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华裳便醒了,想来是睡得够久了,所以大清早的就醒了。
一睁眼,晨光经由层层幔帐透了进来,华裳觉得眼睛酸涩,揉了揉,抬眼就瞧见一张恬静的睡颜。
华裳猛地吸了口气,不为别的,而是那人的衣襟上竟然有滩水渍,华裳已经不敢去确认那到底是不是口水之类的东西了,鸵鸟般的转身裹了被子,缩了脑袋在里头。
躲了阵子,华裳觉得不对劲,偷偷露出只眼睛,朦胧着见外头射进来的光线,这才知道不对劲在哪。
华裳一个转身,撩了被子,扑到宣德帝身上,猛地摇了起来,皇上,皇上?该上早朝了,再不起就迟了。
华裳倒不是真的关心他上不上早朝,而是担心若是皇上不上早朝宿在自己这里的话,那自己不成了御史口诛笔伐的对象了,她倒不要紧,问题是锦家不行。
宣德帝在华裳翻身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可不想睁眼,想着今日休沐,正好可以补补昨日的无眠。
怎奈这小妮子竟然如此恼人,硬是把自己推醒了。
宣德帝轻蹙着眉,睁开了眼,入目的便是一张急切的小脸,尤其是那双略含担忧的双眼,竟让他心生愉悦,弯了弯嘴唇,按了按华裳的头,傻丫头,今天是休沐啊,怎么就不让你夫君好好歇歇呢。
哎!也不知是谁昨天在折腾,好不容易有个觉睡,又非要叫起,真不知谁是坏人。
哎!今日已经是休沐了吗?她怎么记得还有几日的样子,难道自己记错了。
想着,华裳面露尴尬,也没听宣德帝最后的话语,眼睛直盯着眼前那一滩水渍。
宣德帝被闹得没了睡意,就想起身,可见华裳直盯着自己,便顺着华裳的视线看过去。
华裳连忙扑上前,埋在宣德帝的怀里,嘴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却是红了双颊。
宣德帝看得好笑,以为这小妮子又是像昨天那样黏着自己,便拿手捏了捏已经红得发烫的脸颊,调笑道:裳儿就这般舍不得你夫君?一刻也离不了?朕不是答应了不离开裳儿的嘛,怎么还不放手?莫非真的一刻也舍不得?热气喷到华裳颈侧,让华裳觉得自己的脸像火烧般,可听了宣德帝的话,却震惊地抬了头,她什么时候舍不得他了,他又什么时候答应自己了,自己又是什么时候要他答应了,一瞬不瞬地盯着宣德帝。
哎!原来裳儿都忘了呀。
也不知道是谁昨儿紧拉着人家的衣襟对人家说不要离开,人家好不容易答应了,如今你却忘了。
宣德帝幽怨地说着,直勾勾地盯着华裳。
华裳被他盯得似乎自己就是个负心汉,心里发毛,有些记不清昨儿发生的事,难道自己没做梦,那是真的,诧异地望着宣德帝,强自按下心里的波动,别扭着说:我,我,我才没有。
坚决不能承认,要不然太丢脸了。
哦,没有。
宣德帝随口应着,视线却从华裳脸上转到刚刚华裳直盯着的地方,看完之后,大声的笑了起来。
华裳羞愤欲死,恼羞成怒,早忘了这人还是皇帝,双手恨恨地往宣德帝的腰侧掐去,看他还敢笑话她。
嘶。
宣德帝不可置信地看着正在掐他的那双小手,脸不自觉的黑了,语气冰冷,叱喝了一句,放肆!华裳下意识地缩回了双手,看着变黑脸的宣德帝,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瞬间白了脸,跪坐在床上,低垂着脑袋,声音嗡嗡,臣妾罪该万死。
宣德帝见华裳如此一番动作,心中那一点恼怒也消失的无踪了,他又如何会与一个女人计较,不过逗弄一下也是无妨的,遂隐了笑意,哼,罪该万死,朕瞧着是万死不足以谢其罪。
华裳沮丧地耷拉着脑袋,她怎么就忘了这人是皇帝呢,真想敲敲自己的脑袋,连万死都不够啊,那皇上看着办吧,臣妾无怨言。
说完又想起一事,急急抬了头,不过,你不能怪罪我家人,其他的,其他的随你好了。
嗯?怎么?听你的口气,朕莫不是那昏君不成。
岂有此理,看来真是不知悔改。
说完,宣德帝作势起身,怒而离去。
华裳急了没法子了,猛一掐自己的大腿,眼泪就哗啦啦地流下来了,现在也不是要脸的时候了,哭喊道:皇上你说不离开臣妾的,你骗人,你说话不算话,你是个骗子。
