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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都卷 第一章 泉州有个李先生

2025-04-03 08:06:22

因为是清明节,私塾放了一天假,林聪不用上课便窝在被窝睡懒觉,林大娘在厨房里一声狮吼。

林聪!过来!林聪懒洋洋地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挪到厨房。

阿母,什么事啊!林大娘乘了一大盆润饼菜放到食篮里,对林聪说:给你们家先生送润饼菜去!林聪老大不乐意。

先生家自己会做的啦!林大娘敲了他一个板栗。

是师母是外地来的,不一定会做!林聪捂着脑袋说哦,又说:那你不放饼皮,花生粉啊?林大娘一拍脑门:你不说我都忘了!忙放了一壶花生粉和一迭润饼皮进去。

林聪拎着食篮,出门遇到林家大姐林秀珠,林秀珠问:阿弟你去哪里?林聪说:先生家。

林秀珠一怔,随即道:我跟你去吧。

你哦。

林聪上下打量她,笑道,阿姐算了啦,你醉翁之意不在酒。

林先生一表人才器宇轩昂,自家阿姐春心萌动,他这个弟弟一看就知道,并且知道阿姐没戏,人家师母多温柔体贴善良贤淑啊,先生平时清清冷冷的,一看到师母就笑,鹣鲽情深情深,说的就是他们了。

李先生是年初到的泉州,在城南买了间宅子住下了,这小地方,一点风吹草动都传得人尽皆知,更何况是来了这么个举止不凡的年轻人。

一下子,全城的姑娘都嗅到了春天的气息。

只可惜,人家名草有主了,夫妻两人如胶似漆,放别人身上还好,放那清清冷冷如谪仙的李先生身上,真叫人掉了一地下巴。

泉州的私塾是孔庙改建的,被称为文庙,城里适龄的男子都回去那里上课,原来讲课的老先生姓张,上了年纪,年前离任了,刚好来了个学识渊博的李群,泉州太守听了他的名字,虎躯一震,二话不说就让他接了这个位子,还对莘莘学子们说:让他教你们,你们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李先生嘴角微抿,对太守挥了挥手,太守又是虎躯一震,战战兢兢地退下了。

这人什么来头,让太守都这样诚惶诚恐?他们见识有限,觉得是太守尊重读书人的表现,心里想,这太守虽然没出什么业绩,但好歹不算个坏人。

一日课上,提到为官之道,有人发问,李先生就说了:官有两种论法,以财论,以才论。

以财论,这世上有两种官。

一种是贪官,一种是清官,以才论,一种是明官,一种是庸官。

贪财有才的官,是贪官,却未必不是好官。

清官没能力,是庸官,却也未必是好官。

真正的好官,清廉显明,又有极强的办事能力,古往今来,寥寥数人而已。

至于没有能力拿钱不办事的官,则被统称为狗官,这种官最多会写些官样文章伪造政绩,祸害一方乃至天下,乃是真正的国之蛀虫。

李先生这一番官论让旁听的太守津津浑身直颤,底下学生听得新奇不已,纷纷提问。

其中一人问道:先生说得这么透彻,可是曾经当过官?李先生微微笑道:当了一小段时间,觉得不合适,便辞了。

又有人问:当的什么官?李先生答道:不是什么大官,给人跑跑腿罢了。

泉州太守何守仁听得不是滋味-就算是跑腿,那也是给皇帝跑腿,一品跑腿小官。

虽然李先生这么说,但学生还是极为崇拜他,先生讲课不像张举人那样,只会照著书上的东西念,总而言之一句话:孔子说的是。

听得学生连连哈欠。

李先生讲课,针砭时弊,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天南地北,简直是无所不至。

上课不到三天,各家姐姐妹妹突然变得勤快了,中午分分提着食篮来给自己兄弟送饭菜,就算住在文庙附近想回家吃饭,都被家姐堵在文庙出不来了。

林聪就是其中一个。

林秀珠拽着弟弟到了李先生家,敲了敲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答应。

一阵哒哒的脚步声,开门的却是个小男孩,李先生的外甥,沈天宝。

天宝!林聪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今天在家做什么?天宝看了林秀珠一眼,就和林聪说话:姑姑在做润饼菜,等吃呢。

林聪提了下食篮。

我阿母让我们送过来了,师母还在厨房忙吗?天宝说是,就把他们领了进去了。

彼时,李先生也在厨房帮忙-帮倒忙。

审言!不对!温柔体贴的师母沈菊年在教导他刀法,算了算了,你没有天分的,去看着火吧。

林聪张了张嘴,道:先生好,师母好!沈菊年回头看到姐弟俩,微笑道:林聪啊,来了就坐坐吧。

林聪提着食篮说:我阿母让我们送润饼菜过来。

沈菊年怔了一下,笑道:林大娘太客气了。

说着便上来接了饼菜从食篮里端到桌上,又取了些刚做好的五色点心和食篮,说:我刚好做了些点心,也请你们尝尝吧。

林聪猛咽口水,师母做的点心啊!那可是闻名遐迩了!真是赚到了!沈菊年好笑地看着他猛咽口水的样子,又转头对林秀珠点了点头,微笑道:你是林聪的姐姐秀珠吧。

林秀珠忙从李群身上转回目光,对沈菊年行李。

是的,师母。

其实她不是李群的学生,没必要叫她师母。

很早就听说你是泉州城最好的绣娘了,年纪轻轻,真是难得。

林秀珠十五岁,天生一双巧手,在泉州城也有薄名。

其实她比沈菊年小不了多少,但在她面前不知怎的就有种矮她一截的感觉。

林秀珠听了她的夸赞,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林聪恨不得立刻回家收拾了点心,拉着林秀珠的以衣袖说:师母,那我们走了。

