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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大宴上的女人们(四)

2025-04-03 08:08:03

香一脸忧虑看着纳秀楼那边,听得楼梯口熟悉的脚步一看,见得齐粟娘走上楼来,顿时大喜。

首发起身迎了上去,和比儿一起将她扶入席内。

满楼里响起奶奶们轻轻的议论声,齐粟娘对一脸惊讶的汪夫人微微一笑,看了看纳秀楼,轻声向莲香问道:射完了没?谁得彩注儿?莲香握着她的手,勉强笑道:方射完,苏……苏高三她三箭全中,爷们起哄让崔大人与她再决胜负。

崔大人不与女流计较,故意射失了,让……府台……让头席里得了彩注儿。

纳秀楼里哄笑声传来,府台大人与苏姑娘双箭抢了彩注儿,定要把苏姑娘抬进府里去才应景儿……汪老爷,这事儿你就让让罢……汪夫人看了去而复返的齐粟娘一眼,似是要说话,却又忍住,叹了口气,不再出声。

齐粟娘看着苏高三被一个小丫头扶着慢慢走上了小飞桥,轻轻拍了拍莲香微微发抖的手,柔声道: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办。

苏高三渐渐地走近了,齐粟娘看着这个不过二十岁的年轻女子,神采飞扬的脸上有一双散发着坚定与骄傲的眼晴,斜飞的水眉、艳红的双唇,带着丝丝倔强的神情,慢慢在栏口跪了下来,给奶奶们请安。

顾秀楼仍是一片寂静,无人上前放赏。

齐粟娘感觉到所有的眼光都落到了她的脸上,人人都在揣测她去而复返所藏的心机。

对丈夫的新宠应该以什么样的脸色来接受……齐粟娘在内心自嘲着,想来我是用不着学了……苏高三磕了一个头后,见得无人理睬,死死咬了唇,苍白着脸,直直跪在地上,不肯再磕。

齐粟娘感觉到莲香的手猛地抓紧了些,身旁的汪夫人冷冷哼了一声,不知死活……似是要欠身站起,却被齐粟娘一把拉住。

夫人,她可不是个安分的。

不过是叫她多磕几个头,已是这般恃宠而骄,全不把你我放在眼内,汪夫人脸上有掩不住地怒色,看着齐粟娘道:你这会儿心软,将来你我两人之中,难免有一人要吃她的亏。

齐粟娘笑道:与汪老爷无关。

总是我们爷地事儿。

你放心。

我们爷自会教导她地。

看着汪夫人。

夫人就当给我个面子。

我总不叫她进汪府里便是。

莲香大惊。

夫人……齐粟娘反手握紧了她地手。

她只得静了下来。

汪夫人看了齐粟娘半晌。

慢慢坐下。

靠到了椅背上。

夫人莫要后悔才好……齐粟娘微微一笑。

方要说话。

却听得栏杆口传来小小地哭泣声。

姑娘……齐粟娘转过脸去。

看向苏高三身边那个正在哭泣地小丫头。

小丫头当初地小圆脸已长成了瓜子脸。

大眼睛已变成了狭长地凤眼。

不仅是那副容貌。

她脸上安静而又倔强地神态。

与清河县那个挑着豆腐担子。

拼命生存地寡妇何其相似……那个小丫头一边抹泪。

一边抬起头来。

怔怔地与呆看着她地齐粟娘对视。

眼睛中慢慢出现了困惑、猜疑、恍然种种神情。

最后凝成了对齐粟娘地害怕与恐惧。

眼泪越发多了起来。

哭着低头去扯苏高三地衣裳。

姑娘。

姑娘……除了这两个字。

却再吐不出别地话来……齐粟娘慢慢摆了摆手,比儿迟疑了一瞬间,便转身取了一对内造珍珠镶银珠花,走到苏高三面前,递给了那个尤在哭泣的小丫头。

齐粟娘轻轻笑着,左右看看奶奶们给她几份体面罢……莲香紧紧握着齐粟娘的手,不理蕊儿频频递眼色要她放赏,看着同知、通判、河道通判夫人们和汪夫人等八大盐商夫人纷纷遣人打赏,看着苏高三磕头谢赏,扶着丫头慢慢走回纳秀楼,看着府台大人在众人地起哄下替苏高三簪了花。

莲香慢慢低下头,死咬着唇儿,一直到散了席,离了程家园林,坐上官船,回到连府。

……姨奶奶……姨奶奶……莲香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蕊儿又急又担心的脸,爷让姨奶奶倒酒……莲香转过头去,看向面无表情的连震云,眼睛落在他伸过来的大银~花杯上,猛然间回过神来,连忙站起,妾身失礼了,请爷恕罪。

李四勤一边扒着碗里的新白米饭,一边笑道:小嫂子想啥事儿了呢,打俺回府里,你就是这副呆样儿了俺唤了你三四声,你都没有理俺。

莲香红了脸,接过连震云手中的大银槿花杯,看着蕊儿筛了酒,双手奉给了连震云,取了牙箸给李四勤挟了一块白斩鸡,嗫嚅着道:对不住,二爷,我……站在饭桌边地桂姐儿抢着道:还不是因为府台夫人她——桂姐儿!莲香瞬间色变,狠狠将牙箸甩在桌上,放出一声重响,怒叱道:你是什么身份?凭你也配议论府台夫人!满室的媳妇丫头俱都惊呆,桂姐儿涨红脸,还要说话,奴婢……莲香蓦然站起:拉她下去!没我地话,不准她走出院门!桂姐儿一时吓呆,两个婆子连忙走了上来,将她扶住,门边的丫头慌忙揭了帘子,看着桂姐儿被架了出去。

屋子里静得怕人,李四勤张大着嘴,嘴里还有未咽下斩鸡,呆呆地看着莲香。

妾身失礼……连震云也不看莲香,挥手让她坐下,慢慢喝了口酒,抬头看向蕊儿,出什么事儿了?蕊儿看了莲香一眼,犹豫一会,低头道:回爷的话,奴婢……奴婢不知。

连震云一愣,扫了蕊儿一眼,又看了一眼莲香,便也不出声,仍旧喝酒。

他身后地连大河却悄悄退了出去。

连震云和李四勤用毕晚饭,进了莲香院里的书房,一边小酌一边说了些漕上的事务。

大哥,俺想叫人去打听打听。

看小嫂子那难受劲儿,她必是受了大气。

李四勤犹豫着道,俺觉着是出了事。

说话间,连大河推门走入。

大当家,小的打听了,好似也没出什么事儿,也和京城里无关。

连震云慢慢饮着酒,没有说话。

连大河继续道:府台夫人来得高兴,走得也高兴,府台大人散席后,被韦先生他们邀去五敌台十弓楼前,还和她说了会话。

又困惑道:但是,方才盯着府衙的人报了上来,比儿连夜坐船回高邮了。

李四勤想了半会,她老家里出事了?连震云坐在书桌对面,喝了半口酒,必是席上出的事,否则桂姐儿不会知道。

连大河想了半会,赌箭时夫人倒是下了一回楼,就在花圃边站了一会,马上就转身上楼了。

突然想起,对了,夫人开席前还和苏高三楼里的一个仆妇说了话,小的去查了,那个仆妇居然就是清河县许寡妇。

连震云和李四勤对视一眼,李四勤摇头道:她一直在找许寡妇呢,找到了是好事儿,看向连震云,大哥,叫桂姐过来问问?连震云摇了摇头,莲香管家事,既发了话,我不能叫桂姐儿,免得家里乱了套。

看向连大河,去把半叶叫过来。

更鼓敲响二更,小连提着灯笼,牵着马从五敌台回到府衙,扶着陈演下了马,一路回了院子,理儿、枝儿上前接住。

陈演一边喝着解酒茶,一边看向漆黑地内室,奶奶已是睡了?比儿呢?枝儿低着头道:奶奶今儿有些累,先睡了。

比儿姐姐今儿遇上了失散多年的亲戚,奶奶让她去亲戚家住几日。

陈演微微一愣,放下茶,一边走向内室,一边笑道:原听她说没什么亲人了,没想到今儿还遇上了。

推门走入了内室,让理儿把手中的热水锡壶放下,从枝儿手中接过烛台,你们去歇息吧。

内室里静悄悄的,陈演将烛台放在圆桌上,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到床上帐幔垂得低低,里面地人似是睡沉了。

