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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二十四章:先生

2025-04-03 08:08:33

姑娘,今天可比往日冷得多了。

穿这件织锦棉褂子好不好?春雨把新挑出来的冬衣拿到芳菲面前,芳菲伸手捻了捻衣裳的厚薄,便点头同意。

行,就穿这个吧。

芳菲对于穿戴并不太讲究,只要得体舒适就行。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穿冬衣的时候了……日子过得真快啊,她到闺学上课已经一个月了。

人际关系且不去说它,单单这些课程,就已经足以让芳菲费尽心力了。

虽说在闺学上课的都是些十来岁的小女孩子,对于芳菲而言那些课程可比她在大学里学的都要难——她上辈子哪拿过针线啊!凭着这身体原主的模糊记忆,芳菲私底下摸索了很久,才勉强掌握了些针线功夫,没有在刺绣课上露怯。

其他的抚琴、书画等课程,也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惠如和洁雅也没想到,这个人品出众的小妹妹居然会在这些方面表现平平。

芳菲明知自己的水平还敢去闺学,自然也是想好了说辞的。

她把自己凄凉的身世一说,又说自己从小病弱,日子都在病榻上度过,根本就没学过这些东西。

二人越发觉得她惹人怜惜,反过来安慰她说女孩儿只要品德好,其他的东西都属次要,略略学一些就行了。

春雨伺候芳菲穿戴整齐,又把一个暖得恰到好处的小手炉套好套子送到芳菲怀里。

芳菲先到何氏房里请了安,陪何氏用了早饭,才带上春雨往闺学里去了。

这官家闺学设在阳城府衙附近的一处幽静院子里,也是官家产业,环境清雅。

果然今儿天气一变,大家就都穿上了夹棉的冬衣。

一大群家境良好的女孩子待在一起,彼此间自然会有争妍斗艳的心思。

所以一到这换冬衣的时节,更是人人都迫不及待的穿着新装来上学了。

一屋子的红锦、紫缎、金绣……花团锦簇,直要把人的眼睛给耀花了。

芳菲身上还有李氏的孝,就理直气壮的穿着素色衣裳。

照惯例,女孩们在上课前总要说说话,聊聊天。

今天大家穿戴一新,话题当然就一直围绕在她们的新衣上头了。

秦妹妹,你的衣裳怎么都没绣花?也太简陋了吧。

说这话的姑娘叫邵棋锳,今年十二岁。

在闺学里,除了知府千金龚惠如之外,就数她家世好。

邵家是阳城本地望族,读书人不少,邵棋锳的亲伯父在京城都察院任御史,和惠如的父亲龚知府是平级。

所以往日在学里,邵棋锳也是大家恭维奉承的对象。

加上她本身姿容不错,家里又宠爱,便养成了傲慢骄矜的脾气。

对于家世稍微差些的同窗,根本看都不看一眼。

自从芳菲入学,她就看芳菲不顺眼。

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居然也混进闺学里,和自己成了同窗,这是她这种自命高贵的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所以她总是时不时要刺芳菲几句,明里暗里嘲讽芳菲根本不配来闺学读书。

芳菲就算说不上宰相肚里能撑船,也不会把这种小女孩的意气之举放在心上,根本不予理会。

倒是惠如为芳菲抱不平,还时常把邵棋锳的话顶了回去,由是邵棋锳对芳菲更加记恨在心。

今天邵棋锳见惠如和洁雅还没来到,芳菲一个人坐在书桌前温习功课,便带着几个小姐妹过来找芳菲的麻烦。

芳菲听到邵棋锳这么说,微微一笑抬起头看她:邵姐姐,我穿什么衣裳,对你来说很重要么?你……邵棋锳没想到芳菲会来这么一句。

平时芳菲不搭理她,她还以为芳菲怕了她。

我是看你可怜,才过来问问!邵棋锳哼了一声,轻蔑的看着芳菲的衣裳:穿这么寡淡粗陋的衣裳,也好意思来和我们坐在一块!其实芳菲的衣裳只是颜色素净些,也没她说得那么夸张。

芳菲笑意更浓:原来邵姐姐来学里,不是识字读书,却是来展示你的漂亮衣裳的?邵棋锳气结,她哪受过这种挤兑。

秦芳菲,你别以为混进了闺学就成了大家闺秀了,谁不知道你家里个个都是白身!这话说得就重了,伤的可不是芳菲一个。

要知道这官家闺学,虽然大部分的女学生都是官家小姐,但也有个别是官员家里的亲眷女儿,并非人人的父叔都是当官的。

其他几个和芳菲家世差不多的女孩子,听到邵棋锳的话,脸上也露出不满的表情,只是碍于邵棋锳一贯的气势,不敢过来顶她。

芳菲实在不想跟一个小女孩斗嘴。

就算斗赢了,也没什么意思。

她扭头不去理邵棋锳,继续拿起书本看着。

邵棋锳得不到芳菲的回应,更是生气,怒气冲冲的一把将芳菲手上的书本抢了过去: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没有?芳菲叹了口气,她不想惹麻烦,偏偏麻烦要来惹她。

