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这日,天气晴好,申正一刻便有人前来颐华宫接华裳前往东宫参加晚宴。
华裳收拾妥当,让玳瑁带上锦盒便随着前来的公公出了门。
出门前细细地吩咐玳瑁,这次琥珀回去探病,香雪又忙于嬷嬷的事,只好带了你来,你可别给我出差错,明白吗?玳瑁听着点了点头,面上却有了丝黯淡。
华裳心里明白,可该提点的还是得提点,握了玳瑁的一只手,你也知道,这宫里不比家里,出了事,你家主子我可救不了你。
所以到时,只听,只看,却别多话,也别多动,好好待在我身边,知道了吗?奴婢明白的,是奴婢不好,比不上琥珀姐姐,更比不上香雪。
玳瑁看华裳欲张口的模样,就继续道,奴婢只是认清自己,其实奴婢还是喜欢在屋子里做做女红,这样也好为小小姐多做几件漂亮衣裳,这个她们也比不过奴婢呢。
说完眼睛亮亮的,头也抬得高高的,一副得意模样。
华裳也放下了心,笑着随着公公走。
一路上也没其他人,华裳心里奇怪,就问了前来的公公,这颐华宫的其他人都去了吗?不会是就她最晚了吧?娘娘不必担心,她们自有去处。
说着又往东面瞧了瞧,那边几位也是才去请的,而且那边近,想必时辰是差不多的。
听至此,华裳仔细瞅了瞅这个内侍,比之之前的小林子多了几分沉稳,比刘公公那是年轻了好几分,如今看来更是个擅于揣摩人心的,便对着这内侍报以感激的一笑。
内侍回以一笑,心里对这位新主子却存了好感,话也多了起来,跟着华裳说了几位娘娘的大致情况,以及待会宴会的主要安排,最后见华裳很是感激,有些受不住,就说了声,奴才只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行事而已。
华裳会心一笑,这遣了你来是他的主意,告之我详情莫非还是他的主意?华裳根本不信,只当是这个内侍为自己的主子说话罢了,笑过便不提。
等内侍领着华裳进入大殿的时候,已经坐了多位女子了。
华裳目不斜视地走至内侍指引的位置,玳瑁也一声不吭地跟在华裳身后。
坐好后,华裳才发觉自己的位置算是靠后的。
又环视了一周,发现身侧及对面都零零落落地坐着几人,前面的位置却是空无一人,越往后人越多。
不过总体来说,不过七八位,想来都是庶妃,而自己算是个例外吧,不知道是不是比这些庶妃还不如呢。
早在华裳进门的时候,在坐的几位娘娘就已经盯着这进来的新人了。
华裳是这次选秀新人中的头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在被邀之列的。
不管实质如何,表面看起来的确是华裳受宠,这几位娘娘的心里就活泛开了,一时间窃窃私语不停。
华裳自是听到了,也感受到各方来的视线,只有装作听不到,看不到,才能稍稍自在点地用点茶点。
等华裳差不多快消灭掉半盘子的点心,而周围的窃窃私语也渐停的时候,才听得外头的内侍唱诺:皇上驾到!华裳随着人流一起起身、行礼、跪拜、喊万岁,在黄色衣摆飘过自己的身边的时候,微微侧了下头。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华裳觉得那衣摆似乎在自己身边停顿了会。
宣德帝坐定,喊起,众妃谢恩才各自坐下。
华裳瞧着跟着宣德帝一起进来的几人,这坐在宣德帝左侧的是位三十几许的妇人,面盘微圆,面色柔和,身子圆润,倒是个讨喜的贵妇人。
