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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天下与女人

2025-04-03 08:07:10

听萧俊问起,梦溪神情一滞,竟不知如何回答,她嘱意过太子吗,努力地回忆她和太子相识,相交的过程,那些如云的往事,现在想来,已恍如隔世,她真不记得当时为什么就呕了血,恍然自己还曾消沉了很久。

暮然回首,才发现,原本费尽心机想要忘记的事情,真的早已忘记了。

溪儿,你……你喜欢太子吗?见梦溪不语,萧俊迟疑了半晌,终于鼓足了勇气问出了这句一直萦绕在心头的话。

难道就因为他认为她喜欢太子,所以才不让她治病,就这么把她送给了太子!看着萧俊,梦溪一阵错愕,随即升起一股恼怒,脸上微变,刚要开口,只见欧阳迪纵马从后面追了上来,后面跟着一辆马车。

来到近前,欧阳迪飞身下马,施礼道:主人,太子殿下请您速去驿馆有事相商。

听了这话,梦溪一怔,随口问道:什么事儿,怎么不来清平小院?几个月来,因驿馆来往的官员甚多,人多嘴杂,太子从没让她去过驿馆,有事都是亲自来清平小院。

弟子问了,孙侍卫不说,他就在那儿,要不主人亲自问一下。

欧阳迪指着骑着马远远的立在马车旁的孙诚说道,瞥了孙诚一眼,梦溪转头对萧俊说道:二爷,梦溪有事,先……溪儿,左右太子不是外人,我陪你一起过去。

不等梦溪说完,萧俊便打断了她的话,不知为什么,看着远远地停在那儿的孙诚,萧俊心里生出一丝不安。

梦溪想了想点头说道:也好。

两人随欧阳迪来到马车旁和孙诚寒暄了两句,上了马车,众人一起来到驿馆,一下马车,萧俊便被守门的侍卫拦住,梦溪刚要说话,孙诚上前和守卫小声说了几句,那守卫看了萧俊一眼,闪身退到了一旁,孙诚带着几人直接来到会客厅。

二弟近日还好吧,我听说……一见众人进来,太子站起身来,话说了一半,才发现萧俊也在,顿了一下,改口说道:萧俊也来了。

草民叩见太子,太子安好。

太子伸手虚扶了一把,又和萧俊寒暄了两句,随手拉过身边一个书生打扮的人介绍道:二弟和萧俊想是认识,这是本王的谋士钱忠,刚从平阳赶来,钱忠,见过萧俊和李公子。

钱忠依言上前和众人见了礼,又寒暄了几句,这才纷纷落座。

萧俊刚要坐下,猛感觉厅里传来隐隐杀气,放眼扫了一圈,只见八个带刀侍卫分立在太子身后,萧俊不觉暗暗心惊,摸了摸腰间的软剑,瞥了眼梦溪,却见她神色淡然,似乎毫无感觉,正和太子说着话,倒是欧阳迪手扶剑柄,寸步不离地跟在梦溪身后,神色略微有些紧张。

见梦溪要坐,萧俊状似无意将她拉到一边,自己坐在了太子身边,随手将她按在了他的下手。

太子见了,皱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两个侍卫早为众人一一上了茶,梦溪端起茶喝了一口,微微一笑,开口问道:大哥匆忙传小弟过来,有什么事?这里的局面已定,父皇今日下旨恩准我返回平阳,还有一事与二弟有关。

大哥要奉旨回平阳了,难道也要小弟一同前往?皇太后病危,燕王已奏请父皇下旨要二弟回平阳,一来面圣谢恩,二来为太后瞧病。

为太后治病!不说萧俊的病没好,单说她一旦奉旨进宫,燕王见了她,后果不堪设想,听了太子的话,梦溪额头瞬间出了一层细汗,诧异的问道。

还好,我事先想到了这点,前次上奏父皇,说这面还有个别地区的瘟疫没有根除,必须二弟亲自坐镇,贾宰相又上书父皇,要父皇以民为重……父皇准了宰相的奏本,这次下旨并没勉强二弟回平阳,要李太医将太后的病症详细写了诊断,二弟能否参照李太医的诊断,看看太后的病是否有药可救,开一良方由我带回平阳。

太子说完,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双手紧紧地握着茶杯,手指竟有些轻颤,紧盯着梦溪。

没发现太子的异常,梦溪随口问道:大哥,李太医的诊断可有带来?太子看了钱忠一眼说道:带来了,钱忠南下之前,还特意和李太医探讨过,让他先说说。

太子说完,钱忠清了清嗓子,欠身说道:太后的病是半年前得的,起先太后觉得浑身慵懒,四肢无力,太医们诊断为寒邪入侵,哪知几个月下来,用了无数良药,竟不见好转,却越来越嗜睡……钱忠将太后的病详细地介绍了一遍,最后说道:这是在下临行前李太医连夜整理的诊断,请李公子过目。

钱忠说完,从袖笼中取出一份文书,起身递了过来。

欧阳迪上前接住呈给梦溪,梦溪接过低头看了起来。

难道太后也是中了毒,而且这个毒溪儿能解!坐在一边的萧俊越听越心惊,太后的症状竟和他两年前一模一样。

一念至此,萧俊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放下手里的茶杯,状似无意的向太子身边靠了靠,右手随意地搭在了腰间。

低头看文书的梦溪此时也是心思电转,钱忠说完,她立时联想起她当时赠给太子的红心焦香料,不用看李太医的诊断,她早知太后中了毒。

她不会武功,没有萧俊那么明显的感觉出身后的侍卫释放出来的杀气,但此时她也感觉到了空气的窒息。

无上的权威,无边的欲望真的可以让人变的嗜血、冷情,她和太子可算是生死之交了,她曾呕心沥血地救过他,为了他的大业,不惜欺骗萧俊,为治疗这次瘟疫,可说是鞠躬尽瘁,可太子今天依然防了她。

恍然一件珍贵的东西被打碎,梦溪的心隐隐地疼起来,拿着文书的手微微有些发白,中衣都已贴到了后背上,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惊骇异常,脸上波澜不惊,依然什么也没察觉,抬头看向太子,见他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冲他淡淡一笑说道:还请大哥代小弟奏明圣上,小弟才疏学浅,实在看不出太后的病因,更无良药解救太后。

太后的病,二弟果真治不了?是的,小弟才疏学浅,确无良药救治太后。

见太子不确信地追问,梦溪果决地说道,恍然间觉得太子长出一口气,没理钱忠的咳嗽声,太子放下手里的茶杯,问梦溪道:依二弟之见,二弟还需在这里坐镇多久?嗯……少则一月,多则两月,小弟才能脱得开身。

好,我就先回平阳上奏父皇这些,二弟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传信?梦溪想了想说道:小弟正想奏请万岁抱病辞官,安心在南方养病,还求大哥在万岁面前美言。

二弟这边事了,一时也不打算回平阳面见父皇谢恩?小弟本就身体虚弱,这些日子太过又劳乏,想在这边将养些日子,再做打算,如万岁下旨要小弟回平阳面圣,还求大哥从中周旋,小弟有病在身,不堪舟车劳顿,实难从命。

见梦溪承诺会以有病为由,不回平阳,太子一阵轻松,伸手拭了拭额头的汗,点点头笑道:二弟放心,这些我都会替你安排,二弟抱病的折子要尽早的奏报,二弟治瘟疫前就病卧南方,想是父皇不会怀疑,二弟就先安心在这儿将养,我会派人保护你,待我安顿好一切,亲自派人来接二弟回平阳。

见梦溪点头应了,太子看着萧俊问道:萧俊下一步有何打算,如这边无事,不如和本王一起回平阳,路上本王也能照应一二。

萧家平阳的产业都关了门,不急着回去,草民正和富丽山铜矿商谈合作的事儿,脱不开身,如果合作成功,至少要半年以后才能回平阳,如太子方便,草民想要三弟随太子一起回去,路上也好躲避燕王的追踪。

听了这话,太子眼前一亮,又和萧俊谈起欧阳世家也有合作意图,要萧俊必须抢先争取到与富丽山的合作,必要时他可以出手帮忙,见萧俊点头应了,众人又聊了一会儿,梦溪和萧俊双双起身告辞。

……目送梦溪出了大门,钱忠转身回到客厅,只见太子正把玩着一枚祖母绿的扳指,陷入沉思,钱忠挥手打发了侍卫,叹了口气说道:殿下不应错过今日的机会,李公子真的留不得,殿下是要成大事的,绝不能有这种妇人之仁。

看了钱忠一眼,太子没说话,低头继续把玩着手里的扳指,钱忠见了,继续劝道:殿下,李太医和臣说过,他当年为萧俊诊过脉,症状和皇太后的病如出一辙,想是李太医起疑了,否则也不会和臣说这些。

常言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目前万岁虽没强求,可一旦被太后和燕王催急了,下旨强调药神回平阳,不说她的身份被燕王揭穿,您也犯了欺君之罪,单说一旦药神查出太后的病因,您将死无葬身之地!钱忠说到这,见太子依然低头不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殿下,您一人生死不足惜,但燕王逆行倒施,天下果真落入如此狼子野之人的手里,实是天下苍生之祸,殿下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天下苍生着想,李公子一人之命和天下苍生相比,孰轻孰重,臣还请殿下三思,您绝不能有任何闪失!二弟本是怀瑾握瑜之人,又曾呕心沥血救过本王,她已承诺在太后病故之前,绝不回平阳,本王相信她一定会做到的,钱忠这事儿不要再说。

殿下,燕王已是穷途末路,正做垂死挣扎,手段几近疯狂,就算药神能信守承诺,不会说出太后的病因,可她一旦落入燕王之手,单说她曾是萧府二奶奶的身份一旦揭穿,欺君之罪再度翻案,怕是殿下……臣听说,药神上次落入燕王之手,就险险地要与燕王拜堂,殿下又怎能保证药神再度落入燕王之手,不会被威逼利诱而屈服呢,毕竟她只是个女人……听了钱忠的一番话,太子身子一震,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第二百八十章 老太君病了见太子松动了,钱忠打蛇随棍上,接着劝道:殿下很清楚,李公子一人之命和天下孰重孰轻,李公子对您有恩,待他日殿下登基之时,您可以追封李公子,为颐春堂众人加官进爵,以示圣恩,李公子是殿下致命的短处,留着她,只是条祸根,微臣求殿下以天下苍生为念,绝不能有妇人之仁!钱忠说完,见太子不语,又果断的说道:常言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既然殿下不忍下手,微臣愿以性命为殿下分忧,这就带兵前去,亲自将厉害关系与李公子说明,想那李公子为成全殿下大业,也会自裁。

钱忠说着,又磕了个头,起身向外走去。

刚到门口,只听太子叫道:回来!殿下!吩咐下去,我走之后,加派侍卫保护二弟的安全,绝不能让她落入燕王之手。

殿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吩咐保护二弟的侍卫,一旦遭遇燕王,无论如何绝不能让二弟活着落入燕王之手!听了这话,钱忠神色一轻,应了一声,匆匆走了出去。

望着钱忠消失的身影,太子旋转着拇指上的扳指,喃喃自语道:溪儿,放弃你,我肝肠痛断,但为天下苍生着想,国之重器,绝不能落入奸人之手,溪儿,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万一你真有不测,我一定会手刃燕王为你报仇。

……一夜的大雪,使整个鹿鼎山湮没在一片白色之中,站在沧海小筑的二楼,极目远眺,当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看着远处一群小丫头正在堆雪人,梦溪心情大好,转头对知秋说道:想不到都快四月了,还有这样的好雪,雪霁天明朗,腊梅处处香,知秋,叫上知春她们,我们一起出去赏雪……听了小姐的话,知秋一面吩咐人去叫知春、知冬,一面找出了件白狐皮连帽大氅,边为梦溪系上边说:小姐,毕竟是太子,派人来了几次,担心您的平安,我们不好总这么瞒着。

告诉他我回平阳了,要他再软禁我?等他和燕王之争尘埃落定了再说。

小姐,我们把太子的侍卫都毒翻了,总得对太子有个交代。

左右没死人,不怕,这个时候落在太子手里,才可怕……外面的雪真好,我们快出去。

提到太子,梦溪的心还隐隐的痛,皇太后已经驾崩了,可太子依然要她留在南方,还名正言顺地加派了保护她的侍卫。

不是萧俊的安排,毒晕了那些侍卫,怕是她现在还被软禁在楚州。

她一直把他当作知已,一个肝胆相照的朋友,想不到他最后还是为天下舍弃了她,她是个小女人,不懂大道理,但她也明白,为天下苍生着想,国之重器,绝不能所托非人。

她被燕王抓的时候,拼着与燕王同归于尽,也要成全他的大业,那时的她,一直把他作为情深意重的大哥,后来两个人一起并肩治理南方的鼠疫,稳定了南方的局面,一起走过了最黑暗的路,可是就在要看到曙光的时候,他却辜负了她。

踏着脚下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轻轻捧起一把,看着雪一点一点在掌心融化,就像曾经的她被萧俊不计回报的爱所融化,把手放在嘴边轻轻的呵着,不知道远方的他还好吗,有没有按时吃她给的药,回来快两个月了,他竟没给她一封信。

他真的把她忘了吗,曾经那么刻骨的爱。

难道她和他真的没有未来吗?自从发现了她不可自拔的爱上了他,她便常常在矛盾中煎熬,回北方前那个明媚的黄昏,她和他一起走在田间的小路上。

夕阳中,她很想告诉他,她也爱他。

但对上他不再含有浓情的双眸,她退缩了,曾经,她为了那执迷的出府大计,深深的伤了他,伤了他的家人,如今,劳燕分飞的两个人,各有各的事业。

如果是现代,也就罢了,但这是在古代,就算他肯,他的家人能接受一个有着自己的事业、不遵守三从四德,离经叛道的她吗,更何况,还有祖训的阻隔。

既然知道自己不能放弃事业,已经分开了,她怎能仅仅因为自己爱了,便要他背上不孝的骂名……小姐,快别这样,您身子弱,会着凉的。

见梦溪捧着雪玩,知秋忙出口阻止,边说边握住梦溪的手给暖了起来。

知秋的话打断了梦溪的沉思,抽出手来,笑着说道:哪就那么娇贵了,对了昨儿个李度遣人送来一只狍子,待会吩咐个人去厨房传话,中午做些烤肉来吃,眼见到四月了,难得有这样的好雪,闹不好便是最后一场雪了,游一上午院子,正好晌午吃些酒暖暖身子。

一边的莺儿听了,搓手跺脚的笑道:就是的,有雪才是冬天,到处白茫茫的,一看就叫人心里舒爽,哪像楚州,不仅没什么看头,还湿冷湿冷的,感觉那股冷劲都沁到了骨子里,小姐再不回来,奴婢怕是要冻死在那里了。

莺儿说着,众人都笑了起来,知秋点了点她的脑袋说道:就你话多,还不去传话,记得要厨房配几个小菜,温些青梅酒……莺儿忙应了声,转身往回走去。

对了,吩咐个丫头,把小姐的手炉加了炭送过来!远远地听见莺儿应了声,知春指着西面山坡说道:小姐您看,前面的坡上梅花开得真好,我们不如去那儿赏玩,顺便采些回来。

顺着知春的手望去,果然坡上正有几株寒梅傲然挺立,映着雪色,分外妖娆,梦溪见了,格外的兴奋,点头说道:常言道,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梅俗了人,今日有雪有梅真是难得,走,我们过去。

众人忙点头应了,一路说道着顺着刚扫出来的一条雪径向山坡走去。

正走间,落在后面的知冬叫了一声:小姐,李总管追来了,像是有事。

梦溪回头看去,只见李总管已急匆匆地来到近前,见梦溪站住,忙躬身施礼说道:小姐好兴致,在这儿赏雪,要奴才好找。

李总管什么事儿?小姐,萧三爷来了,要见你。

梦溪眼前一亮,随口问道:三爷?他怎么知道这里?三爷找您几次了,说是萧府老太君病了,想请您给瞧瞧,李掌柜架不住纠缠,想到二爷对您的确有恩,这才答应了他,本想传信给您去颐春堂见他,但想到那儿满是太子和燕王的眼线,怕是他们一旦发现您在平阳,又不得安宁,这才让欧阳公子悄悄将他带到这来。

三爷有没有……听说萧韵来了,梦溪随口想打听一下萧俊的消息,一张嘴便打住了,改口说道:好,你先让他在客厅里稍等,我马上就回去。

……梦溪的小客厅正中向外是一幅张德重的岁寒三友图,两边配着一副对联。

上联是:茶能醉客何须酒下联是:书有清香不必花左右的墙壁上挂着冷面公子萧俊的字画,正中一条黄花梨木的长几,左右各一把交椅,两边配有一溜四把圈椅,左右墙角各一个紫檀木溪雕圆屏,萧韵立在墙边,看着二嫂把二哥的字画挂了满墙,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二嫂还是欣赏二哥的。

我来晚了,让三爷久等了。

听到声音,正欣赏字画的萧韵转过身来,只见梦溪扶着知秋正立在门口,萧韵见了,忙上前施礼说道:二……李姑娘安好,我冒昧前来,打扰了。

梦溪轻轻一福,还了一礼说道:三爷客气了,快请上坐。

寒暄了两句,两人分宾主落座,陪在一边的欧阳迪也上前见了礼,早有小丫鬟上了茶水,梦溪端起茶来喝了一口,随手将小丫鬟打发了出去,这才放下茶杯问道:府上近日还好,听说老太君病了,什么病,没找李太医瞧瞧?府里一切都好,奶奶病了快两个月了,刚开始就是倦怠,父亲和二叔以为奶奶是因为萧家的衰落,心情抑郁所致,找了几个大夫,开了些宁心安神、调理气血、平衡阴阳的方子,哪知,不出半月奶奶就开始四肢麻痹,初时有些像两年前二哥的症状,哪知一个月前,奶奶的视力就开始下降,直到前些日子,奶奶已经完全看不见了,而且早下不了床了,找了李太医,查了半天,也没看出病因,父亲这才让我来求李姑娘去府上给瞧瞧。

