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三爷奉诏入宫,气急败坏地踹开殿门,吓得开门的内侍一个劲地告罪。
哟,朕这门啥时碍你锦侍卫的眼了?宣德帝不抬眼都知道来的是谁。
你说你,你和他们置什么气,御驾亲征那是好玩的吗?搞不好,你就回不来了。
锦三爷顶着怒火进来,却见宣德帝无事人般坐着,气得抬手就想摔东西。
那是前朝遗留的花瓶,只此一个。
宣德帝无视他人怒火,在某人那手碰到不该碰的东西的时候,顺带提醒一声。
哦,这椅子原料倒是不怎么珍贵。
眼看着锦三爷抬起椅子,宣德帝才凉凉地补了后半句,不过是张匠师的遗作。
锦三爷狠狠瞪了宣德帝一眼,只此一把?那倒不是。
说完见锦三爷作势要砸,宣德帝才开口,不过与旁边的配套,没了一个,也成废物了。
锦三爷忿忿放下椅子,抬手拿了宣德帝面前的茶杯,一个大甩手,就朝门口投掷了个完美的抛物线,随即啪一声,水花四溅。
宣德帝看锦三爷似乎舒了口气,这才叹了口气,哎,一年进贡一两的雪茶,有价无市啊,可惜只小抿了一口。
你别给我扯东扯西,这几年来我为你赚的还不够吗?锦三爷想想还不过瘾,又想寻了物件来砸,可想想都是自己费尽血汗赚来的,就下不了手,憋着股气坐在一旁,语重心长道,你就不为你自个儿着想,也得为你的妻女着想啊,你要有个万一,不过灵国怎样,单论你的妻女怎样,你就安心?宣德帝白了他一眼,说这么好听做什么?还朕的妻女,她们,你什么时候放在心上了,无非是你那宝贝小妹罢了。
锦三爷刚要炸毛,就别宣德帝一手拦下了,先别急,你也知道,既然进宫做了朕的女人,就该有这种觉悟,我,从来都不能只为她们而活,你小妹也一样。
至于你说的灵国,灵国没了我就会乱了吗?恐怕今日朕不御驾亲征才会乱呢。
那几个,可真是朕的好兄长,灵国的好臣民啊。
锦三爷一时无言以对,他可以什么都不管,只要家人好便好,可眼前这人,他要顾忌的太多,尤其此刻,这人一闪而过的伤感,更是让他说不出话来。
王爷他们……你不必多说,他们以往怎么算计着我,怎么想着登位,我都可以忍。
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做出勾结外敌这种事。
宣德帝紧握着双手,控制着自己的声音,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锦三爷随即叹了口气,起身拍了拍宣德帝的肩膀。
你说,当初我是不是做错了?悠远的声音传来,彷佛回到了那遥远的过去。
彼时他是人人称羡的少年皇子,自己还不过是个孩童。
不过因着父亲是这少年皇子的师傅,自家兄弟才有了认识这少年皇子的机会,也才有了后面的纠葛。
父亲虽顶着太师的名号,也不过是先帝寻来扶持自己宠爱皇子的一方势力罢了。
父亲自然清楚其中的端倪,也没以师傅自居,偶尔能为这皇子讲上一课,也就当是自己的荣幸。
偏偏自家兄弟还年少,看不透这些,就要与这父亲的徒弟比较一番。
心有此念,碍于父亲的威严,不敢明着来,便暗着来。
等候着皇子上门的机会,趁机比试一番。
次数多了,反倒多了几分交情。
少年情谊,来的总是那么容易,却也让人难以忘怀。
一遭突变,这令人称羡的少年皇子受困于几位成年皇子,沦为傀儡皇帝。
保住了命,保不住自己的权力。
父亲成为帝师,却更加小心谨慎了。
自己虽小,感受到了其中的危险,不自觉地远离那个被自己仰望的人。
多年不见,这少年天子终于破茧成蝶。
犹记得当时自个儿不过是误入了大哥的院子,哪曾想,就这么又陷了进来,直到现在,依旧为着当日的误入付出自己的代价。
到了今时今日,他自己也不明白当初是不是自愿卖命的,更分不清,这多年来的情谊究竟成全了谁。
你没有错,当初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地步,成者王败者寇,他们也怨不了谁。
至于你当初放了他们一马,造成今日的局面,依旧不是你的错,顾念手足之情,这也没错。
没人规定帝王就得绝七情六欲,要知道帝王业是人,别太苛责自己了。
宣德帝睁开双眼,拍开还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勾唇笑笑,朕怎么从来不知锦侍卫也有如此伤春悲秋的时候,莫不是近日成亲了,锦三奶奶□的好?锦三爷看着自己被拍红的手,心里无限的后悔,自己怎么一个不小心就被他这副伤感的样子骗了呢,当初被骗卖身不说,如今还不吸取教训,锦三爷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