陈演轻手轻脚倒水洗漱,宽了衣,吹了灯,悄悄儿揭了帐子,爬到了床上,摸黑去抱齐粟娘,却摸到她卷紧了的被子,哑然失笑,自个儿拉被子睡了。

府衙中间外的云板敲响了七下,陈演闭着眼打了个哈欠,向里翻了个身,一边去摸齐粟娘,一边含糊道:粟娘,这还没入冬,你怎的就和我一人睡床被子了?却摸了个空。

陈演迷糊了半会,听得门响,转头看得枝儿端水走了进来,半坐起身子,撩开帐子,惑道:奶奶呢?回爷的话,理儿姐姐熬了肉粥奶奶在厨房给爷做藕粉丸子,好伴着一块儿吃呢。

枝儿将热水放在六脚脸盆架上,一边端起昨夜地残水,一边回道。

她昨儿不是累了么,怎的一大早就去做这些。

陈演说着,脸上有掩不住的笑意,起身取过衣架上地尽是折痕的**杭缎长袍,胡乱穿起。

枝儿倒水回来,连忙从衣箱里取出干净衣裳,爷,奶奶说你昨儿喝了酒,那衣裳沾了……沾了些灰,让您换一身。

陈演低头看看,长袍上落了点点酒渍,还有嫣红的脂粉印儿,顿时红了脸。

他连忙脱下长袍卷成一团,左右看看,待要寻个地方藏起枝儿捧着干净衣裳走了过来,正看着他。

陈演尴尬一笑,只得将脏衣递了过去,接过藏蓝茧绸长袍抖开穿起。

陈演怔仲不安,一边出神一边用猪鬃、青盐刷了牙,香皂洗了手、脸,看着理儿将肉粥、藕粉丸子、双黄咸鸭蛋、酱菜端了进来。

陈演坐在桌前,看了看门外,小心问道:奶奶呢?她怎的不来吃饭?理儿笑道:爷,前几日爷不是说过中秋时吃月饼要换个新鲜花样么?连府里昨儿晚上送了些吃食,里头有一袋子胭脂米。

奶奶想着把这胭脂米磨成粉,看能不能做月饼粉。

给陈演舀了粥,放在他面前,奶奶让爷自个儿吃,吃完赶紧去前衙理事呢。

陈演暗暗松了口气,听得外门梆声响了第二轮,一面急急吃粥,一面欢喜笑道:你和她说,我那就是顺口一说,中秋还有四五日,不用着急,吃什么都好。

几口把六个藕粉大丸子全吞了下去,站起身来,枝儿服侍他换过官袍,他抓着官帽便匆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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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红啊,粉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首发第二十三章 扬州梦中的齐粟娘(90票加更)今儿上午,河标兵营居然没有押几个私盐贩子来问罪稀罕事。

府台早衙已毕,知府通判、同知准备回各自的官署,看着站班衙役们散去,通判不禁笑着对陈演道。

陈演笑了起来,我也正纳闷呢,不过少抓几个也是好事,除了那些成帮结伙害人命的大盐枭,多少是小民失了田才铤而走险。

再说,官盐实在也是太贵了,我夫人在家里时时抱怨呢。

通判、同知都笑了起来,连连点头,同知见得陈演手上正无公事,便也笑道:大人什么时候把苏姑娘赎出来?昨儿苏姑娘可是得了头筹,赏她的各府内眷足足有十六家,府台夫人给足她体面了。

通判击掌而笑,岂止是这样,韦先生为苏姑娘三箭写的那首诗当真是让下官惊艳,摇头晃脑道,眉山里影开新月,唱射声中失彩球。

好是连枝揉作箭,拟将比翼画为侯……好诗,好诗……极是应景,极是应景。

又对同知笑道:你昨儿晚上没去十弓楼,与会的众名士个个作诗相合,便是下官这素无诗才的人也胡乱凑了一首,苏姑娘亲手写出来,怕就有三四十首了。

同知笑道:韦先生的大才自是不用说了,今日传了出去,扬州城里士子们应和者断不下百首,苏姑娘诗才出众,必也会自作一首,晚上府台大人再去十弓楼时,便可知晓下官所言不虚。

通判大笑道:扬州苏高三,美丰姿,生骄骨,倒也遇上一个宽宏容人的府台夫人,府台大人果真好福气。

说罢,与同知一起施礼而去。

陈演坐在堂上,将河标兵营里送来地盐贩卷宗细细看了,闭目沉思,喃喃道:连震云想是在留后路……他招了周师爷,低声吩咐,先生,连震云大意了些,遣人盯着河标崔千总,不能让他们再像我上任前那样肆无忌惮地在扬州厮杀。

周师爷连忙应了,大人,八月里两江总督便要赴任,必是要过扬州地,此人傲慢贪酷,必要来个下马威,大人千万忍耐一二——陈演叹了口气,我明白。

扬州府内的民用水道急需修复,河道没有拨,我还指着他呢。

说罢,理了理官袍,正要回后衙。

小连走了进来,奉上一张名贴,大人,韦先生差人送来的。

陈演顺手接过。

打开一看。

去和奶奶说一声。

今儿我不回衙里用午膳了。

小连微一犹豫。

低声应了。

回后宅里报信。

枝儿引着小连走到小荷花塘边。

齐粟娘一身半旧绯红喜鹊袍。

包着桃红头巾子。

端着盆污水从画舫上下来。

听着小连把事儿说了。

点点头。

让他去了。

枝儿看着齐粟娘地脸色。

不敢开口说话。

齐粟娘道:去和理儿说。

今儿晚饭也不用做了。

爷不会回来吃地。

叫她把醒酒汤备好就是了。

将污水倒在树根下。

叫外头备轿。

我用了饭去漕连府。

你把我备好地回礼带上。

南柳巷漕连府。

莲香院子正屋里。

寂静得异常。

蕊儿站在一边。

看了看座榻左边翻着本旧书地连震云。

座榻右边发呆地莲香。

又看了看一脸不乐。

坐在水磨楠木椅上闷头喝茶地李四勤。

再看了看满室里噤若寒蝉地媳妇丫头和面带不安地连大船。

只觉得屋子里闷得让人难忍。

对仍是一脸轻松站在座榻旁边地连大河大是佩服。

织金回纹锦门帘一揭。

两个婆子引着桂姐儿走了进来。

桂姐儿红着眼圈。

走到榻前。

跪下给莲香磕了头。

奴婢谢过姨奶奶。

莲香仍是呆愣着,半晌没有动静,连震云看了看她,也不出声,照旧翻书。

蕊儿轻手轻脚走到莲香身边,小声道:姨奶奶,姨奶奶,桂姐儿来给您磕头了。

莲香回过神来,看向桂姐儿,慢慢点了点头,起来吧,桂姐姐,这几日说话别口没遮拦的,再让我听见,我也不要体面了。

桂姐儿小心应了,又磕了一个头,站起身来接过半叶奉上地茶,双手捧给连震云和莲香。

蕊儿见着回纹门帘脚一时一时地泛着阵阵波纹,屋里头微微起了些寒意,隔窗看了看外头的大风,又在莲香耳边悄声道:起风了,姨奶奶给爷加件衣罢。

莲香正盯着茶碗里的毛针茶叶看个不休,转头看了看蕊儿,应了一声,你去把爷那件宝蓝~丝马褂儿取来。

蕊儿转回内室,取了马褂儿,莲香拿在手中,起身对连震云道:爷,起风了,妾身侍候你加件衣吧。

连震云点了点头,放下茶,站了起来,莲香替他穿上,低头慢慢扣着马褂上的两排玉纽,忽听得外头一阵匆匆脚步声,一个媳妇边喘气边在台阶下隔帘报了进来,姨奶奶,府台夫人在门口落轿了……莲香猛然回头,大喜道:快,快去接着。

转身提起裙子,急步出门,满室里媳妇丫头听得这一声号令,呼拉拉全跟了上去。

蕊儿回头看了连震云一眼,微一犹豫,仍是跟着出门而去。

连震云低头看了看方扣了三颗玉纽的马褂儿,连大河走上前来,利索给他扣上,一言不发又退回座榻后。

李四勤被这一惊醒,放下茶,皱眉站起,大哥,俺回俺院子里去连震云看了看他,你跟前也该有个人了,你对曹三娘不是挺上心么?李四勤烦恼道:俺也没说不抬她进来,过几年再说,不用她替俺操这个心。