尽管曾经在萧家受尽委屈,但不管怎么说,老太君对她还是有恩的,听了这话,梦溪坐直了身子,开口问道:老太君病了这么久,怎么不早说?李姑娘回平阳的消息,我们一直不知道。

二爷竟没和你们说?听了这话,梦溪一怔,疑惑地问道,萧韵欠了欠身子回道:想是二哥怕走漏消息,家信中只字未提您的事情,直到二十多天前奶奶卧床不起,李太医提找您试试,父亲和二叔一商量,快马给二哥传信,要他求您返回平阳……才知道您早就回来了,李姑娘的行踪瞒得好紧。

二爷……在那儿还好吗?身子恢复的怎么样了?梦溪本想问萧俊有没有给她信,话到嘴边又改了口,萧韵听了,开口说道:二哥让我转告您,说他的身体恢复很快,每天按时吃您的药,叫您不要担心,二哥说本想亲自写封信求您为奶奶瞧病,但自您失踪之后,燕王和太子都在四处打探您的消息,在南下的路上,设了重重关卡,不仅客商,来往的信函都检查的极严,怕书信被劫,走漏您的消息,才传了口信。

二爷没说什么时候回平阳?南方刚刚经过洪水和瘟疫,正是百废待兴,二叔和堂兄因为官司都回了平阳,大哥已经奉旨回去赴任了,那面就二哥一人支撑,怕是最快也得七八月份。

提到二老爷,梦溪随口问道:二老爷、二太太还好?二叔被削了官,好歹保住了一条命,都在府里住着,平阳的生意都关了,二叔没事儿只陪陪奶奶。

这样吧,三爷先回去,我这也常有太子的人来打探消息,不方便和您一起去萧府,三爷只准备好接应我就行,我再和欧阳迪商量一下怎么走……好,李姑娘放心,因为张秀,奶奶的寿禧堂除了四个大丫鬟,其余的人都换了,您秘密进府,直接住进寿禧堂,不会有人认出您的。

梦溪听了,点头说了声好,又和萧韵商量了一下细节,这才送走萧韵,和知秋、欧阳迪准备起来。

第二百八十一章 眼盲迈左脚……慢点……对,就这样,好!好!老太君,先稳住身子……再抬右脚……侍书扶着老太君,正吃力地一步一步挪着,梦溪在一边耐一的指挥着,感觉到老太君每迈一步身体都不住的轻颤,侍书忍不住说道:小姐,老太君快支撑不住了,先歇会儿吧。

老太君瘫痪在床近两个月了,再不这么练,这辈子怕是只能在床上度过余生了,不是她狠心,换成皇帝老子,瘫了两个月,也得这么一步一步地练习,也得吃这个苦!没理侍书的话茬,梦溪柔声说道老太君,您躺的日子太久了,腿脚早就软了,只有这么练习,才能恢复得快些,您看,不到一个月的功夫,您已经能行走了,只要坚持,在下去个把月,等花儿开了,您就可以到。

本想说可以去花园里欣赏百花了,猛想起老太君的眼睛治不好了,再看不到这姹紫嫣红的世界了,梦溪神色一黯,打住了后面的话,怜悯地看着老太君。

只见老太启咬牙切齿的说道:晴儿不要自责,是我瞎了眼,没看清张秀的真面目,把她引进府里,还险些让俊儿纳她作妾,这是天惩罚我,才让我瞎了眼,晴儿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活着,我要亲眼看看这个狼心狗肺的秀儿会得个什么下场!一股强烈的恨意,让老太君叹着牙,又颤颤扉扉的向前迈出了一步,看着素来喜怒不行于色的老太君那双没有焦距的眼,和那张因强烈的恨而扭曲了的脸,梦溪暗叹一声,她也没想到,秀儿会如此疯狂。

原来,那日萧韵走后,梦溪和欧阳迪等人一商量,以目前的形势,燕王想要灭了萧家,像碾死只蚂蚁一样容易,否则,燕王也不会只因萧俊在他的新婚之日抢走了梦溪,就对萧俊追杀了这么久,闹得萧俊只有隐姓埋名躲起来的份,萧府的人都认识梦溪,人多嘴杂,梦溪再进萧府的消息一旦泄露,燕王随便找个名目,就可以来萧府搜查,捉拿梦溪。

明知再入萧府如同进入虎穴,但老太君的病不能不瞧,尤其发觉自己爱上了萧俊,梦溪打心眼里想要和萧家和平相处,希望能通过微薄的努力化解她和萧家人的恩怨。

最后将知秋等人都留在了沧海小筑,只带了莺儿和海棠,由欧阳迪保护,打扮成未出阁的女儿模样,自称是老太君娘家内侄的孙女化名上官晴,因为老太君病了,入府探视,好在还是冬天,梦溪穿的臃肿,脸上又遮的严严实实,一入萧府,便被接到寿禧堂,甚至连二老爷和二夫人都瞒着。

梦溪一瞧之下,老太君原来是中了毒,一种由枯叶草和墓地苔为主料配制的奇毒,这两种草都是腐生植物,一种生长在枯死的树根旁,一种生长在腐烂的尸体上,毒性本就很大,配毒的人又用了特殊的手法,加了其他草药,其毒性可想而知。

按说枯叶草的毒不难查,老太君眼一盲,就应该能查出来,但下毒的人高就高在,没有一次用毒,而是每天用一点点,让老太君慢慢地中毒,视力慢慢地下降,刚开始的症状完全像心情郁结所致,联想起萧家的衰败,大夫自然的就被误导了,包括李太医。

令老太君意外的是,按梦溪提供的线索,经过一番排查和栲问,用毒的竟然是侍画这个一向忠心的大丫鬟。

原来,秀儿自滑胎后,便彻底的失宠了,那秀儿在王府中受尽虐待,痛恨之下偏执地认为她的苦难根源于萧家,来自表哥,来自老太君、来自大太太。

如果不是大太太一次次的承诺,一次次给她希望,她就不会痴痴地苦等多年;如果不是老太君护着,宠着梦溪,或许表哥就不会变心;如果不是为了报复表哥,她就不会一怒之下嫁给燕王,就不会有今天的苦,如果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让她去后悔,走过的路怎么耳以从来,最后剩下的,只有那几近疯狂的仇恨了。

大太太死了,萧俊正被燕王悬赏追杀,下落不明,萧家虽然败了,但老太君还没死,一想到老太君还在萧府中逍遥,秀儿就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其食肉寝皮,挫骨扬灰了。

常言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秀儿每天琢磨老太君,不觉想起了侍画。

侍画有两个弟弟,爹爹是个做苦工的,8岁那年,父亲突然得了一场急病,为治病,侍画的母亲将她卖入萧府,但依然没有救活父亲,从此一家人靠母亲给人儿缝补补和侍画微薄的月利过活。

侍画的小弟弟从小喜欢读书,但因为家贫读不起书,后来侍画成了老太君身边的大丫鬟,家境好了一些,侍画每每回家,便劝母亲要好好供弟弟读书,弟弟果然不负众望,于三年前乡试考了秀才,哪知转年春天的会试却名落孙山,家里又没能力推荐,便一直赋闲在家,倒真成了个眼高手底的穷酸秀才。

那时正巧秀儿在萧府,侍画无意中对秀儿抱怨,秀儿随口承诺等自己回府让父亲找找门路,给举荐个监生,以后有了实缺,再荐个小官,当时只是随口说说,不想侍画竟信了,从此暗地里和秀儿打的火热。

老太君出狱后打发了一大批人,尤其养心园的人,几乎一个没剩都换了个遍,秀儿的手再伸不到萧府,才想起侍画倒是个现成,只要许以名利,不怕她不动心。

于是疯狂的秀儿不顾玉心极力阻止,要她联系了娘家哥哥,果然给侍画的弟弟荐了个举监,并送了一处房产,并承诺侍画毒死老太君后,便让父亲给她弟弟荐个实缺,并把她接出萧府,按排个好去处…一听要她毒害老太君,侍画惊的面无人色,说什么也不干,毕竟这几年老太君待她不薄,更何况萧家虽然败了,可老太君的威还在那。

但弟弟要死要活地劝她说萧家已经败了,只是有些底子硬撑着,她早晚得被打发了,不如应了秀王妃,将来自己做了官,替她赎了身,那就是千金小姐;再说燕王势如中天,早晚是要做皇帝的,那秀王妃以后便是皇贵妃。

他们只要抱住这个大腿,那前程,绝对是一个灿烂。

看着弟弟说得两只眼睛直冒蓝光,恍然间一家子早已飞黄腾达了,再想起萧家这些日子的清冷、衰败,侍画终是架不住对前途的迷茫和名利的诱惑,动了心。

怕被发现,一开始每日只在老太君的茶中放一点点,还整日提心吊胆的,常常被噩梦惊醒,见大夫没诊出来,侍画胆子也大了起来,渐渐地加重了份量,直接放在汤药中,更不易察觉,直到李太医也没查出病因,侍画早忘了什么叫怕,已经开始幻想着人上人的生活了。

常言道,这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侍画做梦也没想到萧家能请到传言中的药神,诊出了病因。

老太君的命是救回了,但因中毒太深,眼睛却保不住了。

惊怒之下,老太君要立即处死侍画,被梦溪劝住,说不如暂时看起来,等燕王失势在移送官府,或许可以搬倒张御史,老太君想想也是,这才将侍画看押起来。

心惊之余,老太君索性连侍琴、侍棋都打发了,只留了侍书。

换了如烟、如云、如意三个新买来的大丫鬟,怕来回出入府惹人注意。

老太君瘫痪的双腿又需要每天推拿按摩,梦溪索性在萧府住了下来,一晃一个月了,在梦溪的调治下,老太君终于能下床抹习走路了。

练习了近半个时辰,眼见老太君额头已沁出了汗水,梦溪才说道今天就到这吧,老太君也累了,明天再接着练习。

梦溪说完,侍书长出了口气说道老太君比昨个儿多走了近半刻钟,气色也好多了,这样下去,要不了对久,您就能恢复如初了,老太君真是洪福齐天,赶巧晴小姐在平阳。

老太君听了,笑骂道死丫头就你嘴甜赶明个儿也把你打发出去配人看你还说不。

老太君,您又胡说。

奴婢不嫁的奴婢要一直伺候您…好了,好了,我还要留着你给我这瞎老婆子当眼睛呢。

听了老太君的话,梦溪和侍书互看了一眼,神色俱是一暗,侍书用力瞪回眼里的泪雾,转头大声喊来了如意,两人一起扶老太君回到屋里,安置在床上见老太君躺好梦溪正想说话只见如烟端着熬好的药走了进来,侍书见了,开口说道:老太君药熬好了,奴婢伺候您用药。

侍书边说边接过如烟手里的汤药,拿起汤匙盛了勺在嘴边试了试温度后,送到了老太君嘴边。

伺候着老太君用了药,如烟如意已打了热水,一起伺候着老太君擦了身上的汗,重新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这才扶老太君躺好。

梦溪坐在床边为老太君按起腿来。

见屋里静下来,老太君将如烟、如意都打发了出去,又叫侍书去门口守着,听到关门声,老太君伸手向梦溪摸来,边摸边叫溪儿…梦溪见了,忙伸手握住老太君的手说道老太君,您要什么,梦溪给您拿。

不要什么,趁这没人,只想和你说说话。

祖训 第二百八十二章 燕王获罪听了老太君的话,梦溪轻轻叫了声:老太君……溪儿,这两年委屈你了,溪儿有这么好的医术,在外面开了颐春堂,早说出来,我怎么也不会让你受这么多委屈,现在想来,肠子都悔青了。

因为大齐还没有女人做生意的先例,刚开始怕您反对,是不敢说,后来……开大了,是不能说了,其实梦溪一直想着和您的说的。

俊儿当年的病,也是溪儿治好的吧,不知他得的是什么病,俊儿去年还提过,说是留了后遗症,溪儿看在当初俊儿拼死护你的份上,以后见到俊儿,再给他瞧瞧吧。

听了老太君的话,梦溪正按摩的手顿了一下,想了想说道:二爷得的是一种很怪的病,梦溪也是凑巧在一本奇书上看到,当时二爷半月之期一过,便去了后院,梦溪再没机会给他号脉,才留了病根,这次在南方凑巧遇到二爷,已给他瞧了,不碍事了。

提到半月之期,看着老太君僵硬的神色,梦溪也有些发窘,迟疑地说道:老太君,梦溪……当初骗了您,您还生气吗?还生什么气,溪儿也是一心为俊儿好,是俊儿错待了你,如果当初俊儿对你好一些,相信你也不会那样,都过去了,溪儿也别记在心里。

见老太君一副释怀的样子,梦溪也舒了口气,继续轻轻地给老太君揉着腿,忽然想起大老爷曾跪过颐春堂,总是个心结,见老太君不语,抬头小心翼翼地说道:老太君,那次二爷吃不下饭,梦溪知道后,已吩咐李度赠药,大老爷去颐春堂的时候,赶巧李度不在,底下的伙计不懂规矩,冲撞了大老爷……这都是误会,不是梦溪的本意,还请您劝劝大老爷别记在心上,宽恕梦溪无心之过。

溪儿放心,这事儿早过去了,大老爷刚听说这事儿时,也气了很久,别不开劲,后来经历了这么多,他也早想开了,要不是溪儿组织的万民请愿,怕是萧家的满门都被灭了,萧家的遭遇,都是秀儿害的,可怜大太太平日里把秀儿当个宝,却生生地死在了她手里,好在溪儿医术高明,否则,我这把老骨头也早见阎王了,是我萧家大大小小欠你几条命……老太君快别这么说,这次萧家被抄,虽是翠平走漏了消息,终是梦溪欺君引起,梦溪为此内疚不已,回平阳之前,梦溪已用太医院院使的名义上了奏本,奏请万岁恩准梦溪以治疗瘟疫之功,换回萧家世家的称号,不想迟迟没有消息,最近才听说是燕王和张御史上奏本阻挠,梦溪的奏本被万岁留中,不过老太君放心,等太子得势后,梦溪再上一本奏章,到时有太子斡旋,一定能行……让溪儿费心了,如果能亲眼看到萧家再度复起,我死也瞑目了。

老太君,您身体这么好,一定会看到的……说到这,两个人都住了嘴,期望总是美好的,燕王气焰之高,早已不可一世,谁又能保证太子一定会赢,如果太子输了,等待他们的又是什么呢……屋里一时沉寂下来,梦溪只轻轻地给老太君揉着腿。

……转眼间到了5月,在梦溪的精心治疗下,老太君恢复的极快,已经活动自如了。

这一日,梦溪和侍书、如烟等几个大丫鬟一起围坐在寿禧堂西偏房的小炕上,陪老太君摸花花牌,这副牌是梦溪参照了现代的盲人用品,找巧匠用木料专门刻制的,样式大小都和纸牌一样,只是厚了些,牌面的花样突出表面,摸起来很方便。

梦溪的目的是要老太君练练手感,这对一个盲人来说,是很重要的。

只见老太君又抓起一张木牌,摸了半天,说道:这个是钱串子。

对!对!见老太君摸对了,几人一起拍了手,直呼对了。

如烟乖巧地说道:老太君,您的手指越来越灵敏了,今个儿摸了这么久,您摸错的还真少,依奴婢看,这个钱串子您不用再摸了,这张牌您就从没出错。

老太君听了,笑骂道:就你贫嘴……说着,又摸索着取了一张牌,摸了起来,众人看了牌样,都屏住了呼吸,老太君摸了半天说道:这个是锤六子……嗯,好像不是……见没人回应,老太君又仔细摸起来,说道:是七婆娘……不对,是锤六子。

这回摸对了,您昨个儿总是把锤六子和七婆娘弄混,今个儿您只要仔细摸一下就都摸对了……是啊,照这么看,用不了几日,奴婢就可以陪您打牌了,老太君的手就是巧,奴婢和您一起学摸牌,晚间没事儿时,也偷偷的练,可直到现在,别说那些难的,连地眼子,搬凳子这些简单的花样都摸不准,这可真没个比。

听了如意的话,侍书说道:摸牌不仅要用心记,也是有技巧的……听几个丫鬟叽叽喳喳地说着,老太君不觉咧开嘴笑了起来,看着老太君的笑脸,梦溪安心了不少,老太君终于接受了双目失明的现实,不再像前些日子,动不动就发脾气,摔东西,或者咒骂。

心气也渐渐的平和了。

她也该回去了,来萧府快两个月了,知秋知春都急得跳脚了,正想着怎么和老太君辞行,只见一个小丫鬟进来传话说道:回老太君,二老爷,二太太来了。

众人俱是一惊,停住了手里的动作,转头看向小丫鬟,老太君也顺着声音转过脸,说了声:请他们进来。

母亲,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老太君话音刚落,只见二老爷已经匆匆地走了进来,微微发福的身子一颤一颤的,圆嘟嘟的脸因为兴奋而显得红光满面,因走得太急,额头渗出了一层细汗。