沈菊年微笑道:常来玩。

林聪又对李群说:先生再见。

李群忙着生火,百忙之中抽空点了个头,让林秀珠惊喜了一下,又很是失望。

见人走了,沈菊年才对李群说:又一个良家少女沦陷了。

李群怔了一下,抬头看她:什么?沈菊年觉得那些爱慕李群的少女实在是可怜。

多亏了李群的帮倒忙,沈菊年放弃自己做润饼菜了,直接享用林大娘送来的现成品。

泉州的润饼菜做法比他们以前吃的复杂,主要实在食材上。

有炒红萝卜丝、豆干丝笋炒肉丝、韭菜炒绿豆芽、海蛎煎、油炸蛋丝。

最后还要撒上花生粉和浒苔,这些沈菊年倒是买了。

帮天宝包了一个-这可怜孩子,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天宝狼吞虎咽消灭了一个,连声道:好吃,好吃。

萝卜丝微微甜,豆干丝笋清清脆,加上爆炒肉丝的香,还有海蛎煎、豆芽,加上少许的冬粉,各种味道在咀嚼中充盈口舌,直叫一个充实满足!天宝吃了一个,便直接拿着大碗盛,盛了小半碗,洒了大把的花生粉和浒苔,然后用汤匙搅拌均与。

沈菊年皱着眉头;天宝,你吃太多糖了。

着花生粉是炒研的,在锅里炒到酥脆,然后放在钵里研磨成粉,加上白糖,味道香甜脆,十分讨喜。

天宝本来就爱吃糖,来到泉州后更加变本加厉。

李群在那边看着火,说了一句;爱吃就吃吧,等他牙疼就知道错了。

天宝咧嘴一笑。

沈菊年无奈地摇摇头,对着李群道:你也去吃吧,我把汤盛了就好了。

把厨房收拾完毕,沈菊年刚要吃饭,那边又传来敲门声了,天宝腆着肚子去开门,又是李群的学生,还有学生姐妹。

沈菊年默了一下,还是笑脸迎人。

就这么一个下午,人来了七八批,家里的润饼菜估计可以吃个七八天了。

那边一个小姑娘好心提醒,润饼菜放隔夜更好吃,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天宝就吵着沈菊年热润饼菜,不然不吃稀饭。

吃饱喝足,李先生躺在院中的藤椅上品茗晒太阳,叹了一声:浮生半日闲。

沈菊年听了,好笑道:你不是每日都挺清闲的?李群睁开眼睛道:何解?我平日里都要上课。

沈菊年无奈摇头:本来我以为是件好事,可你似乎在误人子弟。

李群同摇头,菊年,这你就不懂了,只有我这样教,他们才会成为有用之才,而不是无用的\'棺材\'沈菊年无语道:罢了罢了,你是李先生,我说不过你的。

三人来到泉州已经好几个月了,一开始很不习惯,最主要的原因是语言不通。

闽南地区与中原地区隔着山脉,交流不多,本地人多数讲的是闽南话。

沈菊年刚到的时候,彻底懵了。

听着周围的人说话,感觉就像活在另一个世界里,只能听懂不到十分之一,不是没想过离开,但是这地方气候也好,人也好,让沈菊年舍不得离开了。

呆了半个多月后,沈菊年觉得李群整日无所事事也不是件事,刚好听隔壁的苏大娘说,私塾正在找先生还找不到,学生都没地方听课了。

沈菊年本着颗社会公德心,推着李群趣味百姓服务,,免费授课,李群妻命难违,便主动挑大梁了。

他在萧府也当过西席,如今重操旧业也算熟练,只讲了两堂课,名声便传遍了泉州府。

其实家里也不缺钱,沈菊年一开始是希望他有个寄托,工作也不只是为了赚钱而已,整日无所事事人会变得空虚颓废。

李群虽然没说什么,但是自从开始教书,整个人确实精神了许多。

天宝便跟着在文庙读书,日子过的着实滋润。

云都卷 清央番外上 思念使人瘦我真傻,真的。

可是谁没年轻过呢?谁年轻的时候没犯傻过呢?我只不过比别人更傻一点罢了。

那个穿着红衣服的女人说:我是狐狸精,你爱信不信。

说着晃了晃她的狐狸尾巴。

我自然是不肯相信的,虽然师傅常跟我们说要斩妖除魔,不过这个妖魔一般是指那些为非作歹的恶霸,而非真正的妖魔鬼怪。

可是那狐狸尾巴又是怎么回事?当时的我只有十三岁,她看上去有十六七岁了吧,虽然她自称五百岁。

红衣狐狸精用油腻腻的爪子。

双手撕开小油鸡,没什么形象地啃了起来。

如果她不是这幅吃相的话,那我不得不说一声,她挺好看的。

故事里说,长得好看的妖精都是坏的。

如果她是妖精,那一定是个很坏的妖精。

她眼角微挑,斜着眼看我,戏谑地说:你也想吃吗?我摇摇头,骨子咕噜一声,她嗤笑道:口是心非的小道士!说着扔了半只鸡过来,我急忙接住了,没忍住诱惑,咬了一口。

我已经三天三夜没正经吃过东西了,蜀地荒凉,我跟着师傅云游四海,结果一不小心跟丢了,迷了路,才会碰到这个狐狸精。

吃完半只鸡,我总算恢复了点力气,她瞅着我半晌,忽然莞尔一笑,站起身来,拍了拍手说:我要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我盯着她的狐狸尾巴猛瞧,她啐了我一口,红着脸说:小色狼,盯着淑女的屁股看很不礼貌!这个妖精真是。

