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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 章 ...

2025-04-03 08:07:32

着,等他出来,就托着他回家去,一步都不叫他走。

赵家倒霉了,他们家的小儿子,因为以前的车祸,得了后遗症。

具体什么病?反正很严重,就是把金鑫市场卖了,也补不了那个大窟窿。

赵家倒霉了,赵家的小儿子据说要换个心脏。

赵家倒霉了,高橘子为了小儿子的病在到处筹钱。

有关于,赵家的倒霉事,成了万林市最新的新闻。

老百姓吗,对新鲜事那是喜闻乐见的,他们是善良的,也是有着强大的同情心的。

在得知了赵家这点事后,很多人都说:哎,这人啊,就不能全了。

那大钱能赚,也要看有没命花是不是。

看到没,老赵家,发了吧。

这才多久,孩子就得病了。

老天爷啊,门清着呢,你吃多少,赚多少,自然有账本记着呢,多吃一毛钱的东西,你都得给吐出来。

兜兜转转的,一个月过去了,一位从南方来的商人,购买了赵家的金鑫商场。

老赵家的那些事儿,那就成为了过去了。

没过多久,高橘子带着小儿子,又去了省里。

等到暑假结束的时候,高橘子带着儿子回来了。

她又回到了金鑫市场,不过这一次,她只是副经理了,她每个月只能拿点死工资,给别人干活了。

对了,那些有关于赵建国的检举信,揭发信?那早就是过去的事儿了,那些信好像一夜之间就消失了,消失在人间,不见了……3232、第三 十一章 ...坐在学校的双杠上,赵学军跟几个同学在闲聊。

大多时候赵学军并不多开口。

哎,这也没办法,太过于自我的性格,并不是社会群体里受欢迎的一类人。

所以,他只是听,从不发表意见,只是在最适当的时候跟着大家点头,摇头,迷惑,恍然大悟之后……佩服,佩服。

七十年的少年,看港台电视,并且深受其影响。

而港台片也重度影响着内地社会对审美观,爱情观,甚至对世界的看法。

与赵学军差不大的这群孩子,在思想上与六十年代出生,八十年代出生的孩子,有了极大的区别。

就拿爱情来说,六十年代那群穿喇叭裤,带蛤蟆镜子的哥哥们,如果喜欢一位姑娘,他绝对不会说出我爱你这样的词汇。

他们所受的教育,娱乐,所处的环境,并没有有关于‘我爱你’这三个字的详细解释,以及实现其目的详细方式,所以他们不会。

六十代的一位男孩子,爱上女孩子他会犹如一只雄兽,在这个女孩子面前上蹿下跳,蹦来蹦去,迪斯科,耍帅,溜达来溜达去,男孩子会使尽撩拨,吹口哨,一上午来回在女孩子面前走来走去上百次。

但是就是不敢走过去,抓住人家的手说:我稀罕死你了。

后来……他们怎么成的?赵学军没注意,反正没见那个在那里喊:XX,我爱你!即便是有人喊了,也会被全世界看成精神病的。

七十年代出生的这群少年,好似在情感上又洒脱了一些,知道讨好女孩子要送礼物,知道传纸条,知道为她们服务,也会在有了懵懂之后,先请一位好友探风,接着帮着说和说和。

成就成了,不成也不会那么尴尬。

简陋的录像厅,满是烟头,脚臭味的环境,铸就他们新的世界的第一个世界观,那之后,这一代随着这个国家快速进步的脚步,而不断的调整观念,完整的跟随……适应这个词成了这一代人一直在做的事情。

