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来了,见到大家,相谈甚欢。
特别是浅苏的态度,更加让她满意——既不像这里的很多女子,太过恭顺,连一个不字都不敢说,也不太过忤逆,跟自己争吵起来,不留面子。
浅苏拿捏得很好,和浅苏在一起,如沐春风一般地身心舒服,还不时笑声四起,令人开怀。
你很让我满意!姥姥毫不介意地当着沈煜天和夏浅苏的面,这样夸人。
而且更重要的是,跟浅苏细细交谈之后,姥姥更是欣喜的发现,这浅苏在很多思想上头,也跟自己有惊人的一致性。
当自己感慨这世道不公,男人三妻四妾,女人地位太低下的时候,浅苏也非常赞同,哪怕当着自己这个男方家长,也明白说道:我平生最看不得男人成日不务正业,拈花惹草,如果沈煜天敢如此,我一定离开他!当时,姥姥真的很震惊。
这世道,能有如此念头的女人,本来就不多。
而有了这样的念头,还敢说出来,而且还敢当着自己这个沈家当家的说出来的,可真真少见了。
犹豫了一下,问道:浅苏啊,可是离开了丈夫,你能在这世间立足吗?姥姥并没有很专门的调查过浅苏,虽然知道浅苏有医学上的本事,但也以为只是小打小闹,不能成大气候。
古代的女人,离开了丈夫,要怎么生存?自己当初能坚持打拼,那是因为自己是穿越者。
可浅苏跟自己不同呀。
浅苏笑了,道:当然能!姥姥不也是一个人撑起了沈家吗?我为什么就不能立足呢?在我来看,女子,任何时候都该有自己的事业。
浅苏很佩服姥姥。
自己敢打拼,那是因为自己是穿越的。
而姥姥不是呀。
但姥姥也能撑起一片天,所以浅苏知道,姥姥和自己的想法肯定有很多相同之处,所以浅苏才敢于大胆地发表出自己的看法。
姥姥更为惊讶。
自己这孙媳妇,实在不简单,不仅看不惯男人不专一,还竟然想着不靠男人生活!要知道,这年头,能有这样的想法的,的确是凤毛麟角。
但是对于沈煜天来说,能有这样的女子跟在身边,是他的福分。
姥姥不相信我做得到?没有没有,我只是……太高兴了。
姥姥叹息,自己是真的老了,赶不上年轻人了,对了,浅苏,你对鹊桥大街那一带,熟悉不?嗯,当然熟悉,姥姥,要不我带你去走走?浅苏以为姥姥是想去热闹处看看。
不用。
我只是在奇怪,鹊桥大街那个王氏包子铺的旁边的那几条巷子,通往哪些地方啊?等我想想看,浅苏脑子回忆着鹊桥大街的地图,嗯,往右拐的有三条,分别通向大佛寺、陈记当铺、和鹊桥山那边。
往左拐的有一条,一条通往花柳街,一条……是一些商铺。
姥姥眼中精光一闪:那些商铺中,有没有药铺一类的?药铺?!浅苏心中嘀咕,自己的药铺也就在那边啊。
不知道为何姥姥问起这个,便老实答道,有的。
有一家。
那就是了。
浅苏,你帮我安排一下,我想去见见那药铺老板。
呃……心里咯噔一下。
自己的药铺,有啥很新奇的地方吗?——如果让姥姥知道自己就是那老板吧,又担心因为自己看的是男科,姥姥会心存芥蒂。
毕竟在宫里,是小打小闹,而且顾客都是被阉割了的太监。
但是在鹊桥,那些男顾客,可是活生生的正常的有性欲的男子。
有时候跟他们作检查,还要防止他们突然勃起发难;如果不说吧,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哪天姥姥查出来了,自己就落下个欺骗长辈的声名,恐怕会彻底失去姥姥的信任了。
这做人,怎么就这么难呢?浅苏赶紧盘算。
如果说了,就算姥姥要逼迫自己取消了那药铺,安心回家相夫教子,自己可以拜托沈煜天出来求情。
实在扛不住,就先安分两年,等时机成熟,再次出来。
而要是不说,失去了信任,可就不是光靠沈煜天就能弥补回来的了:还是瞒不住姥姥。
那药铺,正是我在鹊桥开的。
这次姥姥到没有很多的惊奇。
毕竟在她看来,以浅苏的能力,只是一个小小药铺,还是打理得过来的。