宣德帝也不过吓吓人而已,怎知这人就哭了,若是惊动了旁人,还不知传出什么话了,转了身子,一脸无奈,是,昨儿朕是坏人,今儿朕就是骗子了,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吧,朕受着就是了。
华裳知道见好就收,也就收了眼泪,笑嘻嘻地望着宣德帝。
宣德帝看华裳变脸如此之快,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之前害怕她再哭伤了眼睛,才急着回身的,没想这小妮子也惯会做戏的。
好了,之前昏睡着本就伤了身子,昨儿又闹了一出,这身子再不好好养着,你也别想当娘了。
宣德帝捏了捏华裳通红的鼻子,狠狠地瞪了华裳一眼,就喊人进来伺候。
宣德帝在华裳这儿用过午膳后就回了大殿批折子去了,这时一行人才和华裳有了独处的机会。
华裳已经自宣德帝口中得知,自己已经搬到了梅和宫,而不是灵秀宫,心下松了口气。
而自己昨晚醒来,竟然以为是穿了,还当是在梦境中,竟那般丢脸地求着那人,心里羞愤欲恼,谁都不想见,实在是太丢人了。
小小姐,该喝汤药了。
琥珀经历过昨晚,早已经精疲力竭,加上今儿一早的惩罚,本就心力不足,声音里透出一股疲惫,可她不怨什么,只要小小姐好好的就行。
小小姐,您别躲着不见人,您这几日未进米水,本就虚弱至极,若不是小小姐的底子好,恐怕小主子这次就要折腾没了,您哪能还不喝药呢?琥珀耐心地在床头劝着。
华裳经琥珀这么一说,这才觉得肚子空落落的,饿得紧,原来自己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想着跟着自己饿肚子的孩子,不免有些自责,就让琥珀把汤药递进来,乖乖地喝了。
琥珀声音有些激动,小小姐,您还想吃什么,奴婢这就去做。
华裳随意地说了几样,琥珀就急着下去准备吃食了。
华裳虽有些奇怪,若说做吃食,一般都是雾儿接手,怎么如今轮到琥珀亲自去了。
肚子饿得难受,隔着幔帐看了看陌生的宫女,吩咐人去拿点糕点,先填填肚子。
华裳拿着糕点,躺在床上津津有味地吃,心里止不住地奇怪,这几个宫女自己竟没一个认识,按说即使增加几个,也不至于没一个认识的呀,难道全换了?小小姐,粥来了。
小小姐久未进食,脾胃虚,就做了粥来,好暖暖胃。
这粥的方子还是问雾儿讨的呢,小小姐尝尝看。
琥珀撩了帘子进门,知道华裳不愿见人,也就没去撩幔帐。
嗯,放着吧,雾儿她们呢,怎么没见人?还有这宫里怎么多了这么多新来的宫女,问她们也不说。
华裳刚吃完一碟子点心,也不是很饿,不急着吃。
琥珀心一慌,端着粥的盘子也有些不稳,粥有些撒了出来,呃,她们,她们都在忙着收拾呢,一时过不来。
等晚上,事情忙完了,她们就会过来了。
华裳哪里能听不出来琥珀的敷衍,心下有些明白,不愿深究,叹了口气,宫女是换了吧,之前那些人去哪了?呃,奴婢不是很清楚,是嬷嬷领走的。
琥珀低声道,知道华裳已经知道了,也不再试图瞒着。
你也受了不少苦吧,好好下去休息着吧,我这边有人照顾,暂时不用过来了。
华裳声音里透着股无奈与沧桑,让人听得难受。
奴婢不苦,这次是奴婢们的错,受罚是应当的。
那小小姐定要好好用着,奴婢先下去了。
琥珀控制着自己不在华裳面前落泪,说完就迫不及待地出去了。
琥珀出门,擦干了眼泪,朝着后殿走去,那里还有她的姐妹们,她不该让她们担心。
连着几日的汤药灌下去,华裳也恢复了点气色,看着身边人略有些憔悴,精神却还不错,就没仔细过问。
她们已经为她受过了,自己如今不是去追问原因,而是该想想怎么让她们不再受伤害。
近来有什么事吗?我已经在床上躺了许久,都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华裳看着手里的绣样,这是她刚画出来的,本想着给喻琪送去,如今即使送去也没用了,总不能指望别人自学成才吧。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华姑娘和安姑娘搬去了灵秀宫,顾姑娘仍住在颐华宫,而您搬到了梅和宫。