永远都在调整自己,都在适应当中。

带白围巾的周润发。

还有琼瑶的纯白概念,穿着白色的裙子,白色的衣服,睡在白色的床单上,看着白色的窗帘外,那种单纯的白色的只是哭哭啼啼,什么都不做的爱情。

无法否认,那是七十年代男女的最美好的时代,不管是对的,还是错的,那是记忆。

就像汪国真说的那样,淡淡的雾、淡淡的雨、淡淡的云彩、悠悠地游……这个时代,有它无可替代的梦幻一般的奢华。

我二叔,今年二月从广州来,跟北街舞厅那边,打了一架。

说话这位,坐在班里的最后一排。

赵学军双手握着双杠,笑眯眯的听着,这个故事他大约听了十多次。

周围的少年也听了多次,但是他们就是很喜欢听。

我二叔跟他的朋友,站在北街舞厅门口。

南方人不是不耐冷吗,出门的时候我妈就叫我二叔穿上我爸爸的黄大衣。

那天很冷,舞厅也不开门,我二叔客各缩缩(像个乡下人的意思)的躲在避风的地儿等着。

壹加壹舞厅那几个看大门的叫我二叔起来,我二叔没理他们。

傻逼上去就踢了我二叔一脚。

我二叔当时就不愿意了,站起来,唰啦,就脱了他的黄大衣,露出里面的花衬衫,巴拿马裤子,还有大皮鞋。

壹加壹那帮孙子,当时就傻了,问我二叔,你那里的?我二叔说:欧系广州来的,怎么了?说完,上去就是一脚!逼次啪嚓的就打起来了……好吧!他二叔赢了。

香港的人是不可能来的,于是出于对粤派文化的崇拜,接近它的广州,认识广州人也成为一种牛逼的现象。

脱去黄大衣相当于人格上的奥特曼的变身,这不好笑,新的阶级已经产生,对金钱崇拜畏惧时代,已经开始了。

那你二叔,现在在干啥?总有人很好奇,南方人在干啥。

做生意了,你们不知道,我二叔说话特别有意思,他管对不起,叫炖母鸡。

给我妈乐的……赵学军跟着笑笑后,抬起头,深深的呼吸着现在的空气,清新,朦胧,还有一丝丝甜腻。

赵学军,去看你哥哥他们踢球呗,宋长安踢倒挂金钩呢!班里同学,招呼赵学军一起去操场看赵学兵那些人踢足球。

现在,每个学校都有很自然的足球团体,对贝利,对马拉多纳的崇拜甚至有时候会超越港台剧,无论如何,这是青春。

赵学军是学校少有的,可以和那群踢足球群体混的好的人。

他可以带着人,一起进入某些区域,比如球员休息区,坐在那群人的身边听他们吹牛逼。

他哥哥赵学兵混的好,足球左后卫踢得也不错。

而宋长安更是学校名人,他们学校这组自发的球队,据说在全市是顶尖的。

宋长安是个球痴,素质也非常好。

他长大了有句口头禅:看那帮傻逼,踢得那叫狗屁的足球,要我踢,早冲出亚洲,走出世界了!他十六七岁,就会无师自通的踢一些高难度的球技。

那个倒挂金钩,每天下午,他都会表演一次。

于是,每当学校下午二节课之后,学校的小男生,小女生,就会满眼闪着小星星,羞涩矜持的趴在操场的铁丝栏外,看着那群人满场跑。

也许这就是偶像崇拜的最初阶段吧。

前辈子,赵学军就是那里的一员,呸呸!往事不堪回首。

我不去,有事儿。

赵学军宁愿在这里听同学们吹牛逼。

去呗,要么,你去把你哥他们现在用不到的足球,借来耍会呗。

班里的同学一起哀求着。

一位少年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足球,这也是一个奢侈的梦想。

大部分的人,家里还很穷,是买不起足球的。

赵学军下了栏杆,点点头,在班上同学羡慕的眼光中向足球场走去。

军军,军军!远处的呼喊,令赵学军眉头拧了下。

喊他的这人是他大姨,高苹果的二儿子谭良良,今年考到万林一中的。

要说起来,高苹果家的两个大孩子学习都不错。

她大女儿谭月月,在市二中上高中。

谭良良今年是妈妈老家那个县的第三名。

村里来的娃住在一中住校。

总有一段时间是不适应的。

这些苦孩子,家里情况大多不是很好,所以从穿着,到吃住,都是低城里人一等。

他们不善交际,除了会学习,也没什么吸引朋友的特质。

什么是学校,学校就是交朋友的地儿啊。

于是,站在圈子里,自己又画了圈子,被孤立,是必然的。

谭良良一见赵学兵,赵学军,就像没奶的孩子看到了娘。

感觉生活都充满了光彩。

学习好?好吧,学习好,老师喜欢,家长喜欢。

在八十年代初期,学习好在学校代表不了什么。

真正在学校算得上混的好的少年,一般都或多或少的跟社会上的人有些交道。

怎么形容这些特质呢,简单的说,会耍,耍的开,耍的新奇,这个叫混得好。

至于你努力上进,十三岁奠定强大的理想,发誓要为国争光什么的,基本没人搭理你。

有事?赵学军并不与谭良良亲厚,不过他不象自己二哥那般尖锐,翻着白眼就过去了。

俺妈,叫俺给你带了柿饼么。

穿着父亲改小的衣衫,谭良良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上的手工布鞋,窘迫的很。

好啊,我一会去你们宿舍拿。

你跟班里同学处的好呗?赵学军无法拒绝谭良良的依靠。

好着呢。

谭良良憨厚的笑笑。

学校的饭还中吧,饭票够吗?够吃,比家里吃得好。

都是白馍……你去那里呢?谭良良很想跟。

去借个足球,我走了啊……赵学军转身向操场走,不用问,谭良良必然会跟,他会一声不吭的保持两步距离,左看右看的找班里的同学,只要有熟人他就会大喊一声军军。

这个时候,赵学军也会给面子的应了。

他答应完之后,谭良良就会很满足的,笑眯眯的继续跟着直到放学。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了。

赵学军走进操场,溜达的往球门走,他二哥一身臭汗的跑过来问他:军军,干啥呢?赵学军指下那边的七八个不踢的足球说:借个球,我们班同学踢。

赵学兵点点头,用下巴点点谭良良:又跟上了?赵学军笑笑:恩,哥,面子上还是要过的去的。

大人们的事儿,是大人们的事儿,都在一个学校呢。

你不理他,他日子更难过了。

赵学兵点点头,转身大喊了句:孙子,等哥来虐你!叫你贱!又跑回去了。

这家伙球瘾大的很。

军军。

宋长安坐在一边的休息凳子上笑眯眯的,挥着手打招呼。

赵学军冲他点点头,有点好奇的看看他伸出去的那只,包了纱布的脚。

长了鸡眼,刚剜了。

宋长安解释。

赵学军哦了一声,弯腰找球。

宋长安站起来,蹦着来到他身边,帮他挑,等他挑好,宋长安拿出一条进口的巧克力:我舅舅家寄来的。

赵学军吃过这种巧克力,以前,干爹能整到好多外汇卷,虽然这几年眼见着友谊商店的荣光过去,可是依旧有特定的东西,外面买不到。

常誉那个人不太会消费,所以每次去了友谊商店,除了买一些艺术品之外,就给赵学军买这种小食品。

赵学军看了他一眼,也不客气,拿过来,装进兜里。

宋长安对他的这种谢谢都不说的拿取,也不在意,就是笑笑。

赵学军将足球给了班上的同学,他们兴奋的立刻的扎堆,不敢去操场与大孩子争领地,他们就在教学楼的后墙踢球,赵学军并不参加这种活动,全世界都知道,他的身体很不好。

有谣言说他心脏是换的。

坐在墙角,赵学军看着那群人踢来踢去,有些羡慕,却也不敢扎进去跟大家一起玩。

军军。

谭良良又挪动了过来。

赵学军把屁股挪下,谭良良顿时高兴的不成,过来小心的坐下,只坐到椅子的一个角角。

書 香 門 第军军,俺上星期回去,咱姥姥问你了。

谭良良小心翼翼的说到。

哦。

赵学军点头。

咱舅舅他们,被县里坑惨了,真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谭良良继续解释。

家里跟姥姥家,好久不来往了,这次是姥姥家主动再也不来往的。

赵学军对于突然富起来的,甚至还上了几次报纸。

据说是当地第一批万元户的舅舅家,说不出是愤恨,还是什么。

倒是他妈妈高橘子,第一次看到报纸后,好像是真的绝了念想了。

看赵学军没说话,谭良良连忙解释。

那年,舅舅的山林都卖了,换了钱后,家里就等着高苹果还钱。

谭良良的父亲是肺结核,虽然后来真的治好了,可是身体也完了。

高苹果一个人养着丈夫,养着五个孩子。

辛苦自然是不用表述。

两位舅舅商量了一下,决定给大姐贴钱。

正商量的当口,乡政府来了一个新书记。

这位新书记是位非常有理想的领导干部,所以,他一到当地,就大力挖掘各种尖子做宣传开展工作。

老高家的房子是新盖的。

有收音机,自行车。

还是第一批承包山林的农户。

所以老高家成了这位书记大力扶持的目标。

如何成为一个万元户,在八十年代初,总有它特殊的衡量方式。

这位书记带着当地的记者来到高家,把他家的新房子折价,他家的家具折价,把他家的山林折价。

又把高果林,高果园今年卖的树苗钱算进去。

就这样,一个集合了整个家庭资产的万元户诞生了。

高果林,高果园一下成了名人,高果林甚至成了那个县城的万元户代表。

几次披红挂彩进县里作报告,进市里作报告,最后,竟然去了省里,一下子成了农民联产承包的代表。

这兄弟俩念着准好的稿子,内心一片战战兢兢。

等一切虚华结束,兄弟俩回到老家,这位书记大笔一挥,强迫一般的,将很多没人承包的山头,都给了老高家。

现在,别说还钱,老高家把所有的钱买了树苗,果苗。

最后,家里穷了,没关系呢,这位热情的书记又带着他们去贷款,好吧,高橘子的钱没还了,家里现在还有几万块外债呢。

本身种果树,承包果林就是个周期很长的事情。

所以,到现在,别说高果园,高果林。

老高家任何人都不敢出现在高橘子的面前,这种关系的拉长,已经呈现越来越远的趋势。

中国有句古话,走亲戚,越走越亲。

这亲戚不走,那就远了去了。

赵学军微微叹息,只觉得这事儿透着一股子戏剧一般的玄妙。

味道很苦,很酸,有股子说不出来的滋味。

上辈子,他舅舅是办粉条加工厂发起来的。

那都是九十年代初期的事儿了。

这种包果园的事儿,赚大钱是一定的。

不过以这种方式富裕,倒是真的出乎赵学军的意料。

前辈子在书籍报纸里看过相关的故事,只是没想到,老高家又演了一遍!赵建国恢复工作后,没有回到江关县。

组织上安排他去了人大当副主任。

赵家冷了一段的门庭,又奇迹一般的热闹了起来。

消失的朋友,同事,都回来了。

一些见到赵建国就躲的很远的人,现在远远地见到立刻会迎上来,亲切的问候,对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表示异常气愤,以及愤慨。

