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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龙井

2025-04-03 08:06:30

沈沉昕又候了一天,这回他把手下几个暗卫也派出去打听消息。

平白等着也颇为无聊,便教小世子说话玩,待着暗卫回来报告时,小世子已经会说杨柳小蛮腰之语了,若是让洛清王听见,保管会气个半死。

有什么消息?他努力教小世子完整的来一句樱桃杨柳,状似漫不经心地道。

暗卫丝毫不敢大意,道:禀告护法,王府内一切照常,洛清王借侧妃之死弹劾江浙巡抚,指责其放任绿林肆意民间。

呵。

倒是有意思。

沈沉昕道,江浙巡抚是殷仁的亲信,这么套过去,还有好戏在后头,这殷逸倒是不可小觑。

他正要再说下去,远远的楼梯口响起轻轻的脚步声,暗卫头一低,消失在黑暗中。

又过了一会儿,小二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夫人,小的给您提热水来呃了。

沈沉昕摆出慵懒的口气:知道了,搁在外面吧。

侧耳听着小二下了楼,方起身开了门,倚着门仿若弱不禁风,低头装作试水温,迅速瞟了眼周围情形,这才提水进门。

七门主回来的时候,一推门就愣住了,讷讷道:护法您这是……沈沉昕恢复了一身男装,玄衣玉带,浩然巾束起散发,扇子一展,又是翩翩佳公子。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七门主:难不成七门主也想试试女装?七门主差点跌下地去,忙不迭地摇头,打着哈哈道:护法您这是准备去哪儿?王爷既然摆开了茶局候着我,我自然也须当得了这贵客。

沈沉昕抱起小世子,淡淡吩咐道,安排人在外面暗地里候着,一旦有不测,我会发信号。

此事攸关教中大权及本教前途,你自己心里有数。

七门主恭声道:属下领命。

夜里的洛清王府静悄悄的,只有一队侍卫来回巡逻,沈沉昕抱着睡熟了的小世子,瞅准了时机,一个起跃,摸到了院里。

抬头四顾院子,修修竹影,盈盈鸢尾,莲池内三个小小的石灯正发着荧荧微光,却不显得诡异,反而清雅脱俗,倒合了自己的口味。

再看那边厢房,门口挂着犀角大灯,窗上映出一个人的侧影来,那人正在凝神看书,侧脸的动作在窗纸上被放大,哪怕是微微眨了眨眼,原本不长的睫毛带起的弧度也是极好看的,眼睛顺着弧线下去,是鼻子,嘴,下巴,脸颊的轮廓不算是柔和,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刚毅。

沈沉昕着迷地摸着下巴,他素来流连于风月之地,见过各种女子,娇美的、冰冷的、刚烈的,百般姿态,如今在他眼里,竟比不上这一抹剪纸似的窗边侧影。

他正欲再好好端详一番,忽听那侧影开口说话:阁下光临王府,何不进来一叙,本王可是用上好的龙井以俟阁下。

于是那窗子就被推开了一条边,那侧影站起身来,立在窗边,看向这里。

洛清王……殷逸?沈沉昕微微一笑,月下尽显洒脱,那人虽是有个儿子,但是面如弱冠,又比寻常的这般年纪之人多了一份坚毅与刚强,一身家居便服,大有怡然自得之态。

他也不加推脱,大方地抱着小世子走进屋子,原来这里是一间书房,处处装点颇有主人神韵。

殷逸看着他手中的小世子,沉声道:你将璇儿怎么了?小世子吃饱了自然是睡着了。

他轻轻拍着小娃娃的背,倒是可爱的紧,不过这些日子折腾我了不少。

殷逸道:这也不是托了贵教的福。

沈沉昕闻言一笑,将小世子放在一边的贵妃榻上,揖道:在下玄教沈沉昕,能与洛清王举烛品茗,实乃三生有幸。

玄教教主尸骨未寒,沈护法倒是有闲工夫四处跑。

殷逸冷冷道,王府侍卫武功高超,你进得来,出去可就难了。

此处园林景致甚佳,再有王爷相伴,在这里终老也是十分乐意的。

沈沉昕不失时机地调笑道,见殷逸脸色微变,又笑道,既然王爷知道教中之事,自然也明白在下好心好意来送还世子的意思了。

有你这等好心好意,怕是天下都得倾了。

殷逸淡然道,拂袖坐回桌旁。

沈沉昕踱了几步,看着那青瓷盆里的水仙抽了花芽,悠悠道:山中绿林确实与本教毫无干系,白若溪趁乱顺走世子,我也只是顺带从他手里拿回来。

王爷在那群已经死了的绿林身上做文章自然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如今这世道,孰清孰浊,混淆一气,不过是谁有这本事能上去罢了。

