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李墨轩发现自己的学生苗绿鸣近来实在是反常。
不仅是上课总是走神,而且居然旷课一次。
李墨轩把苗绿鸣逮住了。
李墨轩说:好小子,学会逃课了吗?不怕我不给你学分?又细看了一回苗绿鸣,说:你这孩子,怎么又瘦了这么多。
你减肥也不是这么个减法,小命还要不要?过来,坐下来,到底什么事说给我听听。
苗绿鸣望着李墨轩。
是了,这是他为之动心的人,他的梦中人,这一刻,他明白了一件事。
李墨轩,他文雅,他博学,他睿智,他善良,他体贴,他善解人意,他几乎是苗绿鸣对爱情全部全部全部的梦想。
苗绿鸣知道自己并不真正了解李墨轩,他也不可能真正在走进李墨轩的生活。
这一切都很荒唐,因为一切都基于表相,这很幼稚,因为听说李墨轩是一个直人,这很不切实际,因为李墨轩不爱他,也不可能爱上他。
与基说苗绿鸣想靠近李墨轩,不如说,他想靠近他理想中的爱情。
那么,他现实生活中的爱情呢?他的爱情。
那冷暖自知的爱情。
那甜蜜苦辣的爱情。
苗绿鸣说:我跟我的恋人,刚刚分开了。
李墨轩说:我想也是这样。
只有这种事情才会让人魂不守舍。
李墨轩略停一会儿,慢慢地说:当年,我的一位师兄,身高一米九,近两百斤的体重,用什么办法也瘦不下来,却因为一位小师弟,一下子瘦成了个英俊少年。
小师弟?不是小师妹?李墨轩说:你没有听错,是小师弟。
那时,这件事,哄动了整个师大。
这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物是人非,所以,要我说,不管你爱的是什么人,只要还有一线的希望,就别放弃,不然,后悔的时候,简直想拧掉自己的鼻子。
苗绿鸣喊:教授,我李墨轩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说:哎,小苗,现在什么也别跟老师说,别说。
你虽然长得象小孩子一个,可是毕竟不再是小孩子了,自己的事,自己想清楚。
人必得先自救,上天才能救你!苗绿鸣点点头:是,我知道了。
李墨轩说:聪明孩子,一点就透。
不过,你可别学我师兄减肥,你可没有他那么多的养份可以耗。
该吃吃,该睡睡,该想的时候就想,想明白了就去做。
苗绿鸣开始了他的思考。
可是,单位里,总有些叫人啼笑皆非的事妨碍他的思考。
班里的那个吴昀,好象是因为他的父母终于决定要离婚,这孩子,折腾得象个小猴子,闹腾得班上无法上课,以此来表达他内心的不安。
苗绿鸣挺同情他,可是,也架不住任课老师们接二连三地来告状。
这一天,音乐老师又跑到苗绿鸣面前,把吴昀好一通批,说他现在上课时搔挠女同学十分猖獗,一批评竟然大哭大叫,躺倒在地上打起滚来。
这刚说完,又有中午值班的老师来说,吴昀在吃饭之前,把食堂师傅送来的全班同学的小勺子挨个儿拿起来舔了一遍。
苗绿鸣气疯了,打又打不得,骂又没有用,找来一根学生用的跳绳,一头拴在吴昀的腕间,一头扣在自己的腰带上,走到哪里都带着他,宛若长出了一条尾巴。
吴昀的脸上纵横交错着泪痕与泥土,苗绿鸣叹一口气找出自己的干净毛巾来给他洗了把脸。
毛巾移开时,这小皮猴子愣愣地看着苗绿鸣,出奇地安静,眼睛里有大人的沧桑与孩童的不安。
这眼神让苗绿鸣想到宋青谷,在他嚣张的时候,他是否也是一样的不安?这不安,是不是自己给予的呢?相比与苗绿鸣,宋青谷的日子要更不好过一点。
他说是朋友借的房子,其实并不是,只不过是他临时租的一个小单间。
条件不是很好,电器只有一个微波炉和一台旧洗衣机,一转起来声音响得如同马达一般。