宣德帝却收了之前嬉笑的模样,朕这辈的人,总得朕来解决,总不能让朕的孩子以后顶个目无尊长的罪名。
你孩子不能顶目无尊长的罪名,你自个就能顶残害手足的罪名了。
锦三爷也就低声嘀咕几句。
宣德帝只装没听见,吩咐了锦三爷赶紧准备物资,就要赶人。
你,你,你,上次被你搬了个空,如今让我上哪搬去啊?锦三爷想想自己多年的血汗钱被如此挥霍,心痛如绞。
这朕不管,你去偷也好,去抢也好,把这物资凑齐了就好。
哦,对了,偷抢的时候别让人抓着了,朕可不会丢这个脸去救你。
宣德帝撂下话就拍拍屁股走人,最后走远之前还留了句,别忘了给你外甥留点,到时剩个空架子,你外甥找我这个当爹的要,我只让人找你。
自此,灵国真发生几起重大盗窃案,无奈苦主们报了官也无音信,最后只有不了了之。
宣德帝这边完事了,就先去承华宫看了几个孩子,询问了一番功课,就往梅和宫这边来。
华裳近日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自己的儿子身上,对外面的事一概不知,真正是有儿万事足。
这日华裳正羡慕地看着自己儿子狠狠地吸着乳娘的奶水,心里酸溜溜的,早知今日,当初说什么也要自己奶孩子了,如今只能看着自己儿子在别人的怀里吸的欢。
乳娘喂饱了孩子,不敢多抱,就把孩子交到了华裳怀里,轻声退下了。
华裳戳了戳小包子的脸,这小子吃饱了,正精神着舞弄着自己的小脚小手。
娘娘,皇上来了。
香雪进来禀报了声,忍不住上前来逗弄一下小包子。
小包子不怕生,谁来逗都乐呵呵地笑,最是讨人喜。
华裳笑看了香雪一眼,你们呐,既然这么喜欢孩子,干嘛不自己生去?对了,上次那个侍卫就不错哦。
华裳说着就抱了小包子出去迎宣德帝了。
香雪红着张脸,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暗自赌气了许久才跟上前去。
宣德帝在屋里喝着茶,见帘子响动,便起身,一把抱过了正向他张着两只小手的小包子,乐呵呵地举着,来来来,父皇抱抱,还是珺儿好,如今都认得父皇了。
华裳不去看某人得意的脸,揉了揉有些酸涩的手臂,这孩子这几日疯长似的,都快抱不动了。
宣德帝抱着孩子逗了会,就时辰差不多了,就让嬷嬷带着孩子下去休息。
嬷嬷抱着孩子到了隔间,那里有个小摇篮,嬷嬷就在那哄着孩子睡觉。
本来皇子都有自己宫室,自小就让嬷嬷养着。
可如今皇上不提,华裳也不放心,就把隔间当成了婴儿的暂时用房。
你怎么叫珺儿小包子,多难听,我灵国堂堂皇子,竟然叫小包子。
宣德帝满是不赞同地看着华裳。
华裳理也没理正发牢骚的人,拿过宣德帝刚喝的茶水就着喝了一口,这才开口,叫小包子多亲切呐,有什么不行的。
难道跟着你叫珺儿,人家三岁是珺儿,十三岁还是珺儿,那二十三岁呢,哼,反正都是小时叫叫,叫什么不行。
宣德帝摇摇头,索性不争辩,转头看向已经冒了头的荷叶,眼里有惊喜,这是?朕怎么不记得你在这儿还弄了这么个东西。
宣德帝走上前细细瞧了起来,见这小池子里还有几条鱼在其中嬉戏,顿时来了兴致,伸手就往水中捞去。
难为你还有这番情趣,平日里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宣德帝伸了手指头逗弄一下池中笨笨的鱼儿。
华裳摸了摸鼻头,这是该坦白还是怎的?咦?这些石头哪来的,还怪好看的。
宣德帝半晌等不到回话,抓起其中一颗石头细细地瞧了瞧,又回头看了看华裳怪异的神色,心下明了,放下了石头,擦了擦手,难为人家一片情意,竟付诸水流,哎,可惜了。
华裳不自然地看着宣德帝,没来由地红了脸,喏喏地说不出话。
宣德帝见华裳这一模样,笑着搂了过去亲热了一番,附在华裳耳边道:这番颜色,最是动人。
当夜歇下之后,宣德帝才说了自己要出征的事。
什么?出征?为什么要打仗?华裳在宣德帝怀里惊坐起身。
也没什么,边关不稳,有人作乱,总要人收拾了他们去。
宣德帝一手把人按回了怀里,拉过被子好生盖上。
那,那为什么非要你自个儿去?华裳心里说不担心那是假的,毕竟刀剑无眼,这两人的孩子才出生不久,这小包子就有可能没了父亲,那怎么行。
裳儿这是担心了,呵呵……像你为夫这样的有什么好担心的,莫不是不相信你为夫的实力。
华裳讷讷不语,总不能说自己不相信吧,那,那我怎么办?什么怎么办?担心后宫里?没什么担心的,咱们珺儿是你的保命符,有他就有你,你看好他就是了。
宣德帝不欲多说,闭了眼睛就睡了。
华裳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了很多,却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