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晚,本是安眠之时,梅和宫却是灯火通明,喧嚣无比。
究其原因,不过是这宫的主人不见了。
香雪姑姑,这可怎么办?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出去会儿,娘娘也不会不见的……小宫女说着便哭了起来。
哭什么,赶紧把眼泪收了。
你,过来,好好看着她。
香雪对着另一边的宫女喊了声,再掉转过头来,为今之计是赶快找到娘娘,你别跟着添乱,好好呆着。
若是娘娘毫发无损,你自会安然,若是有事,你想躲也躲不过。
说完,一个眼神给了另一个宫女。
香雪也是心乱如麻,娘娘好端端地在屋里躺着,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也怪她,刚搬过来,什么都要收拾,以为娘娘一时还不会醒来,就让宫女看着了,没想到,就这样也出了事。
这宫里没人有胆子敢明目张胆地进来掳人,最大的可能就是娘娘自己醒了出去了。
可真有这么巧,宫女一出门,这娘娘就自个儿醒来了?香雪理不出头绪,一切都乱糟糟的,唯一能想的,就是怎么尽快找到娘娘。
可都过了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若是没法子,也只有禀报皇上了。
琥珀、玳瑁四人一听华裳不见了,早就分头四处寻找了,听不得香雪半句话。
香雪虽然也很想自己出去找,可这宫里不能没人,万一娘娘自个儿回来了呢,况且大家都出去找,总需要一个人留在这听消息。
万般无奈地香雪,来回的踱着步,始终坐不下来。
后来干脆跑到各处路口张望,只期望上天能听到她的祈祷,让她的娘娘快回来。
上天似乎真的听到了香雪的祈祷,一盏灯火从远处行来。
香雪睁大了双眼,双手合十地向上天祈祷,保佑是她的娘娘,一定要是娘娘。
掌灯的青色身影率先闯入了香雪的视线中,香雪一阵失望,忽而瞥见青影身后的明黄色衣角,浑身一震,扑通一声,已经跪在了地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宣德帝越过地上的人儿,直接阔步走进殿门。
刘公公在前领路,见宫门已到,不需掌灯,就落后了一步,在香雪身边轻声说道:还不快起来伺候?说完紧紧跟着前面的身影去了。
香雪跪着的时候,见有月白色的衣带自眼前飘过,如今又听得公公如此说,再也顾及不了什么,急急起身跑进殿内。
太医。
宣德帝轻轻地把怀中人放在床上,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刘公公见此,轻声退下,走出屋子,轻轻地关好门,让小林子赶紧去叫太医,又把刚闯进来,似乎又要闯进屋子的香雪拉住,快让人都回来,娘娘还要人伺候呢。
公公……你……你说……的是……娘娘?娘娘……回来了?香雪气喘吁吁地问道,眼里闪过惊喜。
哼!怎么伺候人的?若非皇上遇上,看你们有几个脑袋,还不快去叫人回来,哼!刘公公斜了香雪一眼,没好声地说道,若非是娘娘身边人,自己还懒得理呢。
是是,奴婢,奴婢这就去。
说完,香雪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殿门,很想进去看看她的娘娘是否真的平安归来,碍于守在一边的刘公公,这才转身离去。
殿内,太医正为华裳把着脉。
程太医脸冒冷汗,低垂着头,尽量不使自己对上华裳的脸,快速地把完脉,娘娘并无大碍,只是略有受惊,吃几副安神药即可。
娘娘若是顾着自己身子,也可不吃,微臣开几副安胎药即可。
程太医拿眼偷偷觑了两人一眼,抹了抹头上的汗,那……微臣下去开方子?华裳埋在宣德帝的怀里不肯抬头,紧紧抓着宣德帝的衣襟不放。
宣德帝耐性地掰着华裳的手,却是掰完了这个又掰另一个。
宣德帝扫了太医一眼,下去。
程太医放下提着的心,撒腿就往殿外跑。
皇上你说要和娘娘浓情蜜意,也别当着人面啊,孰不知咱如今还是孤灯相伴,枕边微寒啊。
不厚道,皇上你真不厚道。
好了,裳儿快松手。