他们例举了好多与那些势力作斗争的故事。

有人甚至声泪俱下的讲诉着。

最初,赵建国对这样的事儿,带着一股子好笑的态度去看,去听。

但是他架不住人多。

越来越多的人聚在他身边,都向他表达了一个意思,他前些日子,不是一个人战斗的,是很多人陪着他一起战斗的。

人大的工作,忙起来,忙死,闲起来,也闲死。

赵建国这天,在办公室写了一上午毛笔字,下班后,他坐着新配的专车来到妻子高橘子的金鑫市场。

他下了车,溜达一般的背着两只手的看着妻子的产业,越来越兴旺的金鑫市场,现在院子中间的空地都搭建了五大排露天的水泥板子的交易摊点。

哎,32、第三 十一章 ...妻子现在对世界,对城市,对改革,有她自己的看法,那种看法,犀利,睿智。

高橘子早就不知不觉的成长成一位女强人了。

现在,家里做主的,早也就不是赵建国。

当然,赵建国对谁做主,一点也没意见。

他只是带着小嫉妒,享受着高橘子对他的亲情。

他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高橘子都不会跟他走远,只要回头,他的媳妇就会踏踏实实的站在那里,支持着他。

推开刚装修好的办公室的大门,赵建国对几个坐在外面的员工点点头。

高橘子利落清脆的嗓音从里面传出来:是啊,总经理,这个月的报表给您送去了。

多塞(多谢)啊,还是您的领导有功,我们只是您旗下的螺丝钉吗,对对!!您说的太对了,金鑫市场这边一切正常!对!对对!嗯嗯,这个月要用一些钱做个广告牌子,大概三米乘四米五,恩,是的,要焊个大铁架子。

恩,我打了申请报告了……赵建国憋着乐,推开妻子的房间,反手关住门。

高橘子假模假样的放下电话,安好被拽开的电话线,冲着丈夫吐吐舌头。

3333、第三十 二章 ...闵顺妈回老家的时候,在农场那边,弄了一整只野山羊肉。

这会子,谁家里也没冰箱,天热了,也不好保存,闵顺妈就剁了一半,连着半幅羊骨头羊下水,半拉羊头送到赵学军家。

赶巧了,这几天干爹常誉从上海回来,这老爷子好像是从上海的二手市场整了几套好家居。

老爷子心情好,就诋毁说改霞姑姑手艺不好,这羊肉不是这么做的。

老爷子亲自动手,支了一口大锅在院子里,从早上起就开始鼓捣。

他先把骨头不加任何作料的下了锅,一直到炖出奶色,这才把调料逐渐逐渐的丢到锅里小火再熬。

等到老汤喂好,就下羊头下水一起卤。

晚上,他把炖好杂碎捞出来,将羊肉连着豆角,土豆,大粉皮配着老汤的闷在一起,又找了上好的东北大米,用蒸熟的法子做了。

赵家把宋市长一家请来,高橘子买了一些时令的香瓜葡萄,赵建国开了一瓶子汾酒。

赵学兵把电视搬到院子里,改霞姑姑切了一大搪瓷盘卤肉。

三家人就团团围住桌子,不喝酒的吃炖肉菜就大米,喝酒的就卤肉,如此,在夏日的灿烂星光下,有说有笑的吃了起来。

我就觉得住平房好,以前在娘家,我家还有个葡萄架子,夏天了,一家人团团圆儿坐了,一呆就是一晚上。

刘青灵拿着芭蕉扇给家里的两个小的扇着,宋长喜,宋长乐的眼睛盯着电视一动不动。

哎,这小院子,我也住出感情了,现在谁还有福气住砖头窑洞呢,前些时候我挺羡慕搬新家的,现在我也不羡慕了。

住楼的都累死了。

高橘子表示赞许。

宋辽阔抿着酒,笑了下:这里你们能住多久,住不了多久喽。

咋?高橘子眨巴下眼睛问宋辽阔:宋市长,是不是这里要改造了?改造?你那里得的消息,没这回事。

是政府要盖二号院,三号院。

这次,你家,我家,怕是要做邻居了。

我前天去书记那边看了设计图,都是独栋的小院子。

老赵这次可是吃的迟饭,可是这是好饭啊。

前段时间分了楼的,这次怕是要后悔死了。

小二楼啊,楼上楼下,前院后院,不小呢!你家建国的职称刚够分一栋的,这调回来,没坏处吧?高橘子听完,看下自己家的小院,小屋子,小煤池,核桃树,鸡棚子。

她撇下嘴:呦,那我得谢谢您,可我舍不得,这院子,都住了好些年了,今年老赵才安了土暖气。

家里冬天也要热乎了。

我不羡慕住楼的。

这话不错,你看我那园子,大门一关,四方的天儿,我想吃啥,吃啥,想干啥干啥。

要是你舍得,军军过去陪着我,那就更美了。

老常插话,继续拐带自己干儿子。

赵学军笑眯眯的,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肉放进干爹碟子里:我去不去没关系,您要是寂寞了,给我找个干妈呗。

老常在赵建国嫉妒的眼神里夹起肉丢嘴巴里,吧嗒俩下嘴儿:我都六十一了,再找个,我跟人家过个三五年。

这三五年能有什么滋味,还是不是互相不了解,每天吵着了解。

等到了解了,我也蹬腿了。

我死了没关系,我存点家底,还不都是你的,到时候你连一点都占不到。

儿子,你咋那么傻呢?!你看你妈多精。

你这傻根怕是老赵家的。

我呸!我家学军不稀罕啊,他要什么没有,你就跟你那满院子的破东西挤在一起,做原始人吧!高橘子讥讽他。

哎哎……咱是君子,君子不跟妇人斗嘴,我吃肉。

老常低头吃东西,赵学军闷头笑。

老常,我听市委外事办的跟我说,你家海外亲戚不少,也一直要求接你过去赡养。

无论如何,那边物质条件还是优越的,你一个人也不是个事儿。

宋市长拉家常一般的问到。

谁说我一个人了,我儿子在这呢。

他们……哎,往世不可追也,不提也罢,亲情,亲情是个大学问啊。

不说了,咱说赵建国,这老东西,最近把自己藏得可深了,越来越不招人喜欢。

常誉唏嘘了几句,把话题引到赵建国身上。

赵建国根本不应战,他大口吃香瓜,看电视。

赵学军借着院子里的院灯,给王希写信:王希你好:夏天到了,南方的天气一定很热吧。

你在山西长大,一定受不了那里的天气。

不过要多多忍耐。

前天,我妈给你妈打电话了。

阿姨身体很好,在单位也很好。

王瑞这次考试,又拿了第一,也懂事了。

我想下次你看到他一定长高了不少。

大哥从军校来信了,叫我妈给寄十条纯棉裤衩,我妈说他是吃裤衩的。

你都不知道,大哥现在可能装呢,每次来信还分两封,给我爸写的那些内容全是政治啊,什么思想啊。

我觉得,大概咱们一起去捉鱼的时代,再也回不来了。

你记得咱们小时候玩的那个白杨树林吗,刚才家里来的宋叔叔说那里要盖政府的二号院,三号院。

等你再来的时候,我们怕是要搬新家了。

到时候,我求爸给你留一间,你跟王瑞回来了,就家里住。

王希,你在那边都好吗,虽然你每次都说好,可是我不信。

就像我,每天也总有不好的事情干扰着我,难道你就没有嘛?告诉我好不好。

这几天,电视上有很多你们那边的新闻,看样子你们南方的时代要来临了。

我要是长大了,我就去你们那里,创业啊,办工厂啊,我觉得吧,只要脚踏实地,踏踏实实的,总会有所收获的,真的,虽然现在下海的人很多,可是干爹说,天时,地利,人和。

现在占有先机的地方,正是在你们那边。

所以啊,你要多多看些书籍,学些外语。

真的,我觉得那些是有用处的。

前几天,远方城市来了一位远亲,据说是我太爷爷的兄弟的大儿子的儿子。

这种亲戚关系令我混乱。

自从爸爸恢复了工作,各种亲戚来袭。

这位老家的堂叔很有趣,据说是在你们广州有些办法。

他这次来,是准备把百万吨钢材卖给老区,我爸爸当时就吓破胆,好酒好菜的招待了三天,好言好语的又把这位有百万吨钢材的堂叔送走了。

现在周围很乱,很多人在做梦,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对世界能产生出这等奇妙的想法,我妈说,买卖,买卖,你得有个现成的货物,才能买,才能卖吧?什么都没见,就相信可以发大财,赚大钱?干爹说,快速的发展,总是会带来一些奇妙的现象,那位堂叔也许就是被这样的现象卷进去了。

