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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七章 ...

2025-04-03 08:07:32

赵学军哑了,家里犹如遭了晴天霹雳。

赵建国一生的霉运都像在这一年汇集齐了一般。

先是母亡,接着政治上的挚友病危,再然后……他最疼爱的小儿子莫名其妙的成了哑巴。

我养你们哥三,你大哥,二哥生下来丢地上见风就长大了。

都没有你这样叫我费心的,一颗心累成八瓣子都不够给你一个人用的。

从来没有抱怨过生活愁苦的高橘子,陪着儿子走了十七八家医院之后,终于抱怨了出来,她这种抱怨难免带了一丝哀求,哀求儿子,心放宽点吧,放过自己吧。

她自己忙生意,忙婆婆的丧事,忙外省的商场,已经忙的恨不得变成千手观音,她的心从未这样心累过。

并没有多大的事,慢慢就会好,您回去吧。

赵学军将要说的话写到纸上递给高橘子。

高橘子拿着纸条看了一会,随手塞进一边的垃圾桶,恨声说:我是个做妈的,看不到你好,做什么都做不到心里去。

您这样我压力更大!少威胁老娘,毛都没上齐你懂屁的压力!赵建国带着一位医生,匆匆从二楼走来,他背后印着医院狭窄窗户里透出的光环,一圈一圈的……就像个马上要升仙儿的佛爷。

结果出来了。

赵建国语气沉重的说。

高橘子站起来紧张的看着他手里的报告单:怎么说的?还是那样,心理疾病……我就搞不懂,怎么是心理疾病呢?赵建国怕儿子听到,嘴巴里嘟嘟囔囔的低声说着:这可咋办,咱三儿才二十一岁。

这几天他觉得心境都提前苍老了,只要小儿子能好,他愿意那一切来换,什么官位,什么政治都是他娘的扯蛋呢。

这虽说是人吃五谷杂粮什么病都会得。

可现在这孩子是吃了什么了,老宋家那个是要了老宋半条命,军军是叫老娘操碎了心。

哎,这可怎么好……我说赵建国,是不是咱娘丧事冲撞了啥,老赵……要不然咱找个阴阳先生给看下……你够了高橘子!赵建国心累得不成,很是厌烦的训斥了一句。

高橘子闭了嘴。

赵学军站起来,递过自己写满字儿的纸条给父母,眼睛里带着一丝哀求,一丝焦虑。

他比任何人都想说话,都着急,可是就是说不出,不知道什么东西,就堵在他灵魂的喉管上,一丝气都没给他露,塞的那叫个合合适适半点缝隙都无。

赵建国拿着那张纸很认真的念着: ……唔……恩恩,‘我想去南方散心’?对对,应该出去走走,散心好……‘你们越着急,我越说不出,所以还不如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放屁!我自己儿子变成哑巴了,我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吗?!‘爸爸妈妈,请不要再为我操心,你们越是这样,我越难受,对不起!’我说……你道什么歉,哎,军军!你这孩子啊!心思太重!这是怎么了呢!赵建国将纸递给高橘子,高橘子读了一遍,抹了一把眼泪,吸吸鼻子:算了,算了,就听医生的,注意营养……嗯,多多锻炼,多看有益身心的书,出去走走。

不上大学都没什么,咱家养的起你,回吧……都回吧!人辽阔也在这边的医院呢,咱去看一眼。

赵建国拉住高橘子的胳膊。

我知道,这不是去附近的商店买点营养品吗!王希跟婶子走!我提不动那么多东西。

高橘子招呼了一声,王希不放心的放开赵学军。

赵学军冲他笑笑,表示自己很好,王希这才安心的快步跟着高橘子去了。

王希这几年是越来越懂事了。

赵建国感叹了一下,坐在儿子身边。

宋辽阔抢救及时,这边的医生药也用的好。

虽然现在他嘴角有些抽抽,可是这眼见得就能出院了。

这天上午,宋辽阔正扶着床练习走路,见赵建国一家一进门,宋辽阔那张变形的脸,顿时宛如见到了亲人一般的热泪盈眶了。

他拉住赵建国的手,磕磕巴巴的说:这……这都是……造了什么孽!赵建国放下东西,拍拍他的手:那家养娃容易,一样的,一样的!你看我家三儿,哎……这好端端的就成了哑巴了。