哪里有淑女会把屁股二字挂在嘴边。

我瞪了她一眼,继续看。

行了行了。

她拽着尾巴晃啊晃,笑眯眯地看着我,我看你迷路很久了,我日行一善带你出去吧。

我眼睛一亮,心里一喜,但随即又警惕地摇摇头。

故事里说,狐狸精都是这样把童男童女骗到手的她哼了一声,好心被当驴肝肺,不要就不要.说着转身走了。

她的衣服红的晃眼,我傻乎乎地一路尾随,我想我一定是被吓了降头术,不然怎么会一路跟着她到了狐狸洞。

真的是个狐狸洞,里面还有一只雪白的小狐狸,亲昵地跳到她怀里,伸出粉红的舌头舔她的手心。

她呵呵笑着,我问:\'红狐狸也会生出白狐狸吗?她斜了我一眼,笑道:你说呢?我又不是狐狸,我怎么知道?我拍手道:我知道了,你相公是白狐狸!她呸了一声,红着脸说:你才有相公呢!我怎么会有相公呢,就算有,也是娘子。

她喂着小狐狸吃鸡肉,完之后对我说:我看你小小年纪的出来历练也挺不容易,哪个门派的?我警惕地看了她一会儿,答道:云都门的。

她点点头,恍然大悟:大门派呢。

我有些得意地挺挺胸。

那是!她眼里浮着笑意,说:休息一晚,我明天赶集,带你出树林。

当晚,我们一个人和两只狐狸在山洞里睡了。

我睡不着,盯着她的狐狸尾巴看了好久,心想那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想了半天无果,我决定上前查看一番。

小狐狸被她抱在怀里睡得很香,没什么警觉性,我蹑手蹑脚地上前,偷偷看她的脸色。

呼吸浅浅的,嘴唇粉粉的,微张着,嘴角好像有点盈盈水光,鼻子秀挺,睫毛纤长-果然是狐狸精的长相。

我把目光落在她的尾巴上,蹲下,缓缓伸出手去,戳了戳尾巴,它没反应。

我大起胆子,轻轻握住她的尾巴,柔软极了,忍不住摸了摸,她还是没反应,我凑近一看,把尾巴拉了起来,发现尾巴末端大概是尾椎处,紧紧黏在衣服上,是粘上去的还是穿过去的?我疑惑地抓着狐狸尾巴轻轻一扯,衣服动了一下,她吧唧了下嘴巴,把我吓了一跳。

我左手又扯了扯,右手输出来按在尾椎处,轻轻一摸-被她一把抓住!小色狼,你做什么!她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了,瞪着杏圆的眼睛看我。

我愤怒道:你骗我,你这尾巴是假的!这尾巴是粘上去的!她笑呵呵,戳了戳我的脸。

我骗你怎么了?你咬我啊?我偏过头朝着她的手指一咬,竟然咬到了,她叫了一声,缩回去,靠, 你真咬啊!我哼了一声。

她擦了擦手上的口水,又看着我笑-她真的很爱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嘴角有浅浅的梨涡。

小道士,你真有趣。

我不认为这是一句夸奖。

真想吃了你。

我哼笑道:你别装了,我知道你不是狐狸精!她一把拔下尾巴,扔到一边,笑着说;真是个小道士。

我又问她:你到底是什么人?她说:我是附近的猎户。

我认真道:杀生是不好的。

她嗤笑到;那你把刚刚吃的半只鸡吐出来。

我无语。

她摸摸我的脸,又掐了一把说:去睡吧,明天一早赶集。

临睡前,我又问她一个问题:你到底多大啊?她说她十六岁,比我大三岁。

第二天一早,我们去了集市,很多人盯着她看,毕竟她是在太美了,几个混混围上来,朝着她露出猥亵的笑容,我刚想拔剑相助,她就三拳两脚把他们打跑了。

中午,她请我吃了三碗担担面,问道:你知道怎么回云都门吗?我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点头,最后打了个嗝说:我要去找我师傅。