见二老爷突然进来,侍书等人惊的纷纷站立起来,一面匆匆下地,一面给二老爷和随后进来的二太太请安,屋里顿时乱作一团,梦溪正要下地,被老太君按住,要她坐着别动,随口说道:晴儿就坐这吧,二老爷、二太太不是外人。

梦溪见了,在炕上给二老爷、二太太请了个安,便端庄地坐在了那儿。

听着屋子里乱糟糟的声音,老太君心里一阵烦乱,脸冲着门口方向,不满地责怪道:你看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稳当,以后多学学你大哥。

见老太君不悦,二老爷身子一顿,笑容僵在了脸上,瞥了眼请安的众丫鬟,脸胀成了猪肝色。

侍书等几个大丫鬟见了,忙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退到一边忙碌起来。

停了片刻,二老爷来到抗前,恭恭敬敬地说道:母亲教训的是,儿子以后会多注意的,刚刚真是天大的喜事,儿子心急着说给母亲,想要母亲高兴一下。

跟着进来的二太太也忙向老太君请罪,听到二太太的声音,老太君说道:二老爷做事鲁莽,二太太想着多规劝些,别什么都顺着他,该说的就尽管说,他要是不听,你就来找我……媳妇敬遵母亲教训。

好了,好了,都快坐,刚刚二老爷说的是什么喜事,说给我听听。

侍书等人已经搬过了椅子放在炕边,二老爷和二太太都坐了下来,如意正收拾起小炕桌上的牌,如意上了茶水,忙乱了一阵后,几个丫鬟齐刷刷的立在了两边。

见母亲问起,二老爷又兴奋起来,开口说道:母亲,现在平阳已经传遍了,镇武将军和燕王因为通敌被抄了家,下了狱。

听了这话,老太君浑身电击般的一颤,猛坐直了身子,顺着声音转过脸,没有焦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声音的方向,嘴唇掀动,却没发出声音,双手颤抖地向二老爷的方向摸去。

二老爷见了,忙欠身抓住老太君的双手,叫了声:母亲……燕王……真的被抄了家……真的吗……真的吗?……你再说一遍。

紧紧地攥着二老爷的手,老太君不确信的问道,声音竟有些颤抖。

是真的,母亲,去年八月镇北将军的先锋张继东统帅的东线5万大军在穆鲁河南岸中了山戎人的埋伏,全军覆没,当时张将军失踪了,后来被人救起,一问之下,才知张将军兵败是有人通敌,二路军统帅周将军顺着张将军提供的线索,查到了燕王给镇北将军司徒森的密函及其通敌的罪证,这次周将军得胜还朝,已经将那些证据都呈给了万岁……不等二老爷说完,老太君的脸已经扭曲,压着牙说道:燕王老贼,你也有今天,想不到我上官氏还能活着道今天,真是苍天有眼啊!哈!哈!……由于太过激动,老太君正笑着,一口痰没上来,昏厥过去,身子软软地向一边歪去,二老爷唬的猛站起身来,一把保住了母亲,边摇晃边叫喊:母亲!母亲!……老太君……老太君……侍书、如意等人惊得尖叫起来,吩咐涌了上来,梦溪边伸手扶着老太君边对二老爷说道:二老爷你先冷静些,老太君只是一时痰迷了,快,您先将老太君放开。

听了梦溪的话,二老爷也冷静了下来,在梦溪的指示下,缓缓的把老太君放平,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梦溪拇指用力地掐着老太君的人中,不一会儿,老太君缓缓地醒了过来,呼出了一口长气,听到周围没了声音,不觉伸手向眼前摸去,边摸边说:人都哪去了,都哪去了,我怎么了?梦溪见了,开口说道:老太君,我们都在这,您刚刚太激动了,昏了过去,现在没事了。

母亲,儿子在这儿。

二老爷边说边握住了老太君的手,听到了声音,抓住二老爷的手,老太君放心地点点头,梦溪伸手边扶住老太君边说:老太君,晴儿先扶您起来,少喝点水,一会儿就好了。

梦溪说着,侍书早已上前,帮着她将老太君扶起,如意找出两个引枕倚在老太君背后,如烟早已递上了一杯糖水,二太太伸手接过,小心翼翼地喂老太君喝了起来。

ktcyp祖训 第二百八十三章 回颐春堂正忙碌着,有丫鬟来报,大老爷来了,见老太君正喝水,二老爷说了声:快请!说话间,大老爷已经走了进来,边走边说:母亲,儿子给您报喜来了,真是天大的喜……话说了一半,发现屋子里众人神色凝重,抬眼见梦溪正给老太君号脉,不觉打住话头,疑惑地问道:母亲怎么了?大老爷安。

大老爷安。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几个丫鬟忙过来请安,没理众人,大老爷来到了炕前,二老爷早已起身,给大老爷请安后说道:大哥,母亲刚刚听到燕王被炒家的消息激动的昏了过去。

母亲还好吧。

刚醒过来,有晴姑娘在,已经不碍事了。

听了二弟的话,大老爷感激地看了梦溪一眼,开口谢道:有劳晴姑娘了。

大老爷客气了,这是晴儿应该做的。

说话间,二太太喂老太君喝了半杯水,撇下杯子,这次转身给大老爷见礼,听到大老爷的声音,老太君颤巍巍地说道:是大老爷过来了吗?是的,母亲,儿子是来给您道喜的,不想二弟已经先来了,母亲,燕王倒了,我萧家就快有出头之日了。

好!好!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我还能活着看到今天,真是老天有眼啊,大太太泉下有知,也会瞑目了……老太君说着,忍不住留下了眼泪,见老太君激动,梦溪忙差开话题说道:对了,老太君,您可以将侍画交到官府了……对,对,溪儿说的对,大老爷明天就去办,我要亲眼看着张秀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不得好死!听了梦溪的话,老太君面色狰狞,咬牙切齿地说道;二太太听了,恶狠狠地接口道:不仅张秀这个白眼狼,我诅咒她们张家一家人都不得好死!提起张家,二太太忘不了她们一家的牢狱之灾,就是拜大老爷的这个连襟所赐!二老爷一生的功名就这么毁了,两个儿子的仕途也断送了,闹得现在一家人,人不人,鬼不鬼的,苟活在萧府里抬不起头。

每每想起这,二太太那个恨啊,就差将张御史一家碎尸万段了。

听了老太君的话,大老爷忙开口说道:母亲放心,儿子明个儿就去,并快马传信给俊儿,俊儿终于不用再躲躲藏藏了。

听了这话,老太君握住梦溪的手说道:是啊,不仅俊儿,溪儿也不用隐姓埋名了,这些日子苦了溪儿了。

老太君,溪儿不苦的。

溪儿!二太太和二老爷疑惑地重复了一声,看看老太君,又看看梦溪,最后看向了大老爷。

大老爷神色一变,忙挥手打发了如烟等人,并让侍书在门口守着。

见没了外人,大老爷才开口说道:二弟和弟媳不知,晴姑娘就是当今药神,本姓李,叫李梦溪,以前和你说过的……大老爷简单地将梦溪的事儿介绍了一下,最后说道:二弟,别怪我和母亲瞒你,燕王一直在悬赏捉拿溪儿,她一旦泄露身份,落入燕王之手,不仅溪儿,包括我们萧家,都是灭门的大罪……梦溪和萧俊的事情,二太太早有耳闻,听了大哥的介绍,上上下下打量起梦溪来,她和二老爷外放扬州,两年来一直没回过平阳,自然不认识,两个儿子倒是回过平阳,但梦溪有意回避,儿子几次来寿禧堂都没见到这个化名上官晴的梦溪;此时看着梦溪的花容月貌,心里不觉暗暗惋惜,嘴上却不停地夸赞起来。

梦溪客气了一番,又聊了一会儿当前的局势,想起也该走了,梦溪握着老太君的手说道:老太君的身体已经不碍事了,今后只需慢慢调养、锻炼就好,梦溪打算这两日就回去,趁今个儿老太君、大老爷都在,梦溪就先告个别,他日……什么,溪儿,你这就要走?听了这话,老太君猛吃一惊,不等说完,便打断了梦溪的话,这些日子,她已经离不开梦溪了。

见母亲吃惊,大老爷忙开口劝道:是啊,左右无事,溪儿就多住些日子。

汗,什么叫左右无事!颐春堂一堆事呢,李度、欧阳迪都急得直跳脚了。

可大老爷习惯性思维,认为她还像以前在萧府一样,整日无事可做闲的发霉。

听了这话,梦溪的小脸抽了抽,毕竟是萧俊的老子,也不好说什么,梦溪想了想说道:老太君,大老爷、二老爷,回平阳前,万岁就下旨要梦溪回平阳进宫面圣,梦溪又装病推脱了,有太子殿下从中斡旋,才躲过了,梦溪担心万岁还会下旨,总得先回去安排一番。

万岁曾下旨要溪儿进宫面圣?听了这话,老太君随口又问了一遍,下意识的,她不希望梦溪和皇家扯上关系。

是的,而且已经下了两道圣旨,都是太子从中周旋过去了。

说到这,梦溪暗叹一声,幸好燕王败了,不然,怕是万岁第三道圣旨道的时候,就是她的死期了。

有燕王在,如果她躲不过必须进宫面圣,太子绝不会让她活着面对燕王。

毕竟,在太子心里,肝胆相照的情意,终是比不上天下。

正想着,只听老太君说道:溪儿进宫,溪儿的女儿身份怕是保不住的,一旦万岁怪罪……正是因这个,梦溪才急着回去安排,一是面圣的事情,二是梦溪还想再奏请万岁,以治理瘟疫之功换回萧家世家的称号,这些都需要太子从中斡旋,梦溪必须回去见见太子殿下……老太君有事儿,梦溪可以随时过来。

听了这话,大老爷眼睛一亮,没有世家称号,经营权被收回,萧家现在是寸步难行,以萧家目前的状况,恢复世家称号已是无望。

富丽山有功,但功劳还没那么大,而且为救二老爷一家,已经抵过了,万岁不可能再法外开恩的。

颐春堂出面就不同了,梦溪治好了瘟疫,无论在朝堂还是民间,威望都极高,否则换了别人,违了两道圣旨,尽管有太子周旋,怕是也被喀嚓了。

老太君颤抖的手,紧紧的握着梦溪说道:有劳溪儿了,他日我萧家能够将祖宗的基业发扬光大,一定不会忘了溪儿的大恩大德!汗,不会是连你家的祖训也一起发扬光大吧。

看着大老爷蓝哇哇的眼神,听老太君提起祖宗的基业,梦溪不仅想起萧家那个讨厌的祖训,暗暗后悔自己考虑不周,干嘛还让他们恢复祖宗的基业,真是闲着没事烧的。

就让萧家这么败干净了好,这样,萧家的产业都在上官俊名下,上官俊就不用遵循那个破祖训了吧。

想归想,梦溪也知道,萧家果真不能复兴,即使上官俊名下的产业再大,他们一家人也不会开心的,怕是老太君真的死不瞑目了。

……这一日,颐春堂门前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站在台阶上,抬头看着欧阳迪将颐春堂原来的牌匾摘下,恭恭敬敬挂上御赐金匾,上面滚烫的三个金字:颐春堂。

这可是当今万岁爷的亲笔题字,从此她的颐春堂也真沾上了皇气,有了一把地地道道的皇家保护伞……那银子,还不得像滚滚长江……正美美地想着,冷不防那面伙计见牌匾挂好,已放起了一挂爆竹,噼噼啪啪地响了起来,声音震耳欲聋。

梦溪猛一哆嗦,知秋一步上前,伸出双手替她捂住了双耳。

恭喜二弟,贺喜二弟,能得父王御赐金匾,真是皇恩浩荡……待声音消失,那一团烟雾也渐渐散去,一边的太子首先向梦溪道贺。

梦溪一转身,抱拳说道:有劳大哥亲自登门来贺,同喜!同喜!一边的李度适时抱拳说道:万岁爷既往不咎,应主人所求,同意主人辞官归隐,尤其以颐春堂一个小小的药堂,竟能得万岁御笔题字,这全是太子殿下从中斡旋之功,颐春堂上上下下对殿下感激不尽。

汗,别那么谦卑好不好,她治疗瘟疫也是有功的,怎么都记到了太子头上,看着太子和李度在那儿寒暄,梦溪甚为不屑;毕竟,劫后重逢,梦溪对太子终是产生了一份疏离。

不是万岁爷既往不咎,那是因为皇家也是要脸面的!原来,梦溪于六月十二奉旨进宫面圣谢恩,不顾太子的反对,梦溪坦诚地向谨帝奏明她是女子和曾经的欺君之罪,她是在赌,赌万岁为了皇家的脸面,不会治她的罪。

如果她输了,便是灭族,但她没有后路,必须去赌。

一来,依她的判断,当初的欺君之罪,已轰动了朝野,由万岁亲手推翻懿旨,定了案,如果再翻过来,等于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皇家的脸面何存,更何况,这里还牵涉了太子,燕王已经获罪,总不至于再把这个太子也下了大狱,要他们皇家一家人妻离子散的。

二来,她妙手回春,力挽狂澜,和太子历时三个月,控制了百姓谈之色变的瘟疫,早被传为了神,在百姓当中的威望极高,南方甚至家家户户都供着他,万岁果真降罪于她,等于御磨杀驴,老百姓怎肯答应,闹不好会被骂为昏君,对社稷有害无益。

最重要的,太子牵涉到了里面,如果这事儿不及早奏明万岁,她的生命便一直没有保障,不说一旦万岁得知,她还是一个死,但说如果哪一天,这个把柄被哪个权臣掌握,用来威胁太子,太子便会首先灭了她。

太子会防着她一辈子,又或者哪天太子腻了,来个一劳永逸。

ktcyp祖训 第二百八十四章 故地重游考虑到如此种种,尽管进宫前太子千叮咛,万嘱咐,说是圣心难测,要梦溪不可莽撞行事,稳住太子后,她还是去赌了。

她的赌资就是皇家比寻常百姓更要面子,果然她赢了。

谨帝惊闻她的女儿身世,盛怒之下,将她绑缚午门外,但也为她面对死亡时的那份淡然所折服,梦溪毕竟立了不世之功,平心而论,也是功大于过,在太子和宰相的哀求下,想到太子早已卷入其中,此事终是无法大白于天下,无故杀了药神,更无法向大齐百姓交代。

权衡了一番利弊后,谨帝最终默认了她的女儿身。

毕竟大齐没有女大夫,谨帝当然不肯开这个先河,将她从午门前推回来时,异常严厉地警告她,如果她太张扬,被大齐百姓发现她是女人,奏到朝堂,他还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络绎不绝的道贺声,打断了梦溪的沉思,把太子请进了屋里,梦溪又和李度、欧阳迪在门口忙忙碌碌地迎接前来道贺的客人。

抬头望着颐春堂三个大字,听着身后围观的百姓纷纷的议论声,梦溪也是感慨万千。

开业三年了,她这个主人,还是第一次,堂堂正正地站在颐春堂门前,不用再遮遮掩掩。

想她一缕孤魂,孤单单地来到这陌生的大齐,从一个孤立无援的代嫁庶女,变成颐春堂主人,尽管依然不能用女儿身出现在颐春堂,但总算可以正大光明的站在颐春堂门口,大喊一声:她就是颐春堂的主人!这让梦溪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既满足又踏实。

……梦溪生性喜静,又有谨帝的警告,所以尽管她可以穿男装光明正大地出入颐春堂,但梦溪每月也只抽一二天去颐春堂坐堂,替人诊脉。

大多时候都在沧海小筑或由欧阳迪、知秋陪着游览各地风光,好不自在,也因此,药神更在民间保持了一份神秘感。

眼见快到乞巧节了,往年这个时候,知秋早四处淘换花样子,为几个姑娘绣荷包手帕了,出了萧府,今年倒也清闲起来,梦溪不喜欢这些,知秋也没心气做,梦溪这以后特喜欢男装出游,好摆弄个折扇玉佩之类了,知秋讨厌街头买的扇坠、香坠做工太粗,便跟海棠学起了打络子。

坐在那打了半天,心里有事,总是不踏实,抬头看看梦溪,依然在那平心静气的写着大字,知秋索性放下了手里的活,冲梦溪说道:小姐,您看外面大好的天,别总憋在屋里,奴婢陪你出去转转吧,要不,我们去药堂里看看。

听说二爷回平阳十多天了,却没来看过小姐,这让知秋很不是心思,她希望小姐能主动些,去见见二爷,毕竟是小姐曾经深深地伤了二爷,小姐可也怪了,平常日子还喜欢出去游山玩水,这些日子却一改习性,每日只在屋里写写字,娴静得像个淑女。

淑女什么时候不能装,偏偏这个时候,近半年没见了,如今二爷回来了,小姐出去转转,赶巧了就能遇上。

见梦溪依然低头写着,知秋忍不住暗自抱怨,叹息了一声,又接着说道:小姐,您再这样下去,都该发霉了。

梦溪头也没抬地说道:你没见这些日子借着燕王的案子,谨帝正整肃朝堂,大兴牢狱呢,燕王的那些党羽,都随他吃了官司,我身份敏感,这时候出去,被燕王党羽看到了,难说不会生出事端。

险些被谨帝推出午门斩首,她是真领教了什么叫伴君如伴虎,万岁爷翻脸可是比翻书还快,他整肃朝纲的时候,她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就好,免得被狗急跳墙的燕王党羽发现倪端,生出祸事。