我跟橘子这都愁死了!一向高雅大方的刘青,苍老了十岁。

没染的发根上全是成片的斑白。

高橘子跟刘青的关系向来不错,看到她这样心里也是实在的疼。

橘子,你说……他喜欢什么不成,偏偏喜欢个男人……高橘子搂住刘青的胳膊,不停的拍打安慰:没啥,没啥……还小呢,不懂事。

我娘家那两弟弟都孩子爹了!也不是不懂事不是,到现在都还在里面蹲着呢,这些倒霉孩子就该进去住几年长点教训!赵学军身上有些冷,他将自己又缩进阴影,索索发抖。

这两家父母的抱怨跟哀哭,就如鞭子一般的抽打在他身上,再生的勇气被抽打的一干二净,什么所谓的改变这一刻都空了一般。

王希觉着不对,伸出手将他拉到太阳底下,很严肃的对他说:晒着点太阳,你又不是蘑菇!老喜欢去阴凉地儿干啥?!赵建国很仁义的留下了,他每天陪着宋辽阔跟他散步,跟他扯闲篇,一直陪到他出院,这才两家人一起回到万林市。

而赵学军……他又回到了天州。

此刻正值暑假,虽然高橘子一再要求儿子跟自己回万林市,可是这一次赵学军不敢回去,也无法回去,也不准备再回去了。

他成年了,成熟了。

有些大人开得无伤大雅的玩笑,男男女女的场合是防不住要去的,他不想将自己卷入任何一段谣言当中。

他没有去学校,只是住进了三鑫商城的楼顶装修好的阁楼,学校宿舍他也不准备回去住了。

他就这样每天过着最健康的生活,早睡早起,锻炼身体。

闲逛溜达,吃好玩好。

王希像个二十四孝儿子,也是每天不离身的跟在他身边。

这天清晨,气温并不太热,赵学军拿着一本书来到楼顶温室外的一把太阳伞下,躺在竹椅上看书休闲。

王希这段日子把业务都搬到了天州,现代社会的灵活性此刻倒是彻底的显现了出来,这家伙的大哥大一开,三鑫电器城的电视一劲儿向上翻花点。

你少看几本书,死不了!喏,张嘴!王希唠叨着,将一瓣桔子塞进赵学军的嘴巴里。

赵学军低着头,眼睛继续盯着书页。

我帮你联系宋长安了,应该会有消息的,你说吧,我知道你不爱听我说他坏话呢,我也没说啥啊!可……他都那么大的人了,还犯这样的错。

王希一边唠叨,一边继续低头掰桔子瓣:等他老子气死了,有他后悔的……赵学军烦躁的丢开书,丢下王希进了屋,还反插了门。

王希一脸迷糊,看看丢在地上的书,看下手里的桔子,一桌子的零嘴儿挠挠脑袋嘀咕:这小祖宗又咋了?天上的日头坠下一半,一条并不太好的消息传到了天州市。

赵学军在得知消息后,连夜去了宋长安上学的那个城市,王希也随着一起去了。

命运走入岔道,原本属于赵学军的命运,奇迹一般的落在了宋长安那位小恋人的身上。

这一次与上一辈子不同,这一次是一起暴露的。

人跟人总归不一样,宋长安有个位高权重的姥姥家,有个出院后依旧可以回到工作岗位的市长爸爸。

最重要的是,他有个百折不挠的个性,能够保护自己的一份杀性与本事。

这一点就区分了赵学军与宋长安的命运。

赵学军会一落千丈,从此走向末路。

而宋长安他会使劲向岸上游。

哎……怎么说呢,这样说吧!命运喜欢折磨人,命运热爱锻炼强者,宋长安还没游上岸呢,这就又出事了。

暑假以来,宋长安就跟自己的小恋人躲在学校附近的出租屋。

宋长安一直对自己的小恋人安慰说:既然学校不要我,既然父母不要我,既然他们都看不起我。

那有什么?我们自己看得起自己就成了。

这些事,这些事有什么呢?没什么的,咱出国去,干自己的事业去!宋长安放下这话,便到处借钱,到处找关系为自己跟自己的那个小恋人,铺路活动出国去了。

赵学军是知道宋长安在活动出国的事儿的。

他对此只是觉得好笑。

出国可以躲开?哈!其实,在那里不一样呢,内地还没有那条街隔开了,剪短袖子区分同性恋的。

内地也没那么多宗教每天想着指责你,阻止你,甚至遗弃你的,外国的月亮那也不一定是圆的。

当然,这话他都是在肚子里想下,也没写给谁看。

在宋长安离开出租屋,出去找门路的第四天,与他同居的那位小恋人,因忍受不住指点,忍受不住家里断绝关系的消息,忍受不住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与世隔绝的孤寂,忍受不住宋长安离开他的每一刻的不安全、孤独的、自我唾弃的、颤栗等待无路的绝望……他离开家,带着那一路几乎就是千夫所指,背部犹如千百根钢针在扎着他的闲言碎语回到学校。

