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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2025-04-03 08:07:57

闻蜚娥跟着叹息,没有孩子,不,是没有儿子,做妻子的就要为丈夫纳妾以示贤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倘若自己不是生了儿子,会不会过个几年,也要依此而行?男子身不二色,这句誓言说来是极轻易的,做来却比旁的要难许多,无子就是善妒,纵举案齐眉,也要在世人眼里落个善妒的名头。

看着旁边的刘如蕴,闻蜚娥轻轻摇头,自己还说如蕴?这些爱恨痴缠不也有参不透的时候?面上依旧带了笑道:你这样想是极好的,珠儿跟了你十几年了,这也是她应得的,只是这交了出去,你手上的银子?刘如蕴也笑了:姐姐饶聪明也忘了?妹妹虽然不会算账,这些时日也知道了留得银钱好傍身的道理,原先银子这些,都是陈妈妈掌着的,她走了之后,我拿过来粗算一算,原来这出来两年,吃穿用度比原先减省许多,再加上当日我的嫁妆,省着些花,花一世也够了,只是这做人总要。

话没说完,闻蜚娥已经笑得前仰后合:罢了罢了,你再算下去,却是把诗酒茶花,统变成了算盘珠子滴滴答答。

刘如蕴脸一红:姐姐少笑话我,似我这般,难不成还要一世靠了父母,我纵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爹娘想想,这才有了这个意思。

闻蜚娥听了她的话,停下了笑,半响才叹气拍着刘如蕴的背:痴儿痴儿,你只当不靠他们的,就是自己高洁,却不晓得他们见你不靠,要想高飞,心里的痛只怕更痛上几分。

刘如蕴愣了一下,闻蜚娥了然一笑:罢了,你也是不养儿不知父母恩,等你做了父母就知道了。

刘如蕴面色红一红:姐姐休开这样玩笑话,我这一世,是再不嫁人了。

闻蜚娥白她一眼:若有个知情识趣的饱学之士呢?刘如蕴握起拳头捶了她一下:姐姐。

闻蜚娥听她话里还有些娇嗔之意。

门轻轻敲了两下,珍儿和杜家的丫鬟已经进来了,双双施礼:山轿已经备好了,东西也收拾妥当了,两位姑娘都请回去罢,山顶寒冷,呆久了只怕寒气侵骨,冻了身子。

闻蜚娥啐了自家丫鬟一口:呸,说什么冻不冻着,当年带你进京里时,路上不比这辛苦万倍?丫鬟全不在意,上前来给她披上一件大氅,笑着道:当年是闻小相公,今日是杜家夫人,闻小相公不怕冻,杜家夫人可是不成的。

闻小相公,闻蜚娥唇边露出一丝笑意,自己再不是当年的闻小相公了。

刘如蕴只是任由珍儿上前给自己披上大氅,侧头看见闻蜚娥唇边的那丝笑意,轻轻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姐姐,昨日师傅不是说了吗?有舍方有得。

闻蜚娥抬头,唇边的笑意边的十分温柔:是,你说的有理,是我魔障了。

两人走出禅房,此时的金顶已被阳光完全罩住,回首看时,只觉到处都金光灿烂,刘如蕴双手合十,轻诵佛号,放下手时,眼里一片清明,不为五色所迷,不为色身所困,随心而做。

转头看着一旁了然微笑的闻蜚娥,刘如蕴也还以微笑。

下了山,又赶了两天的路回到成都,刚进了杜府,就有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往闻蜚娥怀里撞来:娘,孩儿想死你了。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七八岁大的女童,她规矩的给闻蜚娥和刘如蕴行了礼,方开口道:维弟怎如此鲁莽,见到娘怎不行礼?维哥本来已被闻蜚娥抱了起来,听到姐姐的训斥,又滑了下来,规矩的行了一礼,闻蜚娥伸手去牵住维哥的手,另一只手也拉起了那个女童:曼娘难道不想为娘的吗?曼娘的脸红了,看着闻蜚娥,嘴里嗫嚅着:女儿自然是想娘的。

刘如蕴见曼娘虽年纪小,做事规矩却是一板一拍,活似个小大人状,心里有些奇怪,跟在他们身后的想必就是奶妈们了,一个看起来十分严肃古板的妇人上前微微道一个万福:奶奶回来了,想必十分困倦,曼姐随着我来吧,不可扰了奶奶歇息。