她的神色有些怪异,不知道为什么。

你师傅啊。

宗政掌门是不是?你知道他在哪里吗?我摇摇头。

那你还是先回云都门吧,外面太危险了,你长得这么可爱。

她说着又在我脸上掐了一把。

其实她比我大不了多少,但总该装出一副大人的模样, 明明只比我高半个头。

我固执地说:我要去找师傅。

她无奈道:好吧好吧,你去吧去吧。

又给我了一个铃铛,说:里面有子母蛊,你要是遇到危险了,摇一摇,近的话我去就去救你,远的话你就好自为之吧。

我收起铃铛,心想,她这个好人当得太不地道了,什么叫远的你就好自为之吧吃过饭,我们就分道扬镳了,只是没想到那么快我们又见面了。

天快黑的时候,她喘着气跑到我身边,左右一看,问:你怎么了?我说:我肚子饿了。

她无语凝噎,最后什么也没说,呆着我走了两里路,荒无人烟,她只有抓了两条鱼上来烧烤。

说真的,她的野外生存能力很强。

吃饱以后,她对我说:你到现在还没有死真是个奇迹。

我微微一笑: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她又无语凝噎了。

你到底打算去哪里啊?我不可能一直陪着你三餐做饭。

她说。

我想了想,说:师傅说要去一个叫李凌的人家里。

她也想了想,说: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算了,日行一善,我带你去吧。

其实,她真的是个不错的人。

小道士,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清央。

我叫苏秀。

走了七天,终于找到那个叫李凌的人家里,不过听说师傅已经走了,据说是会云都门了。

苏秀说:清央,你也回去吧。

我看了她半晌,不太情愿地点点头。

苏秀笑眯眯地俯下身看我。

你是不是舍不得我?我又不太情愿地点点头。

苏秀说:这样吧,你想我的时候,就摇摇铃铛。

我惊喜道:你会来看我妈?她笑眯眯道:不会。

不过知道有人想我我会很开心。

其实,她也不算什么好人。

苏秀啊苏秀,真是个奇怪的人,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很想她,很想很想的那种。

但我没跟别人说过这件事,只是偷偷藏起了铃铛。

师傅从李凌家抱回一个小婴儿,取名李群,我就常拿着铃铛逗他。

小群群,笑一个,小群群,笑一个。

可是这个小屁孩一点都不给我面子,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让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瓜一样。

那个铃铛我摇了整整三年,她信守承诺,一次也没来看我。

我就想,苏秀啊苏秀,真是个没良心的人。

我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太无聊了,以前倒不觉得,和苏秀分手之后我才发现。

苏秀会唱歌,会跳舞,会打猎,会烧烤,会打架,会喝酒。

苏秀跟我认识的人都不一样。

我在沙地上一笔一划地写她的名字,然后用脚踩去。

十六岁的时候,我决定把她忘了。

然后我全心全意地调养小群群,因为顶着一张那么开爱的脸不苟言笑,实在是暴殄天物。

悲哀的是,他似乎觉得我不靠谱,更喜欢跟二师兄腻歪。

二师兄也不是什么好鸟,他左边一把骰子,右边一个酒葫芦,师傅老师夸他有天分,然后叹着气说可惜了。

二师兄最喜欢拿着筷子沾酒喂小群群,一群群一喝酒醉,然后白皙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粉色,黑亮的眼睛水汪汪的,两只小手抱着葫芦,打着酒嗝,真可爱。

大师兄不怎么跟我们一起玩,二师兄和我就带着小群群下山胡闹,有一次差点把小群群弄丢,气的师傅大发雷霆,让二师兄上思过崖吃了三个月馒头。

起因是二师兄春心萌动,过程是二师兄对一个美人一见钟情,结果已经说了。

后来那美人成了我的二师嫂。

二师兄很爱她,不久他们生了个男孩,没过多久,二师兄就搬到山下去了,过起了普通人的生活。

因为二师嫂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子,父母都是农民。

有一年瘟疫,二师嫂不幸感染了,后来虽然治愈,身体却不如以前。

这时候,江湖传言蜀山修行秘宝《三清悟心诀》重现江湖,二师兄便动了心思去抢。

师傅说,生死由命,富贵由天,不让二师兄去。

二师兄不听,我拦着,他就说:清央,你没喜欢过,不懂,我不能看着她离开我那时候我心里挺难过的,我想到苏秀。

那个铃铛,我很久没有 摇了,就算想她,我也没有摇了。

我终究没有拦住二师兄,他一走就是三个月,外室传来消息,说二师兄带着一群人上了蜀山,师傅怕二师兄与蜀山派的人起冲突,就让我和大师兄去抓他回来。

我有想过会不会遇见苏秀,但没想到我真遇到了她。

七年了,她二十三,我二十。

她看上去成熟许多,美艳动人,我不知道自己变化大不大,但她一看到我,眼睛就弯了起来,说:呦,小道士,是你啊!我心上一震,原来她没有忘记我。

那时候,我比她矮了半个头,现在,我比她高了一个头,看着她的时候,不用仰视了。

她刷刷舞着剑说:你二师兄要强我们蜀山派的宝物,你说怎么办呢?我和大师兄拦下了二师兄。

他带着一群人来,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一个个满脸凶相,并非善类。

二师兄已经走火入魔了。

几十个人围攻上来,大师兄对付二师兄,我和苏秀对付剩下几十个人。

我问她:蜀山派只有你一个人吗?她叹道:其它人武功都不如我,都躲起来了呗。

说话间她又打趴下两个。

这时候,有人放暗器,我帮她挡开,却不料那暗器一碰到剑就爆炸开来,爆射出无数牛毛针。

苏秀脸色一变,袖子一扫挡住大半,但仍有几根针刺入我的右臂,片刻之后,手臂酸麻得提不起剑,一人趁机上前,在我右胸划了一剑,登时染红了道袍。

苏秀把那人一脚踹飞,背着我就跑。

我说:大师兄。

她说:管他去死!我刚想反驳,便昏了过去,事后想来,实在很狼狈--我只在她面前这么狼狈过。

苏秀把我带到一个山洞,和当年那个很像,仔细想来,天下山洞大多一样。

我醒来之时,苏秀正在清理我的伤口。

胸口一剑还没好,我躲得快没伤到要害,只是看上去渗人,比较麻烦的是那几根牛毛针,淬了毒,虽然不致命,不拔出来却可能伤及筋骨。

中针部位都起了红疹,痒的厉害,右手臂上三处,锁骨下方一处,胸口一处。

我醒来时,手臂上的针已经拔了,苏秀正在处理我锁骨下方的牛毛针,那针入肉极深,又极细,所以当时,苏秀趴在我胸口上用嘴吸的。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苏秀用力一吸,我啊地叫了一声,她往旁边一吐,抬起头,翻了个白眼。