住的差些,到没有什么,工作上也颇为不顺。
新闻中心的林大主任突然奇想,把他与常征调了开来,给他另配了一个新来的小姑娘,名义上是叫他带带新人,实际上就是不想他跟常征再合作下去了,他认为合作得久了,两个人容易结帮,不利于他的管理。
宋青谷气坏了,跟林大主任拍着桌子大吵了一通。
最让宋青谷难以忍受的是,他真的真的真的,很想苗绿鸣,很想他的绿绿。
在做着一切小事的时候,都会想到他。
比如,洗衣服时。
宋青谷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在晚上八点以后才开始洗衣服。
这是绿绿的习惯,这里执行的是峰谷电价,绿绿总是等到八点以后才洗衣服,然后把衣服晾在家里,一大早再晒到外头去。
宋青谷蹲在旧旧的洗衣机前,一件一件地往外掏衣服,一件一件地晾在卫生间拉起的一根绳子上。
一边的方凳上,还有一摞晒干的衣服和一床被子。
绿绿喜欢晒被子,他喜欢上面那种干燥的阳光的气味。
这个孩子,在不知不觉中一点一滴地渗透到他的生命里。
这印迹,这样深刻,这样执着。
宋青谷想,他曾爱过何滔,真心地,甚至对常征,因为多年的合作,也因为常征对他的包容与宽和,他对她也有着深厚的友爱,亲人一般,他更是爱着苗绿鸣的。
有许多的夜晚,他会蓦然醒来,看着睡在身边的苗绿鸣,满怀爱意,却将信将疑,不能置信,自己是否可以一直一直地拥有他?他曾批评过亲生父母与养父母,他觉得他们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呆得久了,与现实脱离,处人处事都带着异于常人的冰冷怪异而不自知。
没想到,原来他自己也在不自觉中长成了与他们同样的人。
此时此刻,定在心来,站在苗绿鸣的立场来回想,他宋青谷在生活中真的颇多苛求,强求苗绿鸣适应自己的怪癖。
他居然还把旧情人带到苗绿鸣的眼前,住在一块儿,让苗绿鸣在那种尴尬的氛围里足足生活了两个多月!他对苗绿鸣的过去耿耿与怀,在苗绿鸣最需要的时候暴跳如雷,横加指责。
他都做了些什么呀,他与苗绿鸣口角,他怀疑他,气跑他,却又拉他回来,从头到尾,他把他爱的绿绿如面团一般地搓来搓去,捏园捏扁。
每每想起这些事,宋青谷会在黑暗里狠狠抽自己一记耳光。
脸上立时火辣辣的,他说:落到现在这样,你活该,他母亲的!他母亲的,啊,这是绿绿爱说的话。
甚至从来没有说过一句粗口的好孩子,他这样地伤了他,愚不可及地伤了他,如何才能挽回?如何才能留住他?还来不来得及?过了两天,何滔给他打来了电话。
说是有话跟他说。
顺便,也道个别。
宋青谷说:道别?你要离开这里?何滔说是,见面再说吧。
及至见到了,何滔先问:你的身体没事吧?宋青谷有点儿不好意思:没事儿,虚惊一场。
何滔笑。
突然发问:宋青谷,你爱苗绿鸣爱得不行了吧?宋青谷结结巴巴:什什么?何滔点起一支烟,慢悠悠地说:当着明眼人装什么装,宋青谷,你比谁都清楚!何滔又说:你为他做的事,为什么不告诉他?什么事?教育局的事儿。
宋青谷说:连这事儿你也知道啦?常征这个大嘴巴,什么事情让她知道了,也就跟告诉全世界差不多了。
何滔笑得更加漂亮爽朗了:你那常征,护苗绿鸣跟老母鸡护雏似的。
她那是警告我哪,宋青谷对苗绿鸣情深意切,何滔你可别再从中插一杠子。
何滔哈哈大笑起来。
宋青谷也笑起来,这倒真象常征的个性。
你那嘴巴还是那么厉害!说真的,宋青谷。
何滔接着说: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叫我怎么说?宋青谷问:难道跑过去对他说,为了你,我怎么怎么地了?谁叫你这么说了,笨死!宋青谷说:说真的,何滔,我呢,虽说嘴巴不那么讨人喜欢,其实心里面,我一旦认了就是真打算跟人家过一辈子的。