听见了,我家人确实都是白身。

这有什么问题吗,邵姐姐?被芳菲一反问,邵棋锳还真是难以回答这句话。

虽然这是官家办的闺学,当初创办的宗旨只说这是为了给一些家世清白的女孩子读书,没有规定学生必须要是官宦人家出身。

芳菲这么大大方方的回应邵棋锳的挑衅,让想看到芳菲羞愤表情的邵棋锳大失所望。

没问题了?可以把书还给我吗?芳菲伸出手来,示意邵棋锳还书。

邵棋锳还想说什么,她身边的女孩子低声说:湛先生来了!邵棋锳一慌,把书往芳菲身上一丢,匆匆回她自己的座位去了。

一个身材修长、鹅蛋脸儿的蓝衣女子走进屋子,寒潭秋水般的双眼往众人身上一扫,屋里众人便全安静了下来。

这三十多岁的蓝衣女子,就是教她们识字的湛先生。

闺学里的学生全是女孩,来教书的先生当然也是女子,每家闺学都是如此。

但这位湛先生,身份却很特别——原因无他,她的出身极为高贵,本来不该抛头露面到闺学里教书的。

其他来闺学教书的女先生,当然都是良家妇人。

可这位湛先生,娘家是阳城本地的百年望族。

就连邵棋锳他们邵家,跟湛家这种大家族比起来,只能说是小巫见大巫。

邵家在朝中有一位御史大夫,而湛家从三代前起,就是朝中重臣。

百年来,湛家出过无数举人、进士、翰林,还曾出过一位状元公。

湛先生的祖父,甚至当过内阁大学士,位极人臣。

湛先生家学渊博,从小就以才学名动四方。

可惜丈夫早逝,膝下又没有一儿半女,所以便一直在娘家寡居度日。

龚知府恰好是湛先生祖父的学生,和湛家有点交情。

湛先生到官家闺学教书,是卖了龚知府的面子。

不过她寡居无聊,也正想做点事情解闷。

教年轻女孩子们读书识字,这事很对她的脾胃,她也就应承了下来。

湛先生在闺学里深有威信,女孩子们对她都是既敬又畏。

有她在场,没人敢再窃窃私语。

湛先生也不说话,就站在书案前环视众人,最后把眼光落在埋头读书的芳菲身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

看不出这个女孩子,倒有点宠辱不惊的模样……再看看芳菲那身在一屋锦绣中显得格外朴素的衣裳,湛先生的表情更和煦了。

湛先生今天来得比往日早,还没进屋就听见女孩子们在里头吵闹。

她没急着进去,站在外头听了一会,想看看这些平时在她面前装得很乖的女孩子们到底是个什么性子。

听到芳菲从容应对邵棋锳的欺凌,不由得对芳菲隐隐生出一丝好感来。

这时惠如和洁雅等几个晚到的女孩子也进了屋,看见湛先生已经来了,吓得赶紧回到自己位子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好了,人都到齐了。

开始读书吧,你们先把昨天临摹的字拿出来给我看一看。

众人乖乖照办,把书法摊开放在桌子上。

湛先生一路走来,每看到一张书法就闲闲点评几句。

太滞重了,你这是写字还是捣杵?被她点到名的女孩子羞愧得把头重重的低了下去。

看到另一张,湛先生又皱起了眉头:笔画幼细,这些字都是只有骨头没有肉的。

再练十张!那女孩子忙点头应是,赶紧磨墨准备重写。

湛先生看一张批一张,不一会几乎就把这些女学生们点评了个遍。

看见一屋子垂下的脑袋,湛先生冷冷的说了一句:你们都把心思花在穿戴上头了,哪还能写出好字来!这一批评,大家便知道她们刚刚讨论新衣的话都让湛先生听去了。

邵棋锳更是坐立不安。

这时湛先生已走到芳菲面前。

她拿起芳菲临摹的书法习作看了一眼,芳菲心中暗叹一口气,做好了被批评的准备。

她已经尽力了……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写上几十张大字。

只是她底子太普通,现在写出来的字也只是勉强能见人罢了。

谁知素来严厉的湛先生,却淡淡的说了句:比前日写的那些进步不少,还算用功。

咦?她没听错吧,湛先生在表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