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的那点小金库对于陈家的生意来说,就是千分之一个芝麻对一个大西瓜,不值一提。
可换做普通人家和小贩,已经够本钱开家小铺子了,所以沐清早早就开始盘算,只是没有合适的人在外面打理。
刚好碰到了猗兰这档子事,就选了她。
说实话,她虽然将找铺面的一些杂事交给猗兰,其实是在赌猗兰顾念姐妹情谊,不会夹带私逃。
每次东西都是假意赏给小白,然后由他亲自去典当或是兑成铜钱、银票,再交给外面的猗兰。
到底哪里出了岔子?难不成有人跟踪小白?沐清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做得还算隐秘,可还是没瞒住在陈家手眼通天的老太君。
小脑瓜子想什么呢?想怎么会被我老婆子发现?想怎么蒙混过关?你三哥身边有个叫小白的孩子吧?好像自从他来以后,你就成日里没事就往南院里钻,而那小子又经常出入府门……呵呵——这下你怎么说啊?老太君眼睛斜睨着沐清已经皱成包子的脸,忍不住笑道。
唉,自己还是不够小心谨慎,日后定要吸取教训。
沐清叹了口气,小大人似地说道:什么事都瞒不住太婆婆的眼,清儿说就是了。
不过太婆婆得答应我,听了清儿的话,不能责罚清儿。
老太君点头应下。
沐清也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只是希望老太君不要惊讶地以为自己鬼上身才是。
人生就是在不断赌博中前进!抓住机会就要争取!沐清将自己打算开小食铺子的打算一五一十地告诉老太君,从吃了老李头的鹌鹑馉饳说起,到放了猗兰出府去打理开张事宜,以及最后再遇李黑父子招来当厨子等等诸事。
说完后,她便忐忑不安地低头等着老太君发话。
半响,等不到老太君说话,沐清才扮小心地抬起头,看见老太君正盯着自己若有所思,隐隐能感觉到那目光里的几分震惊。
沐清试探地猫哼哼了一声:太婆婆。
没想到老太君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太婆婆还以为你见多了你爹盘账,所以才玩心大起。
没想到,没想到我家清儿好生厉害,年纪这么小就想着要做生意了,难得还想得这么周到。
你年岁还小,须知看人不易。
依太婆婆的意思,还是莫闹抬了……沐清自然不愿:太婆婆,清儿是认真的。
不如这样好了,请太婆婆允了清儿半年时间,若清儿能把铺面开起来,太婆婆就莫再阻止清儿。
若开不起来,那清儿就暂时不再做了,直到太婆婆觉得清儿可以时再来。
老太君不置可否,只觉得自己这曾孙女年岁太小,哪里懂得经营之道。
可又见沐清倔强地站在面前,那种气势颇有自己当年的风范,还有那坚持的神情……老太君只觉眼前一晃,与懋儿小时候何其相象。
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胆识,不愧是懋儿的孩子!六郎陈懋是她一手带大的,感情自然比别人深。
所以老太君对沐清表现出的,跟年龄不相称的与众不同不以为怪,反以为荣。
面对小曾孙女乞求的目光,老太君心中一软,暗想开间小铺子也花不了几个钱,不如让孩子试试。
可万一做不成,她还这般小,心理怕受了挫,以后低迷就麻烦了。
于是老太君答应了沐清的要求。
当然由于她对沐清的溺爱,背后自然少不了派人查探一番。
九月初一。
陈家祠堂备下三牲祭品,在族长的主持下,行三叩九拜之礼,沐清正式以陈家第九代第十二孙陈愈嫡女的身份进入陈家族谱。
她也是族谱里陈栋家第四代中到目前为止的唯一一个嫡出女孙。
那日,陈愈与钱氏看着沐清上前叩拜,激动地热泪盈眶。
沐清也知道,他们在为自己高兴的同时,也在为死去兄弟的血脉能认祖归宗而高兴。
事后,在老太君高压手段下,陈园里再没听到关于沐清不是四郎陈愈亲生女儿的传言。
沐清终于不用偷鸡摸狗地暗中行事,虽然还是瞒着众人,只不过有了老太君的首肯和暗中贴补,很多事情好办好了。
沐清每十日也被允许出府一次,查看铺子的进度。
不过每次身边都有张妈陪着,一来监督沐清如何运作,二来也是老太君怕人家看她年小可欺,糊弄过去,让张妈在旁见机给沐清提点几句。
就这样沐清的小食铺子,在老太君明里暗里的帮助扶持下,筹备工作进行得井井有条。