衣服都抓皱了,待会朕还怎么出门去?宣德帝见程太医跨出门外,立马搂着华裳,轻拍小手,柔声说道。
外面那么黑,谁看得到?华裳自顾埋着头,嘴里含糊着。
因华裳埋在宣德帝的怀里说话,宣德帝听得不甚清楚,但见华裳抓得紧紧的手,就知是不肯了,心想大不了今天不走了,也就由着华裳去了,随即想起之前所见,仍心有慌慌。
今日,宣德帝批完折子,想起还在昏睡中的华裳,就想过来看看。
路过林边,见夜雾弥漫,宫灯映衬着倒是别有一番风趣,难得的是这边刚收拾,宫人都忙着收拾新宫室去了,分外清净。
一时兴起,宣德帝就往着林子边走去,想想游完之后再去看也无妨。
一路清幽,倒是让宣德帝难得的放松了下,见远处亭子不远,就想着趁着夜色看看湖色也不错。
刚走至湖边就听的隐隐啜泣声,惹得人毛骨悚然。
宣德帝自是不相信妖魔鬼怪,想探个究竟,就循着声音寻去。
声音近了,却不见人,宣德帝心里也有点发毛,想着若是被他发现是谁装神弄鬼,定不轻饶。
想至此,提步往回走,刚走了一步,那哭声突然凄厉了起来,吓得宣德帝和刘公公一跳,只不过宣德帝是内心一跳,刘公公是整个人一跳。
宣德帝赫然转身,就见草丛后头有一白影,莫非真有鬼?哼!即使是鬼,朕也抓得你。
宣德帝示意刘公公熄了灯笼,自己绕道走到白影前面。
手刚伸出去,白色身影突然抬起了头,吓得宣德帝停下了手,等瞧清这被泪痕划花的脸,宣德帝倒吸了口气,随即低下身子,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在这?华裳含着泪眼看着眼前人,只觉得有人在问她,他是谁,为什么要关心我,他认识我吗?华裳看不清眼前人,只觉得视线之内都模糊得很,可终归有一个人出现了,她不要再一个人了,于是摸索着拉着眼前人的衣袖,摇了摇头。
宣德帝担心她的身子,便也不多问,拿着衣袖擦了擦满是泪痕的小脸,在华裳身旁坐下,搂抱过她的身子,放在怀里轻轻地拍着。
华裳渐渐平静下来,只觉得这个怀抱很温暖,于是又往宣德帝的怀里钻了钻。
宣德帝被华裳弄得痒痒的,看华裳止住了哭泣,便开口道: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来了?其他人呢,怎么没人跟着?华裳闷头摇了摇,也不说话,深深地吸着宣德帝身上的味道,渐渐感觉到了困倦。
华裳的一问三不知,让宣德帝放下了从华裳嘴里知道事情的心思,专心的哄拍着。
等华裳闭上了眼睛,宣德帝才轻吁了口气,自嘲地对着身后的刘公公说:朕这是不是养了个大女儿啊?不待刘公公回答,自顾自地说道:就是对着珍儿,朕也没这么哄过,看来真是一段孽缘呐。
宣德帝说罢起身,眉目间有股深思,径直地往梅和宫走去。
刘公公看着漆黑的夜色,连忙重新点燃了烛火,赶上了宣德帝。
之后便出现了之前的一幕,可宣德帝进了内殿,就想把华裳放下,无奈华裳紧紧抓着衣襟就是不放,弄得重了就把华裳弄醒了。
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我再也不要一个人了,我怕。
华裳一醒来便已觉察那温暖的怀抱已经离自己远去,唯一能抓住的便是手上这点东西,坚决不能放手。
裳儿乖,裳儿不是一个人,朕在这,不走。
宣德帝柔声抚慰着,试图从华裳手里解救自己被蹂躏地不成样子的衣裳。
华裳只是摇摇头,坚决不放。
她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但知道他不会伤害她,那就够了。
她不要再次醒来只有一个人,她不要再重新面对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人们,她不要。
那种恐惧与不安,她再也不要尝试了,仅此一次就已经挑战的极限了,再有一次她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
所以,有个人陪着她就好,况且这个人可以给她一种安定的感觉,坚决不能让他走了。
这华裳的手紧了紧,往着宣德帝的方向靠了靠。
