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过了一星期。
这一天课间休息,苗绿鸣正在训斥个一个不听课的孩子。
我说你,他说,你是个小男子汉吧,有点儿自尊好不好?可乐就那么好喝?人家扔了的你也捡起来。
那边箱,一个女教师也在批评一个孩子。
过一会儿,那被批评的孩子灰头土脸地出了办公室。
旁边的老师问那女老师:你怎么说起周昆来了?校长不是说他是不能受批评的吗?那女老师放低了声音道:前两天校长说的,王市长都下了台,他一个市长秘书算什么?周昆有问题要好好教育。
办公室里一片不以为然地嗡嗡声。
苗绿鸣头开始痛起来,拍拍身边那孩子示意他可以走了。
这时候,办公室的电话铃响了起来。
找五四班的语文老师。
苗绿鸣走过去接过电话。
电话里,一道颇有磁性的声音问:请问是苗老师吗?苗绿鸣答:是,您是哪位家长。
那边笑起来,我不是家长。
我是那天来采访的记者,我是打来谢谢你帮我捡回电池的。
苗绿鸣想起那个大个子,想起他说科学啊科学的神情,不知不觉微笑起来。
大个子说:小苗老师,你今天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吃个饭以示谢意。
苗绿鸣说:不用了吧,那么点儿小事。
那边说:不是小事。
你不知道,这玩意儿丢了赔钱倒是小事,弄不好我会丢了饭碗的。
苗绿鸣道:这样啊。
那边说:是啊,你看,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苗绿鸣笑起来:夸张了吧你。
大个子说:真的真的。
真是这样。
你不明白,丢了吃饭的家伙还不丢了饭碗。
语气非常地诚肯。
苗绿鸣说:哦,这样啊。
大个子说:所以,小恩人,让我请你吃饭吧。
你今天下班有空吗?苗绿鸣略一想答道:有。
大个子听他答得如此干脆,心不由得绵软一下,柔声道:那巴蜀园好不好?离你那儿近?能吃辣吗?苗绿鸣说:能。
行。
大个子说:六点。
在门口等你。
下班时,苗绿鸣本想早点出门,可是临时学校又叫每个班留几个人由班主任带着把墙好好刷一下,上面不能留任何印迹,苗绿鸣跟几个孩子忙活半天到饭店门口时都快六点半了。
大个子站在那儿,正抬腕子看手表。
苗绿鸣跳上前去,一个劲儿地道歉。
大个子看他额角汗涔涔地就问:你干嘛啦?流这么多汗。
苗绿鸣说:洗墙。
大个子说:那叫擦墙。
苗绿鸣说:不,是洗墙。
用水洗,用板刷刷。
大个子说:学问哪。
两个人一路走进去。
走进一个小小的包间。
苗绿鸣说:就咱们俩要包间干嘛?大个子说:外面太吵了。
苗绿鸣看看四周,这里生意挺好,人多,果然有些吵。
苗绿鸣回头对大个子说:包间要另外加钱吧,浪费哎。
大个子在他身后推了一下笑道:进去吧进去吧。
两人坐定,大个子问:小苗老师的名字是什么?苗绿鸣。
哦,他伸过手来:宋青谷。
咦,你是绿,我是青。
苗绿鸣说:是哦。
可那还是不一样的,您是天使青,我是蚕豆绿。
宋青谷呵呵笑:你是春波绿,我是杨柳青。
菜逐个上了来,苗绿鸣看中一盘麻辣田螺,夹了两次没夹起来,宋青谷戴上塑料手套抓了一个递过来。
宋青谷说:你喜欢这个?苗绿鸣边吃边唔唔两声。
宋青谷说:唉,倒底是年青啊。
象我,牙口不好,已经吃不了这个啦。
苗绿鸣问:你几岁就装老?宋青谷道:反正比你大得多。
你有二十吗?苗绿鸣说:常识啊,大学毕业都得二十二。
宋青谷说:师大毕业的?苗绿鸣答:嗯。
为什么跑去做小学老师?混碗饭吃啦。
我父母都不在这里,别说没本事,有本事也使不上劲。
类思倒底是好学校。
我想留南京啊。
南京有什么好?夏天热死,冬天冷死。
苗绿鸣说:历史名城啊,我喜欢这里的鸭血粉丝汤。
再说,我爸是这儿的人。
宋青谷看着他,苗绿鸣前额有一缕流海落下来挡着了眼睛。
宋青谷又捡一个田螺给他,你吃的那个小,原来它的祖爷爷在这儿哪。
苗绿鸣指着盘里的另一个道:咦,那个好漂亮。
有花纹。
