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受伤后的第二天,上至姨太太,下至丫头小厮都坚定了一个事实:少夫人是正宗的悍妇!没有人相信那道抓痕是猫挠的。
对于这个论断,大少爷不置一词,甚至有点默认如此。
一时之间,少夫人比窦娥还怨,老夫人针对妇德再三训诫,临走还塞了一瓶子药膏,嘱咐每晚给大少爷敷脸,以防留下疤痕。
二少爷对于此事却极度兴奋,抱着白芊芊反复讴歌悍妇,全然不顾虑自己未来的生死。
白芊芊索性也不再辩解,毕竟挠他是发自肺腑的,只是小雪儿比自己更有胆识而已。
只是接连几日大少爷赖在樨香阁让妻子上药,扰的她不胜心烦。
高高大大的男人往床上一躺,每隔一阵子便呼喊妻子前来敷药,白芊芊被使唤烦了,便偏头告诉他:你是伤了脸,不是腿,不用每天躺在我房里。
大少爷不理,依旧如此,少夫人索性拿着绣花架子跟芷云去后花园绣荷包,几日下来,芷云的并蒂莲荷包也快要绣完。
而樨香阁里的红头鹦鹉也学会了新的话语:娘子,我们可不可以从头开始?这鸟儿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忧郁,喙上的两个小孔仿佛在叹息,让少夫人慈悲的胸怀着实震撼了一番,可怜的小鹦鹉,你这几日是受到了怎样的虐待?于是,当天夜里,白芊芊将鹦鹉脚上的小银扣解了,拎到窗前打开鸟笼子放生。
可那红头鹦鹉却并不走,它在鸟笼子里蹦了蹦,摆出一副濒死的样貌,反复念叨:娘子,我们可不可以从头开始?娘子,我们可不可以从头开始?……白芊芊一时觉得头大,拔下发钗上前捅了捅,可那小鹦鹉往角落里一缩,仿佛快要哭出来:娘子,我们可不可以从头开始?那小模样小腔调真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女人都是容易心软的,特别是对装弱小的小禽兽,于是白芊芊丢掉簪子,相拥共泣:小红,虽然你傻了点,可是我也不该抛弃你,从今以后,我教你说点正常的人话吧。
大少爷坐在桌旁嘴角一阵抽搐,抽到销魂处,只能闭上眼睛平复心境。
好半天,白芊芊与红头鹦鹉的感情已经趋向平稳化,大少爷方才催道:茉儿,来给我敷药。
少夫人心不甘情不愿的蹭上前,大刀阔斧的涂抹一番,临了添了一句:其实这道疤痕蛮配你的。
奥?为何?大少爷来了兴趣。
很……英气!白芊芊临时将‘禽兽’替换下来,以防引发不必要的纠葛。
奥……大少爷笑了,当然,在厚重的药膏覆盖下勉强能辨认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白芊芊不以为意,边收拾东西边说道:夜了,我想歇息,你去外室吧。
大少爷顿了顿,没动,他偏头看自己的妻子将鸟笼子又挂起来,然后再将猫咪抱进窝,一切收拾妥当后,突然生涩的说了一句:今晚……我宿在这里吧。
白芊芊诧异转头,将他上下左右瞧上一圈,方才发觉今天的楚成翊特别极其的不对劲。
你……没事吧?白芊芊觉得有必要立刻将小雪儿抱出窝。
茉儿……大少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幽幽问道:你可记得,两年前的今日?…………白芊芊僵在当场,鬼才晓得两年前你们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还记得那晚我对你说的话吗?大少爷眼神忧伤,少夫人看着却头皮发麻,大风大浪都过来了,难道要死在这个无关痛痒的小问题上……楚成翊又是一声叹息,叹的白芊芊揪心挠肺。
好半天,屋里静悄悄的,白芊芊酝酿了一下情绪,找了个最温柔娴淑的表情摆在脸上,敛裾上前铺床,铺好后又去给大少爷宽衣,极尽妻子之责。
楚成翊诧异又诧异,直接把眼睛瞪得赶超床头挂着的铜铃。
白芊芊将大少爷脱下的外袍细细叠起,柔声道:夫君大人,夜了,安歇吧,今晚儿睡这里。
你……这回换楚成翊结巴起来:你……确定?他心有余悸的看了看窝里的小雪儿,又瞪了瞪那巨大的铜铃。
少夫人眉眼一弯,绽放出一个迷人的笑靥:是啊,夫君大人,妾身服侍你歇息。
说这话的时候,白芊芊的脑海中蹦出刘梦瑶的嘴脸,继而狠狠将自己唾弃一番。
呃……大少爷一时之间有点难以消化,他迟疑上床,躺下,愣愣的盯着自己的妻子。
白芊芊轻快地给他盖上被子,安抚的拍了拍,笑道:今晚,你睡这里,我睡外室……语毕飘然而去,留下满脸药糊的大少爷咀嚼回味两年前的感受。
这一夜格外的长,白芊芊翻来覆去未敢睡沉,朦朦胧胧之际听闻内室有声响,仿佛有人下床踱来踱去,正要蒙头继续睡,门却吱嘎一声打开,大少爷魂魄一般的出现在外室。
白芊芊惊悚的缩了缩,佯装睡沉。