宣德帝这才觉得几许不对劲,拿手往华裳的眼前摆了摆,丝毫没动静,一时慌了神,裳儿,裳儿?宣德帝试图让华裳看着自己,却发现那流光流转的眼睛没了焦距,失了光彩。
他有一瞬间的心痛,怜惜地看着紧紧靠着自己的华裳,顺势坐在床边,搂抱过她的身子,继续轻拍着,裳儿别怕,别怕,一会太医就来了,别怕。
你不能离开我,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你不能离开我。
华裳回了熟悉的怀抱,情绪就稳定了下来,抓着衣襟的手也松了些许,却仍是不敢放开。
不离开,没人离开你。
宣德帝看着华裳苍白的小脸,俯首在其脸颊上亲了亲。
皇上,太医来了。
让他进来。
华裳在宣德帝的怀里不肯离去,感觉周围有陌生的气味,害怕地往宣德帝怀里钻了钻,死也不肯被人放在床上。
宣德帝无法,也顾及不了那么多,只能让太医如此看着。
裳儿乖,把手伸伸,让太医看看好不好?宣德帝说着就想掰一只手下来,奈何太医在一旁看着,不好动作太大,狠狠瞪了太医一眼,见其低了头,才在华裳耳边道,朕不离开你,会一直陪着你,好不好?裳儿把一只手伸伸,这里仍让你抓着,朕保证不走。
也不知是宣德帝的一番话令华裳有了反应,还是他的举动让华裳安心,华裳终于肯伸出一只手来让太医把脉。
太医不知情况,不好妄下定论,于是眼睛又开始直瞅瞅地盯着皇上。
宣德帝瞪了一眼,不耐烦道:她的眼睛怎么了,似乎看不见了。
太医仔细想了想,没听说受伤,自己刚把脉也只觉得脉象波动似受惊,不会造成失明现象,遂大着胆子问:娘娘何时失明,眼睛可曾受损?宣德帝无视太医的问话,她哭了许久。
无妨,无妨,哭多了伤眼,一会就好,一会就好。
太医摸摸脑门上的汗,皇上您也不用这么看着微臣吧,微臣可没做半点对不起您的事。
程太医把完脉,确定了腹中胎儿安好,再也承受不住皇上的威仪,逃也似地走了。
华裳一觉得陌生人离开,就松缓下来,软软地靠在宣德帝的怀里,紧紧抓着宣德帝的衣襟,不知在想什么。
宣德帝的衣裳早被之前华裳的泪水弄脏了,早想换身,既然今日走不了,总不能就这么歇了,好说歹说,华裳就是不肯放。
宣德帝得知她身子无碍,虽心有怜惜,却也不向之前那么由着她了,解了衣裳,按压住华裳的手,硬是把华裳安置在了床上,着人看着,自己起身去更衣。
可还没等宣德帝走出一步,床上的华裳就传出凄厉的哭声,不要!按压着华裳身子的宫女闻言不由得红了眼睛,只能转过头,尽量不看。
宣德帝顿了顿身子,终是离开了,离开前留了句,好好看着,别伤了她。
过了半晌,宣德帝沐浴归来,这两宫女已经是汗涔涔了,见了宣德帝,如见了观世音菩萨,只差没三跪九叩的了。
宣德帝接过,着人准备热水,巾帕,就让人退了出去。
宣德帝用热帕子轻轻地擦拭着哭红的脸,又解了华裳的衣裳,轻轻擦拭起来。
华裳哭得无力,却仍感觉不妥,稍稍缩了身子,却被宣德帝一把拉了过来,等浑身擦完了,才放过华裳。
华裳抱着被子,身子止不住地发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是个坏人。
宣德帝也不说什么,只是一把掀开了被子,自己钻了进去,然后抱过华裳的身子,闭着眼,下巴顶着华裳的头顶,低声道:我是坏人,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才没有,只有你是坏人。
华裳小声辩解着,拿手推了推,身子却向前拱了拱。
嗯,只有我是坏人,其他人都是好人,可以了吧。
宣德帝一手环过华裳的身子,一手轻拍着华裳的背。
其他人也不是好人,但你是最坏的。
华裳有些迷迷糊糊,口齿不清地说着。
宣德帝恨得牙痒痒,真想咬一口解解恨,终归看在是病人的份上,装作不在意,哼了声,是,我最坏,就我最坏,你最好,好了吧。
也不知是谁半夜不睡觉,折腾的人仰马翻的。
最后一句却是喃喃自语,没让华裳听到。
华裳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的睡去。
却不知第二天一早醒来,已是懊悔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