沐清给铺子的定位就是卖如馉饳、蒸包、煎饺一样的小点。
这些小吃的共同点都是以馅料提味的,所以省了很多麻烦。
要想在喜欢吃米的南方立足,馅料要更加考究、花样翻新才行。
沐清选的主料包括鸡、鸭、鱼、肉、野味和酱肉,辅料除了青葱,还有咸蛋黄、各种蔬菜,沐清还让小白去找了如马齿苋、荠菜那样能吃的野菜,互相搭配,大约弄出 了近二十来种不同口味的馅料。
做法有清汤、煎炸和涮锅三种。
另外,为了迎合南方人的口味,沐清还在铺子里经营米粉、米线,分别弄了两种吃饭,一种就是沙锅米线,另一种就是她前世最爱的过桥米线。
而过桥米线出自云南,做法都相对简单,她口传给小白找厨房里的妈妈试做,老太君尝过后也赞不绝口,才让小白转教给厨子老李头。
铺子一共四个人。
掌柜兼帐房是猗兰,对外称是老李头的外甥女儿,便宜跑堂李黑,主厨老李头,另外猗兰还雇了个白日帮着杂扫洗碗的伙计。
门面背后带了个两进的小院,猗兰一人住。
铺子准备开张前,李黑父子也搬到了隔壁租住,相互有个照应。
九月十五,沐清的小食铺子糖心食铺在东瓦开张了。
为了缅怀过去,沐清取了这个在街坊们看来很是别扭的名字,不过反倒与张家、李记这类的名字区别开来,引来了不少好奇的路人。
糖心食铺的门脸不大,门楣上支起的竹竿上挂着五面三角旗,上面四面写着糖心食铺,最后那一面上画了只筒笔卡通大馄饨,招手迎客。
里面摆设干净清爽。
门口柜台前立着摆放食谱的木台,内里摆了六张四方桌,配着同色靠背木椅。
桌上放着沐清设计的简易的自动筷子木盒,酱、醋等白瓷小瓶,墙上挂了两幅沐清从陈徇那里求来的画,一副紫玉葡萄图,一副石榴图,至于用途沐清没有告诉陈徇。
随着鞭炮声响起,沐清老远坐在马车里,看着街坊邻里来道贺,脸上喜悦难抑,她终于开始在宋朝赚她的第一桶金了。
而与此同时,老太君坐在陈园里,笑道:明月啊,清儿的铺子这时辰开张吧,没想到真给她弄成了。
看来是小瞧了她,呵呵!张妈看见老太君满脸喜色,也笑答道:还不是您老人家暗中扶持,不然哪里能开得起来。
还是我家清儿聪颖,像懋儿……懋儿也在天上看见了吧……老太君望着窗外,神思飘远了。
…………沐清入了宗祠,陈行也出发去了眉州。
日子似乎平静了下来。
不想,九月二十五,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睡梦中陈府的众人。
京里来信说,八月,永兴军路都巡检使朱能密结内侍周怀政,假造天书,伪降乾佑山。
被刚判永兴的寇准上奏给了朝廷,朝廷派中使前来查问,不想朱能直接斩杀中使叛乱。
后叛军被朝廷连番追击,溃不成军,内部离心,朱能见大势已去,自杀了。
而此后凡是与朱能有交者都被朝廷一一查办。
而在永兴军路做官的三郎陈意也被殃及了池鱼。
幸得已嫁于大将张美之子的大姑娘陈霞托丈夫从中周旋,虽说没有入狱,但也被罢职免官,归家待用。
老太君听陈启正念过信,只道阿弥陀佛,命保住了就 好,其他日后再求也不迟。
大家虽然惋惜,可好歹没牵累性命,拖累整个陈家,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虽说如此,但陈意罢官,意味着要举家迁回杭州。
二房开始忙活着收拾院子,迎接这个被罢黜的陈家唯一的官老爷回家。
院子里众人各有各的心思,陈意虽然被罢,可旨意上说的可不是永不录用,说不定过上一年半载,等事情淡了,使点银钱便又能谋个官位,而老太君也特别看重这个做官的孙子,所以家里人也不敢怠慢。
而其妻李氏也做了这么多年官太太,等回到这院里,会不会摆架子?后院两权分立的局面是不是又要变了?不过,等到陈意与李氏回来,有心人才发现自己真是杞人忧天。
除了刚进门见老太君时,陈意露过笑容,自此就很少见这位三爷笑过,成日郁郁寡欢,每日除了请安之外,便是在书房读书。
而李氏是个信佛之人,常常与老太君一起礼佛。
不好争权夺利,倒是对了老太君的脾性。
日子相安无事中迎来了天禧五年的春节。
在爆竹声中,沐清终于长大了一岁。
守岁那夜,她不禁想,不愁吃穿,顺便赚点外快,有压岁钱拿,这样做小孩的日子要是能平静地过下去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