别叫得想我QJ你好吗?我无语凝噎。

我咕哝道:唐门的暗器你也敢用剑档,服了你了!说着,她又俯下脸,朝着下面一根针进发。

很好的位置,RT左边一寸。

我拉住她,红着脸说:苏秀,我自己来。

她怔了一下,饶有兴味地抱胸看着我:好好好,你自己来,让我看看。

我脸上烫的厉害,看着他的眼睛说不出来话来。

苏秀白了我一眼说:小色狼,你装什么装啊!然后俯下脸。

我咬着唇低头看她,唉,苏秀啊苏秀,我们又见面了。

一见面就是这种状况,我有些难接受。

苏秀又挤又咬又吸,半天终于把针吸出来了,往旁边一吐,咋咋舌说:这麻药也太强了,我舌头都麻了。

我当时大概是太冲动了,揽住她的腰把她捞进怀里,她怔了一下,来不及反应便被我吻住了唇舌,而大概是顾忌着我胸口的剑伤,她只是挣扎了一下,便不动了。

一开始是我太冲动,但后来却是她教会我接吻,唇舌分开,她戏谑地笑着说:你吻技太差了吧!我闷闷道:是啊,你吻技好。

心里忽然酸的不行。

她突然把脸凑到我面前,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半晌,在我心里发毛之前莞尔一笑,说了三个字。

当时我就崩溃了。

你们猜得到是那三个字吗?她说的是。

你硬了。

我差点被呼吸呛死,脸上烫得我分不清楚东南西北,所以我恼羞成怒了,狠狠喊了一声:苏秀,闭嘴!她从我身上爬了起来,笑着说:别不好意思嘛,正常反应,不反应就不正常了。

她又说:我去给你找点吃的,你好好睡一觉。

她走了,我一个人躺在洞里,我觉得我自己会睡不着,可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梦到我成亲了,新娘就是苏秀,她穿着红色裙子,就想十六岁那年的她。

师傅和三位长老在上首,我们一个个敬过去,苏秀伸手跟掌门说:掌门师傅,要给晚辈红包啊!我转头瞪了她一眼:苏秀,别胡闹!苏秀给了我一个白眼,说:以后你的钱就是我们的钱,我的钱是我的钱,要分清楚咯!唉,苏秀啊苏秀,真是个现实的人。

黄粱一梦,醒来的坏死后,又闻到烤鸡的香味,苏秀回头看我,笑着说:醒来了,旁边有水,喝了吧。

我咕噜喝完了,问道:我大师兄二师兄呢?她说:打完不见人影了,放心,没那么容易死的。

我又问道:《三清悟心诀》被抢走了吗?她说:被抢走了,我正想抢回来呢!那些人真不象话,连我爷爷垫桌脚的书都抢走。

然后我们都沉默了。

直到烤鸡熟了,她扔给我一只,我才说:你真像狐狸,爱吃鸡。

苏秀笑眯眯道;这都被你发现了,其实我也喜欢吃熊掌虎鞭什么的,不过那个比较少见,我不能讲究只能将就了。

我又沉默了半天,终于问了出来。

苏秀,你成亲了吗?她怔了一下,抬头看我,嘴角油腻腻的,问:你问这个做什么?她一想,恍然大悟道:你不会是想对我负责吧,不用了不用了,我不介意的。

我捏紧了拳头,心想我介意。

我干笑道:你成亲了?也是,你都二十三了。

她一听,不乐意了,眉毛一挑;怎么,瞧不起我年纪大啊!我呵呵干笑,嗓子眼里苦涩得难受,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一早,苏秀带着我离开了山洞,说是回村里。

在那里我见到一对老夫妻,据说是苏秀的爷爷奶奶,她爷爷垫桌脚的书闹的武林沸沸扬扬死伤无数。

苏秀给我换了药,说:你等下就走吧,我爷爷人虽然不错,不过不怎么喜欢云都门的人。

我黯然点头,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丈夫呢?她抱胸笑道:干嘛?我假笑道:看看谁那么倒霉娶了你。

苏秀冷哼一声:倒霉是谁都不会错过的运气,别笑话别人。

好了,你走吧。

我干笑两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大概,我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个普通的路人。

我从房门走出,在村口看到等着的苏秀爷爷,他抽着旱烟,拿眼角等我,云都门的?我陪笑着说是。

宗政的徒弟?我又赔笑着说是。

他哼了一声:德行!又道:你喜欢我们家秀秀吧。

我脸上发烫,咬咬牙,说是。

老爷子说:我们秀秀有人了。

我有些抓狂,那你还问我这问题做什么!老爷子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终于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走了。

