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雪与琥珀见自己的主子与自家人说话，便遣了众人，在远处候着，那小林子是皇上留着的，她们也不好使唤，只能任由他留在华裳身边。
华裳捏了帕子一角，轻轻拭了拭眼泪，横了他一眼，大哥就会拿妹子取笑。
说完就甩甩袖子坐在石桌旁，背转身子，理也不理锦大爷。
锦大爷瞅了小林子一眼，小林子会意，笑着说道：啊，奴才刚记起皇上说的碧玉糕，说让娘娘尝尝呢，小的这就去拿，娘娘稍等。
华裳看了小林子一眼，点了点头，等小林子走远了，才对锦大爷说道：大哥可是有话与小妹说？锦大爷看着自己初为人妇的小妹，心下有些感慨，又想起之前皇上走时的样子，想来小妹还是比较得皇上的心吧，如此也放心了少许。
放下心来便有些好笑地瞧着自家小妹，这小妹平时不动声色，不显山不露水的，有时却聪明的紧，可大部分时候却有股子傻劲，好听点那叫执着，难听点的就是犯傻。
华裳半天没听见回应，便稍侧了身子，用眼角瞥了眼锦大爷，这才发现这人一直兴味地看着自己。
华裳觉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气，扭捏了会，才低头说道：做什么这么看着？没什么，只是觉得我家小妹长大了呢。
听说昨儿皇上在你那留宿的，他对你可好？华裳一时难以想象这样的话会出自自己大哥之口，这种话最多自己娘亲会过问，姐姐也会，但是作为哥哥怎会问自己妹妹这种问题。
抬头瞧了自己大哥眼里的关心，知道是真的关心自己过得好不好才会如此不顾及直白地问出来。
想通了这点，华裳也丢了女子该有的羞涩，正色对着锦大爷道：大哥都看见啦，皇上对小妹很好，今儿不是还让小妹来见大哥了嘛。
大哥也该对皇上为人有所了解，怎还这般担心？锦大爷望了远处，叹了口气，了解又如何，为君与为夫哪是一样的。
皇帝做的再好，也不一定就做得好丈夫。
况且他这人，哪是一般人能了解的。
华裳想着昨日见的那人，心中怅惘，只要他是个好皇帝，我便愿意跟着他。
锦大爷讶异地看了看华裳，有些担忧，语气也变得有些急切，小妹，这不一样，你是女子，合该是被人疼被人宠，若他做不得个好丈夫，便不值得你心甘情愿。
华裳内心微动，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大哥。
这大哥常年在外，与自己不过见了几面，自己从不觉得与这大哥亲近。
今日激动的不过是见亲人而已，若来的是二哥和三哥，华裳可不觉得自己能掉了几颗泪珠就平复了心情。
可现在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大哥竟说出了这一番话，的确让华裳震惊了。
这个世界与其原来的世界不同的，对于女子多持着私有物的心态，女子合该就不能有自己的主张，一切听凭男子的吩咐行事。
可现在，这个大哥竟对她说，若自己的丈夫对自己不好，那么就不用忍气吞声，不用一切以男子为尊。
锦大爷看华裳似乎还没听进去自己的话，便语重心长道：大哥如今也只你这么个妹妹可让人担心了，你大姐如今过得甚好，即便过得不好，家人也自有办法替你大姐出气。
可是你不一样，你嫁的是皇帝，咱家人不好指手画脚，可你也不能太把那皇帝当回事，万不可生出那种事事顺从，却只会委屈自己的态度，明白吗？华裳略低了头，垂下了眼睑，哥哥说的，妹妹明白。
他若只是个好皇帝，那妹妹自是如臣子般忠于他，他若只是个好丈夫，妹妹却不能只如妻子般爱恋他。
抬了头，坚定地望着锦大爷，他可以不是个好丈夫，但决不能不是个好皇帝。
抬手阻止了锦大爷即将出口的话语，在其位，谋其政，既然他已经是皇帝了，那他只能背负天下，即便是辜负了所有人也不能辜负天下。
哥哥，只有如此，妹妹我才会心生爱慕，才会倾心相随。
若是不爱，无论他怎样，我都不会为之所动，若爱了，那便无怨无恨。
所以，哥哥，他对我好不好，真的不重要。
锦大爷注视华裳许久，展颜一笑，起身对着东方一拜，回转身来，小妹让大哥汗颜呐！枉哥哥为人臣子这么多年，竟还不如小妹看得透。
语气一转，颇有些酸溜溜道，也不知这天家有什么福气，竟得了这么块宝，哎！也就哥哥当小妹是块宝了，呵呵。
华裳之前说的大部分都是心声，可是也有些自己的考量，她不希望自家的亲人为自己太过担心，更不想他们因为自己而招惹什么祸事，这才说的慷慨激昂，只为让其放心，却没料到得了个如此反应。
对了，大哥，你今儿进宫可是述职来着？皇上昨儿还说您要不要留京呢，大哥是怎么想的？华裳想起了昨夜皇上才跟自己提起大哥，今儿大哥就来了，未免太巧了。
这事皇上自有考量，小妹不必多虑，不过想来也快了，也许这次大哥能留京也说不定。
锦大爷摸了摸这几年刚刚蓄着的胡子，有些不以为意。
真的？若是大哥能留京，爹娘一定很高兴。
子君也不用老念叨你了，这几年，那小子没少在我面前念叨。
华裳想着家里的几个臭小子，又想起自己以后可能再也见不着他们了，不免有些伤感。
娘娘，碧玉糕来了。
小林子早在旁候着了，只是见时辰不早了，这才端了过来，娘娘来瞧瞧，端的让人喜欢的紧。
华裳之间盘子里盛的糕点晶莹剔透，绿意点点，看着就有食欲，遂抬手拿了块尝尝，点了点头，的确不错，凉凉的。