不过她还不知道那药铺是看男科的:六味地黄丸,治肾亏,不含糖。
这句话是你们药铺出来的?是……浅苏马上知道姥姥想了解什么了。
自己的药铺里,全是现代感的广告词。
姥姥对此好奇,也在情理之中,嗯……那些话……是我偶然在一本书上看来的……浅苏想,这个架空朝代,不是还有一个前辈穿越者吗?可以推脱到那方面去,毕竟对于这个,姥姥也不好查实。
书?!姥姥讶异,自己有写过这方面的书流落世间?自己只是把前世的一些诗词啊小说啊什么的带了过来,对广告可没怎么宣传。
嗯……总之我也不知道那书是谁写的……浅苏打哈哈。
但姥姥是何等人物,一听便明白里头有猫腻。
但无论姥姥和浅苏怎么周旋,当时的她们,都没想过对方和自己一样,同属于穿越者。
反而都是在努力掩饰自己的穿越者身份。
*****鹊桥城一处风景秀丽之地,迎来了两只毛驴,以及毛驴上的一男一女。
待得他们走到一处宽阔地带,便下了毛驴,找了处避风的地方,生起火来。
这一带,长了不少常见的草药,浅苏弯着腰,在杂草丛中四处搜寻,没多久就发现了几味止血的药草。
赶紧拿去溪水边清洗了。
等草药略略干了,便拿过药草放在嘴里嚼了。
苦味在口中漫开,还有一些难以清洗的沙土在唇齿间翻滚,浅苏忍不住皱了眉头,但还是继续坚持,直到牙齿把那些草药都嚼烂了,才把嘴里的渣滓吐到一块白纱布上。
去溪水边净口,浅苏足足刷牙五次才让嘴巴基本算清洁了。
但因为不能再耽搁,所以匆匆结束净口,赶回沈煜天身边。
此刻沈煜天的肩膀正冒着血水,一条刀口清晰可见。
浅苏把那带药的纱布敷了,绕了几圈,给沈煜天绑好。
不愧是大夫,简单的包扎技术自然是完美无缺,很快沈煜天的伤口就不流血了。
没想到居然连你都受伤了。
这江湖,的确不是这么容易混的。
沈煜天回去打理了一下沈家暗部的纷争,结果就被暗器偷袭。
幸好他自己武功深厚,才只稍微伤了肩膀而已。
那是自然。
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
只不过看受伤的程度罢了。
沈煜天倒觉得没什么。
这些年来,自己受的伤已经很少了。
浅苏默然。
的确,武林打拼,任凭你再大本事,也绝不敢说万无一失。
但是,当皇上却不同,至少表面的安稳是可以保证的。
自己要不要放弃留在外边的想法,以后定居宫廷呢?沈煜天抬手至浅苏头顶,宠溺地柔乱了她的一头秀发,笑道:江湖上虽然危险,但都是明面上的,凭实力说话。
宫中虽然看似安稳些,但日日如履薄冰,一旦行差踏错,更是万劫不复。
两者,各有各的不好之处。
浅苏,你不用替我考虑,你自己问自己的心吧,想待在哪里,就待在哪里。
嗯。
浅苏点点头。
不管自己做什么,哪怕自己看男科,沈煜天也从来没有抱怨过,都是无条件地满足和支持自己的想法和事业。
浅苏很感激于他的理解和包容。
姥姥说,沈煜天遇上自己,是他的福分。
可是,自己穿越而来,遇上这样的夫君,又何尝不是自己的福分呢?手上最后一次在纱布间翻飞,终于好了。
以后不用这样了。
小伤而已,回到殷家随便弄弄就好。
沈煜天了解浅苏,她擅长的是男科,对于中药,只能说是粗粗懂一点,野地里的很多有毒草药,长相极具迷惑性,你在草药上头的基本功并不好,这样放在嘴里嚼了,万一有毒,如何是好?知道了。
浅苏不以为意。
虽然她中药上面是不怎么的,但基本的药材好歹能认识清楚的,怕什么。
沈煜天看浅苏口中答应心底不服,也没多说。
只是起身,四处走了走,然后连根拔起一种草药。
然后也来到溪水边,把它一遍一遍清洗干净了,再拿到火堆边,把药烘干。
你认识这种药草么?沈煜天含笑问道。
浅苏仔细看了看。
嗯,这种药草,在野地里的确算常见的一种,前世自己也曾经看到过多次。
好像有点熟悉哪,但是具体是什么来着?不记得了。
这是接续草。
