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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都卷 第二十章 携手把家还

2025-04-03 08:06:22

誓言和谎言的差别在于,前者说的人当真了,后者听的人当真了。

如果当初没有山盟海誓,或许她也不至于对他由爱而生怨。

她终于是明白了,可是玉宁她明白吗?或许她会比她,比她们都幸运,不至于老死后宫,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勾心斗角,致死方休。

而跟普通人家不同,她们不过是一些华丽的棋子,提线的木偶,真正的操作者是背后的家族。

后宫并不只是一群女人争宠的竞技场,更多的时候,她也是君臣之间博弈的战场。

萧康,李郭。

君心难测,对于当今圣上来说他更不喜欢臣下妄自揣测他的心意,若是猜错那必然不幸,即便是猜对了--他那样的皇帝不会希望自己的心意被一个臣子看穿。

比愚蠢更可怕的是自作聪明。

江山如棋盘,皇帝是唯一的棋手,用谁的卒将谁的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下谁人不是仰他的鼻息生存呢?玉宁,她太要强了,这是她受宠的原因,只怕有一日也会因此招祸。

然而和玉宁比起来,太子的处境更让她忧心。

皇后微微阖着的眼睛掩住了眼中的万千算计--容妃,萧娉婷,康明月……在得宠又如何,不过是一枚棋子,更何况,只要她们不能诞下皇子,那就绝对威胁不到她的地位。

瞻儿--只有她的儿子有资格当皇帝!-------------------------------------------------------过午不久,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小镇上停下,车上下来的一名白衣男子却让守在门口的小二眼前一亮,身上一个激灵,脑中便闪过两个字--贵人!这客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南来北往之人总免不了在这里下榻,店小二什么人没见过,一眼便看出眼前青年非等闲之辈,急忙上前招呼。

车上又走出一名少女,素色衣裳,鹅蛋脸,嘴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一点弧度,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微笑。

青年自然地伸出手扶着她下车,店小二看两人举止亲昵,却又带着矜持和羞涩,心里猜测是一对新婚夫妇,当下嘴甜着喊老爷夫人。

少女脸皮薄,虽然不是第一次被误会了,脸上仍是飘起淡淡红晕。

审言,我们这样偷偷溜走,不要紧吗?沈菊年看着李群的老神在在,又忍不住嘀咕起来。

为什么旷工的当事人可以心安理得,她却要替他心虚呢?初入尘世的李审言是多么纯白无垢啊,当初夜宴上,她一眼便看到了他,俗而又俗的比喻,然却是她的真心话,她私下里觉得审言便如月夜下绽放的白莲花,可如此看来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审言是人前白莲花,到了她面前,便不加掩饰地暴露他恶质的一面。

官场厚黑学,他倒是上手的极快。

沈菊年心里感慨万千,有种误上贼船的胆战心惊,却也莫名其妙地甘之如饴她真真是傻……李群看她神色若常,眼里却异常纠结,心思不到半转便大抵摸透了她心里的乱麻。

有元真在,你无须担心。

元真的易容术几乎可以乱真,便是沈菊年也险些被骗了过去,不过仍是凭着气味和直觉分辨了出来,但其它人和李群接触不多,定然分辨不出。

一些大事李群早已办好,小事难不倒元真,即便有问题,飞鸽传书也不过是几天的事。

说话间饭菜便已上齐,沈菊年习惯性的帮他布菜,就好像已经做了十几二十年一样顺手,店小二看着奇怪,这看上去又不像新婚夫妇--倒像是老夫老妻了。

沈菊年自己倒还没有察觉,只是停手抬眼之时,对上李群似笑非笑的双眼,脸上一红,仍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了?沈菊年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颊,只道是自己的脸上沾了脏东西。