毕竟,她在燕王别院的时候,别院的奴才和侍卫都认识她。

听了这话,知秋神色一黯,又低头打起了花络子,好半响,又不死心地说道:那个……小姐,听说二爷回平阳了,我们不如去拜访一下,毕竟在南方时,二爷曾舍身救过您,没有他,我们也不能顺利摆脱太子的软禁,回到平阳,总得去道声谢谢才是……听了这话,梦溪手一颤,一地浓墨滴落下来,刚写好的一个字整模糊了,一阵心烦,梦溪放下笔,随手拿起桌边的象牙折扇,摆弄起来。

这是她前些日子淘换来的,扇骨用象牙的制成,通身镂空,里面可以随个人喜欢填充各种香料,扇动时带出淡淡的幽香,扇面是用了上好的丝绢,一面空白,一面是柳旭的真迹,他一定会喜欢,所以她只一眼就喜欢上了。

本想淘来送给他,但回来后,才觉得扇和散谐音,实在不吉利,难道冥冥中早注定了,为什么连心血来潮第一次想给他的礼物,也选得这么晦气。

看着手里的扇,梦溪一阵失神,他回来十多天了,竟没来看她,这让梦溪万分沮丧,即使不能成为眷属,她依然希望和他成为知己。

可叹他是个古人,当真食古不化,竟避起了嫌疑,总不曾真像知秋说的,她去看他,又或者在街头来个偶遇什么的……见梦溪把手里的扇子合上了打开,打开了又合上,知秋心疼地劝道:小姐快别这样,这把扇子可金贵得很,不说用料,单是那幅画,就值上千两银子,那丝绢也细薄,不经折腾的。

知秋说着,已站起身,走过来拿下了梦溪手里的扇子,梦溪也回过神来,看了知秋一眼,又看看那把扇子说道:我昨个儿看你打的那个象眼块络子挺好看的,正配这把扇子,你就用那石青色的线打个络子,坠在下面。

小姐,石青色太晦涩,不如用桃红色,也配这幅归舟图,奴婢手里这个正是为这把扇子打的,您看看。

知秋说着,回身拿起刚放下的活计递了上来,梦溪接过和扇子比了比说道:嗯,这颜色看起来是活泼些,但却抢了画面的颜色,一个大男人拿着,很……正说着,莺儿进来回话道:小姐,欧阳公子来了。

梦溪听了,别有深意地瞟了知秋一眼说道:请他进来。

知秋只做不见,收起来活计,转身去备菜了。

不一会儿,莺儿领着欧阳迪走了进来,上前见礼后说道:主人,燕王的案子结了,万岁已下了诏书,燕王被削去王位,终身圈禁,和他一起圈禁的还有他的嫡妃和几个儿女,其他的侧妃及女眷全部都贬为贱籍,卖身为官奴……真的!那么说张秀也被卖身为奴了?不等欧阳迪说完,端茶进来的知秋听了,惊喜地问道。

不仅张秀,张御史一家也因党附燕王,获了罪,刑部坐实了他犯奸党罪,谗言惑君,交结朋党,紊乱朝政等几大罪状,万岁御笔亲批,张御史本人处斩,财产入官,妻子及子女发配三千里,与苦力兵为奴……听到这儿,梦溪叹了口气说道:按说,最该死的本应是燕王,只因他生在皇家,便免了一死,这哪还有公正可言,还妄称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惜了穆鲁河东线战死的5万将士……主人快别这么说,这要传出去,便是杀头的大罪,万岁这次一并下书诏告天下,为安抚东线5万将士的亡魂及其亲人,三日后将司徒森满门抄斩,并曝尸三日。

听到这儿,见梦溪沉吟不语,知秋问道:欧阳公子没打听一下,张秀被卖到哪了?听说燕王的女眷都被买到了玲珑坊。

玲珑坊?那不是当官妓了吗,不是说做官奴吗?说不准那里也有官奴,这个我也不清楚,但听萧府的人说,老太君派人打探,想将她买回,祭奠大太太。

听欧阳迪提到萧府,梦溪眼前一亮,抬头看着欧阳迪,知秋见了,随口问道:欧阳公子见到萧府的人了,可有二爷的近况。

欧阳迪听了,看着梦溪说道:主人,弟子正是为这个来的,燕王获罪,审问之下,万岁已知当初萧家是被燕王陷害,恩准了主人的奏本,昨个儿已下旨恢复了萧家世家称号,二爷刚刚去了颐春堂,说是萧家平阳的产业准备于八月初八全部开张,给您送来了请柬,见您没在,要弟子转告您,他这些日子忙于萧家产业,没时间,等过些日子,定会亲自登门拜访您,萧家开业的时候,要主人务必去萧府庆贺……欧阳迪说着,从袖笼中取出一枚大红的请柬,双手呈了上来,梦溪伸手接过,打开来,竟是萧俊亲笔写的,看着上面刚劲有力的大字,梦溪嘴角轻轻上扬,带出淡淡的笑意。

……八月初八,梦溪以药神的身份参加了萧府的贺宴,不喜欢喧闹的她,突发奇想,很想看看她住过两年的东厢,跟着她出来的萧俊听了,欣然点头,随手招呼家人备轿。

不想轿子没到,太子随后跟了出来,见两人立在那说话,上前寒暄了几句,听说梦溪要去萧湘院,太子竟然也来了兴致,非要一起前往。

看看如影随形的太子,众人一阵头痛,尤其知秋,拿她的话说,那就是一块狗皮膏药,这些日子对她家小姐可是黏得紧。

但人家毕竟是太子,知秋也是敢怒不敢言。

见轿子来了,几人分别上了轿,一路来到萧湘院,萧俊陪太子在厅里下起了围棋。

梦溪和知秋便由红珠带着来到了东厢后院,故地重游。

ktcyp祖训 第二百八十五章 如烟往事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闻着熟悉的药香,再次踏上这条青石小路,景色依旧,却早已物是人非,正犹如那人面桃花,想起她在这里的光阴,曾经以为是苦涩,现在回味起来,点点滴滴都透着甘甜。

可惜,曾经的她太执迷,在这里,错过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会一开始,就坦诚地待他,相信不会和他走到今天。

踏着昔日的足迹,漫步在花径间,仰望天空,几朵浮云飘过,梦溪不觉想起前是听过的一首歌:如果失去是苦,你怕不怕付出如果迷乱是苦,你会不会选择结束如果追求是苦,你会不会选择执迷不悟……好多事情都是后来才看清楚然而我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有一种爱,明明是深爱,却说不出来,明明想放弃,却无法放弃明知是煎熬,却又躲不开,明知无前路,心却早已收不回来曾经以为她可以笑看落花,满卷云舒,暮然回首,那一切都不曾云淡风轻过……哎呀!不到一年的光景,原本茂密的一片竹林,怎么竟变得这么稀疏,颓败了!知秋的一声惊呼,打断了梦溪的遐思,回过神才发现,不知不觉她们已来到了竹林边,稀疏的竹影在风中摇曳,发出簌簌的声音,恍然间在向她这个曾经的主人抱怨,又仿佛在风中呜咽哀鸣。

看着不再郁郁葱葱的竹林,梦溪一阵心疼,这终是她一手培植起来的,不想一转眼竟颓败至此,也抬头诧异地看着红珠。

瞧见梦溪一脸的惋惜,红珠脸色微变,身子顿了一下说道:二……李小姐不知,这都是去年炒家时,那些土匪似的官兵给祸害的,二爷为护这片竹林,还挨了顿打……后来,二爷不在府里,老太君也没心气管这些,还是今春上二爷来信要好好侍弄这片竹林,又几经周折找到了您当初雇佣的那个花匠,好歹救活了这些。

常听人说,万物皆有命,半分不由人,果然不假。

李小姐也别惋惜,你看,那些竹根上都发出了新芽,花匠说,不出两年,这儿一定比原来更茂盛。

见梦溪语气中透着一股无奈,红珠忙又开口安慰道,几人说着,迈入竹林间的小路,立时感到一阵清爽。

过了这条小路,就是她的药房了,想起药房,梦溪不觉想起一年前,萧俊突然来后院找她,不想自己新配的香水吸引着他来到了这片竹林,为了阻止他继续探索,自己临时用起来美人计,扑到他怀里,那宽宽的胸怀真的很厚实、温暖……李小姐,这房里的东西,当初抄家前都被二爷收起来送出府了,不久前才取回来,二爷费了不少心,怎么也恢复不了老样子,为这,二爷还骂走了几批工匠……三人来到药房,见梦溪立在门口发怔,红珠忙解释道。

梦溪听了,神色一顿,随即露出一丝笑意,用折扇敲敲红珠的头,笑盈盈地说道:没见我是男人吗,叫公子。

见梦溪开心,红珠也调皮起来,拉着长长的声音说道:是,公……子梦溪笑着摇摇头,抬脚向小屋迈去,见梦溪进屋,知秋劝道:公子,时辰不早了,我们快过去吧,晚了,二爷和太子殿下下完棋,找不到您着急。

见梦溪已经进了屋,红珠也跟着劝道:是啊,李公子,怕是晚一晚,太子殿下和二爷该找过来了。

一听太子会找过来,梦溪身子一滞,这里留下的都是她和他的记忆,她可不希望太子来这儿。

朝红珠点点头,反身出了小屋,往回走去。

一行人来到客厅,萧俊和太子还在下棋,欧阳迪立在一边看着,看着棋盘里黑的白的已快摆满了,梦溪不觉皱皱眉,她对围棋一窍不通,自然不喜欢。

萧俊和太子见她进来,示意她过来坐,缓步来到两人身边坐下,梦溪打着扇子看了起来,随后进来的知秋,见红杏重新换了一盘新鲜荔枝,洗了手,上前捡起一枚,剥了起来。

见梦溪坐下,萧俊抬头吩咐道:红珠,给李公子上茶。

二爷不用客气,您专心下棋就是。

听了这话,看着梦溪悠闲的神态,萧俊一阵失神,这让人想起两年前,表妹来这下棋,梦溪似乎就坐在这个位置观看,那时候她坐得端端正正,一板一眼,和表妹一盘棋下来,自己后背的衣服都沾到了身上,那个紧张劲……到现在还记忆犹新,结果闹到最后,才知道她根本就不会下棋,想到这,萧俊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笑意……一晃神的功夫,萧俊追杀的一条16子大龙瞬间竟被太子逃出生天,萧俊回过神见了,不觉摇摇头认输道:殿下棋艺超凡,草民自愧不如。

太子听了,哈哈大笑道:萧俊过谦了,没到最后,怎能轻言输赢,刚刚本王的一条大龙,险些被你追杀的片甲不留……太子说着,抬头看着向梦溪说道:一直没和溪儿下过棋,溪儿可有兴趣来一局?听了这话,梦溪神情一滞,尴尬地看向太子,刚放入嘴里的一枚荔枝囫囵个卡到了嗓子眼,一时间面色涨得通红,太子见了,神色一僵,紧张的看着梦溪,不知如何是好。

萧俊早已侧过身,一手轻轻的拍着梦想的后背,一手端起一杯茶,送到梦溪的嘴边说道:溪儿,别紧张,喝口茶压一压。

喂梦溪喝了一口茶,好半天,梦溪终于咽下了那荔枝,重重地出了一口气。

还好,这枚小一些,要是个头再大些,还不得背噎死?梦溪用手拍着胸脯,暗自庆幸。

来,溪儿,再喝一口,顺顺气就好了。

梦溪又喝了一口,轻轻咽下,觉得舒服多了,这才推开萧俊的手,冲他感激地一笑,说道:梦溪没事了,谢谢二爷。

见梦溪没事了,萧俊这才坐回来,瞥见太子还呆坐在那,一转念,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我也很奇怪,溪儿医术天下无双,文采一流,怎么竟不会下棋?这个……听了这话,梦溪不觉哑然,总不好说她是穿越过来的人,她那个时代,围棋只是个别人的喜好,并不普及,要说跳棋还差不多。

溪儿不会下棋?他刚刚可是用尽心思,才在她面前赢了萧俊,多不容易!原本以为她在一边看着,会对自己的棋艺赞赏有加,欣赏他总有超过萧俊的地方,不曾想,她竟是个门外汉。

听了萧俊的话,看着他们亲密的举止,太子一阵失意,不确信地又问了一遍。

梦溪点头应了声,不想纠缠这个话题,眼睛扫了一圈,见没外人,转头看着萧俊问道:梦溪听说老太君派人去打探,想将张秀买回来,有结果了吗?提起张秀,萧俊神色一僵,摇摇头,他实在不愿意提这个女人,一边的红珠见了,替萧俊答道:没有,听说张秀被卖到胶州一个偏远镇上的妓院里,老太君派了几波人打探,都没找到,不知是死是活?听了这话,知秋疑惑地问道:不是说卖入玲珑坊了吗,怎么又被卖入妓院了?李公子不知,萧家人找到玲珑坊的时候,秀姑娘已被人买走了……见太子也疑惑的看了过来,红珠娓娓地说起了萧家找秀儿的经过。

原来,毕竟秀儿有些姿色,萧俊人找到玲珑坊的时候,秀儿已被宜州府尹周全看中,买了回去,本想做妾,但回到府上,周夫人以秀儿出身贱籍为由,不允许老爷纳她为妾,不得已最后做了通房。

在玲珑坊时,秀儿的那一身骄纵之气早被老鸨给理顺了,在周府虽是个通房,但总比玲珑坊受嫖客的折辱,老鸨的打骂强多了,也便一心一意地住下来,每日里小心翼翼地伺候周夫人周老爷,那秀儿本就姿色亮丽,又出身御史府,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不比一般女子,人又被玲珑坊调教的妖媚异常,周老爷甚是喜爱,恩宠有加,秀儿确实过了一段舒心的日子。

常言道,人心不足蛇吞象,那秀儿本是心高之人,在玲珑坊被打怕了,不得不收敛起来,到了周府,一开始也是小心翼翼,见她听话,周夫人倒也没为难她,但日子久了,渐渐地不满足起来,总认为她本身御史的嫡女,千金之躯,就应该做当家奶奶的。

有了这别样的心思,那阴狠的性子便暴露无遗,那周夫人为人和善,但也不是个软的,见秀儿张狂,教训了几次,被秀儿告到周老爷跟前,闹的周老爷对周夫人渐渐地冷了起来,在周府不出一个月便把个后院折腾个底朝天。

见秀儿如此,周夫人渐渐生出除去她的心,知道老爷宠着,老爷在家动不了她,便和娘家哥哥商量,趁周老爷出门的时候,悄悄地让哥哥将秀儿带出宜州卖了,据说是买到了胶州一个偏远镇上的妓院里……红珠说完,又接着说道:那周夫人的哥哥怕秀姑娘被周老爷找到,死也不肯说出秀姑娘被卖到了哪儿,听说她被卖到妓院,老太君也死了心,不再找了。

想起当初在燕王的别院里,秀儿不可一世的告诉自己,燕王要将自己卖入妓院……不想世事难料,最后进妓院的竟是她,她原本可以在周府安度晚年的,却因为一颗恶毒而不安分的心,落得如此下场。

是命?是运?如果这次败的是太子,自己和萧俊又会怎样,想到这,梦溪不觉打了个寒战,幽幽地说道:想想她也很可怜……可怜!她的心都被狗吃了,要说可恨还差不多……见梦溪可怜秀儿,不等她说完,知秋咬牙说道,不是秀儿买通翠平,小姐和二爷怎么会经历这么多磨难,不是秀儿认出了跟随太子南下的梦溪,知夏就不会死,想起知夏,知秋对秀儿除了恨,还是恨。

厅里一时沉寂下来,良久,萧俊叹了口气说道:常言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张秀落……正说着,小丫鬟敲门进来回话:回二爷,老太君吩咐侍书来请李公子去寿禧堂?ktcyp祖训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两心知听了这话,萧俊看了梦溪一眼,随口问道:奶奶有什么事情?回二爷,侍书没说。

老太君不传,梦溪原也打算一会儿去给老太君诊脉,正好,梦溪这就过去。

见萧俊点头应了,梦溪又起身和太子打了招呼,这才带着知秋、欧阳迪离开萧湘院。

进了寿禧堂,侍书直接带梦溪来到西偏房,让欧阳迪在外面候着,轻轻地推门进屋,只见老太君正倚在床上假寐,如意半跪在一边轻轻地给老太君捶着腿,听见门口有声音,老太君脸转向这边,张着耳朵仔细地听着,侍书见了,忙开口说道:回老太君,李小姐过来看您了。

老太君听了,颤颤巍巍地坐了起来,两只手摸索着伸了过来,开口说道:是溪儿吗,溪儿来了,快过来,让我摸摸。

梦溪见了,忙紧走几步,来到老太君跟前见礼道:梦溪见过老太君,老太君安好!溪儿,快别多礼,快坐。

老太君说着,两手已摸索过来,梦溪忙伸手握住,朝着声音方向,老太君向梦溪的脸摸去,在梦溪的脸上摸索了半天,开口说道:两个月不见,溪儿又瘦了。

侍书见了,在一边接口说道:老太君,李小姐不仅瘦了,还黑了呢,李小姐这两个月走了许多地方,都晒黑了。

汗,自己的脸色是用药化的,怎么竟成了被晒的。

这两个月是游了不少地方,可那都是用了自制的防晒霜的,又戴了帽子,哪容易就晒黑了。

听了侍书的话,梦溪苦笑不已,见她搬过一个绣墩,梦溪坐下来,拉起老太君的手,边把脉边说道:老太君这两个月感觉怎样……感觉好多了,走路、拿东西都灵便了,溪儿教的法子练习起来还真管用……给老太君号完脉,又问了问近况,梦溪回转身从知秋手里接过一个药盒递上来说道:老太君,这是梦溪专门给您配制的药,都是些补血养气的,您的病已经好了,只是前阵子心情郁结,身子亏得厉害,用这药调养些日子,您的身体会比原来更结实。