而右侧这位一身红衣,煞是夺人眼,连容貌也是惊人,不过浓妆艳抹,华裳心里便有了丝不喜,再想到这人便是华韵寒的姐姐,心里更是不舒服,看了几眼也就掠了过去。
华妃身侧的妇人比之华妃失色不少,一身月白衣裙似乎只是为了衬托来着,不过气质沉稳,面色沉静,倒是让华裳生出几分好感来。
皇上,这宴席……左侧的圆润妇人便是诞了二公主的尚妃,四大世家的尚家,如今看这架势,该是如今后宫的掌权人吧。
宣德帝微微点头,便让人开席。
两位内侍应声来到坐席后头,各自领了个端了盘子的宫女,分别从两侧开始收各位娘娘准备的礼物。
华裳见此,便让玳瑁把准备好的锦盒放了上去。
盯着自己那小小锦盒,又看了看其他人的礼物,华裳这心里倒是有了丝不安,似乎自己准备得是有点随意了。
玳瑁也看到了,颇幽怨地勘了华裳一眼,当初怎的就不听呢,准备得好一点,现在也不至于如此了,没看见大家的锦盒都比自家小小姐的要大要精致。
哟,这是哪位妹妹的?真够玲珑精致的啊,皇上可要好好看看呢。
华妃让人放了自己的锦盒,随意瞅瞅,便玩味地拿起华裳的锦盒,左右翻转,似乎想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华裳的心提到了嗓子口,直直盯着被华妃拿在手里赏玩的锦盒,一时又觉得这样太过明显,才低下头食之无味地拣了几样点心吃。
宣德帝眼神转过被把玩的锦盒,飘到大殿的后方,停顿了会,就满是春风地对着华妃说:的确精致,也讨人喜,华妃若是喜欢,本也没什么,不过这是七夕之礼,朕总不好负了美人情的。
这样,宣德帝用眼神示意了下刘公公,前头月离才进贡了几颗夜明珠,瞧着倒是好的,就给菊雾宫的送去吧。
华妃一开始听了,心里不是滋味,讪讪地放了锦盒,本是想嘲笑一番的,却被皇上三言两语就给揭过去了。
如今听得皇上要赠自己明珠,脸顿时亮了,款款谢过皇上的恩,笑意吟吟地瞧着宣德帝,默默对视,默默传情,而之前的不快早就一扫而空。
尚妃见此,也只是笑了笑,眼睛在那只锦盒上转了个圈就一脸笑意地看着下首的妃嫔们。
下首坐着的妃嫔见此也只当什么都没看见,微笑着算是回应。
而一侧月白色的顾妃却是一动不动,似乎所有发生的事都与她无关般,超然物外。
等礼物收齐交至宣德帝案前,尚妃借机开口,皇上,往年的七夕都是皇上直接挑了礼物,挑了谁的就由谁献艺,如今臣妾想不如先献艺如何?这礼物嘛,都是皇上的,皇上中意谁的,再叫那人来服侍皇上如何?这样也好公平点,各位妹妹每年都准备了好些才艺呢,可惜以前皇上都只看一个。
这样?那便依卿所言。
宣德帝一副惊讶地挑了挑眉,之后便转为赞赏的神色,满意地点了点头。
臣妾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言不当言。
尚妃欲言又止地看着宣德帝,地宣德帝首肯才接着往下说,臣妾自是比不得其他妹妹的,近来身子又不大好,就想让人替了臣妾为皇上献艺,也好表了臣妾的心意,不知……卿费尽了心思,朕怎忍心拂了卿的好意呢?宣德帝神色不明,只是淡淡地允了。
尚妃也识好歹,便不再多话,只安静坐于一旁。
华裳一听献艺,心里一咯噔,怎的之前无人提醒,如今哪来得及准备。
心下焦急,面上略显了几分出来,一侧的妃嫔见了,暗自哂笑,也不把华裳放在眼里。
玳瑁心下着急,这小小姐若是没才艺可献,不就丢人了,暗暗拉扯了华裳几下,低声道:小小姐,这可怎么办?华裳心里惊慌,正思量对策,耐不得烦,便横了玳瑁一眼。
玳瑁立时乖乖站好,动也不动,只是面上总归有些失措。