宋青谷给他捡出来,是漂亮。
苗绿鸣道:是它正宫娘娘。
宋青谷接口道:我看是贵妃娘娘,一般小的都漂亮。
苗绿鸣大笑起来。
宋青谷想,真是雪白的牙啊。
苗绿鸣这孩子吧,原本也就是个清秀端正的模样,可是一笑开了,就有点儿撩人了。
宋青谷就伸手过去,在他下巴下挠了一下。
苗绿鸣心里咯噔一下子,手上的田螺丁地一声落进盘子里。
宋青谷暗自闷笑。
苗绿鸣从此埋下头来苦吃,宋青谷很快把话题转到别处,两人也算是相谈甚欢。
饭毕,苗绿鸣说谢谢,站起来准备要走,宋青谷说还早得很,要不我们去喝茶?苗绿鸣说:回去还得备课。
宋青谷说:这么用功?想当特级教师?不错不错,年青人,有理想啊。
苗绿鸣说:哪儿那,我们学校每天都会有‘推门’课,不备不行的。
宋青谷诧异,这又是个什么新名词儿?苗绿鸣解释道:就是事先不打招呼,领导随便推哪一个教室的门就进去听课,如果得了B就不得了了。
大家统统草木皆兵。
宋青谷说哦,那我送你回去,你住哪儿?苗绿鸣又笑:干嘛要送?我又不是女的。
怕什么?改天我请你喝茶。
宋青谷说:要送要送,请允许我多看恩人几眼吧。
苗绿鸣一愣,脸一红。
嘿嘿地笑。
宋青谷果然一路把苗绿鸣送到了他住的小区。
目前苗绿鸣租房子住,自己解决住房问题也是学校对外地求职的老师的基本条件之一,学校没有能力解决职工宿舍。
因为个人的实际情况,苗绿鸣不想和人合租,南京的租房价又贵得离谱,所以苗绿鸣只好在离学校挺远的地方租了一个小单室间。
他们是坐公车回去的,车上人挺多,宋青谷站在苗绿鸣身后,拉着扶手,有点儿护着他的意思。
苗绿鸣觉得他身上真热。
下了车,地方有点儿背,好在还有路灯。
你有手机吗?宋青谷问。
什么?苗绿鸣问。
我在问你的电话号码。
苗绿鸣突然紧张起来,答非所问:我用小灵通。
宋青谷说:哦。
喂喂操。
啊?什么东西?苗绿鸣看着他。
宋青谷说:小灵通啊。
做打手机状,喂向前两步喂?又做低头弯腰状,喂喂,操。
苗绿鸣大笑,弯下腰以手撑着膝。
宋青谷擒着他的衣领把他拉起来,两张面孔不过寸许距离。
宋青谷目光灼灼。
真正二点零的好眼睛。
苗绿鸣暗叫不好。
宋青谷再问:说,你的号码。
苗绿鸣愈加答非所问:我的小灵通丢家里了。
宋青谷说:自己的号码总记得吧。
苗绿鸣咕咕囔囔挺委屈地说了一串数字。
宋青谷把它输入手机。
又说:我的号码给你,你记一下。
苗绿鸣说:回头你打给我就行了。
宋青谷说:还是记一下吧。
苗绿鸣说:没有笔。
宋青谷掏出一支笔来。
苗绿鸣又说:没有纸。
宋青谷说:来来来,把手给我,我写你手上。
苗绿鸣把右手藏到背后去,那个我的记性不错的,告诉我就行了。
宋青谷裂嘴一笑道:要么写手上,要么写额头上,你选。
苗绿鸣打着哈哈。
突然,宋青谷合身扑过来,用胳膊锁住他的身子,按他按在墙上,要不写额头上吧。
苗绿鸣真吓了一跳,势不如人,马上妥协道:别别别,写手上,写手上吧。
宋青谷略略松开他,做势要写,突然哈哈笑起来,又压上来道:还是写额头上吧。
伸手撩起他的额发,多好的额头啊,光溜溜的,一点儿褶子也没有。
苗绿鸣奋力挣出,从他胳膊下绕过去,一边说:写手上写手上。
宋青谷拉过他的手,一笔一划地写了,说:好。
我等你的那顿茶啦。
苗绿鸣稳稳神上楼去,回到租的屋子。
洗澡的时候看着手心上的那串字发了一会儿呆,那个人,字倒是写得很规整,除了一个号码,他把自己的名字也写上了。
那个谷字下面的口圆圆的,真象一张嘴。
苗绿鸣用力搓洗。
好容易才洗去,这个家伙真是够力透手心的。
其实实在是自欺欺人,因为已经记住了。
没办法,苗绿鸣天生过目不忘。
刚刚收拾好,放在枕边的小灵通响了,只两声,就挂了。
苗绿鸣看着上面的那个号码,心里想,我可真没想招惹他的。
唉,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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