我觉得,这样不好,非常不喜欢……宋长安看着赵学军,拿着钢笔在那里很认真的写着什么,就蹦过去,坐到一边的凳子上厚着脸皮看。

老赵家的人,都写了一笔相当漂亮的字儿,光看文字,那字儿俊的就招惹人稀罕。

给谁写信呢?宋长安问。

赵学军捂起信,白了宋长安一眼:嗯……你管我。

我不管,我就是问问,吃香瓜吗,我给你拿。

说完,宋长安站起来。

你可别,我不欺负残疾人,我去拿。

赵学军把信叠成一个纸鹤放进信封,将信封糊好后,站起来,取了两片香瓜递给宋长安一块。

开了,开了。

一直很淡定的常誉,突然搬着凳子跟小朋友们扎堆在一起。

这几天,干爹天天追着看西游记。

只要西游记音乐一开,他就死也要站在最前沿。

高橘子捅了赵学军一把,对他耳语:学军,我看你干爹不对劲,他眼镜度数是不是不合适了,明儿你带他去眼镜店看看,他那副破眼镜都带了多少年了。

赵学军点点头,进了屋给自己干爹泡了一杯浓茶端出去。

干爹端着茶杯,又炫耀一般的看自己爸爸。

赵学军赶忙给自己爸爸也来一杯,不然一会人走了,他得给哀怨死。

嫂子,门口有人找。

改霞姑姑一脸古怪表情的进院子:好像是你们老家的人,报丧的。

高橘子一个哆嗦,半拉香瓜掉到了地上。

一家人急忙慌的来到后院门口外,一位穿着一身白的女孩子,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的看着这家的屋门发愣。

她见高橘子出来,咬咬嘴唇:二姨,我妈死了,姥姥叫我来喊你。

高橘子愣了一下:月?你这是?给谁戴孝?谁?月月你说谁?你可别骗我!谭月月正是高橘子的大姐,高苹果的大女儿,现在在市二中上高中。

我妈死了。

说这话的时候,谭月月的声音一点起伏都不带,好像有些不相信这事发生了,这是做梦。

怎么死的?你妈今年才……四十四岁吧。

怎么就死了?高橘子的声音有些裂,破了音儿。

谭月月摇晃了一下,吸吸鼻子:我妈给砖厂拉砖头,做砖胚的时候,突然吐血了,拉到医院,医院……医院说迟了……穿孔了……补不住了……高苹果是累死的,活活累死的。

一个得了肺结核的丈夫,五个孩子,两个在城里念书,两个在镇上念书,最小的十岁也在念书。

全家大小,一家重担都在这个女人身上。

高橘子这几年最恨的是自己姐姐。

她发过誓,这辈子,就是死了,她也不原谅她。

现在,高苹果死了,才四十四岁,累死的。

坐在丈夫的车上,高橘子的表情是僵直的,她想起好多的事情。

很小的时候她胆小,上茅房特害怕,每次都拉上大姐。

那时候家里的茅房在墙外,每次去了,她们都能听到狼叫。

那狼啊,叫啊叫的,有一天终于来了。

那天,大姐就站在茅房门口,看着那大狼绿着眼睛就过来了,她也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喊了一句打狼!两手一伸,硬生生的就把茅房的大青石头墙推到了。

小狗妞,坐炕上,想啥呢?嫁人呢?抬轿子,带盖子,红衣裳,绿袄子。

狗妞子,嫁新郎。

新郎不要,说妞脚大。

妞哭了,狼吃了……那满山坡子上的野花花啊!!姐三带着弟弟们遍地的跑啊,野啊,大姐背着小妹,自己领着两个弟弟,唱着小狗妞。

对了……任谁……也不会唱小狗妞,那个歌儿,是大姐编的吧?好像就是呢,是大姐编的,大姐可聪明了。

高橘子的眼泪,唰啦啦的掉落了,她看着外面越来越熟悉的路,仿佛又看到了相亲那天,她穿着短了半截子的袄子,战战兢兢的站在村口不敢走,她大姐走了十多里地,抱着一个包袱,见了她就打开,在村口给她穿上了。

那是大姐最漂亮的袄子了,红底的,黄花花袄。

大姐嫁人就穿着那件衣裳,见到她的都说俊死了。

俺橘子,命是最好的,要嫁就要嫁个解放军,以后啊,吃皇粮,大姐就靠橘子了。

享福呢!大姐甜甜笑着。

笑完又摸着她的大辫子,一下一下的:俺橘子啊,长大了。

要嫁人了……后来,嫁了……好多年过去了,大姐也变了,那一头黑黝黝的头发,四十来岁花白花白的,她跪在医院后面说 :军军是个小孩,没了……就没了,呵……我家男人要顶梁的,俺有五个娃,老五,你可怜姐,这钱给姐成不,你回去,跟他们说钱送到了成不。

你姐夫也要吃药,也要救命,你可怜,可怜姐姐成不?姐给你磕头,替你可怜的外甥,外甥女磕头……我不敢求橘子原谅我,我来世给她做老母鸡,下蛋赔……俺男人,等着救命呢……啊,果林哎……什么就叫没了就没了,当时,她是恨死大姐了吧。

觉得世界上怎么就能有这么狠得姐姐呢,她可是她的亲姐姐啊。

怎么就敢说那样的话呢?你男人的命是命,俺娃儿的命就不是了?高橘子跟赵建国,带着赵学兵,赵学军在半夜进了村,远远地就听到唢呐响,他们走过去,一进那用玉米杆子围起来的寒酸院子,就看到一个棺材,大大的立在院子当中。

高橘子的娘的哭声从里面呜咽的传出来:苹果啊……苹果啊,你舒服了吧,你妥妥当当的舒服了吧。

你再也不用干活了,你再也不用拉砖头了我的苹果啊!老谭家,天杀的缺德了吧!就没叫老天爷收了你们,怎么就收了我的苹果了!哎呦,我的苹果啊,你嫁进来一天好日子没过啊。

都怪娘,你娘眼睛瞎了,我这老眼就是一对黑窟窿,这么就把我鲜亮亮的苹果给填了黑坑了呦,哎呦,疼的我,疼的我,疼死我了啊,我的苹果啊……头前那会,说你不会生,七八年你都回不了家,他们欺负你,你不告诉娘啊!苹果啊,你咋嫩老实呢……我就说,我就说,有了娃就好了,有了娃,有了娃累死你了,我的苹果啊!你才四十四岁啊,我的苹果啊……啊……你没吃过一口鸡蛋糕,没穿过一件的确良。

我可怜的苹果啊……高橘子不敢进去,站在门口呆愣。

这村里的老支书,看到赵建国,也知道赵建国是谁,就连忙的跑过来:赵主任,你们来了,哎,可怜的,可怜的,村里给了救济粮,给了救济钱。

可加不住她家埋汰钱的人多……苹果要强,非要娃们都念书,她汉子躺在床上七年了么,什么都干不了么……赵建国半抱着,硬拖着走不动的高橘子进了院子,高橘子的妈看到女儿,突然不哭了,只是呆呆的坐着,她愣愣的盯了会,颤抖抖的指指棺材:你姐……你姐没了,橘子啊,苹果没了……就在这里面呢,你叫叫她,她欠你的,你叫兴许她就出来了,啊!你叫!啊!!!!高橘子突然一把推开赵建国,走到棺材面前死命捶:高苹果!你出来!出来!棺材里的人,睡得香香的,就是不理她。