李群淡淡一笑,无事,吃完我们早点上路,天黑以前就能到云都门了。

想到能见到天宝,沈菊年心里豁然开朗,眼睛又亮了几分。

这里已经离云都门不远,附近便有外室弟子的分所,李群将马车停在分所,便与沈菊年缓缓步行回去。

这一趟出来,两人级尽低调,连车夫都免了,赶车这活,便落到了白莲花样的李审言头上。

李群会赶车,这和他的形象很不协调,但他确实学过,被逼着学过,更没想到有一天会用得着。

当初清央师兄教他的时候,他很不乐意学。

清央师兄扬了扬马鞭说,赶车其实是件很容易的事,你为什么不学学,以后会用得着的。

当时年纪还小的李群傲气得紧,冷冷说:既然人人都会赶车,人人都能为我赶车,我又何必学?说着转身扬长而去。

清央咬牙切齿,马鞭一扬,缠住了李群的腰身,轻轻一提,他便落在了车上。

可以说,他是被逼着学了一些有用没用的东西。

但此时他终于发觉,清央师兄是一个多么有远见的人。

(马车乃旅游私奔必备工具,难道还能让娘子赶车么吗?所以有驾照是很重要的。

--作者语。

)撇下痴缠着李群的一众弟子,两人携手抄近路上山。

这一回却不是绕到正面山门回去,而是直接翻后山。

天色尚早,因为天气回暖,山上的积雪已经融化,汇聚成溪流潺潺而下,树木都吐了真丝,翠绿得逼眼。

从来近路多崎岖若非李群带着沈菊年一人不但上不去,更可能在这山林中迷失。

走到半山腰时,便听到不远处传来淙淙水声,沈菊年讶异道:审言,这里可有瀑布?李群含笑点头,前方不远处有个寒潭,小时师兄常来此处修习。

看了看山下的高度,估计沈菊年的轻功修为尚浅,便道这里你上不去,我带你。

说着一手揽住她的腰肢,微一用力,身子一提,便跃到两丈多高的巨石之上。

沈菊年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急忙揪住他的衣襟,心脏狂跳,感觉到脚下落到实地才松了口气,低头看去,却又是一怔。

方才被岩石缝中横生的枝桠文件住了视线,此时站在高处才豁然开朗。

山头一块奇石如龙头状,龙口所在,银白瀑布飞流而下,直落深色寒潭,激起万千雪白的浪花。

沈菊年看得分明,那寒潭底下似乎是一整块的黑色岩石,仿佛是天然凿成,在如此在如此幽深之处竟藏了这般鬼斧神工,让人叹为观止。

我们下去吧。

李群提醒她一句,沈菊年这回有了准备,小心攀住了李群的肩膀。

这里真美。

沈菊年由衷的感叹着,睁大了眼睛四处望,浑然未觉自己的手落入李群掌中。

门中弟子,凡是修为到了一定程度,便会被带来这里进修。

李群思及往事,嘴角微扬,大师兄忙着门中事务,二师兄不在,多是三师兄带着我们。

李群嘴角噙着丝笑意,引着沈菊年到一个树丛掩映的角落。

三师兄为人不厚道,常常是把人仍在瀑布下,他却一旁幸灾乐祸地喝酒睡觉,门中弟子多有不忿,便私下里咒?他。

拨开树丛,便看到错乱纠结的几行字。

三师伯,我恨你!--入石三分,果然刻骨铭心。

今日被淹七次,谨以此记。

--好强的怨念……若能与师妹一起修习吾愿被淹十七次……--居心不良!清水出芙蓉,美女妖且闲。

--云都的少年们多么寂寞啊……沈菊年默默地沉默了,缓缓抬起头看向李群。

你可也在上面?不要告诉她清水出芙蓉之类的留言出自他的手笔。

李群干咳一声,笑道:自然没有。

他怎么会做这种背后发牢骚的事呢?他从不记仇,想来有仇当场就报了。

当时清央在岸上笑的不怀好意,他二话不说,直接把清央也踹进了黑龙潭。

云都的少年们,都不好惹啊!当时年少轻狂,做事但凭喜恶,何曾想过后果如何原以为天下万事都如这黑龙潭一般澄澈无二,入世之后方知自己错的天真。

这些年来,步步为营,如履薄冰,不止一次问过自己何处是彼岸。

金陵夜色深沉,张开的黑幕覆压了十里富贵荣华,若没有那盏等着自己归来的明灯,他又如何能继续下去?李审言的心是冷的,菊年只有你能温暖我。

缓缓收紧了手,握紧了掌心的柔荑。

执子之手,与之偕老。

他能够吗?寒潭的水溅到身上,水汽弥漫周围浮着淡淡白雾,感觉到沈菊年身上传来的寒意,李群如来时一般,揽着她飞向另一侧的巨石。

这三面巨石围住山壁,将寒潭隔绝开来,非有绝顶轻功难以入内。

翻过这巨石,在过去便是思过崖了。

这里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到处都有他成长的痕迹。

垂髫稚子,冷傲少年,在他的回忆中,她仿佛一路经历了他的成长。

本以为已经了解他了,这时才知,原来还不够。

沈菊年偷偷望着他的侧脸,风刀霜剑雕刻而成的冷厉容颜,不知不觉中化成了柔和的曲线。

他指着石壁上的诗句与她看。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别君去时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沈菊年心中一动。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审言他,要辞官!云都卷 萧太后1 -一入宫门深似海笔尖在空中停驻了很久,一滴浓墨滴下浅浅晕开了一墨丹青……萧娉婷在纸上写下:灯如豆,风满袖黄粱一梦三生过始觉--笔尖微顿--一生凉出透。

