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初夏的太阳并不炽烈,微风习习,倒有丝凉爽。
一身侍卫装扮的锦三爷坐卧在草地上,一手托腮,一手提了个酒壶就往嘴里灌酒。
热辣辣的酒入腹,便感觉一阵躁意,即使如此清凉的早晨也热出了一身薄汗,抬手松了松衣襟,这才舒服了些许。
眯了眯眼,随手一指,那,那,那,还有这么多,你们是怎么干的?一身绿衣的刘公公起身敲了敲背,满脸是汗,目光虚无地看着锦三爷,我的好大人,您就行行好吧,那边亭子那么凉快,您就在那歇着吧,何必来这受苦?锦三爷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刘公公,这皇上让我来看着你们,我总不好玩忽职守吧。
你就忍忍,过不了几天,这罚过了,我保证再也不主动出现在你们眼前,国师说是不是?国师的一身白衣早沾染了几点污渍,可现在也不是计较的时候,抬头瞄了一脸悠闲的人,哼了声,转了个方向继续手头的工作。
原来那天锦大爷回家之后,一心想找着锦三爷出口恶气,结果这人找了半天都找不到,最后还是锦三爷身边的小厮去烟花柳巷的某位佳人床上给拉回来的。
锦大爷本就三分火气,如今却被激得十分火气,实打实地揍了锦三爷一顿。
锦三爷不敢还手,只顾躲,即便锦三爷身手好也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第二天一早就来宫里报到了。
皇上一见锦三爷鼻青脸肿的模样,觉得这样有碍观瞻,实在不适合当什么贴身侍卫,就把人丢来看管这受罚的人了。
自此后,锦三爷就天天来明苑报到,时不时调侃几句,无聊了就不知从哪提来壶酒,自斟自饮,悠哉的很。
可这人有个怪毛病,你说你喝酒就自己在一旁喝就行了,这人非要凑到人跟前去喝。
凑到人前喝还不算,还偶尔哼个小曲,调侃几句,让这一白一绿的两人暗恨不已。
锦三爷见国师如此也不计较,抬头望了眼天空,自语道:这太阳可算是要出来了,哎,这肚子也有点饿了,爷还是先去弄个凉棚来,这样再来几个小菜,岂不美哉?说完便有些怜惜地看着国师,哎!我说国师大人呐,再这么晒下去,不是我说哦,可没小姑娘会看中你了,这都从玉郎君变成黑炭君了,哎,可惜了,可惜了……转头瞥见刘公公来不及掩饰的笑脸,刘公公你可别不以为意,虽说没小姑娘会看上你,可是这在君主身边服侍的,可不能太丑了。
你瞧,像我这样风流倜傥、仪表堂堂的俏郎君,只因几点淤青都要被嫌弃,何况是你了。
你可得好好保重,到时被皇上一嫌弃还不知发配哪去了,命苦啊命苦……锦三爷浑然不见刘公公此时一脸惊愕的表情,也浑然不见国师僵硬的脊背,兀自在那摇头晃脑。
原来朕在爱卿眼中,只是个以貌取人的人呐!凉丝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冷得锦三爷因酒而热的身子抖了三抖。
怎么?爱卿是无脸见朕了吗?朕即便真以貌取人,相信以爱卿的容貌也是能见朕的吧。
刚才还听人说自己是风流倜傥、仪表堂堂。
宣德帝微微整了整衣冠,满是笑意地瞅着身前这僵硬的身子。
锦三爷一个旋身跪在宣德帝身前,俯首道:微臣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纪云弹了弹一身的白衣,躬身对宣德帝示意。
一旁的刘公公则早就趴在那一动不动,嘴里跟着锦三爷念。
宣德帝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只朝着身后挥一挥手,内侍们就张罗开来,一下就支起了个凉棚,桌子一张,椅子两把,小菜四碟,小酒一壶。
宣德帝施施然地就座,一旁的小林子就斟了一杯酒递上。
宣德帝接过,放置鼻前,嗯,果然是杏花佳酿呢,闻着便让人熏熏然。
一旁的锦三爷两眼早已放光,这皇帝也太神了吧,自己想要什么,他就带来了什么,果然会享受。
至此,也不忘吹嘘自己一把。
都起来吧,再这么跪着,这草可就拔不完了。
宣德帝没错过锦三爷眼里的亮光,不过也不能一直让人跪着,便叫起了。
锦三爷笑看着国师大人与刘公公一脸沮丧地领命去拔草,回过头来便自顾自地斟了杯酒,仰头便喝,一旁的小林子拦也拦不住。
原来这就是杏花酿,色泽清冽,酒香扑鼻,口感醇厚,就是不知后劲足不足?锦三爷无视一旁的小林子,笑呵呵地举了酒杯敬了宣德帝一下。
宣德帝饮下,便让小林子退下,以杯掩嘴,压低声音说:那几处最近怎么样?锦三爷眼神一闪,低声嘀咕,就知道你叫我进来没好事。
边关怕是要乱了,正是用钱的时候,你可别给朕出差错。
宣德帝又斟了杯酒,笑望着锦三爷。
我大哥带回来的?锦三爷狐疑地看了宣德帝一眼,见宣德帝一副你明知故问的神色,遂敛了笑意,皇上要多少?自然是越多越好,朕会跟钱过不去吗?宣德帝说着怔了下,既而转了神色,直指锦三爷,你该不会把那几处都给挥霍完了吧?锦三爷快速地用手拦下了宣德帝的手,随即一杯过去,笑嘻嘻地凑到宣德帝面前,咬牙道:你就不能正常点,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宣德帝视线从锦三爷脸上转过,停在了被锦三爷抓在手里的手,眼里闪过笑意,朕看不正常的不是朕,是你吧,你再这样下去,明儿一早,哦不,过会宫里就会传出皇上与锦侍卫暧昧不清似有龙阳之好的流言了。