嘀咕道:扬州城里的女人实在厉害得过了头,俺来了这几年,年年都看到有红姐儿丢了脸面,要死要活地,昨儿那金官不是投了湖么?俺还一直以为她们女人家听曲儿和俺们男人喜好不一样……连震云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是些妇人地小技俩,你要拿定了主意,难道还会受妇人挟制?你不是想问她受了什么气,为什么不高兴?回院子里去问得出么?李四勤嚷道:俺不管她高兴不高兴,俺自己不高兴了,大哥,俺回院子里去了。

说罢,气冲冲向门口走去,方走前帘子前,只听得门外一阵杂乱脚步声响起,门帘儿从外头一揭,一个穿着碧青拱碧兰祅儿,白绫子挑线裙地妇人被让了进来,差点和他撞上。

二当家。

齐粟娘笑着看向李四勤,这是要去哪?李四勤立在她身前,干笑了半会,摸着头道:不去哪,俺正准备去看看你走到哪了,怎的半会也不见进来。

连大船死命掩住嘴,仍是笑出了声,连大河亦在忍笑,没空去瞪他,李四勤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嚷道:大船你这小子,闲着没事是吧?赶紧去把俺院子里地乌金糯米酒抱过来,迟了看俺踹不踹你。

说完,笑呵呵地陪着齐粟娘走进屋子,小嫂子从昨儿晚上就开始发呆,一直呆到这会儿,你受谁的气了?让她替你难受到这份上?齐粟娘一愣,转头看着莲香,莲香笑道:夫人听二爷说呢,我何时又会发呆?二爷才呆了一上午呢,坐在哪儿也不知在想什么。

一时间众女都回了屋,连震云与齐粟良客气寒暄半会,请了齐粟娘坐在座榻上,连震云坐到右边第三张水磨楠木椅上,李四勤拖了张椅子在座榻边一放,一屁股坐了下来。

李四勤一边看着莲香指挥丫头们摆桌子,安置下茶点,一边对齐粟娘道:你不是挺中意那个苏高三么?打定主意要让她做小了。

汪府里奶奶要整治她,你不是还替她拦了么?俺还打听了,你一直找地许寡妇就在她楼里,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莲香大愣,瞪着李四勤说不出话来,旁边桂姐儿委委屈屈,瞄着莲香,却不敢说话。

齐粟娘半张着嘴,看着李四勤,无奈道:你从哪里打听来这些的,必不是莲香和你说地,抬眼看到连大船抱着酒进来了,笑道:酒来了。

李四勤接过酒,顿时把要问的事儿抛到脑后,只顾着和齐粟娘扯些闲话,齐粟娘见得莲香给她使眼色儿,看着李四勤身上的单衫儿,再看了看连震云身上的马褂,暗暗叹了口气,柔声道:李四哥,我和你商量个事儿,你看成不成。

李四勤正喝得高兴,裂嘴笑道:你说地话俺何时说过不成,你只管说,俺听着呢。

连震云暗暗摇头,也不插话,向连大河递了眼色,让他把下人都打发了出去,坐在一边听着。

李四哥,你也快三十了吧?该成个家了,我看你挺喜欢曹姑娘,要不,咱们把她娶进--李四勤顿时恼了,把手上的金钟小酒杯甩到地上,站起就走,齐粟娘吃了一惊,一把抓住他地衣袖,李四哥,我和你说正经事儿,你恼什么?李四勤嚷道:俺不要你来操这个心,俺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娶亲么?俺们俩好好儿地吃酒说话不成么?齐粟娘劝道:咱们俩这样吃酒说话儿本就不合规矩了,你总要找个身边人陪着你才好。

看着李四勤一脸不以为然,叹了口气,原也是我多管闲事,若是我不在扬州城了,你自然会去找曹姑娘了。

说罢,慢慢放了手。

莲香看了看站着不动的李四勤,端了茶送到齐粟娘手中,笑道:不就是趁着夫人在的时候,让二爷把这门亲事订下来么?又劝着李四勤道:曹姑娘今年也有二十一了,跟着二爷快四年,二爷细想想……李四勤站在座榻边,看着齐粟娘转头和莲香说话,吃茶点,也不再理他,犹豫半会,陈大人的知府要做三年才会转地方,过三年俺就……齐粟娘叹了口气,转头看他,他呆多久我不知道,我这边怕是呆不了三年,你早些把亲事订了罢……莲香和李四勤都是一呆,齐粟娘却又把话扯了开去,拉着李四勤劝他把亲事订下来。

连震云微微摆了摆手,连大河悄悄走到他身后,去查查,比儿在高邮做什么,派两个人专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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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首发第二十三章 扬州梦中的齐粟娘(三)(150加更)粟娘在府衙后宅厨房里做着烧猪头,烫着金华酒,那内的书房里,连震云与李四勤对坐在书桌边闲话说笑。

桌上摆了六个下酒劝碟,一旁连大船持着酒壶给他们倒酒。

大当家,比儿偷在高邮南城纱衣巷寻了一处小院子,下了订钱。

又到夫人老家里把齐家的屋子整理干净,买了全套的家私用具。

连大河疑惑道:派去跟着比儿的人没查出她到底想干什么。

但小的估计和京城里没什么干系,怕还是夫人的私事儿。

连震云持着菊花小金钟,喝了一口绍兴烧酒,扬眉道:比儿已经上船回扬州了?是,怕是中秋前就能赶回扬州。

连大河顿了顿,道,小的让半叶去探了探口风,夫人身边的丫头枝儿却说比儿是去亲戚家住几天。

小的估摸着,除了夫人和枝儿外,那边府里没人知道比儿是去了高邮。

你的意思是,府台大人也不知道?连震云握住酒杯的手一顿,侧头看他。

连大河小心答道:确是如此。

他仔细看了看连震云的脸色,才又缓缓道:小的猜,那日的程家饮宴上必是出了事,那府里跟着出去的两个丫头,比儿和枝儿都被派了差使,夫人特意瞒过了府台大人。

一旁,连大船给李四勤倒了一杯酒,低声道:小的问了籽定,当日赌箭时,汪夫人原是和府台夫人商量好了,要整治苏高三。

苏高三射第一箭时,夫人就起了身,各府里的奶奶们都以为夫人的意思是……。

没料到夫人下楼不到半会,又上来了。

夫人这上来后就改了主意,不但劝住了汪夫人,还特意开口,让各府里奶奶给足了苏高三体面。

——这样一来,府台大人也就能顺理成章把苏高三抬进府里……李四勤听得糊涂,皱眉道:你小子绕来绕去,到底是想说什么?说着又看向连震云,奇道:不是说和京城里没干系么,咱们还问什么?——俺就想知道她为什么会不在扬州呆足三年。

连震云微微一笑,道:你不用着急,咱们得一处处弄清了,这事儿才会真明白。

他抬眼看向连大船,淡淡道:府台大人已经放了话,中秋后赎苏高三出来。

那些名士们原就喜欢捧着她,这会儿,想必他们更是和府台大人紧上了。

——你有话便就直说罢,这些妇人技俩,也不是什么大事。

连大船微侧着脸偷眼看了看连大河。

见他微微点头。

暗暗吸了口气。

壮着胆子道:小地猜测。

夫人一向是爱惜名声地。

断不会摆个不贤地名声给外人看。

她这半路上改了主意。

不过……不过是想等苏高三进了府。

再……吧……你地意思是。

她打算等苏高三进府了。

再把她赶到高邮去?李四勤甩手放下酒杯。

一翻眼睛。

摇头道:不对。

她说她自个儿不会长在扬州。

那屋子必不是用来整治妾室地。

——是她自己要用地。

连大船闻言犹豫一会。

到底还是继续道:如果夫人是打算自个儿用。

小地觉着。

除非夫人……这个……除非她……李四勤猛拍桌子。

破口骂道:你小子!明知道俺急得不行。

还非要结巴!还不快点说!!!连大船忙躬身苦笑道:二当家。

小地是自己也觉着不可能了。

——怕说出来二当家踹小地……连震云挥挥手。

懒懒倚在椅上。

一边喝酒一边笑道:说罢。

府台大人要纳妾。

这是个喜事儿。

咱们就当说说闲话。

你别让二爷着急了。

连大船看着连震云心情极好,暗暗放了心,陪笑道:小的是说……除非夫人……嗯,夫人不要府台大人了,她自个儿回高邮过日子,把‘府台夫人’的风光全让给苏高三……李四勤哈哈大笑,敲案道:不可能,她才没这么傻呢!哼,陈大人今日能成府台,里头可是填了她两条命!——陈大人也不可能休了她。

