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没有停止。
清越凄凉得一声声穿透黑夜浓重的幕帐。
我拖着破邪剑走上木制的小楼,剑尖闷闷刮着地面,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
苏华夜坐在重重淡黄的轻纱后。
冷风卷过,百道烛火齐齐倒向一边,光线斑驳迷离。
她止了琴,一身华丽的黄衫。
她对我笑了,纯净如三月满山遍野开满的雏菊。
我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
我无法控制我的思想,语言,行动。
我本能的想退回去,可是做不到。
你来了。
好久不见了。
苏华夜看着我的眼睛,但是似乎看得是另一个人。
这么多年了,你都不肯原谅我么?我知道你不会。
你真的一点都没变。
我原以为,你不爱他了,至少还爱你们的孩子。
苏华夜慢慢的说着。
我感觉自己似乎笑了。
我说,师妹,你还是一样得单纯。
苏华夜目光清澈,直看透我的灵魂,是啊。
我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不过,为了他我心甘情愿。
师妹,这不是结局。
这是开始。
我说,声音缓慢,如同梦呓。
我最后求你一件事。
苏华夜抽出手边的长剑,让我自己了断好么?破邪剑被收入鞘。
她依旧淡淡的笑着,反手把剑架上了脖颈。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思想为了摆脱掉那种恐怖力量的束缚而拼命挣扎。
就在我极其无助的情况下,苏华夜唤了一声我的名字,这无疑是一根救命稻草,被我死命抓住。
无邪!无邪!她的一直平静的声音忽然尖利起来,似乎用尽所有的力量,我求你,一定不要杀幕轩!我回过神。
苏华夜的手软软垂下来。
她的头滚落,脸上仍保持最后挣扎的表情。
一声惊雷劈开天地。
门被猛得推开。
我回头,秦幕轩手扶着门框呆呆站在那儿。
不是我……我小声自语。
不是我又是谁呢?不是我信誓旦旦要来去她的人头?不是我一剑划破别人的喉咙?我慌乱得后退了一步。
秦幕轩慢慢从我身边走过去,他跪下来捧起苏华夜的头。
华夜……他轻声低语,你又在开玩笑,对不对?你……华夜。
华夜。
华夜。
华夜,华夜,华夜!他终于崩溃。
然后,他站起来,脸在阴影中看不到表情。
你不是无邪。
秦幕轩猛然拔尖扔出剑鞘,你究竟是谁!我依旧无措,不知如何回答。
其实根本不用回答,因为下一刻他已经向我攻来。
巨大的剑气席卷而来,他如一头暴怒发狂的猛兽,只知道进攻,撕咬。
我勉强应招连连后退。
两个人都毫无章法,变成了最原始的死斗。
两剑相抵,他强劲的内力逼迫我连退数步,最后被死死抵到了墙上。
一定不要杀幕轩!那女子惨烈的似乎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我握剑的手抖了一下,秦幕轩的剑擦过我的剑刃直直刺入我的肩膀。
利器穿透血肉带来令人心惊肉跳的闷响。
我闷哼一声,用手抓住他仍在不断刺入的剑。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我抬头对上他暴怒的双眼,那双从来平和安静的眼睛因为我丢失了它原来的样子。
目光只交错了一瞬,我就匆忙躲开。
剑的力道忽然就放松了,秦幕轩放开了剑。
由于用力,我的手也血肉模糊,猛地拔掉刺入身体的长剑,我无力跌坐在地上。
世界静得恐怖,只有狂暴的雨点打着屋瓦和我微微喘息的声音。
你看着我。
秦幕轩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捂着伤口看着地面。
他跪下来扳正我的脸。
那样一双受伤的眼睛看着我,里面写满了痛。
我的睫毛颤了一下,又把头偏过去。
殷无邪。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我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为什么你先杀了我的心又杀了我最亲的人?你回答我。
回答我。
我无言靠着墙壁坐着,心像被在针扎一般难受。
他放开我,良久跪在那里像死了一般没有生气。
为什么……秦幕轩的声音小下去,他慢慢伏下身,肩膀颤抖起来。
他哭了。
因为我要守护的东西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为了守护他,与天下为敌也在所不惜。
然后我打中他的后颈。
秦幕轩倒下去。
我扶着墙站起来,血一滴滴在地板上溅起小小的狰狞的花。
因为。
只有苏华夜的头才能救温未凉。
我轻声说,带走了苏华夜的头。
雨下得很大,砸在身上生生的疼,不过也洗掉了一些身上的鲜血。
肩膀的穴位被封死,暂时不会有什么大碍。
我走到距马车不愿的地方调整了气息,使它平稳下来。
温未凉拿出准备好的木盒,我把苏华夜的头放进去。
血的味道好重。
温未凉的精神也很差,可能是那个蛊又发作了。
嗯,我尽量不让他看到我身上的伤口和苍白的脸色,赶快启程吧。
我放下车帐,自己坐在外面执起缰绳。
马蹄踏着泥水,在颠簸的小路疾驰,肩膀的伤很重,那一剑几乎穿透了身体。
伤口扯着神经不住地疼痛,不过疼痛也许是件好事,它让我还能保持清醒。
我知道这件事情无法评判对错。
我别无选择。
秦幕轩,对于你,我也只能欠下了。
你恨我吧。
再刺几剑让我来弥补你。
否则,这债我下辈子也还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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