曼姐方要和闻蜚娥说话,就被奶妈带了下去,刘如蕴在旁看的奇怪,等进了房,丫鬟伺候着洗了脸换了衣衫才笑着问闻蜚娥:姐姐,方才曼娘她。

闻蜚娥唇边露出一丝苦笑,看着伏在自己膝上已经睡着的维哥,叫来丫鬟把他抱去歇息才道:曼娘在老爷太太那里长到了五岁才回了我的身边,回来时候,性子已经这般了。

说着闻蜚娥叹息,刘如蕴伸手出去握住她的手,闻蜚娥轻轻摇头:幸得维哥是在任上时候得的,这才自小在我身边长大,不然。

武夫之女,以男装混世数年,伤风败俗。

这是当日杜老爷知道杜子中竟然敢娶了自己时候,没有发雷霆之怒,却只冷冰冰的说了这么几句,幸好还有子中,他的一切都证明,自己没有看错人。

刘如蕴见闻蜚娥唇边露出温柔笑意,轻轻撞了下她的肩:姐姐可是想姐夫了?闻蜚娥脸红一红,伸手出去掐她的腮:就你贫嘴。

刘如蕴灵巧避过:做妹妹的还是作速出去,不然等会姐姐就恼了。

蜚娥,你要我去寻的那些买卖经济人,我可都给你寻来了,在前面厅里侯着,却不知你寻来做何用?说曹操曹操到,杜子中的声音已经响起,接着帘子一掀,大步跨了进来,刘如蕴是见过他的,也没回避,忙行下礼去,闻蜚娥还是坐着不动,只笑着对丈夫道:是刘妹妹要做生意,我却想着,蜀中出产甚多,把此处出产的,运到江南一带贩卖,也是有利息的,故此才叫你寻几个买卖人。

杜子中已经坐下了,他看了刘如蕴一眼,只是用手捻着唇边的胡须思索起来,闻蜚娥见他一副沉思的样子,嗔怪的道:怎么?你不许女儿家做吗?杜子中忙笑道:娘子,为夫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刘如蕴见他们夫妻似有话说,行过礼后就站在那里笑道:姐姐和姐夫既有话说,我就先回房了。

说着就出了房门。

想起方才闻杜两人,刘如蕴又笑了,纵有不足,看姐夫如此对姐姐,也是一桩好姻缘。

扶着小婉的手,刘如蕴往自己住的房子那里去,杜府虽不甚大,闻蜚娥却是精心布置的,每一步都有景,刘如蕴前几日没有赏玩过,此时有空,倒细细赏玩起来。

前面突然传来孩子的声音:妈妈,我要去见娘。

刘如蕴想起方才曼娘的样子,她长的活脱脱像闻蜚娥,不由加快脚步想去瞧瞧,转了个弯就望见曼娘和她奶妈站在那里。

曼娘一脸恳求之色望着奶妈,奶妈嘴里说道:姑娘,你也这么大了,哪还能似孩子一样,成日守着你娘。

说着就去牵曼娘的手:快些随妈妈回房,去针黹刺绣,这才是女儿家做的事情。

曼娘甩开她的手,去拉住旁边的一棵树:我不要,我要去学读书写字。

奶妈的脸抽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嘴里的话语虽然温柔却听的让人起鸡皮疙瘩:姑娘,太太说了,那读书写字是男子做的事情,女儿家只要针黹刺绣就可。

曼娘怎肯听她的:娘是蜀中才女。

奶妈的脸拉了下来:姑娘,你要读书写字也可,总也要回了老爷太太,请个女先生回来教导。

曼娘的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一样:娘既是有名才女,自然比先生更好。

奶妈见说了数次曼娘都不应,有些恼了,伸手就去抓曼娘拉着不放的那支手:罢了,你现时大了,吃不到我的奶了,连妈妈的话都不听了吗?曼娘正要放开手,却想起在祖父祖母那里,听二叔说的事情,刘如蕴在旁边看了半响,明白些许,开口道:这位妈妈,曼娘想读书也是好事。

同喜听到刘如蕴的声音,奶妈转身给刘如蕴行了个礼,行礼之时也是毕恭毕敬,半点错都挑不出,起身方道:刘姑娘说的对,只是这事还需老爷太太张主,奴婢不过是个奶孩子的奶妈,这么大的事情怎敢做主?老爷太太怎么说,奴婢就怎么做,不敢半点行差踏错。