你还欠我钱没还呢,你别想躲起来!高橘子对着棺材喊着:你怎么就敢躲了33、第三十 二章 ...清净呢……啊……大姐啊!啊……高苹果,你没还钱,你就敢走了,我欠了你的啦,你娃儿欠你的了?啊,大的大,小的小,大姐……你不要丢下我!!!!赵学军站在门口,看着自己妈哭的歇斯底里的,他眼泪也随着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多奇怪,上辈子,大姨没死。

那晚,高橘子坐在烧纸盆前一把,一把的烧着纸钱,她买了二百块钱的烧纸,给她大姐糊了纸扎,大高楼,金山,银山,成对的童男童女。

她一边烧,一边掉着泪嘴巴里嘀嘀咕咕的唱着:小狗妞,坐炕上……啊……想啥呢?嫁人呢?!抬轿子,带盖子,红衣裳,绿袄子。

狗妞子,嫁新郎。

新郎不要,说妞脚大。

妞哭了,狼吃了……大姐……俺不要钱了,你回来吧!3434、第三 十三章 ...高苹果的尸体在家里停放了十五天,办十五天丧事这是一件极其令人感觉劳累的事情。

从最初的极度悲哀,到最后因为那些繁琐的仪式,弄得人哭笑不得,想不起哀愁。

在第四天头上,高橘子就离开了谭家,临走的时候,高橘子只对谭家人说;下葬了,再来喊我。

高家的长辈呆了两天,他们也下意识的躲着高橘子,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要躲。

丧事办得实在烦乱,一会这个钱,一会那个钱,一会香不够了,一会烧纸没人剪了……邻居哭完,妯娌哭,妯娌哭完,同乡的姐妹哭,那些七姑子八大婶在高苹果的灵前哭完自己的哀愁后,就坐在一起给躺在床上的苹果男人谭小康出主意:绝对不能放过砖厂,苹果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那边人都不见一个,人是累死在砖厂,这必须要给个说法。

叫他们赔偿,少了五千那可不能干。

谭小康早就被疾病压碎脊梁,他也早就想好了。

苹果丧事办完了,他也买包耗子药也跟去了吧,免得连累娃们。

这乡下地方,你成了家,父母也就觉得,这人生大事帮你办完了,以后就是你们自己的事儿了。

谭家的家族不小,这一村都姓谭,可就是因为亲戚多了,太扎堆了,这就反倒不亲厚了。

高苹果从少女熬到现在,干的事情,是周围女人都在做的。

大家只觉得她运气不好,摊上了一个无法为他分担的丈夫。

可谁家不这样?这几天谭小康一直跟人说:早死早托生,苹果享福去了。

那些人商量好之后,在第十五天头上,一大家族子人抬着高苹果的棺材,浩浩荡荡的出了村,去了镇上的砖厂。

唐月月,谭良良他们姐弟五个,披麻戴孝扶灵哀哭,那一路纸钱飞舞开道,唢呐凄凄凉凉的在后面吹吹打打。

转眼,他们就抬着棺材堵到了砖厂门口。

往那一堵,大概就是说你买卖也别做了,今天不说出个理来,大家都别想好过。

这家砖厂的老板,是个有钱的户口,不但承包砖厂,家里还有个酱油厂、当初高苹果来他家做零工那是走了门子的。

对方见她是女人,人家也不愿意用,后来架不住高苹果每天哀求,还求了本村的长辈。

他这才答应的。

可一个女人,管大管小,干了地里的,干了家里的,还要去砖厂忙到夜里十一点,男人都受不了。

谁也不想高苹果死,可是她偏偏就没了,还死在自己的厂子里。

砖厂老板出了车钱,抢救钱,医疗费。

觉得这就够了,所以高苹果的丧事他就没去。

他暗暗发誓,婆娘以后是不能用了。

乡民抬着棺材将那里的大门堵了。

没过多久之后,这两个村子的人便吵了起来,各说各的理,说到最后谭家人说要五千,不然不埋人。

砖厂老板那边最多给五百,因为高苹果的病是长年累月累积起来的,他们也无辜。

谭家人自然是不答应,七嘴八舌的,最后一气之下,条件上涨了。

高苹果的五个孩子必须由砖厂出一部分抚养费到成年。

砖厂老板必须拿出一万元赔偿金。

高苹果的丧葬费用必须砖厂出等等之类,书面写上章程的有十多条。

砖厂老板急了,张嘴就是一句:就五百,要就拿着,不要滚蛋!顿时,谭家人爆炸了,这种对一个宗族的鄙视,自古就是最最无法忍受的。

于是一场难以预料的大械斗发生了。

这场械斗整整进行了三个小时,谭家这边三重伤,轻伤无数。

事发地点在砖厂老板本村,人家人多,村口大喇叭一招呼,一个村子的人出来打你,能赢吗?后来,惊了公,公安来了抓了不少人,于是,事儿就不是高苹果死那么简单了。

这已经升级到两个村子面子的事情了。

赵建国是当天下午知道这事儿,有领导甚至请他以亲戚的名义在中间调和。

赵建国去了,也很恳切的劝阻了,奈何,这事儿牵连过大,两村无论是村长,村支书都做不了主。

于是,高苹果的那口棺材被可怜兮兮的从砖厂又运到了乡政府。

大热天的,这一路埋汰的,那棺木周围臭的有时候谭小康都不敢近前。

赵家人被这件事戏剧化的演变,冲淡了悲哀,高橘子倒是很想悲哀,可谁给她机会呢。

高苹果的娘家亲族都被请出了村子,谭家人说了,这事娘家就别乱干涉了。

他们给高苹果做主做定了!而且,现在谭小康都没办法做主,这是一个村子的脸面事儿,不是谁家的事儿那么简单。

赵家人回到万林市一直在等消息,等来等去,却等到了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结果。

高苹果的棺材被放到对方村口的大队院子里,谭家人浩浩荡荡的找了瓦匠在对方大队院里修了个地面砖屋,直接在那里停了灵。

而高橘子的姐夫就像找到了人生希望一般,他奇迹一般的站起来了,他顶着病弱的身躯,每天披麻戴孝,带着五个孩子,乡政府,县政府,市政府的开始走上了打官司的道路。

县里,乡里几次调整,砖厂那边就是不松口,因为打伤人他们村有好几位乡民现在还在局子里关着呢。

高橘子几次托人去姐夫家说:你打官司是你的事儿,别连累孩子,现在孩子们的学杂费,生活费政府不都说照顾吗,亲戚们也能凑一些。

要孩子们先念着书,你打你的官司,这不两不耽误吗?可谭小康不依,觉得这事不能这么了了,他一个人去闹没人同情,必须一家大小都去闹。

这说也说了,劝也劝了,一来二去的,三月过去了。

这件事从最初谁听到高苹果的命运都会流同情泪,到所有人都把它当成了一件茶余饭后的笑料。

谭家人歇了,高家人也歇了。

只是高苹果的遗体,因为不知得罪了谁的面子,一时半会的怕是无法入土为安了。

这几个月,高橘子絮絮叨叨的见人就跟人说自己的大姐,说自己大姐有多么可怜。

最初的时候,大家都劝,可是架不住她一天说好几十遍。

她没完没了的回忆,没完没了的想着大姐的好,她劝自己悲哀,每天努力着寻找着一些记忆……想起来就哭一鼻子,想起来就哭一鼻子。

有时候赵学军觉得自己妈挺完美的,假如不是她这个唠叨性子,她可以做女神。

可是她天性如此,就是喜欢拉着别人当泔水缸。

一遍一遍的没完没了的吐苦水。

于是,奶奶带着改霞姑姑回老家避风头了,赵学兵去了同学家住。

赵学军每天晚上陪老妈一会,最后也受不了,寻了理由说今儿起干爹家住一段……赵建国从单位回来,一进门就看到高橘子在电话里骂谁,骂完还恨恨的扣了电话,站在那里喘粗气。

赵建国不敢吭气,直接去了厨房……这婆娘这几月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炸。

我就奇怪了,这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爹,孩子不叫上学,每天陪他去乡政府门口喊冤。