我有些失神地在树林里晃荡,走了半天,欣喜地发现,我又迷路了!于是我掏出铃铛,用力地摇摇摇摇。

终于,她还是出现了。

苏秀喘着气,红着眼睛瞪我:摇个死人头啊!我笑着说:苏秀,我迷路了。

她无语地看了我半晌,说:你怎么总迷路。

我说:你跟我在一起,我就不会迷路了。

她别过脸,低低骂了一句:笨蛋。

然后背过身说:跟我走吧。

我跟在她后面,走了几步,说:苏秀,其实你还没有嫁人对吧。

她哼了一声:关你什么事!我跑上两步,拉着她的手说:我喜欢你。

她别过脸,露出微红的耳根。

你懂什么叫喜欢。

我摇着铃铛说,我把它带在身边七年。

苏秀的手颤了一下,我又说:你跟我走,或者我留下。

苏秀没有回答,我拉着她的手腕,她却拉着我往前走,默默地走了很久才说:算了吧,不适合,我大你三岁呢。

我笑了。

这不是问题。

我们蜀山派和你们云都门不合。

我又笑:这也不是问题。

我不喜欢你。

我嘴角僵了僵,接着笑:你会喜欢我的。

她甩开我的手,继续往前走,我停留在原地,听她说:我真的不喜欢你,否则我也不会一直没有去找你了。

我不信。

那你刚刚为什么来得这么急?她的背影微僵。

你是不是担心我伤势未愈,碰到那些抢秘宝的人?她哈哈干笑两声:没有的事,我顺路经过。

我叹了口气,上前拥住她。

苏秀,你笑得太假了。

她默了一下,说:你放手。

我说:我不放。

她说:你走吧。

我说:我不走。

苏秀提起脚,脚后跟在我脚前掌上一跺,我疼得嘶了一声,仍是紧紧抱着她不放。

你这个死道士!专收你这个狐狸精!我很快活,因为她分明服软了,叹了口气,低下头看着月光照亮的地面。

小色狼。

她说,让我爷爷知道你强抱我,你会被他打死的。

我说:我有这个打算,我没有做呢。

她噎了一下,回头瞪我。

小色狼,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坏了?想你的时候。

我说。

她的眼眶忽地就红了,泪光盈盈的,我看得心上酸痛,凑上前亲了一下,吻去她的泪花。

苏秀,跟我走,或者我留下。

苏秀摇头,声音有些低沉:你走吧,我不能走。

我说:那我留下来陪你。

她笑了笑,有些苦涩:不用了,你先回云都门吧,我会去找你的。

我不太敢相信,你真的回来吗?她瞪了我一眼。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第一次见面就骗了我!我说,你骗我你是狐狸精。

她嗤嗤笑:谁晓得你会真信。

我是个道士,却爱上了个狐狸精。

苏秀带着我走了很久,最后在湖边停了下来。

她说:我不能带你回家,不然爷爷会揍你的。

我问为什么。

她手里捏着细细的竹竿,拨拉这半人高的草说:爷爷说你不怀好意。

我笑道:爷爷真是慧眼如炬。

苏秀回头看我,皱着眉说:小色狼,你皮痒吗?说着竹竿便招呼过来,我笑着闪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进怀里,在她耳边说:我不小了。

她的耳朵一下子红了,其实啊,苏秀是个很容易害羞的人,只不过她平时太会装强悍了。

后来有些事,发生得莫名其妙又理所当然,我本来想详细回忆一下的,但是天朝说做那种事要低调要拉灯,所以你们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以下对话。