根茎匍匐生根,为黑色或暗褐色。
叶子退化,下部联合成针鞘形状,边缘灰白色。
在这种溪边背光地方,最是容易生长。
它,全身都是毒。
如果马吃了,就会过度兴奋,肢体麻痹,甚至想站立都困难。
如果不及时治疗,就会导致死亡。
沈煜天慢慢介绍道。
是挺厉害的。
浅苏乍舌。
她也没想过如此常见的植物竟然这么有毒。
然而下一瞬,沈煜天却张口,将那有毒的接续草,放入口中开始嚼起来。
喂喂喂,你这是干什么?!浅苏愣了,冲上去就拍着沈煜天的背,逼他把接续草吐出来,你不是说有剧毒吗,你怎么还吃?沈煜天还是笑,但是就是不吐出来。
浅苏赶紧转到他面前,拿手拉扯他的脸颊。
直到浅苏身上好闻的清甜味道铺天盖地的传来,沈煜天才畅快的大笑,把嘴里的接续草吐掉:怕什么。
这接续草毒性虽大,能毒死一些牲畜,但只要烘干些,一般人吃了还是没有问题的,反而有利尿的功效。
……沈煜天,你的狐狸尾巴又开始在风中凌乱了?很好,很好。
浅苏鼻子冷哼两声,站到距离某男几米开外,不再理会他。
只是……忽然间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原来煜天你对草药的了解,比我还强嘛。
既然如此……为什么刚刚你自己不去采药来自己敷伤口?!沈煜天笑得无害:我受伤了啊,而你没有,所以自然是你采药来照顾我。
算了吧,你是左边肩膀而已。
可是你右手可是能正常活动的。
浅苏当然并不是真的因为照顾了沈煜天而觉得麻烦,她只是开始吃了亏不肯口舌上再输而已。
而且,她心里还有个猜测……行了行了,我承认我是作弊。
沈煜天嘴边噙着的笑意浓得好似要陷进去,我的确不怎么了解草药这些。
只是前日碰见一个老头,听他偶尔说了接续草,这才临阵磨枪,拿出来在夫人面前显摆的。
猜测成真。
只是沈狐狸如此快就坦白了,还让浅苏有些不习惯,才冒出的一点儿火气也被他的招牌笑容给压得灰飞烟灭了——果然是狐狸男的无敌招数。
大尾巴狼!浅苏还是冒了一个比喻以示抱怨,该回去了,殷修晏和绝色女要知道我们敢错过他们的成亲仪,一定会奋起把我们砍成八大块扔到鹊桥路边的。
不会的,殷修晏就算和商姬联手,也没那个没事动我。
沈煜天灭了火,跳上毛驴,所以,他只会把你大卸八块了而已。
哦?浅苏眉毛一挑,那我干脆在那之前,和殷修晏他们三人联手,把你先拿下算了!你不会武功,你们三人也挡不住我的。
没事,你忘了我手中那捆绳子么?你再说,我把你捆在毛驴背上。
浅苏威胁。
这绳子是那时候在宫里就有了的,还拿它用来抓了那个帅哥太监。
它可不是普通的绳子,你越挣扎,就捆你越紧。
……沈煜天和浅苏就这样斗着嘴皮子,欢天喜地地回到了殷家。
绝色女和殷修晏的婚礼,的确盛大。
斗不过的绝色女,终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当然,因为太后势力还在,所以并没有公开承认,只是暗中修书一封,对皇上说明了一切而已。
其实太后也不是不欢迎绝色女的回归,只是她不想绝色女掀开在她看来已经尘封,不能再被翻出的往事。
而这个,对绝色女来说,是不愿意容忍的。
武林里头但凡有点脸面的,都来了。
大家都说,江湖上好久没有大喜事了,如今殷商两家联姻,是该值得好好庆贺。
当然,最不想看到这一幕的,是殷大少爷。
本来殷家家主之位,他是胜券在握的,但这一场亲事,明显让他和家主位子渐行渐远了。
绝色女披着红盖头,拉着浅苏说话。
她的眼睛里,有泪芒闪烁。
一方面,是她终于嫁给了自己爱的人,虽然这一切很不容易,几经曲折。
另一方面,她更多的是感叹——当初殷家把自己抓去,为的是什么?为的是救活殷大少,因为殷大少是未来的家主。
可惜,才十几年光阴,当初他们不惜得罪皇家也要拼命救下的殷大少,现在却争不过殷修晏。