俺倒觉着等苏高三生了儿子,她下狠手整治她比较可能——那姓崔不就是这么教她的么?连大河看着连震云脸色极好,便也凑趣笑道:就凭夫人在清河整治许寡妇的手段,苏高三想是翻不出夫人地手掌心的,这阵儿夫人的贤名在扬州城里可是头一份了。

李四勤一摇头道:你说这女人,怎么都爱顶着个贤名装样子呢?说到底,俺还是看她当年在关帝庙里的泼辣样觉着顺眼些……院里,媳妇丫头们打着红灯笼,引着莲香、蕊儿、桂姐儿从书房外匆匆而过。

莲香听着书房里传出的阵阵笑声,不由缓了脚步,听得只言片语,皱了皱眉,暗自想道:就算是二爷,平日里再近便,千好万好,怕也摸不着夫人的心……她暗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蕊儿和桂姐儿,道:吩咐下头的人准备画舫和拜月的祭品,下贴子给夫人,请她中秋游湖赏月。

*府衙后宅早已掌灯,齐粟娘让理儿、枝儿撤下烧猪头的残菜,自己扶着喝醉的陈演回房睡觉,麻利地替陈演洗脸洗脚,脱了衣裳,盖好被子。

轻轻放下帐幔,她持着烛台走出内室,来到陈演的书房,研墨持笔,随意翻开陈演亲笔所写的文书,借着昏暗的火光,模仿他的笔迹,匆匆写就:立休书人陈演,寄籍扬州府高邮人。

依父母之命凭媒聘定齐氏为妻,岂期过门后时近五年该妇仍不得生养,正合七出无子之条。

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情愿退还本宗,听凭改嫁,无有异言,休书是实。

康熙四十六年八月十三私章、指印为证。

齐粟娘轻轻吹干墨汁,从怀中取出陈演的私章盖好。

取了印泥、休书,持着烛台,走出书房,回到内室。

妆台上的烛光照不到床上,齐粟娘却自然地寻到了陈演的胳膊,他的左臂向外伸直,右臂绕过胸前放在左内侧。

左臂是用来抱着她地肩膀,右臂是用来抱着她地腰身。

五年的夫妻恩爱,情深意重,因着一个非是普通女子,不光为钱、几分真心的私妓,一扫而空。

五年一觉扬州梦……齐粟娘轻轻笑着,坐在床边,抚着陈演熟睡地脸,陈大哥,当初我被人牙子带到南边来,原就是要卖到扬州城的盐商宅子里做丫头地呢……那一年大水,我在江宁城若是和比儿一样卖了身,说不定也会被卖到扬州城……你说,我是做现在的我好,还是做比儿好?若是我当年不逃,就不会被你娘救下,也不会拜了义父义母,这样,我不会嫁给你,也不会有哥哥。

或者……我若是不逃,这个身子长大后有了些姿色,会不会被卖进扬州城地私窠子,成了爷们争脸面的玩意儿……到底如何……又有谁知道呢……齐粟娘微带怅然地声音在房间里静静回响。

陈大哥,我对这个地方其实没有什么指望,能一个人安生过日子就是上天还开眼看了我……我当初遇上你时,只想慢慢陪着你,帮着你,等到孝期满了,我再寻个法子离开,也算是我报了你娘地救命之恩……我原打算寻些银钱,买几亩地,一个人关门闭户过日子……真没想到我们能结为夫妻,还能一起过了五年地日子。

很长了……老天已算是厚待我了。

五年,我也该醒了……陈大哥,这五年,你没有错待我半点。

你是个好人,我一点儿也不怪你。

怪只怪我不该来这个地方。

或是……或是我为你生了一儿半女。

我也许……也许也会闹一场罢…………小崔哥说孤身女子过日子艰难。

不过你尽管放心,这回还有比儿、枝儿陪着我一起。

你……我愿你长命百岁,无病无灾……眼见得烛泪将干,天色将明,她将陈演的右手拇指按上印泥,低头再看了陈演一眼,便拉着他的手,在休书上重重按下了指印……*转眼中秋节至,陈演一大早起身,穿了一衣暗红湖绸制成的新长袍,吃着齐粟娘新做的胭脂月饼,喝着粳米粥儿,笑道:好在连府里请你去游瘦西湖赏中秋月,你不会一个人呆在家里,否则我可不敢应了那些名士的中秋诗宴。

齐粟娘微微一笑,转头对比儿道:把爷的那件月白~丝斗篷寻出来,让小连带上,湖上风大,免得半夜回来吹了风。

比儿应了一声,陈演叫住她把奶奶的那件沉香色绸子披风也寻出来,和她的衣裳正配,出门时带上罢。

比儿低低应了,转身去了。

陈演看着屋里没人,低声笑道:你可早些回,别被莲香她们拉着叉麻雀牌叉到天亮,回来嚷着腰背酸,我们都有多久没有亲近了……齐粟娘啐了他一口,似笑非笑道:那些士子名家喝酒,免不了要叫几个姐儿唱曲,你也少喝些罢,多少也要认得是她,不是我……陈演正被胭脂月饼噎住,连喝了几口水,方笑道:你大可放心,我在外头地规矩,瞧不清眼前的女人是谁了,就再不敢喝,开始装醉……齐粟娘顿了一顿,若有若无瞧了他一眼,又回了头,只瞧自己手指,淡淡笑道:想来你眼前的女人也是不少……我没有,陈演撂下茶盏,笑道,我平常只叫苏姑娘的……—————……一路吐血将150更送上。

无比感谢投票的朋友,这一天都如在梦中,泪流满面,多谢一路支持,之后当然还请多多关照。

抹一把眼泪擦擦血,埋头码字去了。

还是那句话,180更,绝不食言。

(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com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首发第二十三章 扬州梦中的齐粟娘(二)(120加更)枝……枝儿,奶……奶奶呢?她怎的……怎的不来~迷迷糊糊靠在小连身上,歪歪扭扭地走进了院子,含糊唤道:粟娘……粟娘……声音却是极小。

枝儿帮着小连把半醉的陈演扶在堂屋椅上坐好,接过理儿手中的醒酒汤,让小连服侍陈演喝下,奶奶今儿从连府里回来,做胭脂月饼粉儿,累着了,就先睡了。

陈演喝了醒酒汤,又连灌下两碗浓茶,晃了晃头,清醒了一些,她睡了?几更天了?枝儿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四更天了……陈演一吓,顿时站了起来,四更天了?脚步虚浮,踉跄着向内室里走去,我……我忘了时辰了……枝儿连忙上前扶住,爷,你先去书房里洗个澡罢,您一身的酒味和……味儿,明日里还要开早衙呢。

向小连递了个眼色,一左一右扶着陈演向书房走去。

枝儿掇了澡桶进来,理儿注满水,备好香皂和澡巾子,关门退出,让小连侍候陈演沐浴。

陈演洗了澡,换上干净中衣,扶着墙又向内室走去,嘴里嘀咕道:我……我得上床去,明儿……明儿粟娘醒来,要是……要是找不见我……知道我……这会儿才回来……:枝儿又好气又好笑,爷,您这会儿醉着,重手重脚的,回房里必要把奶奶扰醒,你还是在书房里歇下罢。

