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不温柔的阖上,古老的灰尘在震动中簌簌落下来。
我疲惫用手覆上眼睛。
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至少,应该辩解一下吧。
每一次,我离幸福很近的时候,它就会在我面前崩塌,成为一片废墟。
傍晚,从榻上挣扎着爬起来。
挑了一件金丝嵌变的月白色礼服,宽袍大袖,拖裙盛冠,潇洒富丽。
看着镜子里的人,失神。
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惯这张脸,这个身体的?一天天,看着他下巴的线条日益分明,眼角少年的柔弱被时间洗净,骨骼日趋舒展挺拔。
无意识触上铜镜,冰冷的感觉从指尖穿来。
门外传来仕女谦恭的声音:无邪祭司,该用晚膳了。
好。
我对着镜子笑了笑,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就好了。
到达饭厅的时候,还是有点迟了。
一大堆仕女跟在我身后,仗势大的夸张。
走上主桌,忽略大片集中过来的目光。
环顾一周,发现未眠不在。
未眠祭司呢?大祭司离岛筹备宫主的寿筵了。
回答我的是未央,口气生疏得让我一愣。
哦。
然后就再没人说话,气氛甚是诡异。
温未凉一碗一碗喝着红枣莲子粥,似乎是强迫自己,好几次差点吐出来。
今年的寿筵定在几日?下月初十。
这么快。
殷大祭司,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闲的,我们很久以前就开始筹划了。
火鹤兰的声音响起来,声音不大也没什么感情,内容倒是火药味十足。
我点点头,继续搅面前的清汤。
火阁主伤好些了么?不劳大祭司挂心,我身体已没大碍。
倒是祭祀您,面色差得很。
我抬眼看他,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抱歉,我先离席了。
温未凉从桌前站起来,随便交待一句就离开了。
桌子上非常夸张得叠了好几摞干干净净的粥碗,还有一碗盛了一半,看来是拼了全力终于喝不下去了。
未央不着痕迹瞄了我一眼,也起身离席。
经过我身边停了一下。
然后在桌子下狠狠踢了我一脚。
我吃痛低哼一声。
腿差点被她踢断,麻了好一阵。
我真的要哭了。
这是什么世道……不过这一脚确实让我从自怨自艾中清醒过来。
我好像忽略了一个重要情节。
温未凉警告过我,若不是心如止水,是不可以修炼破邪剑第八重的。
如果不是温未凉的药,我不知道要走火入魔几次。
也许,他只是暂时压抑住我的记忆。
不禁苦笑。
每一次面对感情问题就变得幼稚得要命,智商都要倒退几个等级。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不再愿意轻易给予别人信任。
这样的自己,只是图有一个漂亮的外壳而已。
内质已经变了。
香气之上的精灵,收拢美丽的翅膀,吐出紧质的丝线将自己缚裹,慢慢蜕化成一只坚硬的甬。
后来的一段时间一直在沉雪池弹琴。
这里寒冷的空气比较容易让人冷静。
琴容易帮助人忘记烦恼。
也容易让人找到合适的借口逃避。
一些羽毛厚重的鸟而伸展着巨大的羽翼在我身边盘旋,在冰蓝的水里投下纯白色的倩影。
往往手指冻到僵硬都浑然未觉。
左手指尖按着琴弦,感受它在指腹下悲鸣着的轻颤;右手轻拂,如那些鸟的羽翼划过水面,荡起狭长的波纹。
未央来找我,在池边静静聆听了一会。
我问她,找我什么事?未央抱着胳膊,回答很冷淡,师姐回来了,她让你去找她。
你让她自己来吧。
我继续勾出几个单音,扬起嘴角,笑得很拽。
不想被我揣飞你就自觉点。
未央的声音骤降十几度。
好吧好吧,暴力女。
我笑。
这小丫头,总算还愿意跟我贫嘴。
太阴殿是一个圆形的建筑群,据说从上方看是个什么奇怪的图腾。
让我想起了《无极》里的王城。
穿过里三层外三层的壮丽院墙,被仕女领着七拐八拐总算没有迷路。
仕女把我领进偏厅,我刚想问什么,她却做了嘘声的动作。
门后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
表妹。
你总喜欢玩这样的花招。
温未凉,没见过像你爱得这么笨的家伙,我才离开几天啊?两人关系就僵成这样了。
我要是你,直接一个军破梦魂丹给他灌下去,让他把以前乱七八糟破事都忘干净了然后,干柴烈火你侬我侬爱他个七荤八素的!细软的童声因为情绪比较激昂而尖利。
嗯。
男子十分淡漠的回应。
说话!嗯什么嗯。
怒了。
说吧。
让我知道你到底怎么想。
我想让他把该忘记的都忘记。
我想把军破梦魂丹给他灌下去。
我甚至想去杀掉凤丹青。
我想摸去他生命里出现过的一切痕迹。
清冷的声音平静至极。
他让我看到我自己从来没发现的最恶毒的部分。
对吧,怎么能这么过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可以不在乎他的过去,但我不能在以后没有信心告诉自己他是爱我的。
感情这个东西,掺不了假吧。
我骗了他也骗不了自己。
他自己也在挣扎,我相信他。
他说让我等,我就会毫无怨言的等下去。
男子的声音一直很平静,淡然地好像只是在说茶余饭后的细小琐事。
你脑子肯定被门挤了。
你们的脑子都被门挤了。
你以为爱情是可以等来的吗?凤丹青给他的只是无限无限无限的伤害,他的伤害让他刻骨铭心而放不开。
你呢?你为了让他高兴,顶着个暴雨给他摘莲花。
为了帮他恢复内力用自己的血做药引,搞得自己严重贫血昏这么多次。
为了给他调忘忧散,每天五更去采新长的忘忧草。
你做了这么多,还都藏着掖着怕他知道,你……你真是笨到刚果去了……现在不想让他知道。
无邪他心太软了,我不想因为他觉得亏欠我才愿意接受我。
男子的声音很轻,然而每个字落下来,都在我心上砸下不大不小的坑,细小的裂痕逐渐延伸,发出劈啪的碎裂声,然后簌簌向下坠落。
手指不自觉攥紧,又松开。
他越来越憔悴的脸色。
为什么,我到现在才恍然意识到。
他手腕上始终缠着的厚厚的纱布。
我明明都看到了,为什么下意识去忽略它。
我长期以来喝下的药,竟然是他的血。
我差一点推门而入。
可是正如他所说。
爱和亏欠差得太远。
如果我进去只能屠增麻烦罢了。
温未凉。
你会读心术的,不是吗?我现在,告诉你。
如果你可以幸福,我愿意抹掉自己的过去,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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