我长这么大,那些小打小闹不当真的不算,也就跟你和苗绿鸣认真过,可惜,都没啥好结果。
何滔说:你跟小苗老师还不算有最终的结果呢,要说呢,你跟我的结果也不算差。
宋青谷说:是我的表达方式有问题,还是根本就是我的人品就有问题?何滔哈哈笑起来:人品?我说你怎么不是自大就是自卑?你就是一个嘴巴不怎么样的人,其实你的脾气也不怎么样,哦,你的表达方式也不怎么样。
宋青谷也笑:总之就是不怎么样的人。
何滔说:对头。
大家其实都不怎么样,所以才能凑到一起的。
哪真有完美的人哪,完美的人都活不长的。
宋青谷说:是吧。
哈哈哈。
苗绿鸣不知会不会这么想。
何滔说:你们小苗老师,我觉得呢,起先看,外面是软的,掰开来看,里面是强的,如果你就把他钻研到这一步,你们也就这样了。
可是,我总觉得,如果再往里研究研究,在最里面,他还是软的,比外面那层还软。
宋青谷静静地听着想着,然后说你倒是比我看得清楚。
何滔说:因为我现在是局外人。
那个时候,我在局内,我也看不清楚你,看不清楚我自己。
对了,跟你说一声,我要走了,去长沙。
宋青谷惊讶道:你回去干嘛?何滔说:你还记得我的那个表姐?就是唯一那个还对我好的亲戚,他们夫妻两个在长沙弄了个艺术品进出口分司,做得不错,要我过去帮忙。
宋青谷问:你一个人走?何滔英俊的脸上突然出现两分的扭泥:那个傅冬云,书呆子,也要跟我一起去,狗皮膏药似的。
说是我去哪儿他去哪儿。
宋青谷笑起来:你就是个手电筒,光照别人照不见自己,这种事情,要珍惜。
何滔有点儿脸红。
宋青谷笑说:啊呀,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这可真是真是,哈哈哈,少见啊。
何滔说:你小心我揍扁你。
我可不象你们小苗老师好性子。
宋青谷收了笑道:你什么时候走?何滔说:下个月。
这里公司那块儿还有点儿乱七八糟的事我得理理清。
宋青谷说:哦。
那我送送你。
何滔摇手道:别送啊。
我可不想人家误会。
我不象你,我不张无忌。
宋青谷傻笑:绿绿不会再误会的我想。
何滔说:你就知道你们家绿绿。
他不误会,我还怕书呆子误会呢。
宋青谷恍然大悟:哦。
明白了明白了。
何滔说:你的反射弧真长。
何滔又说:走了。
有人楼下等我呢。
宋青谷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哪儿哪,哪儿哪。
我看看。
何滔说:你不必看。
有你什么事?宋青谷说:我看一眼他又不少块肉,小气。
何滔说:那把你们小苗借我好好参观参观?宋青谷扭了脖子道:不给。
那是我一个人的。
何滔说:那你也别看我的。
书呆子也是我一个人的。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何滔说:走罗。
宋青谷叫住他:何滔!保重。
何滔回过头来,俊美的脸上笑容绽放:你也一样。
祝你早日修成正果。
宋青谷站在窗口,看着何滔和他的书呆子远去的背影。
那书呆子个头与何滔差不太多,但要略瘦些,何滔一路上不时恶作剧似地顶顶他的肩膀,他象只受了惊的兔子似地跳开去,何滔大笑起来。
真好,宋青谷想。
修成正果。
有一天我也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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