大姐夫这个人以前不这样啊?高橘子愤恨的打开水龙头,接了一水舀子冷水灌到嘴里。

这样可不对,要牵连三代的。

赵建国皱眉。

恩,我娘去闹了,果林他们跑去给娃们做了主,不叫娃们念书就带着高家营的人,去抄他家。

高橘子坐在小凳子上,拿着一根黄瓜一边咔嚓,咔嚓的咬。

你娘家的事儿,你少参合。

我知道,我刚才不是骂他们吗,大姐病那会,娘家离那么近,谁跟我说了?大姐那么难,谁帮了?现在叫我去闹,我疯了,老娘不去。

谁也别想指挥我,我还想指挥指挥谁呢。

橘子。

赵建国给自己炒了个西红柿鸡蛋,闷了米,给老婆端了一碗后,拖着小板凳坐到她面前,看样子是准备跟这段时间有些失控的妻子谈谈了。

啊?高橘子呆愣了下,抬眼看到丈夫一脸不悦。

橘子,这几天,我跑了娃娃们的学校,学杂费什么的都全免了。

每月政府也按照规定给一些补助。

你姐夫那人,你也看到了,他就是给自己想找个事儿做,这样的人,大概是很多年没被人注意了。

他就很享受这样的生活。

这事儿,我的意思是,娃们到城里了呢,你闲了就支学兵他们送点东西……哎……哎,赵建国,老高家人没死绝呢,你操哪门子心哎。

我还想管呢,我就缺个姑娘。

月月多端正啊。

人家不来,人家说死也死一家里。

哎……大姐夫再不好,那也是娃们心上的依靠,娘没了,就要靠着爹。

果林他们说了,去谈了,以后大姐夫一个人去闹。

孩子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建国啊,我觉得可奇怪了,你说谭小康这人,那也读过几本书。

怎么就能想出这样的馊主意呢……你说这人吃五谷杂粮的,还真是啥样人都有……妈,我回来了…… 回来拿衣服。

站在门口听了一会的赵学军,见老妈又准备开始唠叨,连忙进屋救自己爹。

赵建国一脸感激快速扒拉完饭,寻了个由头闪了。

学军,你干爹的眼镜子你帮他配了吗?高橘子帮儿子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问。

配了,他自己管不好自己,每天趴在电视上看西游记,就快把脑袋扎进去了。

赵学军也气的不成。

得,我不说了,这段时间我唠叨,你们都烦我。

高橘子嘟囔着。

妈,我知道你难过,可是,你看,金鑫那边你也不好好管,我看到好多人把蜂窝煤烧完的灰丢市场门口……赵学军话音未落,高橘子蹦了起来:啥?反了他们了,我这才几天不去?不成,不能这样……赵学军无奈的摇头,提了包袱跟在屋里换衣服的高橘子打了个招呼便慢悠悠的出了门。

这几天,赵学军也在想。

是什么事情促使大姨家变成了这个样子。

穷?穷只是一方面吧?制度转换下的不适应?也不对!他想了很多,想到现在的承包责任制,想到了改革三十年,想到了很多很多的问题,天下大势,以民为本,这民富了,整体素质也需要淬炼吧?呸!呸!这个关自己一届小民什么事情,他连自己家都管不好。

赵学军想了一路,到了干爹家小院子的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住脚步,向身后看着。

怎么感觉有人跟着他呢?他又走了几步,果断停下回身大声问哪里:谁?谁在那?那边停顿了下,有个人……慢悠悠的晃出电线杆,他对着赵学军笑笑,那一口有些歪了的牙,还是老样子。

他长高了,也瘦了。

这才多久没见,他竟然高出自己一个头,有一米九还多吧?他从哪里来?怎么一脸的风尘,多久没洗脸了?怎么这么瘦!风大点,他就得跟着风走吧?他这一头披肩发是怎么回事?还打着缕子。

他这件衣服,穿了多久了?怎么可以脏成这样?他的裤子是偷来的吧,这么短?再短可以做裤衩了。

他脚上这双开了口的皮鞋,到底是在那个垃圾堆翻出来的?谁欺负他了?他怎么一脸茫然。

他在笑,怎么感觉在哭?他跟二哥一样大吧?怎么感觉就像一片土地,满目苍夷。

就像被岁月带走了真魂,只留躯壳……王……希赵学军手里的包掉落在了地上。

那正是王希,他从少管所出来,不敢回家,只提着行李,蹲在家门口附近的旮旯里呆了一天一夜。

他看着长大了的王瑞骑着车子卖菜,上学放学,打扫院子,看着家里他走时没盖完的房子都盖完了。

就为翻盖这套房子,爸爸所有的抚恤金都完了。

妈妈想的很大,想把他们结婚的屋子都准备出来。

结果钱花完南屋最后顶都没上,有一边屋子连窗框都没有。

家里一切都好,母亲骑着二八大弯梁,表情很轻松的跟邻居打招呼。

好像没有他也是一切正常的,离开他也是可以的。

南方的变化一天一个样子,进去的时候,他看到路边有好多好多的荒地。

等他出来,那里已经有了成片的厂房,天南地北的人来了,在街边拥挤着上车,进厂,赚钱。

这个原本是小镇的乡下地方,竟然有了派出所,娱乐场这样的地儿。

无数靠着街边的民房,都把临街的屋子变成饭馆,变成商店赚家门口的钱。

王希看到,他家新盖的临街房子,都开了一家茶社。

而自己妈妈竟然提着水壶,笑眯眯的跟客人说话,添水。

这是自己的家吗?它那么的陌生,就像不该有自己这个人……这才多久?世界竟然就不需要他了。

对现实迷茫的王希,来到镇邮局给母亲写了一封长信,说自己想到处走走,找一下以后要走的道路。

就这样,王希开始流浪,他去了很多地方,一路步行,一路打听,一路看着,一路观察着,他受了很多罪,当然在社会这个大学校里,他懂得了很多。

这一路王希并不是没有目标的,很奇怪,他就是一路从广州往山西走的,进入山西之后,他又目的明确的往万林市走,一进市他又毫不犹豫的往赵家走,到了赵家门口,很奇怪,他不想进去,他只想见赵学军。

后来,他看到赵学军出来,便一路跟到了这里……赵学军看着像叫花子一样的王希,觉得鼻子酸酸的。

他呆愣了一会儿,弯腰捡起自己的包包,又过去提了王希的包说:走了很远吧?嗯。

王希跟着他,向里走。

你说,你伪装的这么好,我怎么就认出你来了呢?不知道。

干爹这里能洗澡,你先收拾下,我去给你买点肉……哦,再给你炖条鱼。

嗯……王希突然很困,想睡个三天……不,最少一个月……3535、第 三十四 ...芝麻糖类……灌馅麻糖……玫瑰馅的大麻糖……豆腐……哦啊……豆腐……绿豆仁(芽)……王希睁开眼睛,从被窝里伸出手臂垫到枕头上,又闭起了眼睛。