月色下男子长身玉立,走到床前静静地立了半晌,淡淡的目光落在女子身上,仿佛蕴含着炽热,又仿佛仅仅是清淡。
半晌,他俯身为妻子拉了拉被角,轻声叹道:两年前的今日,樨香阁是我们的洞房,那日我宿在外室,你宿在内室,今日……他自嘲般的笑了笑。
白芊芊内心一抖,顿时明白过来,感情这位楚家的大少爷想要弥补洞房花烛夜的遗憾,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楚成翊依旧静静地立在床前,眼神温柔,那晚我说了很多伤人的话,现在我承认我错了,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一个曾经那么讨厌的人……他伸手轻抚女子的发丝,一丝一丝,一缕一缕,好半天,他接着说道:对于感情,我向来是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卿音,若雨,月舞,香缇……梦瑶……爱与不爱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能负了她们任何一个。
但是对于你,我想,我此刻是很爱你的。
白芊芊瞬间被他彪悍的思维震撼住,多么伟大而博爱的一个男人啊!我们可不可以从头开始?男子的声音转瞬低沉下来,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宠你爱你,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白芊芊抿嘴,假装自己是死尸。
茉儿,我知道你还怨恨我,可是,你只要给我一个机会,一个机会就好……男子依旧锲而不舍。
…………静默,整个世界静默了。
夏茉儿,我知道你没睡!大少爷终于温柔不下去,有些暴躁的吼了一嗓子。
白芊芊内心总算好受许多,楚成翊的温柔乡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了。
但是,她依旧很淡然的假寐着。
大少爷貌似有些生气,站了一会儿转身便走,走到门前又顿住,成翔将雪尘姑娘收房这件事情我已经回禀老太爷,爹爹已默许,雪尘姑娘那里也是乐意之极,所以……这件事情尽早办了吧!什么!?白芊芊掀被坐起,怒目而视。
楚成翊静静看着自己的妻子,眼神忽而冷冽,忽而悠远,最终嘴角一弯笑道:确有其事!语毕推门而去,仿佛刚才那一大堆温柔缱绻的话语并非出自他口。
白芊芊坐在床上愣了半天,最终一拉被子又睡下,也没什么大不了,二少爷自己不同意就好了。
想当初他拒婚的那股劲头怎么看怎么像个贞洁烈男!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依旧风平浪静,而大少爷也不再日日赖在樨香阁敷药,只是相传二少爷那里压力颇是巨大,可每次见到心爱的女子依然做云淡风清状,喂喂猫儿,斗斗嘴皮,与以往无二。
这日,眼瞅着芷云绣完荷包,白芊芊正拿着剪刀忙帮修剪线头,忽听门外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紧接着楼雪尘光彩照人的身姿便呈现眼前,仿佛眉梢眼角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辉。
白芊芊眉心一跳,突然产生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雪尘姑娘未语先笑,茉儿,姐姐我终于嫁出去了,虽说只是个妾,可是跟了二少爷……我知足了!少夫人举着剪刀,没答话。
楼雪尘心情大好,娉娉婷婷在屋内扰了一圈儿,粉色的小丝帕在红头石桥整理收集鹦鹉笼前一煽,继续说道:你不知道,二少爷当初从幽州庇护我南下时,一路上游山玩水,郎情妾意,旖旎风情啊……宰相家的那位公子还派人来追捕,全被二少爷给挡了下来……这份恩情啊,我以身相许都报答不完……白芊芊手持剪刀喀嚓一声,虚空剪了一下。
雪尘姑娘还沉醉在自己的美梦中,絮叨道:原家总管那件事情他也没怪我,如此宽容,如此怜惜人家……让我感激涕零……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笼子里的鹦鹉小红也跟着涕零起来,娘子,我们可不可以从头开始?娘子,我们可不可以从头开始?……楼雪尘愕然,白芊芊却将剪刀递给芷云,抬头淡淡说道:好生聒噪,去将它的嘴剪下来!雪尘姑娘跟红头鹦鹉同时闭嘴,死都不敢再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