娘娘要是喜欢，小的这就给您往颐华宫送去。
小林子见华裳喜欢，立马说道。
华裳倒没觉得什么，承了小林子的好意。
锦大爷却听得皱眉，小林子见此，忙把碧玉糕端了送到远处候着的琥珀手里。
锦大爷趁着小林子走开，问了声，小妹如今住在颐华宫？是啊，怎么了？华裳有些不明所以。
也没什么，只是娘娘们不都是住东宫的吗？锦大爷虽觉得有些不妥，可终究是皇家内事，也管不了那么多，想了想便放下了。
华裳没听清，只当是这颐华宫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打算回去好好问问。
锦大爷见小林子回来了，便对华裳说：时辰也不早了，大哥也该回去了，妹妹好生保重才是。
家里的事妹妹不需担心，只管顾好自己，知道吗？华裳连连点头，依依不舍地道别了几句，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坐上了小撵，华裳不知自己日后多久才能再见到家人了，心里有些失落，随意抬眼一瞧，见那一白一绿的身影还在那，似乎没怎么动过。
……锦大人这边请！小林子引着锦大爷在宫里行走。
锦大爷心里不糊涂，在皇上留小林子下来时就知道这皇上还有事与自己谈，便从容地对着小林子问道：可是皇上有事找？小林子笑着回了头，大人英明，皇上早在里头候着了，大人快进去吧。
一进门，低沉的声音便从上头传来，锦大人果然兄妹情深，让朕好是羡慕呢。
朕本以为等半个时辰就够了，没承想，倒是让朕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呢。
臣让皇上久等，的确是臣的不是，请皇上恕罪。
锦大爷踏进殿门，迎光看着殿中人，有些看不清楚，便低了头。
恕罪倒是免了，直接将功抵罪吧。
宣德帝合了折子，起身踏着台阶而下，走得近了，才说，那边怎么回事？锦大爷心里一凛，躬身回道：边关确有异动，西南边境流寇作乱，虽只是小动，却也扰民。
流寇？爱卿要对朕说的是流寇？宣德帝声音不高不低，听在人耳里却是胆战心惊。
微臣想回报的正是此事，这次的流寇不同于一般的流寇，他们专拣一些军事重地，扰民是其次，最主要的恐怕是军机泄露。
锦大爷抬眸直视宣德帝。
宣德帝转身站立，双手交叠，以右手摩挲着左手的碧玉扳指，可有什么发现？微臣曾抓了几人，审讯后，他们透露的是宣都的几位。
而微臣调查之后发现这部分流寇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大部队还隐匿着，其主事者微臣不敢肯定，但跟宣都几位的确是脱不了干系。
这样？他们愿意跟朕玩，朕和他们玩玩又何妨。
宣德帝迎面直视阳光，声音透出了一丝不屑。
记住，不要让他们伤民，若是有何不适的举动，杀无赦！其他的，就由他们闹吧，朕倒是想看看这背后之人有何高招。
宣德帝转身靠近锦大爷，神色不明，最后仍是拍了拍锦大爷的肩膀，辛苦你了，这次就留下吧，那边的事好生交接了。
朕这边抽不出人，你也该回来了。
锦大爷回复了自己的安排，确保自己离开之后，那边能照常运行的情况下才把事情都当着宣德帝的面一件件交代了。
嗯，办的不错。
也算将功补过了。
宣德帝听得直点头，看来自己以前的决策不错，如今回报很大，心情甚好。
你既然回来了，就把宣都的一些事物接手过去吧，宣都的那几位你可得给我好生看着。
哦，对了，你要是忙不过来，把你那三弟拉过来也成，不过宣德帝语气一转，有些幸灾乐祸道，朕想以锦大老爷的能力，想必这些都没问题吧？你那三弟你就给朕先省着，朕可答应了你那位宝贝妹妹，说要好好让你那三弟好好亲近亲近朕的呢。
锦大爷恨得牙痒痒，却面色不显，恭敬道：微臣领命！嗯，那就这样吧，你下去好了，别忘了明儿让你三弟任职哦，他今天已经旷职一天了。
宣德帝似乎一点也没看出锦大爷内心的愤恨，轻描淡写道。
是，臣遵旨，臣一定把弟弟送来与皇上好好亲近亲近。
说到最后，锦大爷的牙根都咬着了，只差没咬牙切齿了。
嗯，甚好，甚好，爱卿快去吧。
宣德帝隐忍着笑意直到锦大爷走出殿门才放开大笑。
让没走远的锦大爷听得个正着，恨得双眼冒火，回家就先把那不学无术的三弟拖过来揍一顿解解火气再说。
……华裳看着那边的一白一绿身影，又想起皇上的调笑，便对着香雪低声耳语了几句。
香雪点了点头就走开往一旁的宫人方向去了。
华裳懒洋洋靠着闭目养神，想着昨夜这皇上说话的目的。
如今看来，不过是顺水推舟吧，若是自己求了，恩典是有了，那就看要自己怎么还了，这皇帝绝对会在自己身上要求回报更多。
而自己出乎意料地没求，也算是让他满意了吧，所以才赏了个机会给自己见大哥。
香雪回来对着华裳耳语了一番，华裳深深地看了那绿地里的身影一眼，渐渐红了脸。
这都是什么人啊，一个国师一个太监，竟然说自己看中谁了，故意讽刺的是不是？华裳心里暗恨，在她眼里，国师那都是又老又丑的大神棍，太监也没个好东西，竟然说自己看中意谁了，华裳想想就气红了脸。
她不知道的是，国师还算是个英俊的男子，宣德帝也没嘲讽的意思，不过就是调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