摸了摸袖子里的东西,终于还是掏了出来。
我本已将这秘籍烧掉,但我时日无多,你却不同。
这秘籍对旁人无太大用处,对你来说,多多少少能强身健体。
你且收下,以后照着修炼,虽然资质有限,但天道酬勤……师傅却是不能再指点你了。
沈菊年惊道:师傅,你说什么?时日无多!刘晋铭摸了摸鼻子,笑道:我们这种人,时间快到了,自己便能感觉到。
小师弟忙了这一年,不也是回天乏术。
你以为他真愿意当这什劳子西席?他还不是为了救我这把老骨头……小师弟这人啊,就是面冷心热,看着精明,其实迷糊,你呢,正相反。
我说让他照应着你,其实是希望你能照顾他。
那孩子,也不容易……师傅……你得了什么病?沈菊年眼眶一红,声音也不禁微微颤了几分,治、治不好吗?反正就那么回事,我都看开了,你也无需难过。
好孩子,回去吧,你身上还有伤呢,唉……刘晋铭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沈菊年的肩膀,大踏着步子离开,背影看着潇洒磊落,却让沈菊年没的一阵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