喂。

你到底动不动怎么做啊!当然懂!(自尊问题)痛痛痛。

你去死吧小色狼!我教你。

你怎么懂。

(阴沉地)没做过还没看过啊!苏秀。

你真是。

怎么?啊!你这个混蛋!再骂?嗯。

啊。

呜呜。

就是这样了。

完事之后,苏秀把我踢到一边,怒气冲冲,不过眉梢眼角尽是春色。

以后不和你做了!我笑着靠了上去,她往后捅了一拐,闭着眼不说话。

苏秀。

她不做声。

我又说:苏秀。

怎样!声音叫的有些沙哑,听上去很美。

我呵呵笑着,抱着她心满意足。

天亮之后,她对我说:你先回云都门吧,我会去找你的。

我当时满心欢喜地说好,没有注意到当时她眼底的悲伤。

后来二师兄被逐出师门,我和大师兄回了云都门,师傅一夜之间老了许多,我在山上等着苏秀,一等,就是十三年。

不是没有回去找过她,但她已经不在了。

老爷子抽着旱烟,看着田里的老牛说:秀秀啊,死了。

我僵着嘴角笑:怎么可能。

老爷子指了指田那边的小土丘说:她生来带病,不是病,是命,活不过二十四的。

你走不久,那年冬天,她就死了。

我的心脏麻麻的,嗓子像是被堵住了,很久很久说不出话来。

我在苏秀的坟前坐了很久,想不明白,她怎么就走了。

分别时,她吻了吻我的面颊,那温度仿佛还在。

我的手指抚上冰凉的石碑,想着苏秀,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喂,苏秀。

我低声说,狐狸,你出来啊。

她自然是不会出来的。

会唱歌,会跳舞,会打猎,会烧烤,会打架,会喝酒的苏秀不在了。

七天后,我回了云都门,把铃铛带在身上,但再也没有摇过它,因为她再也感觉不到了,不知道我一直想她,等她。

我骗你怎么了?你咬我啊?苏秀说。

小道士,你真有趣。

苏秀说。

知道有人想我我会很开心。

苏秀说。

没有的事,我顺路经过。

苏秀说。

苏秀啊苏秀,我想她其实是一个狠心的人,就这么顺路经过我的人生,招呼不打一声就走了。

没人知道我曾经那么喜欢过一个人,直到现在还在想着她。

然后我掐指算了算,发现从我认识她到现在,已经二十年了。

二十年,一弹指就过去了。

小群群都长大了,找到了共度一生的人了,我还在等着苏秀,她说过,不会骗我的。

那天,我对菊年师侄说,上蜀山一趟吧。

不知道她后来有没有见到老爷子,有没有见到苏秀,看到了,他们大概也不知道那是我曾经深爱过,现在仍在怀念的人。

其实,我和她相处的时间不过十天,然后换来了二十年的苦恋。

师弟和菊年师侄的拜堂的时候,我恍然想起了苏秀的话。

苏秀向掌门要红包,然后对我说:以后你的钱就是我们的,我的钱是我的。

要分清楚咯!直到大师兄说:师弟,到你了。

我才清醒过来。

那不过是我做过的一个梦,苏秀从未说过那样的话,而方才,我陷入了梦中梦。

苏秀啊,苏秀。

若非怀里的铃铛,我会怀疑者一切只是一个梦。

苏秀,我很想你,若你听到了,时候也会想起我?云都卷 清央番外下 等待使人老小道士离开后,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难过。

爷爷发现了,说:秀秀啊,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就说:遇到个傻乎乎的小道士。

爷爷不乐意了。

哪里来的?云都门。

哼,云都门的没什么好人!祖上的恩怨了,爷爷提起云都门还是一脸不高兴。

我抱着小白回屋,奶奶端着药进来。

秀秀,喝药了。

我叹了口气,把药一口灌完,然后梦池糖。

怎么吃药都没用的,爷爷也说了,这是命,不是病,治病用药,治命又该用什么?爷爷常常在翻《还真》,喃喃自语,眉头紧皱,我缠着他笑:爷爷,陪我玩会儿!爷爷拿着烟杆子敲我,去去去,别吵爷爷。

我嘟了嘟嘴,蹲到一边想小道士。

其实我挺想去找他的,他那铃铛,每天都要想个十七八次,我怀疑他是挂在门上了,风一吹就摇,山上风又大。

小道士挺有趣的,眉眼细长细长,脸上白白嫩嫩,掐起来手感真好。

小道士很好骗,竟然会相信我是狐狸变的,偷偷摸摸爬过来验证。

小道士啊小道士。

早知道我该给他种个母蛊,这样我想他的时候,他也能知道了。

我的云都山之行被一场大病打断了。

爷爷说这是第一场小劫,我命中有三个劫数,分别应验在十六,二十,二十四。

最后一次大劫若过不了,就只有死。

我挺坦然了,对爷爷说:过把瘾就死,活得痛快就成了。

小道士的铃铛响了三年,后来就不响了,我想一定是他把铃铛收起来了。

爷爷哼了一声道:不想你的小道士了?我呸了一声。

爷爷,你别乱说了!心里涩涩的,小道士也是健忘的。

爷爷常说:秀秀,出去找个好男人玩一玩。

我挺不屑的,外面那些男人看了我都是一副恶心的嘴脸,不像小道士那样。

二十岁那年,我想小道士变成大道士了吧,他大概早忘了我吧。

二十三岁那年,有人来抢《三清悟心诀》,我意思意思地出去抢回来,没想到遇到了他。

我一眼就认出他来了,还是细长细长的眉眼,俊秀的小道士长成了俊秀的大道士了,一身蓝白道袍,身形颀长,嘴角微微翘着,好像是在微笑。

我心里砰砰乱跳,笑着招呼:呦,小道士,是你啊!他眼神一动,向我靠了过来。

我后来问爷爷,为什么我会那么像这一个人,那么喜欢一个人,到死都忘不了。

爷爷沉默了半天说,劫数吧。

是劫数吧,还是结束吧。

我想是结束不了的。

我背着他一路狂奔,心里有些酸涩,我那么喜欢的小道士,他还记得我吗?把他安置在最近的山洞里,我帮他清理了伤口,然后解决那几根棘手的牛毛针。

脱去他的外衣,小道士果然变成大道士了,成年男子的身体看得我两家发烫,硬着头皮吮去手臂上的牛毛针,在吮吸锁骨下的牛毛针时,他醒了。

我当时也是很尴尬的,不过我装得满不在乎,笑着叫他小色狼。

他的吻技很烂,甚至不知道用舌头,平时一定没看过那方面的书,唉,我纯洁的小道士啊。

那种书,我六岁就在村里哥哥家翻来看遍了。

他身体起了反应,我心里乱成麻--他是喜欢我的吧,喜欢我的吧。

其实从在他衣服里找到那个铃铛的时候,我就这么想了。

他没有忘了我,他一直把那个铃铛带在身上。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做,只有逃路似的离开了。

回来的时候,他睡着了,不知道梦到了什么,表情有些无奈,有些欣喜。

他问我:苏秀,你成亲了吗?我心头一跳,调笑这避开他的问题。

我这种没有明天的人,成亲干嘛,误人子弟。

他锲而不舍地旁敲侧击,我左闪右躲。

最后带他回了家,换上最好的金疮药。

爷爷说:那就是你想了七年的小道士?我没回答。

爷爷叹了口气:看上去倒还不错。

我说:爷爷,算了吧,我跟他说,我嫁人了。

爷爷怔了一下,说:也好。

送他离开后,我就开始后悔了。

苏秀啊苏秀,你这么死脑筋做什么,不是想好了吗,过把瘾就死,轰轰烈烈爱一次才算不虚此生啊!可是你死了之后,他怎么办?做人不能这么自私对不对?我鼻子发酸,脸埋在膝间,又开始想小道士了。