他推开学校教学楼顶的门,站在八楼的顶端向下看了几眼,并不感觉到绝望,只是觉很舒畅很解脱一般的,张开双臂飞身一跃的……跳了下去。

他的血,飞溅在楼下的水泥地板上,开了很大一朵血花。

对于他的死,学校议论纷纷,可无论是他的家长,他的亲友,他的师长竟然都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有种……这个大麻烦,他可算是走了的感觉。

宋长安身边的人都离他远去了,他所有的钱都拿出来铺了出国的路子。

从恋人死去的那一刻,这个自命不凡的年轻人,终于真正的遭受到了打击,这种打击使他近乎于绝望,觉得活人实在是没意思,不如就此跟了去的好。

他坐在医院停尸间门口,呆呆的等待着,等待恋人家里可以有谁来再看他一眼,好令他走的不那么寂寞。

他在冰库外等了一天一夜,除了他叔叔宋瞭望送了五千块钱来,然后……再没人来了。

一直自认为聪慧,玲珑,圆滑之极的宋长安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否定,他开始寂寞,开始寂寥,开始觉得害怕,这一次他算是真正明白了,他被放弃了,被整个社会团体抛弃了。

这个时候宋长安才第一次发现,什么傲骨,什么天分,什么资历,什么家事,什么情感,什么爱,什么文化,什么的什么都抵不过规则,他不过是个人,还是个众叛亲离的未毕业的大学生而已。

他保护不了自己深爱的人,甚至他现在都保护不了自己。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此地,被动的等待着指责而无力反抗。

医院最最寂寞的那条路,响起了清晰脚步声。

宋长安失魂落魄的靠着墙根坐着,他懒得看是谁来了,随便谁来都解决不了他的问题与困境。

长安……节哀顺变吧。

王希想了半天的词汇,找了个合适的。

宋长安抹了一把脸,四天没洗脸了,胡子拉碴的不精神的很:哎,你们怎么来了?指责我来了,还是挽救我来了?没事,随你们说!赵学军迅速写了一张纸条递给他:无处藏身?宋长安看着那张带着关心痛心的脸,顿时有了一种,我的苦这人竟然懂的了悟,他憋下泪苦笑:是啊,无处藏身,都不知道犯了什么错。

都说我做错了,这可怎么好!我都不知道我干了什么,杀人了?还是放火了?我上公车也给老人让座了啊?赵学军陪着他坐下,从口袋拿出哀求干爹快速办理的大学邀请函,还有一些钱递给宋长安。

宋长安本来想拒绝,可又一想,那人跟自己一场,好歹也得给对方买一块像样的墓地,最起码的……好一些的骨灰盒那也是要得的。

他放下来身段,接了钱,冲赵学军点点头:不说谢谢了。

赵学军木然的点头,这里的气氛或者味道都不是他喜欢的。

而睡在他身后屋子冰柜里的那个人,和他曾有的命运是何其相似,他们唯一的区别就是,自己胆子小,强活了下来……我是……我是真的爱他的……现在,我都想跟着去了……宋长安捂着脸,哭泣出声。

赵学军侧脸看看他,伸出手搂住他,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安慰他,其实也是在安慰着自己。

宋长安毁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人生,还带走一条生命。

也许所有听到这件事的人都会不可思议的说:谁也没逼着他死啊!?怎么就不负责的去了呢?张嘴说话那都是多简单的一件事儿,随便一开口便来了,说说就得了,家长里短的就是一句别人家的闲篇儿。

那些人才不管是不是会伤害谁呢!这真是令人窒息的一天,赵学军与宋长安还有王希一汽,为那个只活了十九岁的年轻人办了一个简单的葬礼。

火化前,宋长安不管那尸体多难看,他弯下腰结结实实的亲吻了那个人,他吻完对赵学军很认真的说:随你们笑话我,可我爱他。

这一刻的宋长安是可爱又引人怜悯的。

赵学军竟然这样想:上辈子要是我死了,不是哭哭啼啼的拖累他一辈子,那么也许他也会爱我一辈子吧可……即便是爱了,时间长了又会如何呢?还不是照样被后来者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谁又能跟时间抗争呢。

爱来爱去的,实在是烦死了。

赵学军把一大束百合花奉献给了那个死去的人。

他很认真的写了那么一段话给他带走:谁也没有你干净,谁也没有你看的明白,我知道你看到了!我知道你看到了自由。

你飞翔了……愿你……来世飞的更高,愿你……有个正确的来世。

他把那张纸条郑重的放好,宋长安止了泪跟赵学军他们一起看着那把火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