好,好,多亏有溪儿,否则我这把老骨头渣都没了,哪能等到今天,还能看到萧家的复兴,这次能恢复世家,真要谢谢溪儿。

老太君快别这么说……又聊了一会儿,梦溪抬头看看窗外,日头早已偏西,眼见着要下山了,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梦溪该回了,以后再来看您,老太君多保重,侍书记得按时给老太君用药。

溪儿不急,再坐会儿。

老太君说着,将如意等人都打发了,让侍书在门口守着。

见老太君如此,便知她有话要说,梦溪又坐回来,示意知秋也出去,见侍书关上门,梦溪这才问道:老太君有事儿?溪儿,我知道,俊儿是因为听说你是药神,大老爷和他都跪过你,心里接受不了才休了你,你前阵子也解释过,这不能全怪你,都是形势所迫,大老爷那次,你在清心庵,纯粹是底下人闹得误会,俊儿那次,你一直昏迷,又怎知他会去跪你,我和他们也谈过,经历了这么多,他们都想开了,早不在意那些虚名浮利了,溪儿这头也别放不下,这么久了,就揭过去吧,谁都别记恨了。

老太君,溪儿从没记恨过,您和大老爷不计前嫌,能放下这些,溪儿很开心。

溪儿不记恨就好,我老了,也没几年活头了,早看开了,只想着有生之年,能抱一抱重孙子。

俊儿除了你,这辈子也不会再要别的女人了,溪儿,看在我这瞎老太婆的面上,把那休书毁了,回来吧,如果溪儿想要一个婚礼,我做主,等溪儿孝期一满,让他再娶你一次,风风光光的把你接进门。

老太君的好意,梦溪心领了,只是梦溪和二爷注定没有缘分的。

溪儿还记恨萧家曾经那样待你吗?老太君也知道,梦溪不是个记仇的人,因为梦溪的疏忽,让大老爷和二爷跪了颐春堂,他们都不计较了,梦溪还能计较什么,那些恩怨,梦溪早就释怀了,是萧家的祖训容不下梦溪,注定了这一生与二爷无缘。

溪儿……老太君,萧家刚恢复世家称号,百废待兴,三爷只钟情于草药,见天地泡在颐春堂,无意于家族事业,您和大老爷更不甘心让二爷因为梦溪而放弃家业,梦溪已经负了二爷,怎忍心再次让他陷于两难。

溪儿说的这些,我都和大老爷、俊儿都商量过了,大老爷还年轻,还可再撑几年,等将来你和俊儿有了儿子,就让他接任家主,俊儿辅佐便是,这样也不违背祖训。

靠,这馊主意也能被想出来,这老太君可真是太有才了!人家一国的法律都有废立之说,药品还有个保质期呢,怎么你们萧家的祖训,都传承一百年了,害了这么多人,还不废了!听了这话,梦溪狠狠地瞪着老太君,比了比手指,无声地冲她做了个恶脸。

思索了好半天,才开口说道:因为祖训,大老爷曾苦过,梦溪又亲眼见证了二爷吃过的苦,受过的煎熬,又怎能让这样的苦一代一代地传给自己的子孙,至少,梦溪宁愿孤独一生,也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再去承受这样的苦。

溪儿也不要太执迷,儿孙自有儿孙福,俊儿的孩子未必就会像他这么巧,喜欢上庶女出身的溪儿。

世事难料,将来的事情谁又知道呢,大老爷曾经为祖训苦过,当初他可曾想过二爷也会受这样的苦。

溪儿……老太君,恕梦溪难以从命,如老太君愿意,萧家和颐春堂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颐春堂和萧家永远是盟友,两家的友好也会一代一代地传下去……溪儿不急着做决定,再好好想想。

见老太君固执,梦溪也不想再说,起身告辞道:老太君身体刚好,不宜过度操劳,梦溪就不打扰您了,这就告辞。

见梦溪心意已决,老太君无奈地点点头,梦溪又道了声安,起身拉了老太君身上的毯子,转身轻轻地走了出来。

一开门,不觉怔在了那儿,只见萧俊神色黯然地立在门口,见她出来,直直的看着她,梦溪惊得随手带上门。

汗,不带潜水的!对上那双落寞的眼,梦溪一阵慌乱,恍惚间像做错事的孩子,被家长抓了个现行。

拒绝老太君,不是因为不爱他,她只是想逼老太君废了那劳什子祖训,可没防备萧俊会偷听。

立在门口,梦溪的心扑扑地跳了起来,强自镇静地朝萧俊轻轻一福,绕过他快步向外走去,不知他到底听到了多少,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她想做乌龟躲起来。

不想刚越过萧俊,被他从后面一把拉住,慢慢地转过她的身子,声音低哑地说道:溪儿,看着我!听了萧俊的呼唤,梦溪一阵轻颤,吃力的叫了声:二爷……如果溪儿喜欢别人也就罢了,但太子不适合你,他心里只有天下,如果哪天溪儿阻碍了他登基,他一样会毫不容情地杀了溪儿……汗,她什么时候说过她喜欢太子了,这人,怎么到现在还误会她!听了这话,梦溪神情一滞,怔怔地看着萧俊,竟忘了说话。

见梦溪不语,萧俊一阵失望,缓缓地放开了她。

他不是又想放弃她吧?见萧俊神情落寞地放开自己,梦溪一阵紧张,转身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停在了那儿,想了想,又返身回来,伸手抱住萧俊,踮起脚,在他的唇上轻轻印了一个吻,见萧俊没反应,梦溪心一沉,慢慢地松开了手,什么时候她这么没吸引力了?猛一转身,梦溪想快点逃开这里。

不想被刚回过神的萧俊猛一把拉到怀里,低头吻了下来,从开始的迟钝,到热情的回应,到最后的疯狂,像是要榨干彼此所有的热情,直到无法呼吸,两人才放开彼此,剧烈地喘息着,伸手扶住软下去的梦溪,萧俊嘶哑的说道:溪儿,你是喜欢我的,对吧?见梦溪不语,萧俊接着说道:既然喜欢,为什么一定要互相折磨!轻轻推开萧俊的扶持,梦溪黯然的说道:二爷,忘了这些吧,不说梦溪的身份有违萧俊祖训,单说我们各有各的事业和生活,您不可能放弃萧家,梦溪也不可能放弃颐春堂,我们没有未来的。

见梦溪要离开,萧俊一把拽回,冲她低声说道:溪儿,你看着我,我不会让你放弃颐春堂,不会把你禁锢在萧府,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你可以海阔天空,只要你累了,倦了,回到我身边就好。

听了这话,梦溪心里泛起一阵喜悦,抬头吃惊的看着萧俊,渐渐地,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越来越大,越来越浓,这一刻,她好喜欢这样的萧俊。

对视了良久,萧俊接着说道:至于祖训,奶奶已经同意了,让我们的儿子做家主。

听萧俊说我们的儿子梦溪的脸刷的红了起来,渐渐地脸的由红变白,到惨白,看着萧俊缓缓地说道:二爷受了这么多苦,还不够吗,还想让自己的儿子再受您曾经受过的苦?这……萧俊一怔,他还从没想过这事儿,一时哑在了那。

二爷,梦溪不喜欢太子,但梦溪宁愿孤独一生,也不要让自己的儿子重复他父亲走过的路。

溪儿……听了这话,萧俊一把抓住梦溪。

主人!小姐!一声叫唤,萧俊和梦溪同时转头望去,欧阳迪和知秋不知什么时候立在回廊的尽头,梦溪不觉脸上一热,轻轻地挣开了萧俊。

冷冷的看了欧阳迪和知秋一眼,萧俊放开梦溪,轻轻为她正了正冠帽,低声说道:溪儿,无论多久,我都等,等你想通了,累了,倦了,回到我身边。

汗,这样你也不想废了祖训,还等着我想通,真是冥顽不化!听了这话,梦溪没由来一股怒火,身子一震,沉吟了良久,猛抬头果断地说道:二爷,无论多久,我也等,等萧俊废了祖训的那一天。

溪儿……让他废祖训,又不是掘祖坟,怎么会吓成这样!见萧俊脸一阵红,一阵白,瞠目结舌地立在那,额头上满是细汗,傻了般看着她,梦溪心便是一沉,这个要求是不是过了,这古人都冥顽不化,迂腐得很,难道这祖训真跟祖坟一样,掘不得,废不得?他不会真的让她等到地老天荒吧……失望地转过身,梦溪缓缓地向欧阳迪走去。

渐渐地,嘴角又轻轻地上扬,露出了一丝笑意,地老天荒又如何,相爱不一定要相守。

至少他们知道了,彼此是相爱的,不再猜忌,不再误会,不语不说两心知。

这样,也很好!ktcyp第二百八十七章 静贵妃密信绮陌香飘柳如线,时光瞬息如流电。

不觉间,到了谨帝十年春,自大太太去世,大老爷一直未续弦,萧府里里外外的事物都由张姨太打理,二老爷不争气,二太太虽是个正妻,却也窝窝囊囊的不受老太君待见,对于让个妾打理府务,也是敢怒不敢言,老太君这以后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做不知,倒也落得清闲。

眼睛看不见,老太君除了摸花花牌外,偏爱起了听曲,张姨太索性买了几个清倌养在萧府,时常给老太君唱,偶尔也搭个戏台,请戏班子进来,讨老太君欢心。

这一日,张姨太、二太太等人一起围坐在寿禧堂的西偏房,陪老太君听曲,只见新买的玲珑怯生生的端坐在绣墩上,轻拨琵琶,有如珠落玉盘,又似寒泉滴水,朱唇轻启,俯首曼声唱道:醉里春归,绿窗犹唱留春住。

问春何处,花落樱无语。

渺渺予怀,漠漠烟中树……正听着入神,只见如烟匆匆走进来,贴着老太君耳朵说道:回老太君,宫里静贵妃遣李公公来传话。

一听这话,老太君唬了一跳,忙挥手示意玲珑停下,吩咐道:快传话给大老爷,命人前厅摆香案,更衣……不等老太君说完,如烟忙接口说道:老太君,那李公公说,传的是密信,静贵妃说了,不需要摆香案,只让李公公亲自口授给您。

听了这话,老太君面容一僵,想到即是密信,去前厅倒惹众人猜忌,于是将众人都打发了,只留侍书和张姨太,由张姨太扶着下了炕,坐在地中的椅子上,这才传李公公进来。

不一会儿,如烟带李公公走了进来,侍书早上了茶,见过礼后,李公公茶也没喝,开口说道:回萧老太君,静贵妃要奴才传话,太子昨日奏请万岁,因皇太后大孝已满,求万岁下旨赐婚,娶李青之女梦溪做太子妃!什么!太子妃!万岁答应了?下旨赐婚?那还了得!不说萧俊非梦溪不娶,不说梦溪回府,会给萧家带来多大的利益,单说梦溪一旦奉旨嫁给太子,入了宫,眼前还好,他日太子即位,哪怕不做皇后,只封个贵妃,她下堂妇的身份都压死人,为掩人耳目,太子一定会亲手灭了萧家!太震撼了,绕是老太君冷静,也沉不住气,不等李公公说完,便急声问道,见李公公面色尴尬,张姨太忙低声安慰道:老太君您别急,先听李公公把话说完。

老太君这才冷静下来,住了嘴,没有焦距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李公公的方向,见众人都住了嘴,李公公这才接口说道:贵妃娘娘说,因为李氏出身低贱,又是下堂妇,有损皇家威严,万岁爷没允。

但因欣赏李氏的才华,有纳李氏做太子侧妃之意,因父子意见不合,万岁暂时没下旨,静妃娘娘要老太君早做打算。

梦溪的药术天下无双,能收藏在皇家总是好的,太子有意娶,万岁怎肯错过,眼前虽然僵着,怕是皇家一旦有了这个心思,溪儿迟早会被纳入东宫。

听了这话,老太君终于知道了一个怕字,此时她恨不能给梦溪磕几个响头,叫几声祖奶奶,只要她肯回萧府就行。

强打精神要侍书赏了李公公,恭恭敬敬地送了出去,老太君立即委顿下来,张姨太见了,一面吩咐人传大老爷,一面小心翼翼地说道:老太君,要不,婢妾再劝劝二爷,要他去把李小姐硬接回来……老太君摇摇头说道:难啊,快四年了,溪儿哪次来府里,我都劝她回来,但因为祖训不容,她竟死也不肯,俊儿也是,四年前的那股霸道劲都哪去了,就这么不娶不纳地等着,像个苦行僧。

是啊,三爷的孩子都蹒跚学步了,二爷还这么耗着,您虽然将红玉抬了姨娘,但二爷连正眼都不看,就那么冷在玉园,这得等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二爷是个情种,果真万岁下旨赐婚,圣旨难违,怕是……听到这,老太君不觉打了个寒颤,想起曾经种种,果真梦溪嫁人,怕是俊儿也活不下去了。

她是真的老了,不是梦溪的好药养着,早进棺材了,可俊儿无后,她死不瞑目。

虽说韵儿有儿子了,但毕竟不是嫡孙,怎么能跟俊儿的比!正叹息间,大老爷闻讯赶了回来,一进门,听了老太君的转述,大老爷的眉头也拧成了一个疙瘩,沉默了良久,说道:母亲,溪儿入宫,不说俊儿会有个好歹,单说溪儿曾是萧家的媳妇,太子登基后也不会放过萧家,果真那样,萧家怕是真的……真的要灭门了……谁说不是,只是祖训难违啊,这些年,因为祖训,溪儿死也不肯回来,该想的法子都想过了,我们还能怎样?见老太君叹息,张姨太突然眼前一亮,说道:老太君,不如把这事儿和李小姐明说,李小姐不愿嫁给太子,担心圣旨下了,她违不了,兴许就早早地回府了……哪有人不愿做皇后的,我听说溪儿这几年游遍了大齐名山,偶尔俊儿不忙时陪着,也都有太子跟着,溪儿从没拒绝过,难说她不喜欢太子,想是巴不得万岁赐婚呢,否则,这么多年早回来了,何苦拿祖训做幌子。

听了这话,张姨太和大老爷都蔫了下去,屋里一时沉寂下来,好半晌,大老爷抬头踌躇地说道:母亲,想当年,您是听了净云大师的话,才留下溪儿,传说净云大师已活了几百岁,德泽无量,法力无边,或许能帮我们拜求祖先,化解此结,我们不如……听了这话,老太君眼前一亮,是啊,不是净云大师,萧家又怎会和药神结缘,解铃还须系铃人…………自眼睛被侍画毒瞎了,老太君的耳朵就变的特别灵敏,坐在马车里,仔细地听着路两边打把势卖艺的、测字打卦的、唱小曲的等锣鼓喧天,夹杂着高一声低一声买卖铺子的吆喝声,感受到这里非凡的热闹,老太君暗猜净云寺已经到了。

不觉有些心神不宁,不知这次能否有缘再与净云大师一见……这次来净云寺,老太君没像从前那么张扬,由张姨太陪着,一行只十几人。

按说,来进香为示虔诚,香客一般都在仪门下车,一路走上来,但老太君年龄大了,又双目失明,张姨太直接吩咐马车一直过了仪门,来到山门殿才停下。

打开车门,张姨太和二太太下了车,快步来到老太君的马车前,搀扶着她下了车,因为老太君看不到,众人也没欣赏院里的景色,簇拥着直接进了天王殿,右转从后门出去,直奔大雄宝殿。

由张姨太和二太太扶着,老太君一步步登上青石台阶,来到大雄宝殿前的香炉边,侍书如意早等在那了,手里拿着已点燃的香,见老太君过来,双手恭敬地递上来,张姨太把着老太君的手帮她接过,左手在上,右手在下握住。

高举过头顶虔诚地拜了三拜,置于香炉内,连上了九柱,老太君才由两人扶着,转身迈入大雄宝殿。

进的殿来,二太太上前捐了一笔数目可观的香油钱,随后进来的侍书、如意将带来的供品一一呈上,早有小弥撒上前接过,按规矩一一摆好,如烟上前把府里自备的蒲团铺好,张姨太这才扶着老太君虔诚地跪了上去。

老太君跪在那双手合十,虔诚地默念了几句,五体投地的拜了下去,三拜之后,扶老太君起身,等张姨太、侍书拜完,老太君才吩咐众人拜完后出去等着,自己由侍书和张姨太扶着,右转向后门走去。

出了大雄宝殿,张姨太和侍书对望一眼,都不知方丈室怎么走,正迟疑间,只见一个小弥撒从左边的小门出来,向圆通殿走去,侍书忙松开老太君,上前施礼说道:小师父留步,我家主人想见方丈,请问去方丈室怎么走?阿弥陀佛,从这向前,出了那个门,再往左转……小弥撒指指点点说了半天,侍书是一个头两个大,听的迷迷糊糊,待他说完,侍书求道:这位小师父说的太快,路又复杂,小女子一时记不下来,能否麻烦您带我家主人过去?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可曾与方丈有约?这个……我家主子只是冒昧前来拜访。

阿弥陀佛,施主可能不知,本寺方丈之见有缘人,怕是……正说着,只见从圆通殿走出一白眉白须身着红色袈裟的老和尚,远远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声音洪亮如重,传出老远,老太君身子一颤,随着声音转过脸去,下意识的叫了声:净云大师。