见这奶妈口口声声只是老爷太太,刘如蕴不由有些恼怒,她对听过有刁奴欺主之事,却总当是那些主人太过软弱,闻蜚娥在她心里,可不是这样的人?柳眉一竖就道:你既知道这样事情你做不了主,现放着曼娘的爹娘在此,难道也做不了主?奶妈面上的神色还是一动也不动,依旧垂手侍立在那里:刘姑娘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当知孝为大德,老爷太太心疼大爷大奶奶,这才命奴婢过来照管姑娘,大爷大奶奶自然也是体谅老爷太太的,有大事必先回过了老爷太太,此乃大爷大奶奶孝心之举,姑娘可有什么疑惑?这一串老爷太太爷和奶奶,刘如蕴差点气结,奶妈眼里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转瞬消失不见,说出的话依旧恭敬:刘姑娘自然也是明白道理的,想来也知道奴婢所做,全是为了姑娘着想。

说完又行一礼,这才退了下去。

刘如蕴气得心口疼,珍儿直到那奶妈走后才道:这妈妈好厉害的一张嘴,只是把杜家老爷太太抬出来,教人打不得骂不得,礼上也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刘如蕴喘了半天气才缓了过来,杜家是世代官宦之家,行动做派自然和商户人家不一样,闻姐姐又是武将之女出身,只怕。

刘如蕴回到房里许久才静下心来,难怪杜子中虽为长子,却不和杜家老爷太太住在一起,若真住了一起,只怕也是?想起自己在潘家做媳妇时候,潘太太是如何对自己的,还有那些下人,礼上永远都是挑不出刺来的,只是那一口一个规矩,让你做什么都不成,刘如蕴不由轻叹了口气。

一双手放到了她的肩头:妹妹为何叹气?刘如蕴抬头见是闻蜚娥,她面上依旧带了浅浅的笑,起身让她坐下才把方才的话细细说出,闻蜚娥听完,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那双天足,出身武将之家,从小除了读书识字,就是射箭练武,四川虽地处偏远,川中女子最爱缠足,无不以一双纤纤莲足而傲,做男装时还不觉得,做了女装打扮时,不由十分刺眼。

刘如蕴看到,想起方才曼娘裙下,也是一双小小凤头,见她半日都没有说话,刘如蕴还当自己说中她的疼处,心中懊悔不已,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

闻蜚娥摆一摆手:妹妹,这话我都不敢和别人说,连你姐夫也。

说着闻蜚娥眼里的神色转为黯淡:昔日在闺中时,最厌女子不得自专,凡事都要依长辈所言,没料到今日做了人家新妇,方知连教养子女都是不许的。

刘如蕴那句话憋了许久还是问了出来:姐姐终究是曼娘的生母,真要把辞了那奶妈,自己亲自教养曼娘难道还有旁人能说不成?闻蜚娥轻笑:妹妹你也是做过大户人家媳妇的,难道不知道做人媳妇的难处?原先我也是和妹妹一样的想头,谁知道。

说着闻蜚娥轻笑:曼娘奶妈是婆婆亲自挑选的,说她家三代都在婆婆身边,最是至诚老实,肯丢了方三个月大的孩子来奶曼娘,说她照顾孩子既细致,这也是我的福气,等曼娘送到我的身边,我才知道,这是多大的福气,规矩,凡事都不离规矩,这才是杜家的规矩。

说着闻蜚娥唇边露出一丝讥讽的笑。

刘如蕴无语,规矩,自己自小也是听着这两个字长大的,只是爹娘疼爱,陈妈妈虽然碎嘴,也不是世代为仆的人家出来的,少了许多束缚,但嫁到潘家之后,还是觉得规矩多的人喘不过气来。

闻蜚娥出身武将之家,规矩甚少,又是当男子养大的,杜家的规矩比起潘家来只会多不会少,也难为她了。

闻蜚娥悄的擦了擦眼边出来的泪:罢了,曼娘在这里,虽说一日只能见她两次,总好过当日各在一方,读书习字,相公此次回去,也和公婆说过,公婆道定要细细的挑了女先生,要那三代都是闺门谨慎之家出来的,持心贞洁的寡妇最好。

世代官宦之家,声名赫赫,当日潘家不过世代商人之家,刘如蕴已觉得和自家比起来,不自在许多,握紧了闻蜚娥的手:姐姐,亏的是你,若不然。

闻蜚娥轻笑:幸得相公对我极好,不然。

刘如蕴用袖子掩住口笑了:当日你们的姻缘是姐姐细挑的,姐姐这双慧眼,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借妹妹一用?闻如蕴拍着她的后背:就你油嘴,你姐夫已经选了几个经济,等到明日你去细瞧瞧,这川中的土产甚多,到时你可以托了几个相熟的商家在这里收了,用船运了下去,省了不少的力。