陈演迷迷糊糊在书房睡下,到得第二天午时方醒了过来,一看天色,又是一吓,一边起身一边叫:粟娘,粟娘,怎的不叫我……枝儿推开书房门。

捧着脸盆走了进来。

爷。

奶奶叫了你几回。

你都醒不来。

奶奶只好和外头说你身子不适。

今儿歇一天衙。

陈演一边匆匆穿衣。

一边小声道:枝儿。

奶奶呢?奶奶给爷把午饭做好。

放在灶上笼着。

到五敌台十弓楼去了。

陈演吓了一跳。

她……她去哪儿做什么?枝儿看了他一眼。

爷放心。

奶奶不是去找苏姑娘。

是去找清河县地许娘子。

顿了顿。

奶奶也没有坐官轿。

也没有带从人。

爷尽管放心。

陈演苦笑道:她没带从人。

没坐官轿。

我怎么还能放心?五敌台可在新城小秦淮河边上呢。

急急洗漱了。

便要出门。

盐运司那边却派人来请。

说是有急务。

陈演跺了跺脚。

小连。

你去接奶奶。

路上看仔细些。

别错过了。

顿了顿。

悄声道:看看奶奶脸色儿。

回来和我说。

便骑上马。

衙役簇拥着去了。

齐粟娘穿着一身片蓝喜鹊袍,未施一点脂粉。

她挎着一个放了些果子的旧竹篮子。

混在扬州城热闹的人流中,从府衙大街出了小东门,慢慢走到了秦淮河边,在沿岸遍立的河房妓馆中,找到了苏高三的十弓楼。

十弓楼亦是一座三层的枕河小楼,中开水门,供小船画舫出入,齐粟娘还在十步外,便听得里面弹琴声,吟诗声隐隐传来,间或还听得弓弦拉动地争争之声。

齐粟娘走到门边,向内探看,只见一楼水港前三间客室甚是雅致大气,隐见人影走动,似有不少人在内。

正中客室门上的一副绿蜡对联,愧他巾帼男司马,饷我盘餐女孟尝。

她走到后门,看看四面无人,敲打开门说了来意,塞了二十个铜钱,等了一会,便见得许娘子一脸惑地走了过来,哪一位是小妇人的清河旧识?齐粟娘走上前去一笑,许嫂子,是我。

许娘子惊了一跳,还未动作,便被齐粟娘一把扯住,悄声道:我来寻你说说赎丽儿的事。

许娘子立时镇定下来,牵着齐粟娘走进小楼,走过当门三间客室,拐到了后头地下人房,小妇人和女儿有一间房,还请夫人委屈坐坐。

许娘子打开门,齐粟娘见得内里虽是简陋,但绣床、竹椅、竹桌都极是洁净。

齐粟娘笑着坐在竹椅上,接过许娘子倒过来的白水,拉着她坐到一边,许嫂子,我打听了,要把丽儿赎出来是二百八十两银子,可是这个数?许娘子咬着唇,含泪点了点头,楼里的苏姑娘原是要替她赎,妈妈却是不肯,眼见着苏姑娘要被府台……猛地住嘴,惊恐地看了齐粟娘一眼,蓦然站起,卟嗵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小妇人多嘴了,夫人恕罪……齐粟娘深深吸了一口气,仍是笑着将她扯起,咱们不说那些事儿,咱们只说丽儿地事。

她在绣蓝子里翻了翻,把一个小包裹从果子底下翻了出来,里头都是五十两一锭的雪花大银,整整六锭。

齐粟娘把银子推给许娘子,把这银子收好,去赎了丽儿,还有二十两就回清河安家过日子吧。

如今清河许家虽是不在,连府里姨奶奶原是许家的丫头,我请她写信托了云知县,会看顾你们的。

顿了顿,你只说这银子是你遇上一个旧亲友,磕了头借来的,别和妈妈说来历,免得她抬价。

许娘子怔怔粟娘,泪如泉涌,小妇人……小妇人……齐粟娘按住又要下跪的她,当初我也急了些,把你逼到了绝路上……若是在扬州有合意的人,你也不用回清河去,寻个好人嫁了,你下辈子有靠,你们母女也不会受人欺负。

许娘子以袖掩嘴,拼命摇头,呜呜地哭着,原是小妇人痴心妄想……齐粟娘沉默半晌,勉强笑道:这世道,你也是没法子……许家和汪家原就靠不住……否则你也不会被瘟七逼上门了……不想再说,起身站起,我走了,以后你和丽儿好好过日子吧。

许娘子连忙站起,送她走到门边,突然又跪下来,扯着她的衣袖,夫人……夫人,苏姑娘是个好人,她就是性子倔了些,夫人若是不想让她进门,小妇人就去和她说说……齐粟娘苦笑一声,回头看许娘子,你担心她嫁过来后,被我整治?许娘子低着头,哭道:她性子太倔了些……只要府台大人容得下,便好了……齐粟娘微微一叹,推门而去。

齐粟娘走出十弓楼,融入人群之中,沿着小秦淮河慢慢走着。

天边地夕阳拢着一团团金灿灿的彤云,将河面也映成了一片金色,水港里的画舫挑起角灯,船夫在检视竹篙、舱板,扬州城纸醉金迷的夜晚快要开始了。

突地,齐粟娘右肩被人重重撞了一下,倒退三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蓝里果子撒了一地。

她咧着嘴忍着痛,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一身蓝纱衣裙、面目绢秀的女子慌慌张张道:对不住,你没事罢?那女子正要扶她起来,远处传来吆喝声,沈月枝!你这女囚还不给官爷们站住!那女人脸色立变,匆匆说了声,对不住。

便挤入人群中,不见了踪影。

齐粟娘慢慢爬了起来,一边捡着地上的果子,一边看着三个江都县地快手推开人群,紧紧追了过去,人群乱了一会,便又安静了下来。

小连一脸沮丧走在府衙大街上,忽听得身后马蹄声响,见得是衙役们护着陈演回府衙,连忙在府门口替陈演拉住马头。

小连,你接到奶奶了没有?陈演从马上一跃而下,一边向后宅里走去,一边问道。

小连一脸不安道:爷,小的没接着奶奶,小地还问了楼里的人,没见着咱们奶奶去过。

小地刚到府门前,就看着爷回来了。

陈演一怔,加快脚步向后宅里走去,嘴里叫着:枝儿,枝儿,奶奶回来了没有?拐过院门,蓦然看见堂屋前那个蓝白色的身影,顿时大喜,粟娘,你回来了。

齐粟娘停住脚步,还未回头,陈演上前将她抱了个满怀,粟娘,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都快三天没见着你了。

齐粟娘没有说话,陈演抱着她低声道:我昨儿忘了时辰,以后我一定早些回,我……齐粟娘伏在他地怀中,听着陈演低沉的声音,凉透了地心突地一动,又有了些热气,慢慢抬头,正要说话。

中门外响起了三声云板,陈演一愣,转头看着小连匆匆奔了过来,手中拿着一张贴子,远远站着,爷,韦先生请您到……赴宴。

陈演微微踌躇,低头看着齐粟娘,我去一会就回……非要去么?齐粟娘逼着自己开口,看着陈演,软语道:你有大半月没有在家里吃晚饭了,那楼里去是什么应酬?陈演呆了呆,犹豫道:扬州名士时常在那处聚会……日后噶礼来了可用得上他们……既不是正经公事,那你今天就别去,以后也别去了。

齐粟娘压住心跳,直直看着陈演,我不喜欢你去那楼里。

陈演愣愣地看着齐粟娘,半晌没有说话,终是抱紧了她,好,我不去了。

齐粟娘鼻子一酸,忍住了眼泪,压住了心头雀跃的喜意,牵着陈演地手,穿过堂屋,笑道:那我今天给你做烧猪头,再烫壶金华酒。

你在家里喝醉了,也不用去书房里睡觉。

陈演哈哈大笑,你什么时候学会做烧猪头了?慢慢走到堂屋里,凝齐粟娘,扬州府名士们好这些陪席饮宴的调调,但除她陪席地例钱外,我从没另外使过银子。

她不是普通女子……待人接物不光是为了钱……倘有几分真心……齐粟娘的心猛然一沉,轻轻松开与陈演相握地手,我去厨房做饭……走了三步后,又顿住,背对陈演,这回的彩注儿要用么?嗯,等过了中秋,让人把她赎出来……—————……120票加更送到。

泪流满面感谢投票的朋友,呕心沥血的赶稿中,评区暂时不能回复了,请见谅。

虚弱无力的召唤粉红票,弱弱的喊,150票加更绝不食言……累死也不食言……(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首发第二十三章 扬州梦中的齐粟娘(四)(180加更)粟娘站在院门口,看着陈演去了前衙,将理儿打发便开始和枝儿、比儿收拾行李。