清央,清央。

他的名字真好听。

他离开的第二个时辰,子母蛊响了,我从地上弹了起来,不及多想就朝他的方向跑去。

遇到袭击了?他的伤还没好,孤身一人!我有些慌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看到他优哉地在树下晃来晃去,抬起头来,对我微笑。

笑得再好看也没办法平抑我的怒气!我骂他:摇个死人头啊!他竟然能不红脸地说:你跟我在一起吗,我就不会迷路了。

我不知道怎么反应,只有转身就走。

小道士,别跟着我了。

小道士,别逼我了。

我难过得想哭,二十三岁了,年纪一大吧了,再哭就太矫情了。

他抱着我,靠在他胸膛上,感觉到跟我一样絮乱的心跳声,说:小色狼,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坏了?想你的坏死后。

他说。

然后我的眼眶就红了,他凑了上来吻着,那样干净而纯粹的气息让我身上发软。

我是那么喜欢他啊。

可是我都不明白为什么,只怕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我闭了眼想,自私一回吧,反正怎么都一样。

如果过了二十四岁,我没有死,我一定去云都门找你。

他走后不久,第一场雪来的时候,大劫如期而至。

爷爷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我常常发呆看着窗外的冰凌,心想,春天来的时候,大概我就要走了。

清央还在云都门等我。

他还在等我。

我就想,反正要死了,见他一面也是好的,来世要是见不到怎么办?奶奶抱着我哭,说傻丫头,会好起来的。

不会的。

这是命,爷爷说的。

我攥着偷偷剪下的一束清央的头发,放在荷包里,跟奶奶说:我死了,就把这个葬在我怀里吧。

奶奶只是流泪,不说话。

冬天快过去的时候,爷爷沉着脸走了进来,小白,现在已经是老白了,呜呜地在我床边叫着,像是预感到了什么。

爷爷说:秀秀,你好好睡一觉。

我点点头,抱紧了老白--我连抱紧它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是我最后的记忆,爷爷,奶奶,小白,还有我心中,不断响着的铃声,那是清央在想我,我已经无法响应他了。

苏秀醒来的那天,是个大晴天,四月一号。

爷爷奶奶看上去又老了一点,但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变化。

山也好,水也罢。

变了的是苏秀,她的头发全白了。

爷爷说,他用了《还真》中代人受劫一法,勉强为之,虽然成功,但也付出了点代价。

代人受劫,必须至亲至爱之人,心甘情愿。

爷爷让老白代苏秀受劫,没有料到竟然真的成功了,唯一的代价是,苏秀失去了十三年的光阴,并且白发如霜。

苏秀的脸还和当年一样,停留在了二十三岁。

可是她已经三十六岁了,清央也三十三岁了。

十三年,苏秀心想,她让他等了十三年,他会不会已经忘记了她?爷爷说,清央十年二前来过,在她坟前静静坐了七天,在第八个清晨走了。

苏秀一直在等,等心理那个铃声响来,只要他唤她,她就去。

她其实在害怕,怕他会嫌弃她的白发如霜,可是又觉得,清央不是那样的人。

直到不久后的一天,一对年轻人来到村里,她听他们偶然间说起了清央。

说起他一直孤身一人,说他指引他们来蜀山。

苏秀心想,或许他还记得她。

去见他一面,偷偷看一眼,如果他过得很好,已经忘记了她,那她就再也不烦他了。

如果他还记得她,还念着她。

云都山很美,苏秀从后山翻了上去,她的轻功还是很好的,披着黑色的斗篷,在夜里寻觅着清央的气息。

最后在天权殿里看到了灯下的清央。

他成熟了许多,岁月给他的俊秀镀了层金,细长的眉眼里看到了隽永,沉静得如同一幅画。

苏秀偷偷看着他,远远地跟着,一跟就是七天。

她看到了不同的他,在弟子面前笑得出春风满面,处理教中事物时干练利落,独自一人时,却常常露出无所着落的怅然表情。

第八天夜里,他一个人沿着山路缓缓而上,在思过崖停了下来,说:你跟了我这么久,就出来吧。

出来吗?苏秀缩了一下,犹豫间,他骤然出手,将她从黑暗中拉了出来,惊慌中,斗篷向后滑落,露出了年轻的容颜,还有苍苍白发。

苏秀手忙脚乱地底想要藏起自己,却听到他哑着声音说:苏秀,我又梦到你了吗。

那一刻,苏秀终于哭了。

清央,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活得醉生梦死。

清央十三岁那年遇见苏秀,那年她十六岁,给了他一个铃铛,让他记得时时想她,这一想,就是七年。

清央二十岁那年又遇见了她,那年她二三,给了他一个承诺,让他在云都门等她,这一等,就是十三年。

清央常常在思过崖上眺望西南,想起那个人的时候,会笑,苦笑,笑过之后,是永久的沉默。

当她再次出现在他生命中时,他告诉她,等待若有终点,再久都是值得。

只是,你要把你欠我的二十年,通通还回来,利滚利,打折后三生三世。

那只白狐狸赖在他怀里,闷声说:清央,你什么时候又学坏了。

他笑着说:等你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