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菊年都不消动手,玉宁公主右手抓住其中一人的手腕,用力一折,那人便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另一人抖了一下,没来得及上前,就被玉宁公主一脚踹中几下三寸,向后飞了出去。
女子不弱,尤其是眼前这两个。
李真颤着嘴唇退了两步,玉宁公主抢上前,抓着她的衣襟照着脸颊左右开弓就是两声脆响。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本公主说话,你破例了!本公主从来没打过女人,你也破例了!如果不想让李凌死得太早,你最好安分点!玉宁公主撂下狠话,回头拉了沈菊年便走,显然心里也不大爽快,脚下便走得有些快了,走出很远才转头对沈菊年道:你不生气吗?沈菊年点点头。
生气的。
对了,我也觉得你生气了。
玉宁公主愤愤然道,要不是看她是个女人,我早把她打成残废了!沈菊年又点点头:我知道。
你真能忍,她这么说你你还不揍她!玉宁公主说,心想这人真是太面了!沈菊年微笑道:不是有你在吗?早知道玉宁公主会忍不住出手,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玉宁公主怔了一下,忿忿道:你借刀杀人……果然是跟李群学坏了,能让别人动手的自己绝不出手。
沈菊年淡淡笑了笑,想起上次那事,如果李真真的吃了亏,她心里也有些抱歉,毕竟这种事对女人来说伤害太大。
但李真显然没有学乖,这让她心里的歉意也烟消云散了。
有些人真不值得同情。
若受伤的是她,又有谁来同情她?玉宁公主试探着问道:我觉得你好像有心事,是关于那个李真的?沈菊年摇头道: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玉宁公主道:依我猜测,她肯定不是第一次找你麻烦了,你要不要告诉李群?把上次和这次的事告诉李群?沈菊年笑着摇摇头。
那事情绝对会闹大,李真得到的教训也够了,没必要把她往死路上逼。
反正过几天他们便离开成都了,以后也不用跟这伙人打交道了,能了则了吧。
沈菊年是这么想的,不过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隔天一早,李凌一家三口便过来负荆请罪了。
李真被狠狠扇了两巴掌,脸上立刻肿了起来,回到家里瞒不过,老实交代了经过,提起那个自称本公主的女人,李凌左右一想,立刻便猜到最得宠的玉宁公主了。
得罪了玉宁公主,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李凌辗转反侧一夜,最终还是决定上门认错。
小小的客厅一下子进了七个人,登时显得拥挤了,郭雍自觉没他什么事,便回了后院。
李凌认出了朝中新贵郭雍郭将军,怔了一下,悄悄流了滴冷汗。
沈菊年也想开溜,不过被李群面无表情揪住了袖子。
李凌说:小女年幼无知,冲撞了公主,还望公主见谅。
玉宁公主抿了口茶,微微冷笑:哪里,是本公主有眼不识泰山,竟然冲撞了太守的女儿。
李凌拉了拉李真的袖子,道:快给公主磕头认错!李真脸上还微微红肿着,估计在家里被教训过了,这时候听话地跪下认错。
玉宁公主假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又说,还有菊年,你也给她认个错吧。
李真的脸一下子扭曲了起来。
沈菊年心里叹气,真是事不饶人。
李真梗着脖子不动,李凌在她背上拍了一下,她才不情不愿地转向沈菊年,干巴巴道:李真无知,冲撞贵人,望请见谅。
玉宁公主呵呵笑道:其实这原是一件小事,也不是说人有贵贱,我们是贵人,你就是贱人,李太守你要是也存了这样的心思,对待上下级态度迥异,只怕会激起民愤。
李凌汗颜道:公主教训的是。
这个玉宁公主在攻打金陵城的时候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绝非一般女人,不知怎么竟会和李群、沈菊年成为好友,还悄悄来到了成都,住在这不起眼的小院子里。
李凌心里诸多猜测,公主是否奉圣上指令而来,什么指令,是否与自己有关,是否关乎战事,诸如此类。
其实他多虑了,公主只是途经此地而已。
