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宋青谷从蒙古回了北京的时候,给苗绿鸣打过一个电话。
说是第二天到南京,大概是晚上。
还说在蒙古给他买了一双真正的羊皮靴,拉风得一踏糊涂。
他的声音喜气洋洋的,听得人也跟着高兴起来。
苗绿鸣下班的时候,走得晚了些,因为赶一篇随笔,他想做完了明天晚上可以不带工作回家去了。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天早黑了。
苗绿鸣后来想,他当时可能是挺兴奋的,都没有注意到那个人跟着他呢。
也是因为那个人这一天没有开车。
一直到下车,苗绿鸣都没有发现跟踪者。
从车站到小区门口,有一段挺长的巷子,平日里宋青谷也没少抱怨,灰大不说,一条路上的四盏路灯坏了三个。
被人从背后抱住的时候,苗绿鸣的第一直觉就是:抢钱啦。
下意识地就护着包,开口要叫人,却被捂住了嘴巴。
有熟悉的声音在说:别怕别怕,小绿。
是我,是我啦。
严兴国。
苗绿鸣挣脱开来,看着他,问:你跟踪我?这种事你都做得出来?严兴国凑近一点儿说:小绿,为什么你不肯给我机会说一句话?他的嘴里满是酒气。
苗绿鸣说:你又喝多了?可不是,他又喝多了。
当年他有一次来南京,就是因为喝得多了,晚上在饭店忘了锁好门,被人扒了钱包。
还好第二天的飞机票是另外放着的,是苗绿鸣替他结的账,打车送他去的机场。
分手后,他给苗绿鸣寄过钱,又被苗绿鸣原封不动退了回去。
他母亲的,你一喝多,我就倒霉。
不是钱倒霉,就是人倒霉。
苗绿鸣想。
严兴国不依不饶地拉着苗绿鸣:小绿,你听我说,过去,我有难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但是,我们终究还是有过快乐的日子的。
现在没有障碍了,给我一个弥补你的机会。
苗绿鸣气极而乐:严兴国,你是不是当我这五年什么都没干,净怀念你了?我就是古代的女人,也犯不着为你这种人争一个贞洁牌坊!宋青谷过来的时候,别的没看到,就看到苗绿鸣那张满是笑容的脸,在那唯一一盏路灯下显得光润晶莹。
宋青谷被苗绿鸣那突来的漂亮激得火冒三丈,人上去的同时,拳头也上去了。
严兴国被打倒在地。
原本两个身高差不了多少,但是,宋青谷要更结实一些,对付一个醉鬼,是轻松得多了。
严兴国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在地上翻滚两遭之后,身上的西装已脏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苗绿鸣惊呆在一旁。
哪路神仙来救他于水火。
这是怎么回事?宋青谷如神兵天降,自己如被捉奸在床,百口莫辩。
宋青谷太失控,苗绿鸣实在是怕出人命。
过去拉他,住手住手,停下停下宋青谷,你听我说,听我说有人闻声而来,他们看到的,只是三个男人在打架,一个已被打翻在地,一个还要打上前,一个在拉。
有旁边者说:报警报警!苗绿鸣怕宋青谷吃了亏,拼尽全身的力气往回拉他:回去说,宋青谷。
回去说。
两个人是跌撞着回到家的,门口有一堆行李。
宋青谷眉眼几乎挪位,不及坐下便问:说,是怎么回事?苗绿鸣喘口气说:是以前认识的人。
早就没有来往了。
没有来往?宋青谷说:怎么样才叫还有来往?抓到你们在床上?苗绿鸣说:宋青谷,公平一点。
这件事,没有早跟你说是我不对,我也不知道他会跟踪我,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的。
你要早跟我说的是什么?那个人,姓严,五年前,我上大一的时候,认识的。
后来分手了,现在他又找回来,我没答应,就是这样。
没答应?没答应你笑得那么欢?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笑?那我现在问,你为什么笑?苗绿鸣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了。