嫁妆家私都不要了,只把头面首饰、金银器皿、直毛皮料、平日的衣物、药收拾起来。

齐粟娘将素银酒器、茶具、食器从厢房里翻了出来。

比儿拣选直毛皮料、皮祅子打包。

两人在厢房里忙到午后,眼见着要出门去连府,齐粟娘转身走进内室,看到枝儿将衣厢里四季的衣物打成了五个大包。

枝儿喘着气道:奶奶的衣物可真不少,奴婢都舍不得不要。

那些江宁织造供宫里用的衣料绣品,虽是不时新、不鲜亮了,做工手艺却比扬州新货好上太多。

齐粟娘轻轻笑了,那还是我成亲时,四爷添妆陪嫁给我的……比儿看了看齐粟娘,轻声道:奶奶,那边城里、乡下的宅子都安置好了,随时可以住进去。

只是……枝儿亦是犹豫道:奶奶,要不,咱们等爷把那个苏高三抬进来后,再寻机会把她赶走?她——她看了比儿一眼,咬了咬唇,道,她那不知看眼色的性子,便是奴婢都能制住她……况且咱们人多……齐粟娘笑了出来,并不言语,慢慢将妆台上的八宝嵌珠花钿和一些首饰收到妆盒里,交给比儿收了,才转身摸着枝儿的头,低声道:傻丫头,这不是人多人少的事儿……你爷心里有她……声音一路低下去,终是消逝殆尽。

比儿忙劝道:奶奶忒较真了些!便是爷现下心里有她,咱们也有的是手段让爷心里没了她!奶奶是妻,她是侍妾;奶奶是主子,她是丫头;奶奶和爷是结发夫妻,生死情份,她不过是个抬进来的私妓。

在外头时新鲜,爷自然看着什么都好,若是抬进来了,不消几月就不当回事儿了。

到那时候,还不是奶奶说她是个什么,爷就当她是个什么?她顿了顿,看了齐粟娘一眼,声音略高了些,道:扬州城就好这些调调,奴婢听说,来扬州这大半年,外头那些人暗地里买下,送到爷跟前的红姐儿总有十来个,爷都挡回去了。

说到底,爷心里,和奶奶的情份才是最重的。

齐粟娘默默不语,过得半晌,长长叹了口气,茫然看向窗外荷塘,听说金官投湖了?比儿一愣。

低低应了一声。

是……说话地声音便降下去了。

齐粟娘看着比儿。

缓声道:要整治苏高三自是容易。

只是斩草不除根。

春风吹又生。

难不成也要我逼死一条人命?这妻妾间地事儿。

多半时候。

不是你便是我。

今日开了头。

明日还会再有。

去了苏高三。

保不齐还有张高三、李高三。

且他今儿纳了第一个。

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我实在是过不惯这样地日子。

她垂了眼睑。

挂在嘴边地笑容里参杂了些许苦涩。

调子里又带了几分自嘲。

这还只是过日子地苦罢了。

心里地苦哪里又能说得出呢?好在我还有些私房陪嫁……比儿和枝儿对视一眼。

比儿勉强笑道:奶奶说地这话儿自是有道理。

只是若往后……却未免太委屈自个儿了……齐粟娘摇了摇头。

反笑道:不委屈。

反倒是能敝开了性子过日子。

也用天天为着个好名声缩手缩脚了……来了扬州。

我天天守在后宅里。

又为着孩——只觉着自个儿都傻了——指她指着小山似地衣包。

咱们别闲话了。

快些收拾好罢。

别叫爷回来看着。

……好在他今儿不到天亮怕也是回不来。

虽不是去十弓楼。

那些人既叫他去。

哪里又会……不叫苏高三?比儿和枝儿再次对视一眼。

终是什么都不得说。

默默忙碌起来。

收拾停当。

齐粟娘沐浴更衣。

洗去一身汗渍灰尘。

随意用些午饭。

她换上沉香色水纬罗对襟祅儿。

玉色绉纱绢羊皮边裙子。

白绡罗绣鞋。

坐着官轿。

带着比儿、枝儿一路到了连府。

微风徐徐,莲香握着齐粟娘的手,上了画舫。

两人依着画舫栏坐着,透过卷起三分的湘帘白纱,看着瘦西湖傍晚的风景,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话。

夫人头上怎地插着青铜簪子?以往用的如意金钗怎的不插了?莲香端详着齐粟娘,笑着问道。

虽是入秋,然尚未落下的秋阳溢着燥热,齐粟娘拉了拉身上的沉香色水纬罗对襟祅儿,又晃了晃手中的湘妃金竹的白纱团扇儿,笑道:不是为了配色儿么?都是黄澄澄着,叫人看着忒俗了些。

说着又斜眼瞧她,掩口笑道:若不是你这样瞪着看,谁知道我头上是青铜簪儿?怕都以为是碧犀簪子呢。

莲香听着这话俏皮,不由笑出声来,见得齐粟娘心情大好,心下也是一缓,眨眼道:夫人要不要叉麻雀牌?齐粟娘立时苦了脸,见得蕊儿、桂姐儿都是精神大振,满船的媳妇丫头亦是兴致勃勃的样儿,只得叹气道:你说要叉,我还能说不叉么?莲香咯咯笑着,立时让媳妇们摆桌子、取牌盒、数筹子,嬉笑哄闹间乱成一团。

后舱门前,连震云与李四勤对坐在圆几旁喝酒,连震云稍稍抬头,瞟了齐粟娘发顶青铜簪一眼,微微一笑,一口喝干了菊花金钟里地绍兴烧酒。

那边已是掷了骰子,定了座次,莲香南坐,齐粟娘、蕊儿、桂姐儿各坐了东、南、西面,半叶把四方漆盒儿抱起,抽去盒上抽板,只听哗啦啦一阵响,白玉制的麻雀牌倒在红毡铺成的八仙桌面上。

桂姐儿上了桌,兴头儿又上来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当初玩头一回儿,不知道要铺个毡子。

一倒牌,那响动比震山还大。

可把奴婢吓着了。

引得三女俱是轻笑。

齐粟娘做庄开门,方玩了一圈,已经放了三炮,笑得莲香、蕊儿、桂姐儿合不拢嘴。

李四勤瞧了一阵,便放下酒杯,拖过锦凳,坐到齐粟娘身边,笑道:行了,就你这臭手,只有被小嫂子她们欺负的份儿,难怪她们最爱叫你叉牌。

俺来帮你。

莲香掩了掩面前的牌,瞪着李四勤,嗔道:二爷,坐远些。

李四勤哈哈大笑,一边将凳子拖近齐粟娘,一边转头笑道:大哥,小嫂子打牌时那个厉害劲,你今儿也好好看看罢。

莲香顿时红了脸,偷偷瞟了连震云一眼。

齐粟娘闻言道转头瞪着李四勤,佯怒道:帮忙就帮忙,不准说废话,小心我赶你走!李四勤咧嘴笑着,好,俺不说话,俺看牌。

接手又打了两圈娘渐渐转了手气,虽是与连府里三女各有胜负,但~了回来,还略有斩获。

齐粟娘得意起来,不顾李四勤低声劝阻,便开始要做大龙。

眼见得要来个筒子一色杠上花,当头就放了蕊儿一个万子一色的大炮,手上的筹子顿时一扫而光,齐粟娘气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莲香笑得不行,夫人,你就老实些听二爷的罢!你还没长成呢,就想跳龙门,哪里成得了事儿!蕊儿、桂姐儿看着齐粟娘的脸色,也笑得直喘气,比儿、枝儿、半叶、籽定这几个贴身侍候地丫头们亦是掩嘴嘻笑。

李四勤看着齐粟娘地沮丧样,忍着笑,安慰道:不算啥,有俺呢,俺替你都赢回来。

连震云坐在锦凳上,独自慢慢喝酒,连大河悄然过来,附在他耳边道:比儿包了明日去高邮地小客船,还叫了骡车到府衙后宅接行李。

连震云恍若未闻,盯着李四勤身边那个沉香色身影,低声道:高邮那边……可有男子……连大河一惊,忙细细回思高邮递来的消息,摇头道:没有,夫人并未约男子在高邮会合。

她这是……吓一吓府台大人,还是来真格儿的……?连震云嘴角含笑,转着杯盏,原来以为总要等苏高三进门,她才会发作……她哪里是肯受气的……连大河不敢胡乱接话,只依着连震云的问话,兀自答道:若是小地以往不认得夫人,怕就以为她是闹一闹罢了。