听着墙外熟悉的吆喝声,他知道,回家了。

这不是以前的家,可是,这是家。

他可以想睡到几点,就几点,想呆到什么时候就呆到什么时候。

他闻着空气里万林市特有的熟悉的味道,甚至幻想,也许一会老爸会推开门,进屋对他说:哎,臭小子,还知道回来呢,受罪了,受罪了……爸爸去给你买桔子罐头。

他又很快失笑,老爸要是在,那里会买什么桔子罐头,早拿着棍子,追着他满街揍了。

可是,即使挨揍那也很好啊。

院子里很安静,象棋子落木棋盘的声音随着思考的长度,清脆的落下。

没人说话,有人在等待着他醒来。

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躺着,赖着,一直赖到膀胱被憋的受不了了,这才从床铺上坐起。

他掀开一床万林绸子面的锦被。

没错,就是锦被。

常誉跟赵学军都是那种活在过去的人,他们住的小院子,屋子是仿古旧式的屋子,栏杆是仿古旧式的栏杆。

这家里的家具,睡的罗汉床,盖的被子,铺的褥子,墙上挂的小挂件,大幅的挂画。

全都是过去的东西。

如若不是知道底细,猛地进来,会恍惚半天,这里整个时代都是停顿在过去的。

有时候,那院子里那方形的天空下,漏进来的阳光都像是故去的时光。

下了床,王希看着脚踏上那双手黑灯芯绒面的布鞋。

不用问,改霞姑姑的手艺。

这种鞋家里每个人都有好些双。

以前白给他穿,他死也不要,改霞姑姑就给他放着。

哎,还留着呢。

一堆买好的衣物放在床那边的平椅子上,堆了很高。

裤衩,背心,二股筋的,圆领的。

衣服是整整齐齐的放了几叠,都是新买的。

对着放衣服椅子的高脚古式柜子大开着。

大概是叫王希自己整理的意思。

他自己整理,下次也好一找就找到了。

王希伸出手,摸摸自己被剃光的头,再看看自己身上。

现在自己干净的就像一只白皮猪一般,昨天,不!也许是前天,他用了一大锅炉的水,才洗干净自己,赵学军拿着干毛巾帮他一直搓,一直搓,一只搓到皮肤发红,舒服的就要睡去。

那些头发实在梳不开了,没办法,赵学军借了推子,帮他理了一个大光头。

穿好衣服,塔拉着鞋子(鞋小了),王希走出里间,绕过一个仿古镶贝壳画的屏风,来到外间,这外间是赵学军的小书房。

这里算不得干净,什么东西都是随意丢的,书籍,魔方,按摩锤子,半袖衬衣挂在帽瓶上。

桌子上放着一盘子大黄杏,那杏子黄生生一个有小娃拳头大小,有几个杏子滚在白瓷盘子外,衬的那张暗红色的老方桌子俏皮却雅致。

王希推开雕刻着荷花木门,看看院子里坐在院子当中低头下象棋的那两位长辈。

他们没看他,依旧专心致志的看棋子儿。

王希也没上前打招呼,他去了厕所,尿了一泡长尿,洗洗手之后,直接去了厨房。

厨房的火没有掩,闷热热的。

他走到蒸笼边打开蒸笼,一大碗一直保持热度的大烩菜边上放着四个开花大馒头。

端起烩菜,用筷子串起馒头,王希来到院子里,坐到棋盘边的小板凳上,开始大快朵颐。

老常摸了一会棋子儿,顺手把那枚卒子丢到一边,站起来进厨房给王希又端了一碗小米米汤出来,放到他身边:喝着个,去火。

我给你妈打了电话。

赵建国拿出一个原本装点心的铁皮盒子开始收棋子儿。

哦。

王希继续吃。

你提前出来,我们都不知道,你也不通知一下。

老常的声音略微有些起伏,很快又按住了。

走来的?赵建国问。

嗯。

王希端起米汤咕咚,咕咚的几口就喝完,喝完端着空碗又去厨房盛了一碗出来,他睡了两天,没什么胃口。

倒是这新下的新小米,实在是清香润心,他一连喝了四碗。

舒服的毛孔都张开了。

你傻啊,到那里找个地方,发个电报,我们就立刻汇钱了。

社会主义国家,能不给你救济。

你就这么走了两个月从广州走回来的?哎,我说你,我说你……算了,你姨,给你炖肉了,晚上我给你送来。

哎,住着吧,学军说,你跟他一个屋,我也就不给你收拾了。

以后那边归你,以后都归你……钱我放你衬衣下面了,你要想买什么自己置办,东屋什么都有,你自己去挑家具。

被子,褥子什么的,叫你改霞姑姑给你做。

老常指指东屋的二楼,说完,站起来,进了里间。

没一会,收音机里的评书声传到了院子里。

叔。

王希收了碗,叫住要推车离开的赵建国:军军呢?郊区小李砖厂呢!就在以前的市建筑公司东边。

你常伯在郊外买了新地方,要躲到山里住,这不……好好的新砖不要,城里不住!神经的他,非要烧旧式砖头,军军在那边看着呢。

骚毛的他,这不是,有钱吗……骚毛的他们……万林市都搁不下了……定了好多青砖青瓦么,这一家人都是越来越古怪,好好的城里不住,非要住郊区。

好好的楼房不住,非要盖庙住……我以后见自己儿子,是不是直接在家烧香就能招来……骚毛的他们俩……赵建国骑着车子走了,这几天他没去单位。

这家里这大大小小的事情,烦得很,他索性不去单位家里呆着了。

回家的路上,赵建国故意绕了一圈,去了已经通车的万林到江关的公路边上,他点燃两支烟,一支插地上给王路,一支他自己慢慢吸了。

娃回来了,长高了,有心事了。

么事,王路,你娃精着呢,么事,走了俩月都么丢……哎,儿大了,都大啦。

学文那家伙,一直不想回来……一直说有事……算了……孩子这个玩意,你放出去了还想收回来?你就别担心了,我跟老常看着呢,不会丢……他唠叨着,不由老泪长流。

王希收拾好自己,骑了家里的车子出门,绕着很熟悉的自小长大的城市,他去了郊区的小李砖厂。

小李砖厂这边,接了大单子,博物馆的老常订了好多青砖,青瓦,还有雕花砖,雕花墙。

师傅是从南方请来的老手艺师傅,所以,这段时间这边来了好多乡下的砖厂师傅也在学艺。

赵学军坐在离砖窑不远的土坡上,看着那边的孔洞,看着那些工人说笑着,推着独轮车,把胚子一车一车的推进砖窑里去。

他这样脑袋乱蒙蒙的做了一上午了,这两天,他看着王希在梦里哭了好多次,哄都哄不住。

王希放好车子,坐在赵学军身边。

看着远处,今儿的天是一片片晴,一片片清,蓝汪汪的在顶上盖着。

他们看着远处城市的曲线,听着狗儿在附近村落吠鸣。

凝神远望,最后的溪流那边,孩子们在捞青蛙卵,捉蜻蜓,逮蝴蝶。

山那头,老爷山一片绿色,那高高的炎帝铜像,在几十里外的高处也能看到。

赵学军没有理王希,他坐在草地上拿着几根狗尾巴草,手编些动物摆在一边站队。

王希看了一会远处,仰头倒在草地上:我去了好多地方,都没这里好。

你都看到什么了?赵学军把编好的兔子放在一边。

好多人,他们干活,玩,会朋友,上班。

到了晚上,他们骑自行车回家。

王希回答。

你想回来?赵学军问。

不,我住住,住够了,我就出去,然后我死我再回来,我想埋到这边。

以后坟地可涨价,你要想躺的地方大一点,最好早些买坟地,能省不少钱。

所以你跟常伯就早早的买了地方了?恩,城市早晚改建,我们现在住的地儿,早晚被人买了去。

干爹不喜欢人多,我就说,去老爷山下吧,那边好多空地,对了,我们买的那地儿,是咱们以前抓鱼那条小溪的源头。

半山上呢,站在高坡坡可以看着这个城市一天,一天的长大,变化……就像你……王希头疼了,觉得赵学军越来越活的像个小老头,他的语气极像常誉,眼神也像,带着一丝对生活的审视,对世界的观察。