打发了李凌几人,沈菊年便觉不妙,想要开溜,但是李群动作更快,拉了她的手腕就往房里走,沈菊年挣不脱,回头看到玉宁公主对她挥手微笑,登时觉得周身无力……门砰的一声关上,李群双手握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在椅子上,沉声道: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沈菊年缩了缩脖子,身子往后仰,靠在桌沿上,李群逼了上来,不让她逃避。
也不是故意瞒着你……只不过是一件小事……沈菊年眼神闪烁,左右游移,拂在面上的呼吸让她身体僵硬。
小事?嗯?李群的尾音微微拔高,显然对她的回答不太满意。
好,还有什么小事你都一并说了吧。
说着好整以暇地拍拍她肩上不存在的尘埃。
沈菊年僵着脖子摇摇头,答道:没有什么小事了……李群眉心一蹙,倏地左手一滑,找到她腋下的痒痒肉轻挠:答错了。
沈菊年惊叫一声弹了起来,却被李群死死按住,逃不开袭击,登时边笑边流泪边求饶。
审,审言……我知道错了……别挠……住手……哈……沈菊年在椅子上扭来扭去,躲不开那只手,笑得眼泪哗哗,全身发软,两只脚乱蹬。
李群停了一下,好,那继续回答问题。
沈菊年喘着气,消停了一会儿,抬眼看李群,感觉到那只手又要动作了,她背脊一僵,急忙道:我招!李群满意地点点头,说。
沈菊年就把早前那件事供了出来,果不其然,李群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乌云密布。
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瞒着我?李群握紧了她的肩膀,逼近了说。
我不是没事了嘛……沈菊年也觉得有些理亏,小声辩驳道。
李群冷笑一声:那是你运气好,如果你出了事,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吗?沈菊年怔怔道:怎么做?李群微微一笑,抚了抚她的头发。
你最好永远不要知道。
沈菊年觉得有些恐怖,庆幸自己是他的爱人而不是敌人,否则只怕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你打算怎么做?沈菊年怯怯问道。
李群微笑道:不打算怎么做。
其实我母亲当年的案子有三种判法,无罪、过失杀人、蓄意杀人。
蓝绮确实不是蓄意杀人,但能完全避罪,全靠李凌庇护。
我母亲一族虽是贵族,却不如康家家大业大,外人看着风光,其实不过是守着名声过日,论财力不足李凌,这些年更是没落,人丁凋落,几个舅姨也无感情,因为没有联系。
之前我所以不愿翻案,一是因为事隔多年,取证困难。
二是看她谨小慎微,并非极恶。
死者已矣,我可以不追究,但既然犯到你身上,我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所以……沈菊年小心翼翼地问,你打算翻案?李群点点头:不错。
可你说取证困难?李群微笑地揉揉她的脑袋。
可以做伪证的。
沈菊年噎了一下。
这个犯法吧……不,你也可以说是恢复证据。
以权夺势,当年李凌凭借权利压下这个案子,如今我便可以凭借权利翻案!沈菊年还是觉得不妥。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原来也不打算翻案了,现在因为这件事……审言,我们还是走吧……走,自然是要走的。
李群说,但是仇也不能不报。
你不用有心理负担,这件事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你无关。
那翻案成功如何?失败又如何?沈菊年又问。
成功的话,蓝绮流放,李凌免官。
失败的话,一切照旧。
沈菊年仍是纠结,这样一来,岂不是又要与他们纠缠不休……说实话,她真的很不愿意与这么一群人纠缠,但是李群想为母亲翻案并没有错,可是他的出发点却不是为母亲报仇,而是为她出气。
这样就让她很难接受了,不管他如何劝她不要有心理负担,事实就是事实,如果她没有说出李真害她的事情。
李群也不会做出这个决定了。
李群见沈菊年神情郁结,大抵也猜到她心中所想,放低了声音柔声问道:你不愿意我翻案吗?沈菊年抬眼看他,我怎么想的,你比我更清楚。
我只是觉得你要这么做没有错,错的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群笑了笑,你说话越来越有我的味道了。
沈菊年气道:我跟你说正经的!我也不是开玩笑。
李群一笑,但既然你这么想,我也尊重你的看法,目的只有一个,方法可以有很多,我不是不知道变通。