只是小的跟着爷认识夫人这些年,也省得夫人她不是个寻常女子,依小地看,这回,怕是来真的了……连震云仍只盯着那个妇人地背影,一脸笑意,扬手干尽杯中酒,道:这样说,等得府台大人中秋后把纳小星的事儿忙完,一时半会怕是找不到她地……连大河看着连震云的脸色,也陪着笑脸,道:便是找到了,夫人也未必会回去了……他顿了顿,只是,倒是让大船给猜个正着,小的原实在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夫人她也忒狠心了些……他再次停下来,看了看连震云,方犹豫道:不过……连震云慢慢放下酒杯,笑意未尽,我早知道她性子不好,没料到竟是这样容不下的……倒也难怪她把名声看得重……不装还真不行……连大河忍着笑,不敢出声,提壶给连震云斟酒。

连震云瞧着杯中清波,叹了口气,这是个麻烦的人……端起酒杯,放在嘴边,却难以下咽,眼见是送上门来的好事,不费我半点功夫,难不成我把府里的女人都赶出去?……便只说莲香,她就不会和我干休……几家欢喜几家愁。

三番、四番、五番、还是六七番……齐粟娘连输了八把后,终于服了一个大龙,欢喜得几乎要流出眼泪来,拭了眼角,便拼命扯着李四勤,二当家,这牌翻了多少番?放了大炮地莲香一脸的不服气,嘟着嘴道:再来,快洗牌,再来!齐粟娘却嚷着道:给筹,先给筹!桂姐儿笑得发抖,蕊儿伏在桌上笑得喘气,道:好夫人,好姨奶奶,咱们且歇会儿罢,——也到了用晚饭的时辰了。

不能歇!齐粟娘和莲香同时叫了出来。

齐粟娘一手抓着身旁的蕊儿,一手抓着牌,我刚刚转了手气,绝不能歇!丫头这么多,让她们去伺候大当家吃饭,咱们继续叉!莲香闷声不吭,埋头数了筹子给齐粟娘,然后同她一道大力洗牌。

桂姐儿立时跟上。

蕊儿顿了一顿,不敢看连震云,低头洗牌。

还是李四勤笑道:不用正经吃饭,也要吃一些,半叶,你给她们随便弄些罢。

这般几圈下来,已是暮霭沉沉,连大河看着八仙桌上方兴未艾的战局,再看看捧着碗糯米甜团子慢慢吃的连震云,认命地走到船头,吩咐媳妇丫头们设香案,摆祭品,免得奶奶和夫人想起今儿是中秋的时候,赶不及拜月。

转而月上中天,瘦西湖上画舫来往不绝,每条船上俱是张灯结灯,吟诗、品酒、行令、猜拳、弹曲、唱戏声此起彼伏。

齐粟娘一边吃着比儿喂过来的黑米丸子,一边紧盯着牌。

李四勤虽坐回到连震云身边,却抻着脖子往那边,边嚼着桂花酿丸子,边含混笑道:你慢着些,别等俺吃完了,你也输光了!齐粟娘顿时大怒,顺手甩牌出去,扭头嚷嚷道:乌鸦嘴!没见着我这儿还有一大把筹么?!然话声未落,那边桂姐儿把牌一推,欢喜道:三番!夫人,给筹!齐粟娘气得直翻眼睛,李四勤笑得打跌,臭手,臭手,你好歹也想一想再甩牌出去。

又过了一圈,齐粟娘便坚持不住,涨红着脸,转头怒道:你要吃多少才够?我方才输的钱足够买十桶桂花酿丸子了!李四勤咧嘴大笑,放下手中的碗,拖过凳子坐下,柔声教齐粟娘打牌,过了两圈,便让她扳回了局面,齐粟娘顿时脸色大好。

李四勤眼见得手气转到齐粟娘这一方,立时把把教她做大龙,大杀三方。

莲香、桂姐儿、蕊儿输得面如土色,齐粟娘眉开眼笑,直把李四勤当成赌神,一反从前姿态,柔声细语,言听计从,李四勤自也得意万分。

莲香输得恼了,一拍桌子,把李四勤赶了下去,形势顿时急转而下,齐粟娘眼见得兵败如山倒,急得额头冒汗,直嚷道:再输一把,我就不玩了!莲香眉眼里尽是笑意,哄道:夫人,你若是不玩了,你就输定了。

再玩玩,说不定还有转机。

媳妇丫头们都退到了船头侍立,船舱里除了连府大爷、二爷、正在打牌地四女,便只有连大河、连大船,以及比儿、枝儿、半叶、籽定四个贴身婢女。

莲香与齐粟娘正打牌笑闹间,船头丫头走了进来,低声禀告道:府台夫人,苏高三苏姑娘求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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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语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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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二十三章 扬州梦中的齐粟娘(五)(210加更)苏高三求见,舱内的诸人俱是一愣,齐粟娘不耐烦诉她,我没这闲功夫,让她好好去侍候府台大人,犯不着到我眼前来献殷勤。

莲香咋了咋舌,笑道:夫人这会儿说真话儿了,那日楼上时,我都替夫人忍得辛苦。

齐粟娘顿时笑了出来,小丫头片子,倒叫你看出来我在忍了?舱内的人都笑了出来,莲香站起身,一边在半叶捧过来的铜盆里洗手,一边笑道:夫人倒好意思叫我小丫头片子,夫人只比我大一岁,我们俩都是十月里的,叫你做姐姐,我都不顺口呢。

儿亦笑着推牌站起,夫人说她心里老成的很,足有三十,让奴婢也叫她姐姐呢……齐粟娘哈哈一笑,推牌站起,得了,我如今面上十八岁,心里已经奔着四十,这船上我最大了……莲香众女纷纷啐她,齐粟娘嘻笑着站起,洗了手,挽住比儿,好比儿,给我捶捶腰罢,为了陪连府里姨奶奶和两位姐姐叉麻雀,我实是在辛苦得不行了……众女顿时七嘴八舌说她,蕊儿笑道:不知是谁死命拉着奴婢说不能歇,这会儿要不是姨奶奶收手,夫人哪里还肯下桌儿?齐粟娘伏在杆上大笑,比儿轻轻替她捶着腰,李四勤抱着乌金黑糯酒坛,拿着两个小金盅儿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她身边,瞅了她半会,道:你怎的了?你这平日里可不是这样说话……齐粟娘抓着湘妃泥金白纱团扇儿,伸长手臂,用扇面撩着湖水,带起一阵阵水波,侧头看着李四勤,笑道:我怎么了,我当初在关帝庙里时,不就是这样说话的么?李四勤愣愣看着她,过得半晌,裂嘴大笑道:俺就说你装样儿罢,你也不嫌辛苦,犯得着这么委屈自个么?齐粟娘冷哼一声。