瑾兰不知道为什么权倾天下的萧太后会写下这样荒凉的字句,虽然她不懂诗词,却也知道从字句上看出了一片旷野的荒凉。

怎样一个凉出透呢?她小心翼翼地收起她的画。

画上是一池的月色苍凉,一轮明月幽幽照着,照不亮回廊深深,寂寞如春草疯长,掩住了半池波动的碧水。

画中只有一人背坐着,却仿佛还有一个身影,藏在纤柔的树影之后,思念沉沉没入水中,一句相思不能说……------------------------------------------------------认命二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祝悠说,命在掌中,可是我凑近了看,烛泪落在掌心,宛如最后的泪,灼痛到了心底,我却不能陪他一起痛哭。

我看不清命,从来都是如此。

我转头看向昀儿。

昀儿的眉眼依稀有他的影子,浓浓的,是化不开的温柔。

在我认识的所有人中,只有他有这样细致的眉眼。

我愕然发现,我竟连一张他的画像都没有,连回忆都开始慢慢褪色,我还能记住他多久呢?我只有慢慢回忆我的生平,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能忘记。

那一天,车辇缓缓驶进宫门,碾碎了一地碎金,初春的花俏生生地开在枝头,没有花团锦簇的热闹,反而衬出了一丝凉意。

皇帝的封赏本在我的意料之中,四哥的殷殷嘱托犹在耳边,这家中,到底只有他是真心念着我的。

我住的地方名唤长信宫,宫中除了我并无旁人,因为是新皇初登大宝,后宫人员清洗了一番,看着倒有些寂寥。

我身边带着的两个人,一个是红袖,一个是香宝。

红袖心思细密沉稳,香宝性子稍辣,但娘亲说有些事交由她办最合适不过,我没有多说什么,都按着他们的安排做了。

萧家财大势大,加上皇帝的封赏,宫中诸人皆不感怠慢我。

康明月住在长明宫,今次的秀女以我们二人最为出众。

我自然不会认为紧紧是姿色之故。

我们的身份同其它人比起来更为复杂。

康佳楠如今是我的四嫂,对于这个曾经有可能成为我七婶的人,我并没有什么好感,对于康明月更是。

她太完美了。

完美的有点假,她握着我的手殷殷切切的唤我妹妹,她心里未必把我当姐妹,我也一样。

但我总是羡慕她的,羡慕她的认命,她从小接受的便是后妃的训练,因此宫中一切,她极为熟稔,上下打点,左右逢源,便是那个泼辣的容妃也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

初时我不以为意,冷眼看着,容妃既被她收买自然把箭头都指向了我。

可笑,除去了我,难道容妃会有好日子过?北方大灾,南方又有水患,皇帝国务繁忙,多日没有踏足后宫,容妃耐不住寂寞,捧了汤硬闯书房,被罚了禁足,让后宫其它姐妹看了一场笑话。

我却想起菊年和先生,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但每想起他们心上变像被刀子剜了一个口子似的,疼的鲜血直流。

我常常坐在长信宫外的秋千架上看着高高的围墙,朱红色,象征着不可逾越的高贵,那种高,铺天盖地而来,压在心口上,让人呼吸困难。

祝悠进宫给我请了两次平安脉,开了几帖药,说了一番话。

我蓦的想起侍寝之事,一阵害怕,便哀求他开药,让我避过这一劫。

他站在床边低头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笑了一下,他说:如果你只是不想侍寝,那你依然是在逃避,走到这一步,你已经逃不了了。

皇帝已经把我推到了风口浪尖,我逃不了了。

那一天,我在秋千架上睡着了,梦里依稀回到了萧府,我的十二岁,有菊年,有先生。

秋风又起,文心斋外的树,又该落了一地的叶,菊年执这扫帚,一下一下扫着,沙……沙……先生的声音,清清冷冷的,不远不近,一抬眼,便能看到文心斋外的风拂过他颊边的发,勾起了一丝轻轻柔柔的旖旎……我恍惚睁开了眼睛,被纳入一个宽厚的怀抱,回头看到刺眼的明黄。