沈菊年商量着说:你可以不要打哑谜,直说吧。
云都卷 第四十六章 在努力一次 (卷二完)我只是要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李群说,这些年,李凌和蓝绮收受贿赂不少,单这一条查出来,就够他们吃几年牢饭了。
还有李真。
李群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她也有命案在身,虐待, 逼死过府中下人,只是用身份压着。
沈菊年怔了半晌,方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把这些翻出来,不用我动手,自然有人收拾他们。
李群冷然道。
沈菊年想了想,问道:你又要借刀杀人?李群一噎,有人想除掉李凌,我也只是顺手给点证据罢了。
我不怎么恨他,不会置他于死地。
他当年算是个猛将好官,但渐渐也被官场黑暗腐蚀了,所以这一切是他罪有应得,与我无关。
沈菊年抱了抱他。
真庆幸你辞了官,不然你会不会变得和他一样呢?李群心上一阵酸软,回抱住她柔声道:我自然和他不同,你该相信我。
不信你还能信谁?沈菊年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件事被玉宁公主知道了,她满意地点点头说:以德报怨,焉以报德。
菊年你总是心太软,别人才会想要欺负你。
沈菊年一边切菜一边说:我只是懒得跟那些人纠缠不清。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玉宁公主摇头叹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不去招惹别人,别人也会来招惹你的,最好的办法是让自己强大起来,这样别人望而却步,无形之中也免掉很多麻烦了。
确实,很多人一听到玉宁公主的名号就自动退避三舍了。
不过她终究是特殊的,身份尊贵,受人膜拜,没有夺嫡顾虑,属于太平权贵。
这样的身份,皇帝的恩宠,让她可以活的很滋润,同样的身份,幌子就要活得如履薄冰。
果然是同人不同命。
玉宁公主在夺夺声中数落着沈菊年的缺点:你这人啊,心软,老实,好欺负,没有李群罩着你可就危险了。
刚好李群阴险,狠辣,狡猾,你们还真是般配。
沈菊年面无表情地继续切菜。
人不可貌相就是这么说了,谁能看出来李群是个坏到骨子里的狠角色,走在路上还是有那么多女人跟他抛媚眼。
菊年,我要是你就把他看紧了,保不齐他哪天见异思迁了。
沈菊年从柜子上来一迭糕点放在玉宁公主跟前。
你多吃点东西,少说些话吧,让审言听到可就不好了。
\'玉宁公主一边吃一边继续说:我这么说也是为了你好啊。
我们明天就走了,哎,挺舍不得的,这几天玩得真开心。
沈菊年微微笑道:是很开心。
从来没有这么开心果,两家六口,一个小院子,闹哄哄的,却很温馨。
她很喜欢这种人间烟火的感觉,只可惜分别在即,以后又只能剩下三个人,顿时举得冷清起来。
玉宁公主也是这般想法,叹了口气,真想跟你们去福建得了,不过这一停留,只怕没有三两年是动不了了。
你们到了福建,记得来信啊。
沈菊年点点头道:你们估计到了云南就会完婚了吧,到时候记得来信,顺祝早生贵子。
玉宁公主脸一红,难得羞涩起来:还早还早,你和李群这么努力,应该会比我们快。
说起这个,沈菊年脸上黯了黯,蜀山老人说过不易怀孕,她自己也有心理准备了,一切听天由命吧。
至少她有天宝了。
只是怕李群会有遗憾,毕竟他看上去那么喜欢孩子。
这些日子以来,她没有间断过修炼长春诀,确实感觉周身舒畅,但也没有其它特别的感觉了,或许还要再等上两三年才会见效,正想着,外面便传来脚步声,是李群和郭雍回来了,天宝和粽子一人拿着一串糖葫芦跑在前面,追逐打闹。
李群对沈菊年说:这一路去福建,我们还是坐马车吧,我已经订好了。
玉宁公主笑道:我们都骑马,就你们坐马车,这得多久才能到福建啊?后天出发,一个月左右就能到了。
郭雍闷闷不乐,不如你们跟我们一起去云南好了。
天宝和粽子蹲在门坎边上,听到这句话连连点头。
但也只是随口说说,最后还是各自东西。
晚上煮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开怀畅饮了一番,又摸了三圈麻将,玉宁公主输的畅快淋漓,把麻将收了起来说:带到云南继续摸,就不相信我手气一直这么背。
天宝眼巴巴地看着李群大把大把地收银子,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脸,姑父。