得了罢。

你是个男人你方能这样说。

你投胎再做个女人。

还在这地方。

还能这样说。

我倒也佩服你。

李四勤哈哈大笑。

正要说话。

船头侍候地丫头又走了进来。

夫人。

苏姑娘她非要见您不可……齐粟娘低头看着湖面。

头也不抬。

叫她滚。

连大河与河大船互视一眼。

暗暗咋舌。

连震云慢慢喝着酒。

盯着她没有出声。

李四勤全然不在意。

只顾着倒酒。

塞给她一杯。

自己不耐烦用小盅子。

抱着酒坛子喝起来。

莲香看了她一眼。

转头对那丫头道:和苏姑娘说。

夫人正和我说话儿呢。

下回再见罢。

蕊儿和桂姐儿互视一眼。

不敢出声。

那丫头连忙应了。

齐粟娘拿着小酒盅儿。

抬起头笑道:你也忒替我操心了。

怕我得罪了她。

府台大人休了我?莲香笑道:我怕你把她欺负哭了,今儿晚上咱们玩不尽兴。

舱里之人听得莲香这般说话,俱都笑了出来,正嘻笑间,忽听得船头媳妇丫头们一阵乱,苏姑娘,苏姑娘,府台夫人说不见——-只听得几声痛呼,船头两个家人被推翻在地。

一个眉目如画,身材纤长的女子急步走了进来,她环视舱内,面上全无一丝惧色。

连震云顿时皱眉,连大河一击掌,舱口闪出四个腰扎红巾的壮汉,瞪着苏高三。

苏高三似无所觉,看向齐粟娘,微施一礼,夫人,奴失礼,还请夫人拨冗下见。

齐粟娘坐在栏边,一边轻轻摇着白纱扇儿,一边打量苏高三。

她一身福紫绸斜襟祅儿,月色~丝裙子,头上一根烧金镶珠的长簪子斜斜插住,一尺二寸长的广袖用赤金臂环儿~=束住,极是利索,一双美目正直直地看着她。

齐粟娘以扇掩面,轻笑道:苏姑娘果真倔得很。

转头向连震云笑道:苏姑娘怕是有话对我说,大当家还请行个方便,妾身谢过了。

震云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见她眼神儿转了过来,微微一笑,夫人客气。

连大河击了击掌,四个壮汉便又退了出去。

莲香看着情形,微一示意,半叶、籽定上前将舱头、两边栏地湘帘、白纱全都放了下来,隔绝了耳目。

连大船、连大船站在后舱门前,一动不动。

满舱的人都看着苏高三,苏高三慢慢道,奴--齐粟娘笑了起来,挥了挥扇子,得了,不用奴啊,妾身的了,我听着着急。

苏姑娘有什么话就直说罢。

苏高三一愣,打量齐粟娘两眼,接口便道:高三来此,不过是想问夫人一句,是夫人让府台大人赎我出来,抬我进门的么?齐粟娘翻了一个白眼儿,我又没疯,我嫌家里大了没人住么?莲香哧一声笑了出来,走到齐粟娘身边,悄声道:你少欺负人罢,以后还要过日子呢。

齐粟娘亦是悄声笑道:你只管看着,还不定谁欺负谁呢。

苏高三脸上涨红,夫人既是不愿府台大人抬我进府,那日又何必给高三体面。

倒让府台大人以为夫人宽宏,要赎高三出楼?齐粟娘慢慢摇着扇子,苏姑娘,你这话倒奇怪了,我们家府台大人年轻有为,人品俊雅,文武双全、诗画双绝,家资亦是不薄,不说配得上王母娘娘,配苏姑娘你也是绰绰有余了。

我怎么听着苏姑娘这话儿,我们家府台大人倒不是在纳妾,却是在强占民女?苏姑娘到我这儿来喊冤?桂姐儿咯咯笑了出来,一屁股坐在栏边,抓了一把五香瓜子,一边磕着一边看好戏。

苏高一声,府台夫人好利的嘴,我今儿既敢来这舫上,些,我知晓府台大人清风雅量,却不知夫人竟是能贤德容人。

既是夫人看中了高三,还请夫人告知一二。

蕊儿愕然看着苏高三,和莲香互换了一个眼色,知晓苏高三显是个不怕露真情真心的人,她这会儿来这船上,竟是忍不过一口气,要和堂堂四品府台夫人当面说清,难怪在扬州城里得罪的爷们不少,便是上任的扬州府台也吃过她甩地脸子。

若不是那些名士皆与她交游,只怕她生得再美,也得被人给整治了。

只是若换个平常姿色无半点才华的女子,怕是那些名士也懒得理会。

齐粟娘亦是冷笑一声,苏姑娘这话错得没谱,我家府台大人是赎你出楼子,赎你出来你就是我们家的丫头,老爷要收你进房,还轮得到你说愿意不愿意?苏姑娘是个美人儿没错,可惜出身差了些,眼睛只能长到头顶上,还长不到天上去!一挥扇子,阻止了苏高三开口,至于我愿意不愿意,更不需问,自古道夫为妻纲,我们家爷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别说她要纳你为妾,他就是要休了我,娶你做正室,我也只能逆来顺受,这才是为妇地德性,苏姑娘要进陈家的门,这些为什么之类地话,以后就不要再提起。

苏高三双眉一竖,待要再说,齐粟娘摇头道:行了,苏姑娘,我是看在许娘子和丽儿的份上才容你上船说话,我们之间多说无益。

你请回,等着中秋后进府里便是。

苏高三连连冷笑,不说许妈妈倒也好,若是说起许妈妈--看着齐粟娘,夫人如今的名声,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只是我也不是傻子。

你心机险恶,表里不一,面上伪善贤良,内里却心狠手辣,半点不肯容人。

你在清河用些下作手段差点儿逼死了许妈妈,现在又想把我弄进府里整治,全了你地贤名,又要了我的命,没这么便宜的事儿!今儿把话说明白了!也叫扬州城地人知道你当初做过地事儿!齐粟娘蓦然站起,瞪向苏高三,你说什么?苏高三回瞪于她,大声道:我说你别想像当初差点逼死许妈妈一样把我也弄——-她话还未说话,只觉眼前一晃,一个金晃晃的酒盅迎面飞来,她心中一惊,匆忙侧头,那酒盅从她额头边擦过,咂当一声砸在舱板上,又重重一声落在地上,滚个不停。

满舱的人都惊了一跳,李四勤抱着酒坛子,抬头看了看脸色铁青的齐粟娘,又低头自顾自去喝酒。

齐粟娘慢慢缓了脸色,轻轻笑着,挥扇阻止了满脸惊色,要开口说话地莲香,向苏高三走了过去,到得苏高三面前三步处,停了下来,两人久久对视,满舱里悄无人声。

齐粟娘慢慢绕着苏高三打圈子,玉色绉纱绢羊皮金边裙子拖在舱板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如树叶在风中交相摩擦,在寂静地大舱中冷冷地回响。

她手中白纱团扇儿隔着空气扫过苏高三纤长细致地左手,苏姑娘……你信不信,便是你力能拉弓,箭不虚发……我现时儿弄花了你这张脸,废了你这双手,也花不了我多少力气……苏高三冷冷一笑,紧紧抿着嘴,不出声。

湖面渐渐起了风,垂得低低地湘帘轻轻拍打着栏,发出时起时伏的碎声,玉色绉纱绢羊皮金边裙子下地白绡罗鞋,走在舱板上没有一丝儿声音,苏高三身后响起轻轻地笑声,……苏姑娘……你信不信……我若是当着府台大人地面儿把你推下湖去……我说不能救,府台大人也不会救……苏高三唇上半点血色也无,却仍是一声不吭。

白纱团扇儿在纤指间慢慢转动,手指上的透粉指甲有意无意划在纱面上,带出一丝又一丝刮声,在舱里搔心地响着,苏姑娘……你信不信……我若是今儿在这船上要了你的命……府台大人也会替我收拾残局……宁可姑娘你冤死了,也不会让人发现是我动的手……苏高三的脸慢慢白了,眼睛却越发睁大,狠狠瞪着走到她身侧地齐粟娘。

齐粟娘轻轻笑着,终是走回栏边慢慢坐下,接过李四勤重新递来的满满地金盅儿,侧头看着苏高三,见好就收吧,苏姑娘,别逼我动手,我第一回失了手,第二回可就会失手了,要不是看在府台大人的先……别以为我稀罕!苏高三双眉倒竖,怒道:别以为我稀罕做府台大人地妾!我知道府台大人和你好着呢!他要和我好,自然不会和你好!他要和你好,自然不会和我好!他要两边儿都好,那他就是和谁都不好!别以为我稀罕做府台大人的妾!满舱地人俱是听呆,齐粟娘掩面直笑,上上下下把苏高三又细细看了一回,行了,苏姑娘,稀罕不稀罕的你说了也不算,我说了也不算。

我这儿给你赔个不是,你息了怒,赶紧回船上侍候府台大人去罢,我们俩也就到此为止了。

说罢,放下酒盅,果真站起福了一福,笑着道:枝儿,把帘子打开,送苏姑娘出去罢。

苏高三见得齐粟娘前倨后恭,便也有些不知所措,看了她半会,慢慢转身儿出了舱。

她方下了河房小船,便见得小连坐着府衙护船,靠上了画舫,隐约听得,奶奶,爷说他那边快散了,也请奶奶早些家去。

你和他说,苏姑娘马上就回船上去了,让他慢慢吃,我这儿正陪连府里姨奶奶叉麻雀牌,不到天亮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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