刘如蕴点头:姐姐这话说的在理,跟我来的珍儿,她夫君宋管家原先就在我哥哥身边管账目的,等传他进来细问问就好。

说着叹气:可惜姐姐不肯从商,不然以姐姐的才华,不到几年就是川中首富。

闻蜚娥白她一眼:你啊,难道不知我不是不肯,而是不能。

刘如蕴忙掩口,闻蜚娥摇头笑笑:罢了,我也明白许多,相公既肯为我做了这许多事,我自然也要为他做一些事。

此后几日,闻蜚娥再作冯妇,换了昔日衣服,陪着换了平常衣衫的刘如蕴,两人在成都城里只当做是买东西,暗地里却是打听这什么货物利息大些,来路如何?刘如蕴虽说当日开文聚楼的时候,那些事情都是吴严管着,却终是商家女儿出身,从小耳濡目染,又肯下意去打听,再兼宋管家原本就是在账房里做事的,不过一个来月,就把大概的生意来路打听清楚了。

这才约了几家做经济的,定下该做些什么生意,发下了一千两银子,宋管家和珍儿就被留在了成都,租定了房子,照管着生意,刘如蕴又盘桓几日,这才收拾行装离开成都回去。

因宋管家被留下来了,闻蜚娥不放心,又遣了一房家人送刘如蕴回去,回去的路是下水,再加上刘如蕴行囊里面少了许多银子,这回去的路比来的时候要飞快许多,不过四十余天,刘如蕴就见到了燕子矶。

小婉已经在收拾行李了,刘如蕴见了,笑着道:你何需如此着急,况且你一人也收拾不完的,等到了码头,找人帮你收拾也不迟。

小婉只是摇头:奴婢还从没有离开南京过,初出来时,只感雀跃不已,等到过了几日,想起南京竟是思念不止。

刘如蕴一口茶喷了出来:小婉,你现时说话也文绉绉的。

小婉把包袱带子系好,双颊飞红:久不见娘了,心里好想。

说完又忙掩口,刘如蕴听了她这话,把杯子放下,自己也是许久都没见娘了,娘不知可好?小婉见刘如蕴不说话,还当自己说错话了,忙道:奶奶,那些东西不是奶奶要送给吴奶奶的,单独包起来。

刘如蕴沉默半响方道:小婉,等下了船,你回家去瞧瞧你娘吧。

小婉吓得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奶奶,你别赶小婉走。

刘如蕴不由奇怪:我让你回家看你娘, 没说赶你走。

接着刘如蕴细一想才道:你起来罢,你都走了,我身边却是谁伺候了?小婉见刘如蕴这话不是说笑的,这才把心放下,拍一拍胸口道:奶奶,奴婢在家时候,隔壁村有个姐姐也是在大户人家那里做活的,那年被送回来,还说要她的身价银子,急得没法,把她妹妹卖了,才填的那笔债,这姐姐回到家被她爹娘打骂,不过几日就投了井。

小婉说着,话里还似有些后怕,刘如蕴笑着安慰:你到我身边也两年多了,难道不知道我并不是那种不积德的人。

小婉歪着头嘻嘻一笑:就是呢,奴婢到了奶奶身边,觉得能在奶奶身边服侍,也算是有福气了。

船到码头,珠儿已经等在那里,刚一靠岸,她就上了船,见了面也不及行礼,就拉着刘如蕴上下细看,刘如蕴不由笑了: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我还能少了块肉不成?珠儿细细看过,见刘如蕴一切如常,眉间眼角还多了些坦然自若,这才放心。

坐在一边笑道:姐姐要真少了块肉,我都不知怎么交代,况且又听得陈妈妈被送回松江,姐姐身边乏人服侍,我这心里越发心焦。

说着眼里好似有泪,她的丫鬟秋儿在旁边帮腔道:就是呢,舅奶奶你不知道,自从你走了,奶奶整日里连饭都吃不香,若不是肚里有了喜,只怕觉都不肯睡。

肚里有喜?刘如蕴不由侧头去望珠儿,此时已是八月,秋儿换上了夹的,又披了斗篷,还看不出身形变化,珠儿脸上不由红一红,嗔怪的对秋儿道:就你多嘴,方两个月的身孕。

刘如蕴顿觉心里一块大石放下,伸手出去握住珠儿的手:恭喜。

珠儿脸上除了羞色还有喜色,只是笑着对刘如蕴道:姐姐也要同喜呢。

同喜?刘如蕴还没问出喜从何来,转念一想,自己拿银子做生意的事情,想来珠儿已经知道了,这才笑道:确是同喜。

珠儿倒吃了一惊,皱了皱眉,刘如蕴却不知道她说的和珠儿所说并不是一桩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