李群低头看了他一眼,捏了块碎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面无表情地放回屉子里。
玉宁公主哼道:真小气。
说着便掏出锭三两重的小元宝对天宝说:天宝过来,我给你银子。
天宝看了沈菊年一年,说:姑姑说,不能随便收人东西。
李群满意地点点头,赏了他三个铜板。
玉宁公主受不了地说:真是亏死了,三个铜板,你从我这里赚了一百多两了吧!李群一边洗牌一边说:你不懂,男孩要穷养才能发愤图强,女孩要富养才会宠辱不惊。
沈菊年眼神一动,抬头看向李群,如果有女儿的话,沈菊年不怀疑他会把她宠上天。
晚上睡下的时候,李群从背后揽住她问:你在想什么,看上去有心事。
沈菊年默然无语。
李群自己猜了。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沈菊年也算是默认了。
李群想了想,又道:难道你在想孩子的事情?沈菊年依旧默认。
你真是。
李群失笑,搂紧了一下,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沈菊年翻了身说;我只是想起了蜀山老人说的话。
审言,如果我。
李群摇摇头道:你下面说的话我不爱听,所以你别说,听我说。
第一,我们还年轻,不着急。
菊年你才十六岁啊。
李群感慨了一下,把她脸颊边上的发丝别到耳后,就算再等三年,也仍然不晚,我才在一起多久?不过一个月,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李群慢条斯理地说着,声音低柔沉缓,催人入眠。
蜀山老人说了,长春诀两三年便会见效,现在断言还太早。
再说,他也说过\'多努力几次\'就行,你何必往坏处想?沈菊年不自觉地在引导下点了点头,又可是道:可使。
如果。
审言,你那么喜欢孩子。
李群叹了口气道:你错了,我不是喜欢孩子,事实上我很烦这种小东西,我只是喜欢我和你的孩子。
我这么说,你到底明不明白?别钻牛角尖了。
说着捏了捏她的脸颊。
平时也算个聪慧通透的人,怎么遇到自己的事情就这么爱钻牛角尖,是他让她没有安全感了吗?李群又正色道:菊年,你相公可不是普通人,别拿着普通男子的缺点套在我身上。
沈菊年无语地抬眼看他:你真好意思这么夸自己。
李群认真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菊年,我从不对你撒谎。
去, 你这话本身就是个谎言!沈菊年哼了一声,我不如你,说谎都理直气壮,我知道自己被你骗过很多次了。
李群微笑凑近了,你也骗过我一次,伐脉洗髓那次,你骗了我。
沈菊年垂下眼睑,低声道:\'好吧。
那扯平了。
扯不平。
李群亲了亲她的眉心,我的命是你给的,所以我这个人也是你的了,你千万不能放手。
沈菊年心里一动,酸酸软软的,笑着捧着他的脸说;五十万两呢,哪能随便放手?李群怔了一下,问道:什么五十万两?沈菊年莞尔一笑,不告诉你。
难得的主动,吻上他的唇畔。
李群荡漾了一把,翻身压住她,喘着气说:再努力一次?沈菊年把他推了下去。
不要,明天要早起。
李群忿忿抗议道:与其莫名其妙地担心,还不如付诸实际行动努力。
沈菊年缩进被子里,不听不听。
那天夜里,沈菊年做了一个梦,梦中她回到自己的十三岁,那时候他和她还在萧府,老太太做大寿,福利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她提着食盒走到他的屋前,灯灭物寂,孤月皎皎,他坐在树下的石桌边,抬眼看向她,没有说话,她却仿佛听到他的心声。
留下来,陪陪我。
晃神间,她已站在他的身边,布菜添饭,他握着杯子静静坐着,瘦削的身影仿佛渗进了月色的苍凉。
他好像一个人很久了,不常说话,声音冷冷的,人也冷冷的,但是让人忍不住想靠近他,拥抱他,温暖他,就算血流干了也没关系。
当时的自己,还没有那么深的爱,现在的自己若能回到过去,一定不会犹豫,就那样跟着他走。
迷迷蒙蒙的,他的身影渐渐模糊了,她慌张失措地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奔跑,喊着他:先生,先生。
手腕被人抓住了,有人在她耳边低唤:菊年!她睁开眼,看到他近在咫尺的容颜。
真好。
虽然绕得有点远,但你还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