华裳还在想着到时怎么应付过去,殿外已经一阵脚步声传来。
禀皇上、娘娘,人已带到!华裳抬眼望去,只在一片姹紫嫣红中见到那傲然的白色身影,看着甚是眼熟,只一时瞧不清。
如今迫在眉睫的是之后的献艺,华裳也没了那心思观赏什么歌舞,看过,略思就放下了。
开始吧!宣德帝一开口,声乐即起,大殿之上顿时歌舞翩翩。
华裳没注意看,不代表别人没看。
等一曲终了,掌声响起,宣德帝也连声说了三个好字。
华裳顺势拍了拍手,心里仍在纠结到时表演什么为好。
宣德帝有赏,舞者上前谢恩。
皇上看这领舞者,可有些眼熟?尚妃眼神飘过一脸铁青脸色的华妃,笑眯着双眼问向宣德帝。
宣德帝应和了句,是有些眼熟,看着与华妃有些相像呢。
皇上瞧的可真准,她啊就是华妃的亲妹妹呢,今年刚选进宫来。
华妃你说是不是?尚妃好整以暇地看着华妃。
华妃转了脸色,只微微一点头,臣妾姐妹能侍奉皇上,是臣妾姐妹的福分。
皇上,如今华妹妹替臣妾献艺,臣妾该感激才是,如今人都来了,皇上不如卖臣妾个面子,赐个座吧?尚妃见华妃神色变幻,这眼里笑意就更深了。
宣德帝眉头一皱,旋即展开,笑了笑不语。
华妃抿着张嘴,凌厉地扫了底下一眼,转而对宣德帝道:家妹承蒙姐姐厚爱,实在愧不敢当。
妹妹代姐姐献艺,那是应当的,本就不必感激。
如今皇上已经行了赏赐,家妹定感激不尽,不是吗,妹妹?说着便把眼神射向下首跪着谢恩的白色身影。
华韵寒拜首,妾身谢皇上恩典,谢娘娘恩典。
如今是七夕佳节,皇上怎好再让人回去?不如就留下吧,人多也热闹点?尚妃心下不甘,只有询问宣德帝。
嗯,如今殿上似乎没位置了吧,这样吧,尚妃身侧还有个空位置,就这吧,刘德全?宣德帝等着她们说完,也没看底下人一眼,更没见殿上人惊异的神色,直接对着刘公公吩咐。
刘公公心里暗惊,这左侧尚妃身侧的位置是四宫所有,寻常人坐不得,怎的皇上就随随便便让人坐了呢。
心里虽惊,却也毫不迟疑地应声而去。
华妃、尚妃两人对视了一眼,脸色不虞地各自转了头,顾妃仍是一脸平静,安静地坐在一侧。
华韵寒心下一喜,转而一惊,惊疑不定地往上头瞧去,却只见黄灿灿一片,根本瞧不清什么,只好谢恩,忐忑不安地坐下,丝毫没顾及之前身旁之人发出满是嫉恨的眼光。
华裳听得谢恩的声音才惊愕地抬了头,怪不得如此眼熟,原来是她。
她怎么来的?为何是献艺,而且是替尚妃献艺?其他人呢?安姑娘呢?搜寻地看过去,许久,才在华韵寒身旁找到那抹身影,一袭的紫衣没为她添色,反倒是衬得白衣更加高洁,也怪不得自己一眼瞧不出她来。
可她怎甘心只做个陪衬呢?莫非又是诡计?小小姐,那是华姑娘吧?玳瑁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站在人群中的华韵寒。
她好漂亮呢!是啊,是很美,却不知这美带不带刺呢?华裳点了点头。
那小小姐怎么办?华裳疑惑地转头看了玳瑁一眼,什么怎么办?她那样子,不是把小小姐比下去了。
如今什么都没准备,哎!都怪奴婢不好,琥珀姐姐在这,一定有好方法。
玳瑁苦恼地低了头。
华裳不知这丫头怎么想的,竟然以为美色就够了,可也被玳瑁转了心思,想着之后的献艺,不拘歌舞,拿个才艺也是尚可的。
想着这些,便没注意殿上那头的动静,也没注意刚才一瞬间的屏息吸气。
等她再次抬头,这华韵寒已经坐在上头了,而安姑娘却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