香雪脸上闪过一丝痛楚,而后扯着脸笑。
华裳装作没瞧见,拿了颗梅子含在嘴里,随手指了指脚踏,让香雪坐着。
其他宫里也没动静?都没动静,似乎是皇上下令了,说封妃之前不得打扰。
香雪坐下,明显松了口气,脸色也和缓了许多。
嗯,也不知这皇帝搞什么鬼,似乎在等一个时机,可如今有什么重大日子吗?若说有,那也就是皇上的寿辰了,可那天怎么着都不可能封妃的,若是的话,自己也活不成了,谁能允许一个皇上把女人与自己相提并论呢。
不过,听说边关大捷呢,指不定哪日,锦大人就凯旋归来了。
香雪看华裳兴致缺缺,就故意拣着华裳可能有兴趣的说说。
真的?怎么不见皇上和我说。
华裳瘪了瘪嘴,有些不高兴。
这几日不是忙嘛,前头您又整了这么一出,皇上也是担心您的身子,才一时忘了没说的。
这不,就借着奴婢的口说给您听了?香雪笑着道。
华裳听了,心里受用,若非他授意,自己身边这些人又怎么打听得出来前堂的事,要知道这皇室防后宫可防得紧。
华裳心里高兴,嘴上却不显,孰不知那一脸的甜笑早就出卖了她,哼,就你会帮他说话。
娘娘,公主来访。
门外宫人来报。
琥珀看着华裳的神色,就亲自上前迎接。
太傅,太傅,您想不想珍儿?灵珍率先跨着小短腿,一路冲了过来。
香雪在一旁稍稍拉了灵珍一下,惹来灵珍一个瞪视,奴婢请公主恕罪。
她是不会让人伤着华裳的,即便是公主也不行。
哼!太傅,您到底有没有想珍儿吗?灵珍哼了声,就没管跪着的香雪,只赖在华裳的怀里。
好了,珍儿,你是怎么答应父皇的,怎么好去吵太傅。
随后到的大公主喻琪不满地看着赖在华裳怀里撒娇的灵珍。
转而对着香雪,你也起来吧,别同她一般计较。
香雪谢了恩,退往一旁。
灵珍没注意香雪这边,嘟了嘟嘴,把完着华裳镯子上的流苏。
这是华裳自己串着玩的,拿些玉石串起来,末梢留了绳子做了流苏,见灵珍喜欢,就顺手脱了下来,拿给灵珍玩。
灵珍笑眯眯地接了,甜甜地道了声,太傅真好,我最喜欢太傅了。
你们怎么过来了?正想着哪天过去瞧你们呢。
华裳慈爱地看了看灵珍,笑着对喻琪说道。
那天,太傅睡着了就没起来,喻琪也是慌了神,才跑去找父皇的。
后来得知太傅没事,喻琪也安心了,总想着来看看太傅。
前几日却听人言太傅又病重了几分,喻琪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听着太傅好转,就求了父皇,让喻琪过来看看。
灵珍素来爱跟着我,也就一起过来了。
喻琪有些担忧地看着华裳,觉得华裳气色不错,这才羞涩地笑笑。
你啊,有什么好过意不去的呢,那又不关你的事,倒是我自个儿不会照顾自己,劳你们担心了。
你素来心思重,可别想太多了,是我自己不好。
华裳对着这个比自己身子小不了几岁的喻琪,说不上什么感觉,她既不能像疼爱灵珍她们那么疼她,也不好拿她当同辈人,可她有时偏又懂事得让人觉得她已经长大了,还真的不知该怎么说,于是换了话题,拿过刚看过的绣样,递给喻琪,这是这几天描的,你看看,若是中意,咱们就从这个学起,若学得好了,也好送给你父皇。
什么东西?我也要,我也要。
灵珍在一旁玩着,听着这边有东西,就凑了过来。
你也有,等你长大一点,这些东西你都有。
华裳好笑着说道。
不嘛,我也要,我也要。
灵珍才不管什么东西,太傅最疼她,太傅给的东西,她也要。
好好好,给你,给你还不成,不过,珍儿啊,这东西可要拿东西换的哦。
你大姐姐就跟太傅说好了,太傅给她这个,她以后就得把东西绣好了给太傅,珍儿也一样哦。
华裳手头绣样多的是,给几张小孩玩玩也无妨,可这孩子见什么都要这性子不好纵容。
华裳见灵珍不懂,就接着解释,绣东西可累了哦,要拿着那能扎得人疼的针一针一针的绣,还不能随便出去玩的,否则就绣不好了。
灵珍皱着张脸,不要了,不要了,珍儿只要这个就好了。
嗯,珍儿真乖。
华裳低下头摸了摸珍儿的小脸蛋,可真嫩,不想撒手。
喻琪郑重地看了华裳一眼,认真地对着华裳说了声,谢谢。
华裳没明白她谢什么,只当这皇室中人,都是有些怪毛病的,也就没在意,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