说什么?怎么说?没有别的任何的实质性的东西,我就是对他说叫他不要再缠下去了。
就是这样。
实质性的东西?怎么才叫实质性的东西?苗绿鸣只觉头翁翁地大了两圈:宋青谷,人人都有过去我知道,宋青谷接过话头,你是说何滔的事。
何滔的事我并没有故意骗你。
后来,也的确是做的有点儿张无忌,我以后也绝不会再纠缠不清的。
绝不会!这个你放心!这个问题上,他的确是心愧气短。
我也不是拿何滔说事儿。
苞谷,我们别吵好吗?我以人格保证,我没有说谎。
那事已经结束了,这个人也不再跟我有关系了。
宋青谷忽然觉得有点儿累:苗绿鸣,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苗绿鸣听得这话心里只是一沉:没有了。
瞒也不是故意的。
我当他早就死了的,没想到他会阴魂不散。
宋青谷不说话了,屋子里一下子静下来。
隔了好一会儿,苗绿鸣说:要不要先洗澡,我去烧水。
本来他想问,为什么提早一天回来了,一转念,这种问题,还是别在这么不恰当的时间里问为好。
宋青谷进了卫生间好一会儿,没有听见有水声传出来。
苗绿鸣正在纳闷,宋青谷走了出来,衣服裤子都穿得齐齐整整。
苗绿鸣说:你怎么了?宋青谷说:苗绿鸣,你就给我句真话,你跟那个姓严的,到底还有关系吗?苗绿鸣问:什么意思?我刚才说清楚了。
宋青谷说:是,我带何滔来家住过,但是,事先跟你说了的,没瞒你的。
你现在是怎么回事,哪怕你告我你带他回来过,也没什么,但给我句实话。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信行不行呢?苗绿鸣说:你在说什么?宋青谷举起手里的东西:说什么?我在我家里发现了即不是你也不是我的头发,我刚又看到你在家门口跟别的男人笑眯眯,我就想问问实情究竟是什么。
苗绿鸣说:什么头发?他看着宋青谷指尖的那根头发,那就是我自己的头发,还会有谁呢?宋青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说:你的头发?你头发是黄的吗?什么时候染的?苗绿鸣说:染什么?从来没染过你不是不知道,兴许那根头发快要变白了所以显黄。
宋青谷说:你就编吧。
怎么圆你怎么编。
苗绿鸣说;我为什么要编,是事实。
家里没来过外人,就常征姐来过。
宋青谷说;常征?她的头发是红棕色带卷儿的,那么长,你还真把我当傻子啊?苗绿鸣说:要不?就是你的头发?宋青谷piu地从自己脑袋上揪下一根头发,送到苗绿鸣的眼皮底下说:我的头发?我头发有这么软吗?你骗人也不是这么个骗法的。
苗绿鸣这才想起,严兴国的头发,有一缕是染成黄色的。
苗绿鸣无奈地说:宋青谷,我们别吵好不好?大家都冷静冷静。
宋青谷冷笑道;冷静?我都绿盖儿压顶了我还冷静?苗绿鸣说:谁给你戴绿帽啦?你说话得有根据。
宋青谷说:除了你还有谁?指不定给我戴了几顶了,我还做梦呢。
苗绿鸣喘气都不顺了,宋青谷,我你你那根头发不要扔,我跟你去做DNA鉴定!小犹太果然是书生气十足。
宋青谷说:少来!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相信你?苗绿鸣气急而笑道;宋青谷,怎么我在你眼里仿佛有点儿人见人爱的意思?宋青谷说: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就是两个字:淫荡!小犹太气疯了,但依然记得自己的教养,不说脏话,所以他说:放你的狗屎猪瘟屁!人怎么可能发出猪狗的气息来呢?小犹太只是借着生物学上的不可能来表达自己强烈的抗议。
宋青谷说:你骂谁放屁?骂别人对不起您老人家的无耻!谁无耻?你无耻我无耻?你无耻!信不信我煽你?你敢!宋青谷哈地怪笑一声:我不敢?我不敢吃面碱拉屎把你摊上!小犹太败下阵来,他知道宋青谷没说好话,可他真没听明白。
地域性差异啊!苗绿鸣说:行,宋苞谷。
你不信我,其实说老实话,我也不信你。