来人正是净云大师,只见他徐徐走下台阶,来到老太君面前,双手合什,说了声:阿弥陀佛,再见施主,我们也是有缘。

您真的是净云大师,您还记得六年前见过弟子?听了这话,老太君颤颤巍巍地问道。

阿弥陀佛,女施主,正是老衲,老衲已等你很久了,想不到施主今日才来。

听了净云大师的话,老太君松开张姨太的搀扶,朝着声音的方向虔诚地拜了下去,说道:真的是您,弟子拜见净云大师。

阿弥陀佛!施主不必多礼。

被张姨太扶起,老太君虔诚地说道:大师六年前曾点化弟子,说弟子的孙媳是贵人,要弟子将她留在孙子身边,但此人出身有违弟子祖先的遗训,致使此人四年前离府,一直不肯回府,此人的出身无法更改,祖训更是难违,六年来,此事一直纠结在心,无法化解,还望大师指点迷津。

第二百八十八章 修改祖训听了老太君的话,净云大师双手合什说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说的祖先遗训,不知是哪家的祖先?平阳萧家!阿弥陀佛,老衲没记错的话,平阳传承百年的世家萧家早在四年前已烟消云散了,哪里还留有祖训?净云大师此言差矣,萧家依然还在。

阿弥陀佛,今日的萧家还是那个传承百年的萧家吗?这……今日的萧家还是传承百年的那个萧家吗!今日的萧家还是传承百年的那个萧家吗!大师一句话如醍醐灌顶,老太君顿觉眼前一片明朗,祖宗的基业早在四年前就已毁在她的手里,今日的萧家是俊儿的富丽山铜矿和溪儿的颐春堂联合创建的,连世家的称号和门上金匾都是溪儿用颐春堂之功换来的,没有溪儿,哪还有今日的萧家!那祖训早在四年前就该随那份衰败的基业一起埋葬的,可恨自己执迷不悟,让俊儿和溪儿白白虚耗了近四年的光阴!见老太君沉吟不语,净云大师双手合什说道:阿弥陀佛,佛家常数,脱去这身臭皮囊,方能终成正果,这便是破而后立,女施主不脱离旧框,又怎能获得新生。

听大师之言,弟子如获新生,仔细想来,四年来,是弟子执迷不悟了,弟子早该来拜见大师的……阿弥陀佛,世事繁杂,只在施主一念之间,施主,老衲失陪了。

听着净云大师远去的脚步声,老太君朝大师离开的方向,深深施了一礼,这才由张姨太和侍书扶着,往回走去。

……一辆印有萧府独特弯月标记的华丽的马车停在了沧海小筑门前,知秋等人上前打起车帘,一个一岁多的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探出头来,看见知秋,咧嘴一笑,露出6颗小牙,奶声奶气叫道:秋,秋。

程苑从车里伸出头来,纠正道:扬扬,叫知-秋-阿-姨。

姨,姨扬扬真乖,来,姨姨香一个。

知秋边说边伸手抱住小扬扬,伸过脸去,扬扬撅起小嘴在知秋脸上亲了一下,蹭了知秋一脸的口水,闹的程苑的贴身丫鬟冬梅和冬雪在一边咯咯地笑了起来,冬梅止住笑,用帕子给知秋擦了擦,拍着手伸向扬扬说道:少爷,让奴婢抱,知秋姨歇歇。

走,走。

扬扬边说边要挣脱知秋下地自己走。

知秋忙蹲下来把扬扬放到地上,说道:扬扬小心,地上有石头……扬扬小脚一落地,便蹒跚的向前跑去,惊得一边的冬梅和奶娘忙追了过去,嘴里喊着:少爷,慢点,小心……看着虎头虎脑的扬扬蹒跚的背影,知秋暗叹一声,想起四年前三爷初见程姑娘便被她追杀的狼狈不堪的样子,想起三爷胸前的棉衣都被程姑娘划破了,露出白花花的棉,闹得太子的侍卫们好一顿笑,还是自己带三爷去换了衣服,随后这对冤家几乎一见面就吵……如今,两人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再看看自己家的小姐和二爷,一个不娶,一个不嫁,从小姐看二爷的目光中,她知道,小姐是喜欢二爷的,老太君年年劝,萧家年年来人接,小姐就是不回去,二爷也不催,就这么干耗着,真不知道,小姐到底耗个什么劲。

二爷也是个劲,曾经阻力重重,他不说放手,偏要爱的死去活来,不惜一切将小姐禁锢在萧府,甚至还想强暴她,现在那股霸道劲都哪去了,所有的人都希望他们在一起,没有阻力了,却又相敬如宾起来,真急死个好人……姐姐在屋吗?程苑的话打断了知秋的沉思,抬头见冬雪已将程苑扶下马车,正在那看着她,知秋忙站起身来,轻轻一福道:三奶奶安,小姐在厅里等着您呢,快过端午节了,小姐正琢磨着包些粽子,连带着刚从南方带回来的上好的黄酒,准备一起给府里送过去,让老太君、大老爷尝尝呢。

姐姐的厨艺真好,妹妹就是学不会,三爷见天地泡在您这,哪是学艺,分明是惦记着姐姐做的饭菜!听着三奶奶的抱怨,冬雪,莺儿和海棠在一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一行人说说笑笑进了院,梦溪早等着门前了,见程苑进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说道:我正念叨着呢,妹妹就来了,快进屋。

姐姐这次回来,眼见着又长高了,这次不走了吧,能在平阳住些日子?大夏天的,还是北方凉快,听说苍山的风景不错,颐春堂去年在那开了家分店,过些日子再凉快些,想去那儿转转。

听了这话,程苑一撅嘴抱怨道:姐姐真让人羡慕,自由自在的游山玩水,笑傲江湖,多好,哪像妹妹,天天被扬扬拴着,哪也去不了,以前常随父亲闯荡江湖,细数数,还不如姐姐这两年走的地方多,早知道,不这么早嫁了……三奶奶快别这么说,要是传到三爷耳朵里,又该抱怨我家小姐将您给带坏了。

还说呢,二爷就常常抱怨我们奶奶把李小姐给带坏了,常说李小姐四年前在府里时,那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端庄贤淑是出了名的,自打那年南下遇到我们奶奶,结拜了姐妹,心就变野了,见天的……听了知秋的话,冬雪在一边顺着说道,正说着,发现四周的空气异常的沉寂,抬头见众人都闭了嘴,知秋正一个劲给她使眼色,猛想起李小姐和二爷的情形,忙咽下了后面的话,低下头去。

见众人都站在那看着她,梦溪回过神,笑着说道:你看,光说话了,竟忘了让妹妹坐,妹妹快坐,莺儿上茶。

两人分宾主落座后,程苑端起茶喝了一口说道:妹妹今个儿来,是给姐姐报喜的。

报喜?姐姐不知,静贵妃从宫里传出急信,说是太子已求谨帝下旨赐婚,要娶您做太子妃……天!三奶奶,您疯了,这是什么喜讯!听了这话,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知春尖叫起来,打断了程苑的话。

连知秋和莺儿也惊的脸色煞白,看着程苑。

这几年,萧俊可是沧海小筑的常客,这儿的人都认定了萧俊是未来的男主人,小姐真被下旨赐了婚,那真是一个悲剧。

看把你们急的,我这才说了半截不是。

我的三奶奶,您说话可不兴这么大喘气,会害死人!哪是她大喘气了,分明是被知春强行打断的,怎么沧海小筑的人一个个都跟霸王似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听了知秋的抱怨,程苑不满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这不,老太君听了这信儿比谁都急,和大老爷一商议,最后去了趟净云寺,可巧有缘见到净云大师,受了点化,总算开了窍,昨个儿和大老爷拜了宗祠,将祖训改为:萧氏家主主母必须是贤良淑德之人,姐姐,这祖训是特意为您改的,今个儿一大早,老太君就催妹妹过来,给您通个气,想请您回府,是就这么着回去,还是要请个三媒六证的,举行个隆重的婚礼都随您,有什么条件姐姐尽管提,老太君要妹妹什么都答应您……祖训真的改了!太好了!太子殿下四年来总算做了件大好事!程苑话音一落,知秋等人便拍起手来,这个消息当真是大快人心。

这四年来,梦溪游历山水,偶尔萧俊有空陪她,大都是和太子三人行,梦溪和萧俊没说啥,三人相处融洽,一路吟诗作画,谈古论今的,知秋、萧夏等人可是恨得牙根直痒,恨不能把个太子给人间蒸发了。

可惜,人家是万岁爷的儿子,他们颐春堂也没那势力。

如今听说太子求万岁赐婚的传言逼老太君改了祖训,众人的心情那是一个字,爽!小姐和二爷终于苦尽甘来,修成正果了。

汗,这知秋的脑袋让门挤了,这也叫好事!好在她前些日子进宫为谨帝瞧病,隐晦地提起曾经的毒誓,婉拒了谨帝有意将她指给太子做侧妃的想法,还好谨帝信佛,崇尚因果报应,又忌讳她是萧家的下堂妇,已承诺不会下旨,否则这圣旨一下,怕是哭都来不及,少不得她厚着脸皮不承认休妻之说,撕毁休书,乖乖地回到萧家。

看了知秋一眼,梦溪脸色沉郁,端坐在那儿不语。

她是嫁给他,不是嫁给老太君,敢情闹了半天他一点也不急,倒是老太君着急,他就那么自信她不会跑了,又或者奉旨嫁给太子,三年前她说等他,本以为他会积极想办法说服老太君废了祖训,可这一耗就是三年,不是太子横插一脚,逼急了老太君,怕是她真要等到地老天荒了,对于这一点,梦溪很生气,非常的生气。

没了祖训,很想他能向现代人那么浪漫,拿着钻戒向她求婚,想到这是古代,她也不难为他,但他至少应该亲自来接吧,如果这个消息不是程苑带来的,而是萧俊,梦溪或许不会生这么大的气,萧俊哄一哄,她也就乖乖地随他回府了。

毕竟她爱惨了他。

原本三年的光阴就耗的她火大,萧俊没来,梦溪更是心火上涌,她原本是不记仇的,但此时不觉想起他曾经的霸道和自以为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左右她才19岁,在前世正是花季年龄,不急,他那么愿意等,就再等两年!梦溪发狠地想着。

小姐,您怎么了?姐姐怎么不高兴?程苑知秋等人兴奋的叫嚷了半天,才发现本应最开心的梦溪,神色有些不对,不觉同时问了出来。

听了两人的话,梦溪才回过神来,看了程苑一眼,缓缓地说道:我曾发誓要孤独一生的,这些想是老太君也还记得,程苑回去传话,就说我感谢老太君的厚爱,我和二爷的缘分早尽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又出难题小姐,您这又是怎么了!小姐,您真要嫁给太子!听了梦溪的话,不等程苑开口,知秋、知春同时尖叫起来,对上梦溪严厉的眼神,两个丫头立时闭了嘴,却仍不死心地看着她。

见众人住嘴,程苑说道:姐姐,您这是何苦,萧家为您连祖训都改了,还有什么不满,您就直说,您果真不喜欢二爷也就罢了,真这么耗下去,万一赐婚的圣旨下了,怕是后悔也来不及。

萧家的祖训难违,我的誓言也难违,难道妹妹真要我违背誓言被天打雷劈吗?这个……听了这话,率性的程苑也不觉噎在了那儿,知春接口说道:奴婢曾听知夏说过,小姐当初的誓言只是不再另嫁他人,二爷不算在内的,您重新嫁给二爷,也不算违背誓言。

就是,小姐,您嫁给二爷不算违背誓言。

生怕小姐不信,知秋等人忙在一边附和。

瞥了她们一眼,梦溪缓缓地说道:当时你们不在跟前,不知道,我当初的誓言是‘我,李梦溪,发誓今日离开萧府后,不再另嫁他人,从此孤独一生,如违誓言,天打雷劈!’虽然有咬文嚼字的嫌疑,但梦溪当初的确说了句从此孤独一生的话,让人也无可辩驳,听了这话,众人的脸立时都绿了。

本以为祖训改了,两人就有结果了,不曾想又闹出个誓言来。

程苑不死心地说道:姐姐千万不要钻了牛角,万一圣旨下了,您如何处置?是啊,小姐,到时您尊誓言就得违圣旨,您尊圣旨就得违誓言,那时又如何是好。

万岁早承诺不会下旨了,否则她哪敢在这天不怕地不怕地给萧俊出难题,早乖乖地回府做小媳妇了。

听了这话,梦溪故作沉吟,随后淡淡地说道:以前也违过圣旨,不怕再违一次,直接向万岁奏明白就是了。

小姐,您以前违旨有太子护着,万岁正用您,自然不会追究,这次可不同,太子早知您发誓的事儿,他还……显然他不在乎这些,求万岁下旨赐婚,就是逼您打破誓言。

母亲……抱抱!说话间,门碰的被推开,扬扬手里拿着个拨浪鼓,蹒跚着跑了进来,冬梅和奶娘也随在后面追了进来,嘴里说道:少爷,小心……见扬扬进来,梦溪起身来到跟前,蹲下来拍拍手说道:扬扬,来,姨抱抱……见梦溪逗弄起了孩子,程苑叹了口气,一大早高兴而来,不想碰了个软钉子,也知梦溪的心性,今个是劝不动了,还是回去传给老太君再说,又一起逗弄了一会儿扬扬,程苑起身告辞。

……坐在沧海小筑的小客厅里,张姨太说干了嘴巴,可梦溪只在那雷打不动地喝着茶,笑眯眯地看着她,多年的接触,张姨太也知不能再劝,端起茶喝了一口,说道:李小姐可曾想过,一旦万岁下旨,您不违旨便要打破誓言,违旨便是死,果真如此,和打破誓言有什么区别,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也看开了,早没了那些心思了,我能有今天,也是李小姐成全,否则……我是打心眼里希望您和二爷好,李小姐还年轻,千万别钻了牛角,像我曾经,浪费了那么多年的光阴,到老了才看透,懂得珍惜眼前人。

谢谢张姨太教诲,梦溪很喜欢这种平平淡淡的生活。

见梦溪如此,张姨太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目送张姨太的马车离去,三天来,不说别人,光她就来了两次,可萧俊就是连个影也不见,这让梦溪的火气越来越盛。

下一个不会是老太君出场吧,梦溪无力地想着,还是出门躲些日子的好,正要转身回屋安排,只听莺儿说道:小姐,二爷来了……顺着莺儿的手指望去,只见萧俊身穿月白色长衫,头带纶巾,胯下一匹高俊的枣红马,几年的光阴,身体粗壮了不少,越发显得气宇轩昂,打马停在院门外,向这面看来,远远地冲她点点头,正要飞身下马,梦溪见了,脸色一沉,冲莺儿说了声:关门,放狗!梦溪边说,边转身往回走,一见萧俊,三天来的憋屈再忍不住爆发出来,竟冒出了句经典台词。

莺儿和知秋一阵错愕,知秋憋着笑说道:小姐……这院里……没有狗。

没理知秋,梦溪已进了门,看着小姐孩子似的赌气的样子,莺儿和知秋对望一眼,伸了伸舌头,见知秋跟小姐进了屋,莺儿快步向大门走去。

其实,梦溪还真误会了萧俊,没来接她,是因为他不在平阳。

按说程苑等人来了几次,只要谁一提,都不会有这么大的误会,但她们是古人,自和梦溪这个现代人的思维不同,在她们看来,萧俊不来再正常不过了,哪需要解释,梦溪呢,因为赌气,更是不提萧俊,自然就误会了。

萧俊原本还要些日子才回来,接到信,听说奶奶改了祖训,那是一个高兴,一宿没睡,恨不能立时见到梦溪,告诉她这个消息,给她准备一个盛大的婚礼,让这整个平阳城甚至整个大齐的人都知道,他娶了她--李家的庶女。

放下手里的事务,萧俊一早便欣喜若狂地赶回来,不想梦溪又出了个难题--她曾经的誓言破不了。

萧俊这才带人马不停蹄地来到沧海小筑。

远远地瞧见梦溪瞧见他转身就进了屋,萧俊微笑着摇摇头,这溪儿,这几年在府外逍遥,别的没长,脾气倒是越来越大了。

见莺儿过来,随口问道:小姐又怎么了?小姐让奴婢来关门。

萧俊一怔神,随手把缰绳递给萧夏,说道:莺儿吩咐人把这几匹马好好喂喂,跑了大半晌的路,早乏了。

萧俊边说边推门进院,大步进了屋,抬头见海棠立在一边,随口问道:小姐在哪?回二爷,小姐在二楼书房。

萧俊点点头,抬腿蹬、蹬、蹬上了二楼,立在门口的知春刚要阻拦,萧俊已推门走了进去,知春边跟了进来边叫:二爷留步,小姐正看书,吩咐任何人不准打扰。

二爷安。

见二爷进来,知秋忙上前请安,萧俊挥挥手,缓步来到正认真看书的梦溪跟前,低头看着她,眼里满是宠溺。

刚刚分明看着她才进来,这一会儿功夫,就看得这么入迷了,这么大个活人进来都看不到,低头看看她手里的书,还好,是个识字的,没把书拿倒了。

伸手拿开她手里的书,低哑叫了声:溪儿……哎呦,二爷怎么有闲心来了,真是稀客,来了怎么也不派人传个话,梦溪好迎接您……没理梦溪的嘲讽,萧俊转身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伸手端起知秋刚上的茶喝了一大口,长舒了口气,这才说道:溪儿,我这几日去了趟晋阳,听说奶奶改了祖训,这才急着赶回来,谁又招惹溪儿了,大好的天儿竟这么不高兴?听说萧俊出门了,梦溪的气消了许多,依旧绷着小脸,仿佛没听到萧俊的问话,端坐在那不言不语,做起了老佛爷。