我只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在萧府,一次是在大殿之上。

第二次没有看清他的脸,如今看来,他和当年并无差别。

该来的总是要来,从最美的梦,到最残酷的现实,不过是眼睛一闭一睁的距离。

他是个伟岸的男子,即便生在普通人家,也会有女子为他相思,而皇帝的身份让更多的女人为他疯狂,然而这种爱虽热烈却不再纯粹。

少女时代,我也曾对未来的夫婿抱有幻象,但如今,所有的幻象被蹂躏成一地的凌乱,我只当自己死了,但对镜梳妆的时候,仍是忍不住一阵阵的恶心。

我早该知道,容妃是坐不住的,原以为,只要我不行差踏错,别人也不能奈我何。

可我仍是错了,原来这世上有一种罪,叫做欲加之罪。

那日在御花园遇到了容妃,请安过后,她不依不饶的出口伤人,我静静听着发现自己已不是祝悠所说的小火药桶了,这样的谩?也能忍下来,我默默在心里嘲笑自己。

但香宝却忍不住,轻轻的说了一句。

我脸色一变,知道容妃等的就是这么一句话,香宝虽然没有反骂回去,也算不上顶嘴但是被容妃抓了就是过错,岂会让她轻易放过。

当下被掌嘴三十。

本以为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往日家中各房虽闹,但也不至于伤及人命,而且各房长辈要着脸面,还不至于这么光明正大地做些下做的事。

偏生容妃难以以常理度之,或许她和初蕊是同一种人,四哥说,愚蠢之人,伤人伤己。

香宝因为一句伶牙俐齿,被她硬生生拔去了所有的牙齿,割去了舌头。

我手脚冰凉,看着她一身的血。

那天夜里,香宝死了。

我病了一场,给我请脉的依旧是祝悠。

你以为容妃是依靠什么有恃无恐。

祝悠的指尖搭着我的脉,低声说,容妃姓蓝,她的哥哥和郭雍一样,有战功在身。

我的心渐渐凉了。

得宠容易固宠难,你现在想要明哲保身已经不可能了。

我不喜欢祝悠,一直都是。

四哥喜欢聪明人,因为和他们说话不费劲。

我却不喜欢,因为往往有一种被透视的不适感。

更何况祝悠这个人,总是一次次地逼着我面对。

我没有退路了,没有退路了……舅舅没有得到期望中的尚书之位,他写信托人送来,要我揣摩圣意,透露给他。

我突然就疑惑了,怎么自己小时候会崇拜他呢/从他决定送我进宫开始,我就不再拿他当自己的舅舅了。

但是四哥说得对,我始终是姓萧,不能枉顾家族利益。

我生病期间,康明月也得了宠幸,长明宫几乎被踏破门坎。

皇上倚重康家,打压萧白两家的传言甚嚣尘上。

与此同时先生被外放为三省总督,明着是升了官级,但为何此时外放?我想不透。

朝廷和后宫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宫斗从来都只是宫斗而已。

但我能做的,就只有争宠。

我只需要在皇帝面前晃一眼,便能轻易勾起他的绮念。

听有人说,华婕妤艳得浓烈,艳得哀伤,我暗自心惊,只怕被皇帝看出自己的心思。

他却说,正是喜欢我这样的矛盾。

我听人说起皇后,听说当年她也是这样一个艳丽明媚的女子,有着胡人女子的奔放和热情,被年轻的王爷从马上猎下,从此入了宫门,在不见笑颜。

我看过皇后看皇帝的眼神,那是根根燃烧过后剩下的灰烬,哀莫大于心死。

我们都是一样的可怜人,但我胜在没有爱上这个无心之人。

可是她毕竟爱过,我却连爱也不曾有过,到底谁更可怜呢?对先生的感情,如今想来,不过是少女时代青涩的萌动,更多的是被忽视的不甘。

我想我已经渐入佳境了,开始了适应了后宫的生活。

宫外的一切渐渐离我而去,我的世界只剩下宫墙内这片阴郁的天空。

皇后当年难产,太子瞻先天不足,性情懦弱,为皇帝不喜,宫中除了个太子瞻,便只有几位公主,成气候的只有玉宁公主一人,但她到底是个女子。

这时候谁先诞下皇子,便大有可为。

我和康明月频频受宠,但一直没有怀孕,我也曾怀疑过是被人下了药请祝悠过来仔细检查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我一直怀疑是皇后所为,虽然她对皇帝死了心,但儿子呢?她不可能不为太子设想,一旦有其它皇子降世,那太子瞻很有可能被废。

他表面上装的如何淡薄,但为了自己的儿子,一个母亲可以善良,也可以恶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