他坐起来,打量他的侧面。

少年赵学军凝视城市远方的侧面很漂亮,王希不会写大段的词儿去形容。

他就觉得,他头发很黑,鼻子直直的,眼睛里那个黑色,能把整个世界都关进去。

特深沉,特骚毛。

这……这要烧到什么时候呢?王希有些尴尬,只好说那些青砖。

要很久,铺地板的是铺地板的砖,花墙是花墙的砖,院墙,是院墙的砖,还有金鱼池的砖头。

还有瓦,每一个地方用的都不一样,干爹看着古代建筑图想的,我觉得也挺有意思的……你想想,以后我们搬过去,有没一股子,万林老爷山,城东十里,陂陁蔓延,涧谷深密,中有浮图精舍,西曰漳河,东曰炎居。

依山临壑,隐蔽松枥,萧然绝俗,车马之迹不至……住在那样的地儿,多舒坦。

(注)哎,哎……军军,你说什么呢!王希一片气闷,站起来,伸出手使劲拍赵学军的脑袋顶。

一巴掌扒拉开王希的手,丢开那只刚编好的小狗,赵学军站起来,死死盯着王希,一直盯到王希有些毛骨悚然问:干嘛呀?别这样看我。

赵学军咬咬牙:我想打你,怎么办?王希无所谓的笑笑:那你打吧。

我够不到!赵学军一脸愤然!他今年没长个。

垫块砖。

王希乐颠颠的建议,他没觉得赵学军会打他。

赵学军真的扭头跑下坡,不一会,他端来一块大墙砖,丢到地上站了上去后,死死的盯着王希。

王希走到他面前,认命的闭住眼,不反抗也不动,看上去,挺可怜的。

一个大巴掌,夹杂着风声,呼的一下,热辣辣的盖到了王希的脸上。

啪!王希愣了,捂着脸,退了一步,指着赵学军有些恼羞成怒:靠!真打!废话,你以为呢……赵学军怒了。

王希郁闷的要死,捂着脸转身要走。

等下!王希背对着他停下脚步。

你过来,我还没打完呢。

赵学军下了砖,举举手试着打了两下,觉得下面打这个力度方向很不方便,大概是不疼,他郁闷的翻身又上了砖。

对他勾勾手:过来。

王希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到他面前,站好语气里带着一丝哀求:就一下啊,就一下啊,我跟你说一下,一下……行!赵学军点点头。

王希本来睁着眼盯着,可他看到,赵学军使劲抡起胳膊大臂带动小臂画圈,他又闭上了。

一直蜻蜓飞过草地,几声很响的,连续快速的巴掌声,将蜻蜓惊得画个半圆,高高飞走。

干!说话不算数!王希恼了,他推了赵学军一下,赵学军一屁股坐到地上,又立刻蹦起来对着他的脸就是一顿挠,一边挠一边骂。

本事大的你,混大油呢么,敢走私了,你怎么就没给武警就地击毙呢……你没看到你妈那样,都快死了,死了!你妈都不想活了!你真本事了,敢去走私……王希不动了,慢慢站直了给赵学军打。

赵学军那整整憋了快两年气,捂在心里都流了脓,今儿不打他一顿,会把自己憋死。

这亏绝对不能吃。

我告诉过你,你要好好活着,你看你的熊样,打个电话求人那么难吗?宁愿蹲大狱,你也不求人,多伟大,多清高,是不是我要赋诗一首赞美你?!啊?!不用,你写了我也听不懂。

晚上,常誉烧了一桌子菜,搬了桌子到院子里。

赵建国带着王希在自己家给广州的苏珍去了电话,这才带他回来,这一路,赵建国都愤怒的不成。

王希在电话里对妈妈说,他不想上学了,上了也学不进去。

这二年,王希算是正式进入了社会,他学着像一个大人一般的去思考,他不是不想享受少年的生活,然后再回归学校。

谁都可以回去,他不行。

他要为自己,为家里,好好打算打算。

别人再好,那是别人家,即便是赵叔叔,常伯伯愿意当亲生儿子管他一辈子,但是,他不可以,他爸王路不许。

高橘子跟赵学兵看着鼻青脸肿的王希,一脸迷惑不解?王希回头怒视赵学军。

赵学军很坦然的扭身进了厨房。

军军打得?高橘子惊讶极了。

这几年赵学军老实着呢,很少发威,他替他二哥打架的事儿,全家一直觉得那是梦,假的。

老常放下酒瓶,小跑着过来,伸出手抬着王希的下巴上下看:能吃饭吗?喝汤吧。

王希摇头:能吃。

老常点点头,转身去倒酒,一边倒一边小声嘀咕:该打,打得好。

橘子摸着王希的头,想起自己姐姐家那几个,又哭了一顿。

赵建国劝了几句,见没用,也就不理她了。

吃鸡腿。

赵学兵夹了一只鸡腿到王希碗里后死死盯着他。

王希冲他笑笑:你看我做什么?没啥,你吃。

赵学兵挺想表示下自己内心世界的某种情感,可是他这人在外面那是一只巧嘴八哥,到了家里,却是嘴巴最笨的。

大概是被赵学军抬杠抬得没信心了。

赵学军在厨房,帮着改霞姑姑忙活35、第 三十四 ...,他不时的抬头去看着院子里,被家人围绕在中间的王希。

他低着头只是闷头扒拉饭。

偶尔,忘性大的奶奶想起什么后,会拿起她那支黄山旅游纪念拐杖敲他一下,再骂一句:倒母东西,不争气!王希不敢反抗,悄悄的挪屁股。

夜色降临,老常拉开院灯,招呼大家开吃。

最初的时候,大家都挺沉闷的,吃了一会,老常憋不住的放下筷子:你不上学,你以后干什么?,程咬金还会三板斧呢,你会什么?你要钱没钱,要知识没知识,你跟我说你能做什么?王希把筷子放下,嘴巴里咀嚼了几下咽下食物后,挺认真的回答:我想先打工,钱存够了,在老家办个工厂。

我们那边好多办厂的,不过都是外面来的老板,我想办个加工电子小零件的工厂。

我知道,我什么都不成,叫大家操心了,伯伯……我敬你。

王希端起酒杯,敬了老常一杯。

老常愣下下,还是喝了。

叫我试试吧,我就是不成,您能不叫我回来吗?我这不是还有家呢吗。

王希想张大嘴巴笑出一些自信,又被嘴角的伤疼的将笑容憋了回去。

哎呀,我总归不是你爸,我不能打着你,强迫你,看着你,哄着你去上学。

你这孩子…… 哎……赵建国喝了一口闷酒。

这天夜里,王希彻夜无眠,他闭着眼睛,耳边听到赵学军在那边翻腾。

他睁开眼,接着月光,看见赵学军,拿着一叠古代单据那样的东西,爱惜的抚摸了一夜,看的他毛骨悚然的。

作者有话要说:(注)赵学军篡改了苏辙的武昌九曲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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