那我们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分手!宋青谷冲口而出:你觉得没意思啦是吧?说完了他就后悔。
苗绿鸣说:是!我告诉你宋青谷,这个世界,谁离了谁都行。
人在本质上就是这样的不能相容。
宋青谷说:你你想怎么样?苗绿鸣叹气:我也不想怎么样。
就想冷静一下。
宋青谷说:回屋去冷静。
站在门边儿冷静什么?苗绿鸣说:宋青谷,我出去住两天吧。
我们以后再谈。
宋青谷一把抓着他,抓得死紧,简直象练过鹰爪功似的:你去哪里?你不就是去你那个师兄家住吗?苗绿鸣说:我不去师兄家,我保证。
因为师兄知道了会废你的,你这么个完美的人,少条胳膊或是断条腿全世界人民都会不答应的。
宋青谷嘿嘿冷笑:你又不是狡兔,难不成还有三窟。
苗绿鸣气极攻心:放手。
我要走!我不担这个淫荡的名声,你什么时候给我平反再说。
宋青谷有点儿晕了:我现在就给你平反。
不准走。
苗绿鸣说:你要冤枉就冤枉,说平反就平反。
你皇帝啊你!宋青谷说:小犹太,你打定主意吵下去是不是?因了过去的经历,宋青谷最怕吵架,孰不知吵架有时也算是一种交流,况且也是他自己起的头。
苗绿鸣说:吵又怎么样?你冤枉我!从小到大,我最怕人家冤枉我,你冤枉我!其实宋青谷此时已经稍稍控制住了情绪,事情虽然有些让人生疑,但是,从小犹太的为人来看,也不象是有什么奸情,自己因为一根头发,阴沟里面瞎翻腾,实在是有点儿过分。
只是,哪里有好台阶可以下得来这高坎儿?宋青谷把小犹太连抱带拖进了卧室,你哪儿也不准去,一有矛盾你就要抬腿走人,了得了你!小犹太抱了腿窝在床上不动,又开始不说话。
宋青谷自去洗澡,想想不放心,进卫生间前把主卧的门给锁起来了。
洗完澡,进得房里,发现小犹太还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
宋青谷看着他缩成小小的一团,心尖子都在颤。
完了,他想,算是被这小犹太给镇住了。
走过去,坐在床边擦头发,偷眼看苗绿鸣。
苗绿鸣不作声。
冷暴力,宋青谷想,果然是冷暴力比较厉害。
宋青谷故意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弄出好大的声响。
看看苗绿鸣还是没声音,开始打开音响,放他从蒙古带回来的CD。
浑厚苍凉的男声在屋子里水流一样地漫开来。
苗绿鸣还是没有动静。
宋青谷想,小犹太做革命先烈打死也不说状,自己到底也不是汉奸反动派,还能逼供不成。
于是,宋青谷合身扑上去,上下其手,一边威胁:叫你不说话。
苗绿鸣终于开口:这没用的。
宋青谷没有听明白:什么?苗绿鸣转过脸来看着宋青谷,往常碧清的眼睛里有藏得很深很深的悲哀慢慢地漫上来。
我说,这样,没用的。
我们不能老是靠做爱来解决所有问题。
宋青谷愣住了。
苗绿鸣接着说:把音乐关掉好吗?我累了。
宋青谷关了音响。
嘴上还在不服气:哦,变你有理了。
苗绿鸣接着说:我没有骗你。
具体的经过,你去问常征。
第二天晚上,苗绿鸣一直到十点钟还没有回家。
打电话,他的手机关机了。
宋青谷开始象热锅上的蚂蚁了。
拉了常征跟他一起出去找。
你不是一直自封是我们的介绍人嘛,你有责任为我们解决矛盾的。
常征说:我呸!你去死!你自己去负荆请罪去!宋青谷说:谁叫你早不告诉我绿绿跟姓严的事儿?常征说:凭什么告诉你,人家宝贝信任我才跟我说的,谁没有过去?就你跟何滔那纠缠劲儿你还好意思说人家绿绿?宋青谷急了:我跟何滔真的没什么了,就是兄弟那样。
这次,真的是我昏了头鬼迷了心窍了。
我错啦行不行?常征说:你还敢跟我急?不陪你找人啦!要解释你跟绿绿好好解释去,我不要听!宋青谷说:常征常征,我也叫你姐姐啦,你老人家打个电话,他看到我的号码准不接。
行不行?常征说:刚才打了绿绿也没接。
再打再打。
电话终于通了,常征问:宝贝,你在哪儿?ht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