梦溪好久没给他摆这种脸色了,看着梦溪一本正经地坐在那儿,不觉让萧俊想起6年前,她刚进门的时候,就常常做出这副样子,他都暴跳如雷了,她仍一脸的淡定,到最后他不是被气的暴走便是砸烂屋里所有的东西,那时候的自己真傻。

捻开手里的折扇,扇了几下,笑盈盈地问道:噢,我一回府就听奶奶提起誓言的事儿,溪儿不高兴是不是为这事儿苦闷,悔不当初发了那么毒的誓言?悔不当初?后悔才怪!真没见过这么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人,一层金贴上去,脸皮可是够厚了。

听了萧俊的话,梦溪这个气啊。

深呼了一口气,抬头冲萧俊盈盈一笑,梦溪柔声说道:是啊,梦溪肠子都悔青了,悔的这两日直想撞墙,当初怎么一激动就发了那么个誓言,否则现在早和二爷您双宿双飞了,可惜,这世上没处卖后悔药……听了你的话,我才想撞墙。

梦溪又在心里恶补了一句。

这溪儿,当真是越来越生冷不忌了,听着梦溪腻死人的声音,萧俊不觉打了个寒战,猛把折扇合上,起身来到在梦溪身边,俯身贴着她的耳朵,声音低哑的说道:溪儿别担心,我刚刚想了又想,溪儿当初发誓的意思就是离开萧家后,除了我不嫁别人,溪儿还是可以嫁我的,那誓言不妨碍我们双宿双飞,溪儿喜欢,不如我们现在就洞……梦溪的小脸扑的红了起来,再绷不住脸,不等萧俊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淡淡地说道:二爷忘了,梦溪还说了,离开萧家后,不仅不能另嫁他人,还要孤独一生的,否则会被天打雷劈的。

最后四个字梦溪是一字一字的吐出来的,恍然间充满了无奈,看着萧俊黑下来的脸,梦溪心里乐翻了天,总算出了口恶气。

大齐女子中,不顾礼教束缚,抛头露面做生意,女扮男装游山玩水,她是第一人吧,连圣旨都敢违,她还怕天打雷劈?怕了才怪!这梦溪,显然是在给他出难题,转身坐回椅子,萧俊用扇子有节奏地敲打着手掌,沉思了半晌,猛的灵光一闪,抬头看着梦溪,说道:溪儿的说法太牵强了,当初你发誓后,一直没离开萧家,不也没事,显然那个誓言是不做数的,否则溪儿早被雷劈了。

听了这话,梦溪一怔神,随即说道:二爷千万别这么说,梦溪发誓后的确又在府里住了几个月,那是因为二爷没给梦溪休书,现在不一样了,二爷给梦溪写了休书,自然那个誓言就生效了。

第二百九十章 游湖听了梦溪的话,萧俊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倾身问道:溪儿是说如果没有休书,那誓言就没用了?是啊,梦溪当初剪发鸣誓,就是为了要休书,二爷耍赖不写,才又在萧府住了几个月,后来您写了休书,那誓言自然生效了。

生怕萧俊听不懂似的,梦溪耐心的一字一字地解释着,听梦溪竟说他耍赖,萧俊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沉吟半晌,迟疑地说道:原来那休书是这么用的,如果当初我不曾写下休书,岂不就没有这誓言一说了?梦溪听了,暗暗发笑,状似忧郁地说道:二爷说的对,可惜没有如果……二爷写了休书,那誓言也生了效,正因如此,梦溪心痛无比,梦溪爱惨了二爷,但因为誓言,不得不孤独一生,不过二爷放心,穷尽这一生,梦溪心里只有你。

最后两句,梦溪说得极尽温柔。

尽管知道梦溪是在调侃他,但听她亲口说出爱惨了他,说穷尽这一生心里只有他,萧俊的身子还是不由得一震,痴痴地看着她,嘴唇翕动,竟说不出话来。

见萧俊如此,梦溪笑盈盈地问道:二爷这会儿明白了?见萧俊痴傻地点点头,梦溪猛的脸色一变,冷冷地说道:知秋,送客!小姐,您……听了小姐的话,知秋猛吃了一惊,禁不住叫了出来,对上小姐冷冷的目光,忙闭上了嘴巴,面色忧虑地看着萧俊。

萧俊好半天才回过神,见梦溪面色发冷,也缓缓地站起来说道:溪儿有事,我就不打扰了,溪儿也早些休息。

萧俊说着,向门口走去,走了两步,突然又转身来到梦溪身边,贴着她的耳朵,声音嘶哑地说道:溪儿爱惨了我,我心疼都来不及,怎么舍得让你被天打雷劈……你……见梦溪变了脸,萧俊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快步走向门口。

梦溪抓起桌上的书就砸了过来,萧俊一偏头,躲了开去,书房外传来萧俊爽朗的大笑声……早在端午节之前,几个丫头就张罗着要去看赛龙舟,赶上今年大孝刚满,谨帝亲临鹿鼎湖看赛龙舟,端午节前一天去鹿鼎湖的路就被御林军戒严,把个鹿鼎湖围的严严实实,虽有太子给的腰牌,但想到要随太子和那些达官贵人一起在那规规矩矩地看龙舟,梦溪便没了兴趣。

五月初八一大早,程苑便来约梦溪去看龙舟,说是万岁亲临,今年的龙舟、彩船、乐船、画舱等比往年多了一倍,要逗留半个月方去,现在去正好。

想起几个丫头都嚷着要去,梦溪便欣然同意了,哪知一大早的知春拉肚子,去不了,知冬死活要留下照顾知春,梦溪只带着知秋、莺儿、海棠和程苑一起出了沧海小筑,刚到瞻园大门,知秋突然想起一大早晒的草药和花瓣没收,怕白天下雨,要回去收,按梦溪的意思,随便吩咐个人就是,但知秋不放心,说那些草药都是欧阳迪精心培育的新品种,万一有个闪失,欧阳迪又该心疼。

看知秋提到欧阳迪的样子,梦溪一撇嘴,敲敲她的脑袋说道:欧阳迪的话就是圣旨,比我这个主子重要多了。

小姐又耻笑人,小姐先和三奶奶走着,奴婢随后追了去就是……快去吧,左右现在还早,这离鹿鼎湖也就半个时辰的路……眼见着扬扬用完了一小盒她做的蛋糕,正拍着小手瞪着两只黑乎乎的眼睛看着她,知秋竟还没有影子,梦溪不觉一边抱起扬扬,一边抱怨道:知秋这是怎么了,收个草药也这么久,这功夫生个孩子都该娶媳妇了。

正逗弄扬扬的程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指不定被什么事儿给拌住了,姐姐别等了,我们趁凉快先走着,一会儿日头上来了,又热得要命……见小姐点头,莺儿说道:奴婢回去看看,随后和知秋一起来追小姐和三奶奶。

不等梦溪说话,程苑说道:快去吧,游湖不带上她,姐姐又该不是心思,知秋打小就跟着姐姐,姐姐有一丁点好处,都拉不下她。

没理程苑半酸的话,梦溪对莺儿说道:也好,你和知秋也不用急,一会儿追不上我们,走散了,就自己各处转转,记得晌午去得月楼,我们在那儿聚齐。

莺儿应了声,返身向回走去。

这边奶娘早将扬扬接了过去,程苑干脆和梦溪挤一辆马车,一路朝鹿鼎湖走去。

刚走几步,雪儿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梦溪叫住车,海棠打起车帘,只见雪儿来到车前说道:回小姐,知秋说她原打算收了草药就来,可回去一看,那草药都太鲜,这大热天收了,怕坏,不收又怕万一来场暴雨,思忖了半晌还是在家守着才好,这才要奴婢给小姐传个话,要小姐和三奶奶别等她。

这知秋,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愚了,交代个丫头看着就是,听了这话,梦溪总觉得哪不对,但一时也想不出来,随后问道:莺儿呢,也在那儿陪着?莺儿,回小姐,奴婢没看到莺儿。

见梦溪脸色沉了下来,程苑在一边说道:姐姐算了,想是走差了路,莺儿见知秋不来,大概也不能来了,我们先走吧,妹妹今天可是起了个大早,眼见这日头都快过头了,还没看到鹿鼎湖的影子呢。

今个儿出来,原本也是为了几个丫头乐和,现在可好,就一个海棠跟着,见程苑催促,梦溪想了想,改日让她们单独去玩也好,省得她跟着拘束,左右那龙舟画舫还有十多日才撤,于是冲雪儿说道:见了莺儿,就说今个儿晚了,要她也不用来了,改日知春好了,再一起来玩。

见雪儿应了,程苑早放下了车帘,车夫吆喝一声,马车徐徐地朝鹿鼎湖走去。

来到鹿鼎湖,放眼望去,只见湖面上各种龙船、彩船、乐船、画舱五颜六色,远远地传来丝乐声,锣鼓声和小曲声,伴着湖边传来的小贩们的吆喝声,好不热闹,把个扬扬乐的合不上嘴,拍着小手,看这看那,一会儿功夫,两只小手里便抓满了玩具,连奶娘手里都塞满了,冬梅紧紧地跟着小少爷,一刻也不敢放松,生怕有个闪失。

梦溪和程苑沿着湖边长廊,走走停停的来到亭碑旁,斜倚在栏杆上,望着湖中莲叶田田,菡萏妖娆,各种龙船、彩船更是争奇斗艳,梦溪心血来潮,想去坐船,程苑也拍手叫好,正要吩咐欧阳迪去租条彩船,只见一条硕大的装裱华丽的彩船驶过来,停在不远处,船头上恍然刻着萧家独特的弯月形标志,萧俊和萧韵双双从船舱里走了出来,萧俊手打折扇,立在船舱笑盈盈地看着她。

梦溪猛一转头,只见程苑正朝船上招手,见她回头,一伸舌头,撒娇地叫了一声:姐姐……见萧韵已将扬扬接上了船,恍然间这一切早有预谋,梦溪脸色微变,正要转身,被程苑一把拽住说道:姐姐,左右我们都来了……正僵持间,萧俊已纵身过来将她抱起,转身一个腾跃,来到了彩船上,轻轻地将她放下,柔声叫道:溪儿……虽然梦溪的气消了,但见萧俊笑吟吟地看着她,还是有种被算计的感觉,见他搭讪,只做不见,一扭头来到船舷,自顾看湖上的景色。

今年的花船多,听说李姑娘端午节没来,二哥才让苑儿约您出来,李姑娘别生气,二哥只是想给您个惊喜……见梦溪不理萧俊,萧韵在一边解释道,萧俊已追过来,拥着梦溪立在了船舷上,陪着她看湖中穿梭的彩船、龙舟,梦溪正要挣脱,忽闻舱里传来清雅的古琴声,却是她最喜欢的那首《飘渺离梦曲》,想也知道萧俊是花了一番心思的,不觉转头看了他一眼。

见梦溪转头,萧俊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很早就渴望能和溪儿一起游湖了,溪儿只立在这,不说话,也是一道风景,当真是湖美船美人更美……低哑而略带磁性的声音,令梦溪一阵神魂摇荡,别扭的萧俊,竟也说起了甜言蜜语,他终于肯花心思哄她了,不再不管她喜不喜欢,只一味霸道的给予,一丝温馨涌上心头,心里一甜,梦溪身子软软倚上了他的肩头。

三爷拽着程苑和众人悄悄地退进了舱里。

彩船徜徉在碧波荡漾的湖中,萧韵轻轻地拥着梦溪,指点着湖上的各色龙船、乐船、画舱等,两人津津有味地说着、笑着……春水碧于天,画舱听丝竹,舷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蓝天、白云、碧湖,画舱和舷边相拥的两个人,伴着若有似无的琴乐声,形成一道甜蜜诱人的风景,羡煞了一湖的游客。

直游到晌午,众人在船上用了午饭,这才弃舟上岸,萧夏早备了马等在那儿,看到自己的马车,梦溪刚要上前,已被萧俊一把抱起,飞身纵上了马背,梦溪身子一僵,回头望去,只见萧韵已抱着扬扬上了马,程苑也飞身上了一匹小红马,见梦溪回头看过来,大声说道:姐姐,我们去天柱峡瀑布,这一路都是栈道,骑马要比坐车方便,先让马车在这侯着,我们回来后再换马车回去。

听说要去看瀑布,梦溪一皱眉,这两年,那瀑布她去了N次了,实在没什么看头,刚要开口,只听萧俊在耳边说道:溪儿坐好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第二百九十一章 作画萧俊说完,一催马,那马如飞般窜了出去,惊的梦溪险些叫出来,忙闭上眼睛,紧紧地倚在萧俊怀里,只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

不长时间,马渐渐地慢了下来,耳边传来雷鸣般的瀑布声,梦溪这才睁开眼睛,只见他们已经来到一个岔路口,向左边下去便是天柱峡瀑布,向右一条栈道越来越陡峭,直奔天柱峰,这一路上坡,马也渐渐有些吃力。

天柱峰,顾名思义此峰像一根擎天玉柱,直插云霄,是鹿鼎山十八峰中最为高峻的一峰。

这天柱峰她也来过几次,试着攀岩过,均以失败告终,只能望峰兴叹:攀峰难,难于上青天。

汗,可惜了,没有缆车。

眺望着高耸入天的天柱峰,梦溪不由想到现代的缆车,可以带自己直接登上那高高的蜂顶,体验一下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滋味。

见梦溪望着山峰叹息,萧俊在她耳边说道:溪儿想上天柱峰?这条栈道越是向上越陡峭,梦溪来过几次了,可惜都只爬了一半,便放弃了。

溪儿想去,我带你上去。

程苑不是要看瀑布吗,我们要不要……梦溪说着,回头望去,哪有他们的影子,早被远远地拉在了后面。

不用管他们,找不到我们,他们自会回去。

萧俊说着,一打马,直奔右面的青石栈道,渐渐地,感觉到胯下的马越来越吃力,发出突突的呼气声,抬头看看,依然望不到峰顶。

二爷,路太陡了,马上不去。

溪儿,我们爬上去。

萧俊说着已抱着梦溪飞身下马,一拍马背,让它在附近的森林中吃草游荡,带着梦溪顺着青石开凿的台阶一级一级向上攀去。

见梦溪额头上渗出了汗珠,走路已有些气喘,萧俊掏出帕子一面为她擦汗,一面说:溪儿还想自己走吗?不行了,实在走不动了,要有个滑竿就好了。

滑竿?汗,这古代也真是落后,这么好的景区,没有缆车也就罢了,竟连滑竿也没有,貌似滑竿就是古代流传下来的,怎么这大齐竟会没有呢?见萧俊疑惑地看着她,梦溪一激灵,随即解释说:就是竹竿,可以拄着登山啊。

登山可以怡情,所以才让溪儿自己登,溪儿累了,我带你上去,这峰顶有一个霞草花园,正是花季,溪儿见了一定喜欢。

霞草花园?溪儿不知,这天柱峰顶的树林间有一篇广阔的草坪,里面长满了霞草、百合、鸢尾等各种野花,到了这个季节,百花盛开,像个大花园,因为霞草最多,所以我取名叫霞草花园。

花园的名字是你给取的?嗯,这里太高,很少有人上去,小时候习武,和三弟常常来这儿,为了方便,才给取了个名字,溪儿把眼镜闭上。

萧俊说着已经将她抱起。

见梦溪小鸟依人般趴在怀里,乖巧地闭上了眼睛,萧俊趁机在她的额头吻了一下,不待她反应,已然纵身而起,向上攀去。

梦溪但觉耳边呼呼的风声,吓的紧紧地搂着萧俊,不一会儿,只听萧俊说道:好了,溪儿睁开眼睛。

满天星!缓缓地睁开眼睛,只见半人高绿茵茵的草地上,地毯般缀满了洁白如云的满天星,夹杂着星星点点的淡紫色鸢尾和红色的金莲花等,四处弥漫着淡淡的幽香,仿若人间仙境,梦溪忍不住叫出来。

满天星!溪儿是指这花吗?这种话在前世叫满天星,又名爱情草,花语为‘爱的表白’,难道大齐还没有这个名字,见萧俊面色疑惑,梦溪猛想起他刚刚说的霞草,大概就是指这满天星了,转头笑着说道:二爷不觉得小花斑斑点点的,像漫天的星星闪耀吗?溪儿一说,还真的蛮像。

可惜了……看着如画的美景,梦溪想起了前世的照相机,这两年游历山水,梦溪最为遗憾的便是这个,美丽的东西,总是无法留住。

溪儿可惜什么?这么好的风景,却带不走,留不住。

听了这话,萧俊眼前一亮,说了声:溪儿等等!说着,萧俊向草坪边的树林跑去,梦溪仔细瞧去,才发现,树林边有一个小木屋,萧俊已经飞身进了小木屋。

见萧俊离开,梦溪向四处望去,只见草坪不远处,一对对松树和桦树相缠相依在一起,松树高大挺拔,庄严肃穆,桦树枝叶舒展,婀娜多姿,像一对对热恋情侣,又恍若相濡以沫的夫妻。