我有我的目的,你也有你的目的,各不相干却能相互合作,多了个路上的岂不是更好么?殷逸抬眸扫了他一眼,目光虽不犀利,却深邃通澈,拿着碗盖撇了撇茶叶,半晌才道:沈护法这话什么意思,我可听不懂。

沈沉昕大笑,拿起茶碗,嗅了嗅茶香,道:明前龙井,好茶。

只是飞龙困于井中,井水再如何清甜也比不上汹涌的江流大海。

沈护法也不屑于自己的护法身份,难道不是么?殷逸这回不装糊涂,一针见血。

沈沉昕听出话中松动,又道:所见略同,可谓有缘,再进一步,岂不是更妙?与我说此话的人甚多,沈护法不表示些什么,本王又怎能相信?这是自然。

沈沉昕见又进了一步,道,这次的事情,不妨作为我们合作的第一步。

他拿出自己的扇子,递给殷逸道,这下面结的寒霜紫晶穗是我专用信物,用此信物能调用我手下所有人马,王爷以为如何?殷逸接过扇子,把玩了一番,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这有些意思。

自己也拿出一个玉佩,上面是飞龙环绕着一个逸字,有此玉佩,洛清王府所有精兵能人任为调遣。

沈沉昕笑道:王爷果真爽气,胸襟非常人可以媲及。

殷逸道:沈护法也是好气概,一拍既定,能成大事。

沈沉昕看着他微微勾起的那抹笑,心里觉得勾人极了,纵使万般笑语过身侧,也比不上此人一笑。

稍稍回了回神,脑中又起了别样心思,努力压了压,暗暗告诫自己万事以大局为重,方才止住了念想。

外面月色淡淡,万籁俱寂,里面各有打算,心潮起伏。

天水茶楼号称杭州第一,众人皆以此为豪。

如今多了个伙计,其他伙计自然是要冷眼相看。

单枞笑脸相迎,帮一起做事的跑堂分担杂务,日子略好过些。

这茶楼分三层,大堂是散客喝茶听书歇息之所,茶钱不过是几个铜板,二楼是文人墨客相聚的大包厢,茶钱点心钱自是要上一个档次,而三楼则是有钱的客人两两相谈的小间,单是茶钱就不菲。

再来是点心,单枞只道点心不过花生红枣杏仁之类干果,至多也是炒米年糕片,却不知原来还有小巧玲珑的灌汤小笼包、扬州来的好干丝、喷香的芝麻千层酥、软糯的桂花糕等等各色,他一一记在心里,将点心单背得滚瓜烂熟。

还有那个说书的老头儿,茶楼上下都唤一声査先生,说是落榜的老秀才,干脆留着说书,倒也说得精彩,每日单是为了听书来喝茶的就不少。

晚上客人少,伙计们凑份子入了伙轮流做饭,单枞的手艺不错,众人吃了也都说好,对这个新伙计逐渐另眼相待,日子长了,慢慢的也熟络起来。

眼见天气一日比一日冷,掌柜撤了冷点心,要三叔买办些新货做热点心。

单枞瞅着茶楼的点心单,看上去样样都有,再做新点心也实在是难为人,瞧着三叔忙前忙后还得和厨房想点心的样子,心里暗暗有了主意,平日里也得空就想着。

那一贯月钱落荷包里,单枞没舍得做新衣,花几个钱扯了布,自己趁闲将棉衣给翻新了,将就将就穿着。

扯布回来遇上路边卖烘山芋的,便要了个解馋,热气腾腾的山芋剥开是红心的,一口下去香甜暖人,让他想起小时候老爹带着在后院挖个坑点起枯枝烂叶烤山芋,不由鼻子一酸,强忍着不掉下来,慢慢踱回茶楼。

回来正赶上厨房新做了芝麻千层酥,闲时伙计们都有些福利可分,单枞也被塞了一块。

他趁热咬了一口,酥脆无比,透着芝麻香,真不知是吃左手的山芋好还是右手的千层酥好。

单枞机灵一动,拿了筷子,将山芋捣成泥一点一点塞进千层酥,再尝一口,外皮酥脆,内里绵软,香甜可口,又热乎暖和。

他遂借小厨房做了几个芋泥千层酥,端去给三叔尝尝。

一试之下果然不错,三叔笑道:确实是可造之材。

我知道你的意思,这样吧,过两天我与掌柜说了,你去三楼跑跑。

单枞道了谢,心里挺高兴,他一直听别的伙计说三楼往来的客人非普通人,虽说自己没什么本事,但是多见识也是极好的。

在他眼里,那个天下第一茶楼仿佛离得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