绝色女心里,有一种复仇的快感在蔓延。
是的,尽管没有如自己小时候的想法那样,灭了殷家,但无疑,现在的结局更好,一样的让绝色女得到莫大的满足。
这边浅苏陪着绝色女说体己话,那边殷修晏却暗暗叫苦。
作为新郎官,他自然是要应对一拨又一拨的给宾客敬酒,但是殷修晏酒量并不好,一处一处地走下来,已然撑不住了。
所以,他赶紧向沈煜天求助。
由于这成亲宴会本来就是请了沈家的,所以沈煜天在这里也没必要再用段寒衣的身份隐藏自己。
沈煜天不好拒绝,过来打圆场。
本来殷修晏面对的只是几个男子,还好说,但很多女人一看见沈煜天过来了,便跟蜜蜂看见鲜花一般,急不可耐地嗡嗡叫着围上去。
谁叫沈煜天和浅苏一直没举办婚仪,导致很多女人至今都还误以为绝色美男沈公子是单身,幻想着自己可以攀上呢。
这帮子女人,都是出生江湖,比不得一般闺秀害羞。
比如现在,她们就直接端着酒杯大大方方地把沈煜天殷修晏围在中央。
而且,她们很聪明地没有直接先跟沈煜天搭话,而是先拿殷修晏开刀——殷小弟,想不到你比姑娘我还小上几岁,倒却先成亲了。
有酸酸的声音,来,喝了姐姐这一杯!商姬可是大美女,我们修晏有福气呀。
恭喜恭喜,再喝些嘛!以后有了儿子,我来给他当干娘!有人更直接,殷修晏,祝你早生贵子!……众女争先恐后地对殷修晏灌酒,眼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沈煜天。
以往沈煜天对她们,总是爱理不理的,现在她们不相信沈煜天还会放任不管。
只是苦了殷修晏,站都差点站不稳了。
沈煜天看着这帮眼中放光,恨不得把自己吞下腹中的女人,心里叹息。
很想装冰块直接走人,但兄弟不可以不管。
也罢,这场鸿门宴,自己是逃不掉了。
拿起一边的酒杯,满满地给自己倒上一杯喜酒。
沈煜天对着众女道:各位都是侠女,而我算半个主人,自然会让大家尽兴而归。
按规矩,的确是该殷修晏一人受了大家的酒。
但大家念在他酒量有限上,就由我来代替他给诸位敬酒,如何?说罢,先自饮一杯,道,以后不论是沈家还是殷家,都要多多承蒙各位的照顾了。
话音一落,酒又满上了。
见只有自己喝了酒,而其他人都没动,沈煜天轻笑:我沈煜天以沈家家主的身份,来给各位敬酒。
不知诸位,给不给我这个面子?这家主身份都抬出来了,众女还有什么好说的?既然沈大哥开口了,我们自然是要喝的。
于是在一片附和中,本来不大愿意喝酒的女人们也都一干而尽。
就在这样的客套中,一来二去,不管是沈煜天还是其他女人,人人都有好几杯下肚了。
沈煜天内力高深,对这点酒力,还不怕。
但其他侠女则不行了,有的已经有东倒西歪的征兆。
为了怕醉酒出丑,好几个女子都知趣地借口如厕离去了。
但能跟沈煜天这样自然地说话,毕竟是很多女子希望的。
所以,虽然走了不少人,但大多数还是坚持下来,而且很快又有其他女人加入其中。
不仅如此,有的女人明明只是微醉,却偏偏装得受不住的模样,软软地就想往沈煜天身上靠去。
如果是平常,沈煜天会就这样猛然闪开,看着这种不知好歹的女人狼狈的和自己的身体错开,然后倒地。
但今天不同,今天来者都是客,沈煜天不好明着如此淡漠。
手一翻,掌心一股冰冷的内力喷薄而出,直接射在刚刚想靠过来的女人的背上。
倏然的冷意,让那女人身体一颤。
抬头,正对上沈煜天的长眸,这双眼睛,依然是在笑着,但那里面的深邃中,带不出一丝的暖意。
是我失态了。
那女人脸色苍白着,退出包围沈煜天的阵营。
这一刻,很多女人都看清了,也不敢再放肆。
沈煜天本来跟着决定见好就收,但四周更多的是没领会那一幕,还在挤过来的女子。
无奈,沈煜天想,还是展示自己的招牌招数吧,虽然不够光明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