松桦恋!此情此景让梦溪想起前世游览的长白山著名景观松桦恋,不觉叫了出来。

记得前世导游说过,植物学家对这种现象解释说,长白山顶部海拔高,土层薄,风大水多,松树或桦树在这里单独都不易生存,极易被风刮倒,而两树相伴而生便是同严酷的的环境抗争的产物,也是长期自然选择和淘汰的结果。

不想在这高峻的天柱峰上竟然能看到前世的奇景,梦溪一时间百感交集,飞快地跑上前去,伸手轻轻抚摸着光洁的桦树和粗糙的松树,他们正像一对历经严寒的情侣,因为恶劣的环境,让他们相拥的更紧……溪儿没见过吧,这也是天柱峰一绝,叫夫妻树,只在这峰顶才有,他们不仅树干并在一起,树枝挽在一起,他们的根也盘根错节的缠绕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传说,很早以前,有个小女孩叫……不知什么时候,萧俊已从小木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笔和纸,见梦溪站在夫妻树前发怔,便娓娓地讲起了关于夫妻树的传说……萧俊讲完,已将手里的纸铺在草坪间的一块光洁平整的青石上,说道:溪儿坐好,我要画了。

正沉浸在故事中的梦溪,听了萧俊的话,转头见他一铺好了纸,准备作画,眼前一亮,怎么忘了,萧俊是平阳四公子中以书画著称的冷面公子,这可是现成的照相机。

盈盈一笑,说道:好,二爷,就画这对夫妻树好了,梦溪喜欢。

梦溪说着,已经倚坐在松树边,头顶在树杆,手里拿着一小把刚采的花,向萧俊摇了摇。

调好了颜色,萧俊拿着画笔,构思了良久,忽然说道:溪儿等等……说着,放下笔,随手摘了一朵红色的金莲花,轻步来到梦溪身边,替她插在鬓角,笑道:溪儿的打扮总是这么素气,这样才好,美人如花。

二爷……见萧俊转身要走,梦溪一把拽住,她想说把他也画进去。

夫妻树下,她和他,背靠背,相偎在一起,诉说着那个古老的美丽的传说,此生,尽管来自不同的空间,不同的年代,但她已被他牵绊,像这夫妻树,虽然品种不同,却依然相缠相绕,相依相伴,再分不出彼此……张嘴叫住了他,却说不出嘴里的话,看着萧俊,卡在了那儿。

溪儿想要什么?噢……没什么,这花……很漂亮,梦溪很喜欢。

我也喜欢这儿,常常来这儿作画,那个小木屋就是几年前搭建的,一会儿画完了,带你进去看看,溪儿喜欢这儿,以后我们一起过来。

萧俊说着,趁梦溪不备,偷吻了一下额头,梦溪一怔神,随即将手里花砸了过去,萧俊已跳起跑了回来,草坪上传来一阵开心的笑声,看着那翩翩的身影,梦溪下意识的抚上额头,心里漾起一丝淡淡的甜蜜……二爷画完了,梦溪看看。

见萧俊放下笔,仔细地端详着手底的画,一脸的陶醉,梦溪起身跑了过来。

还没,溪儿快坐好了,这张坏了,我重画一张,一会儿就好。

见梦溪过来,萧俊紧张地说着,一面伸手就要收起眼前的画,不想梦溪已来到了眼前。

一见之下,梦溪不觉睁大了眼睛。

画面里,蓝天、白云,开满鲜花的草地,夫妻树下,不是背对背,他和她相拥在一起,诉说着缠绵悱恻的故事,恍若他们便是那传说中的男女主人公……溪儿……那个,我……见梦溪怔在那儿,萧俊支吾着,不知该怎么解释。

溪儿,不要!见面无表情的梦溪手指轻颤地伸向画纸,以为她恼了,要毁了那张画,萧俊急的叫了起来,伸手挡了起来,指尖碰触的瞬间,一股电流击遍了全身,一阵轻颤,梦溪快速收回手,红晕慢慢地爬上了两腮,看着萧俊,吃力地说道:不是的,那个,我……我很喜欢……听梦溪自称我,听她说喜欢这幅画,萧俊的脸渐渐地红了起来,也吃力地说道:溪儿真的喜欢?嘶哑的声音带着一股磁性,让梦溪意乱情迷,眼神也痴迷起来,见她点头,萧俊一阵狂喜,伸出手,一把将她带入怀中,低头吻了下来。

碧草、绿树、微风吹过,伴着阵阵花香,那洁白的小花如漫天的星星闪耀。

她和他相拥缠绕的身影,仿佛一道美丽剪影,传播着浪漫的气息,谱写一曲千古绝唱,仿若天地间最美好的极致……第二百九十二章 天长地久(大结局)梦溪和萧俊回到约好的地点时,只有萧夏和欧阳迪在那,程苑和三爷早下来了,等不到他们,便先回了。

上了马车,一路到了瞻园,停住马车,梦溪打起车帘说道:二爷也累了一天,早些回去休息吧。

正要随着进瞻园的萧俊一怔,随即说道:也好,那溪儿也早些洗漱了休息。

萧俊说着,已掉转马头,望着萧俊消失的背影,梦溪心中忽然生出一丝不舍,很想叫住他,终是没说出口,心里一阵失落,随手放下车帘,一路回到沧海小筑。

知秋等人早候在门口了,梦溪实在累了,一下车就要回卧室休息,被知秋拽住,说道:小姐,奴婢知道你游了一天准会累,早准备了热水,你先泡一泡会舒服些。

知秋说着,已扶梦溪向一楼的浴室走去,梦溪想想也是,泡个澡会舒服些,也解解疲劳。

一进浴室,梦溪便惊住了,这个知秋,真能折腾,只见一池晶莹剔透的水面漂着五颜六色的花瓣,徐徐冒着热气,回头说道:不过洗个澡,还费这么多事儿,这个水池是用墨玉铺的,泡出的水就很养生了,用不着折腾这些。

小姐不知,欧阳公子说,这花香能让人心情放松、消除疲劳,洗后肤色留香,特别清爽、惬意……花瓣不同,作用也不一样,比如这芍药花……又是欧阳迪!她不过说了一句,这知秋就说了一堆,听知秋念经的说着,梦溪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怕了知秋的唠叨,梦溪闭了嘴,乖乖的洗了起来。

沐浴出来,擦干了头发,知秋正要挽起,梦溪挥挥说道:这么晚了,别挽了,就这么着吧。

小姐,刚刚您在池子中睡着了,奴婢没告诉您,二爷来了,正在厅里等着,知春已去给您准备衣服了,一会儿就过来。

听说萧俊又回来了,梦溪一阵喜悦,却总觉得哪不对,看了一眼知秋,疑惑地问道:不是刚回去吗,怎么又回来了,这么晚了,又有什么事儿?奴婢不知,小姐去看看就知道了。

正说着,知春已经捧着一摞衣服走了进了,梦溪看了一眼,皱皱眉,这知春,真是跟红色拼了命,这大晚上的,怎么又找出这么一套大红的衣服来穿!虽然一向讨厌大红,但和萧俊游了一天,梦溪心中满是异样的情愫,这红色看起来也没那么扎眼了,想着萧俊还在等她,便也没说什么,任知秋、知春一阵折腾,装扮好了,知秋甚至还在她鬓角斜插了一只红色的绢花。

梦溪白了她一眼,伸手要摘下来,知秋慌忙阻止道:小姐,你平日太素气了,这样多好,正配您的衣服。

听了这话,梦溪猛然想起白天萧俊给她戴花的情形,他也说她太素气了,想到这,梦溪放下了手,仔细照照镜子,大红的礼服,三千青丝被知秋精心挽起高高的同心鬓,别一支银质镂空金凤步摇,举手投足间,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美目轻转,镜中的她显得异常的娇艳,绚丽。

看着镜中异常艳丽的她,尽管很不合她一贯的清淡,但她去见他,白天的丝丝甜蜜还没退去,心似乎还飘在那高高的峰顶,她愿意为他美丽。

扶着知秋缓缓来到了客厅,一推门,梦溪不觉怔在了那。

她在水池中到底睡了多久?侯在厅中的萧俊也洗漱的焕然一新,竟然也穿了一身大红礼服,看看萧俊,再看看自己,这装扮,拿到前世,整一套情侣装!她怎么越看她们越像一对刚拜过堂的新婚夫妇。

摇摇头,自己今天真是累晕了,这种想法都能冒出来。

见萧俊痴痴地看着她,梦溪心跳漏了一拍,深吸了一口气,莲步轻移,梦溪缓缓上前轻轻一福,说道:二爷安,这么晚了,二爷怎么又回来了?那个,溪儿,你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梦溪一阵迷茫,五月初八,貌似不是什么节日啊,虽然她对古代的农历节不太懂,但毕竟来这六年了,怎么也想不起今天是什么节日,摇摇头说道:不是刚过端午吗?今天不是什么节日啊!萧俊听了,神色一黯,说道:看来溪儿是真不记得了?二爷说出来看看?溪儿,今天……今天是我们大婚六周年纪念日。

萧俊低哑而略带磁性的声音,让梦溪一阵迷乱,他们结婚这么久了,她竟不记得,是有些太粗心了,难怪他神色黯然,刚要开口,瞥见萧俊眼中闪过的一丝狡黠,梦溪猛的清醒过来,脸瞬时冷了下了,开口说道:二爷忘了,我们四年前就已经离婚了。

离婚?萧俊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不觉一怔,随口重复了一遍。

汗!怎么又冒出来现代语。

梦溪猛一激灵,额头沁出一层细小的汗珠,人也更清醒了,瞥见萧俊正疑惑地看着她,咳了声说道:那个,二爷听错了,是离开,梦溪是说四年前二爷就写了休书,梦溪离开了萧府,怎么还说我们结婚六年了呢?听了这话,萧俊摇摇头,疑惑地问道:我给溪儿写过休书吗?我怎么不记得,想是溪儿也记错了,我们一直是夫妻啊,哪来的休书!萧俊今天怎么了,竟睁眼说瞎话?梦溪伸手向他的额头摸去,嘴里说道:二爷没发烧吧,怎么说起来胡话?萧俊伸手握着梦溪的小手,严肃地说道:溪儿,别胡说,你说的休书在哪,拿来我看看。

对上萧俊异常自信的目光,梦溪心一动,猛回头看向知秋,只见知秋和知春脸色煞白,紧张地看着她,抽出手,梦溪出来客厅,直奔楼上的书房。

来到书房,从靠西墙的一个小柜里,取出一个盒子,伸手打开,里面空空,那封休书竟不翼而飞!转身向小柜里找去,却看到了她早已做了死当的嫁妆,这嫁妆什么时候回来的,记得她后来有钱了,要李度去赎过,但当铺掌柜的说,都转手了,无法赎回,现在怎么都回来了。

搬出那个小梳妆盒,哗啦一下倒了出来,一件一件地看去。

是谁?竟把休书换成了嫁妆!能进这书房又能打开这柜子的只有一人……溪儿,我们的婚姻一直还在,这嫁妆便是证明。

听了萧俊的话,梦溪浑身一颤,猛转过身来,只见随她上来的知秋、知春、欧阳迪等都屏息看着她。

——你们……见梦溪语气严厉,面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目光中透着一丝冰冷,众人扑通扑通都跪了下来。

知秋颤抖的说道:奴婢发誓对小姐绝无二心,知夏去世前唯一的心愿便是小姐和二爷能有个好结果,奴婢求小姐成全知夏这唯一的心愿。

求小姐成全知夏的心愿!求小姐成全知夏的心愿!知春、知冬也磕头附和道,提到知夏,梦溪的心一阵刺痛,目光一一掠过跪在地上的众人,最后停在欧阳迪身上,这四个丫头打小在一起,感情自是深厚,为了知夏的遗愿,也说的过去。

但欧阳迪不同,难道因为喜欢上了知秋,便不再忠心了吗?这天下的男人都一个样,重色轻友!注视着欧阳迪,心念电闪间,梦溪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之色,欧阳迪不觉打了个寒战,磕头说道:主人,萧大哥对您情有独钟,弟子真心希望您和萧大哥有情人终成眷属,担心万岁下旨赐婚,酿成悲剧,弟子才出此下策,弟子发誓,弟子对您忠心无二,弟子和知秋两情相悦,心心相印,求主人成全。

听了这话,梦溪又疑惑起来,她自信还是个开明的主人,果真两情相悦她怎么会不成全,做出棒打鸳鸯之事,让她们都背叛自己?梦溪自信,她还没那么煞风景。

瞥见知秋脸涨的通红,紧张而又殷殷地看着她,梦溪更加疑惑起来,她喜欢调侃她们,但从没流露出阻止之意,她怎么会……见梦溪眉头紧皱,知秋跪爬两步磕头说道:小姐,奴婢曾发过誓,如果小姐被休下堂,奴婢也一生不嫁陪着您,小姐果真想孤独一生,奴婢一定陪您……知秋一句话,梦溪如梦初醒,这就是了,知春和知冬早就配了人,但舍不得自己,才一直跟在身边,知秋已经21岁了,却一直不言婚嫁,自己也曾提过,但知秋只说不急,虽说在古代,知秋这个年龄算是老姑娘了,但拿到现代却正是豆蔻年华,眼见知秋和欧阳迪两情相悦,她便没着急,不想竟是自己耽误了知秋。

抬头看着萧俊,也不过赌气给他出个小难题罢了,不想竟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连知秋这个忠心的小辣椒都背叛了她,竟把她辛辛苦苦要来的休书给偷跑了。

只为了她那一句,没有休书,那誓言便不生效!难道真的是自己太矫情了,以前有祖训阻隔也就罢了,现在萧家为她改了祖训,她再一意孤行的话,不说寒了他的心,耽误了知秋,怕是这些人真的要和她背心离徳了,想一想,那样的日子可怎么过,绝对是一个惨绝人寰!正想着,一股暗香袭来。

百年好合散!知秋什么时候在书房里点起了这东西?想起这香是知秋前些日子因为她哥哥李度要大婚,求她给配的,说是要在新婚之夜偷偷的放到洞房里,当时她也起了恶作剧的心,竟随知秋胡闹起来,给她配了。

果然恶人做不得,自己配了香去害别人,不想来了个现世报,这样想着,不觉有些口干舌燥,想叫人倒杯茶来,低头望去,不知什么时候,屋里的人都退出去了,只剩她和萧俊。

萧俊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她的身边,正目光迷离的望着她,见她终于看向他,俯身在她耳边轻唤了声:溪儿……萧俊声音低哑而略带磁性,口中带出的气息轻抚耳间,梦溪一阵酥麻,不觉浑身燥热起来,望着那微微蠕动的喉结,那温润的嘴唇,仿佛看到了一股渴望已久的甘泉,梦溪不由自主的迎了上去。

见梦溪主动吻上来,萧俊先是惊讶,继而呼吸急促起来,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由浅入深,如饥似渴的品尝着她的柔软,直到无法呼吸,才放开手。

深情的凝望着萧俊,芊芊玉指轻轻地抚上了他的眼、鼻,轻轻的划过他的唇,到颈下,划过喉结,越往深抚去……萧俊的呼吸越来越重,额头渐渐现出了汗珠,迷醉的望着梦溪,嘶哑的问道:溪儿,准备好了吗……梦溪不语,手指渐渐探入了罗衫,向下划去,一圈一圈的……喉结一动,猛咽了一口唾液,萧俊一把梦溪打横抱起,向卧室走去。

踢开卧室的门,梦溪不觉惊住了。

床上、窗上都贴着大红双喜,案上两支红烛早已被点燃,摇曳的烛光,将卧房笼罩在一片朦胧红色中,透着一股温馨的喜庆。

纱帐、被褥都换上了大红色。

鲜花!布置的焕然一新的卧房中竟摆满了玫瑰,华丽却并不拥挤,大红的玫瑰!浓郁的花香,营造了一室的浪漫,令梦溪心里透出丝丝甜蜜……怪不得,程苑偏偏选了今天来约自己,一大早的,这些丫头不是这个有事,就是那个有事,最后只有海棠跟着自己……看着这些人的良苦用心,梦溪的眼里升起一层雾光。

这样的朋友,这样的爱人,一生何求!萧俊贴着梦溪的耳边说道:溪儿,喜欢吗?梦溪嘤咛一声。

溪儿曾说过,玫瑰代表爱情,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代表天长地久,好在5月正是玫瑰盛开的季节,否则,我又要花心思制作绢花了,溪儿,这里正好是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不仅要今生,我们两个要生生世世永相随……对上那意乱情迷的凤眸,听着暧昧缠绵的情话,梦溪仿佛置身于童话般。

这一刻,幸福离她不再遥远。

红帐中,看着梦溪笨拙地为他解着扣子,萧俊的额头的汗水变成了小溪,极力克制着早已被点燃的欲望,嘶哑而吃力地说道:溪儿,我来就好,等你解开了,我,我会……梦溪主动诱惑的结果是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和萧俊夹杂着内疚和狂喜的自责。

早已汗如雨下,咬着牙一动不敢动,强烈地克制着的萧俊,不知所措的呢喃道:溪儿,你,你……怎么会……一个元帕,让他们蹉跎了六年,到最后才发现,他对她的误会是那样的深,尽管这一切早已因爱而化解,对于他和她已经不重要了,但这一夜梦溪送给他的大礼依然让他震撼。

这一刻,除了怜惜,还是怜惜,尽管已汗如雨下,但仍小心翼翼得替她擦拭着额头,直到见她面色缓和,萧俊才试着轻轻地动了起来……烛光摇曳,轻纱波动,芙蓉帐暖,春宵正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