什么?锦三爷惊疑不定,看了看宣德帝盯着的地方,连忙放开了手,哼了一声,这宫里有您和国师的流言就成了,臣就省省了。
锦三爷想起之前的事,又转了语气,认真道:你要多了没有,尽量吧,我把能搬的都给你搬过来。
说完一脸怀疑地看着宣德帝。
宣德帝知他所想,叹了口气,哀怨地看着锦三爷,这国库,自我亲政一来,能不减就不错了。
从前是不当家不知材米油盐啊,如今……哎!可这些个大臣还个个都不安好心,成天想着让朕选秀,他们不知道选秀也是要钱的吗?如今又选了五个进来,白白浪费了五个人的口粮,你知不知道宫里养一个娘娘那得多少钱啊,都够平民百姓吃个好几年了,如今一次还选了五个,都是平民百姓几辈子的钱了……锦三爷眼里冒了火,自己妹妹被选进来,自己还不乐意呢,这皇帝竟然嫌小妹是吃干饭的,浪费粮食。
宣德帝说着觉得不对劲,这才惊觉他家小妹似乎也是刚被选进来的,这才笑着说:这不才要依靠锦爱卿嘛,朕的身家都交给你了,以后你家小妹有没有的吃可就看你了。
想了想,又从怀里搜出个香包,扔进锦三爷的怀里,朕就先走了,你好好看着他们,别让他们偷懒了。
这就当是给你个奖励,好看吧,你妹妹亲手绣的哦。
宣德帝一说完,就抬脚走人,他可不要跟个冒火的人相处,到时这人不管不顾起来,有损形象的还是自己。
想到这,脚下便快了几分,让一旁的小林子疑惑不已。
这皇上怎么看都像是落荒而逃,虽说这么形容皇上是对皇上的不敬,可是这真的像呀。
……颐华宫,东殿内。
小小姐,你刚干嘛把香包让皇上转交呀,自己让人给了不好吗?琥珀在一旁替华裳揉肩,有些不明白的问。
华裳睁开眼无力地看了琥珀一眼,又瞄了香雪一下,就闭上了眼睛。
香雪正给华裳涂抹香膏,接到华裳的眼神,这才说道:若是娘娘私自叫人拿了东西给锦大人,那叫私相授受。
这在宫里,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罪名可就大了,到时受累的不仅仅是娘娘了,锦大人也会被牵累的。
但是交给皇上就不一样了,谁都不好说句不是。
就是这个理,琥珀你还得好好学学呢,玳瑁她是不成了,你可得争口气。
华裳闭着眼笑着说道。
琥珀手下用着劲,这奴婢明白了,可是您之前没瞧见吗?皇上似乎脸色不大好呢,他是不是不乐意呀?华裳蓦地睁开了眼,你说,他刚刚不高兴,我怎么没看出来?华裳心里有些忐忑,可别把这个祖宗给得罪了。
琥珀就把当时的场景复述了一遍,不过就是皇上来看华裳,两人聊得挺好,气氛甚佳。
宣德帝看时间不早,就说要去批折子了。
华裳心想,皇上既然是回宫批折子,自然是要经过明苑的,便拿了一早绣好的香包递给皇上。
宣德帝一手接过,心里暗道,这绣工不错,够精致,莫非是送给自己的?想至此,脸上的笑容便灿烂了几分。
这宣德帝刚想把香包塞进怀里,好好夸赞一番,就听得华裳说让自己转交给她哥哥。
宣德帝心里就不是滋味了,想了想还是应了,只不过那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好看了。
琥珀在一旁看得分明,虽然她不知道这皇上究竟因何不高兴,但她猜测大概是自家小姐把皇上当人使唤,所以才不高兴了,这才跟华裳提起。
华裳想了想,自己是没怎么照顾皇上的情绪,以后补偿就是了,想来那人也不至于这么小气。
好了,琥珀,只此一次,这次三哥是因为我才进宫的,心里必定是不乐意的。
我这才想着送点礼物过去,也好让三哥开心点,以后断不会了。
香雪在一旁听着,手下一顿,娘娘,奴婢想起一件事!华裳点了点头,让香雪说下去,自己心里却有些不安,只希望这事不是坏事就好。
前头,娘娘不是让奴婢去打听那东宫的事吗?奴婢打听出来了。
香雪回忆着打听出来的事。
这灵国的皇宫,正轴上都是大殿之所,皇上的宫殿也是在正轴上的,而东宫与西宫则是正轴两侧的宫殿统称。
东宫如今住着的都是皇上的内眷,也就是所谓的内宫,娘娘们都是住在东宫的宫殿的。
而华裳她们所住的颐华宫则是西宫,西宫多外臣之所。
如今的宣德帝没让外臣住进来,便只住了一些内侍宫女,主要的宫殿都是空着的,偶尔用来接待外宾。
连接着东西两宫的就是明苑,上次华裳落水的地方也是明苑一角。
西宫的颐华宫是最靠近皇上的居住的承明殿的一座宫殿,平常都是无人居住的,也就偶尔皇上自个儿会过来休息几晚,如今却做了新人们的住所。
华裳听完陷入了沉思,这么说来,这些新人在一些人的眼里还不算皇上的内宫,顶多算外室,这是不被承认的。
那些大人们费尽了心机送人进来,却是不被承认的宫妃,不知道他们又作何想。
也不怪乎自己的大哥听见自己住的是颐华宫,这脸色便有些不一样了。
不过既然大哥最终没说什么,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自己又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