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芳菲看着眼前一脸喜气的春雨,不由得追问了一句:你再说一遍?春雨笑容可掬,以为姑娘欢喜过头了,忙说:奴婢说的是真的陆少爷又得了个案首县府双案了……这不可能是巧合芳菲深吸了一口气,脑筋飞快地转动起来。
86这两个人之间的联系……她是下过苦功去研究县级以上官员的履历文风和喜好的,光是搜集这些资料就用去了她将近一年的时间,为的就是让陆寒在考试中能够顺利过关。
正因为她比一般的闺中女子——甚至比许多应考的学子,更了解这些科考背后的内幕,所以对于陆寒再次得到案首这一成绩感到极为诧异。
陶育为什么要卖这个人情给陆寒呢?府试尽管是要糊名的,但也不是没有人为操作的余地。
最大的问题就是,交卷的时候是直接交到学政手中……学政在接过考卷的时候,可以先看到考生的字迹。
光凭字迹,便能够分辨是谁的卷子了。
当然这个制度虽然有容易产生黑幕的一面,但也不能让学政一人只手遮天。
如果选出的一等、二等考生文章太差,这陶学政的政治生涯也就到了头,因为这些卷子是要被知府和上一级的提学来复核的。
陆寒的学问自然是好的……芳菲知道他的文章在一等里肯定也是个拔尖的。
如果他只是这一场被点为案首,芳菲还没那么奇怪。
但和前面的县试案首一联想起来,这就很明显了。
同安学派啊。
芳菲托着香腮陷入了沉思之中。
当年她将陆寒的文章送到宁川公的面前,并没有想过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
宁川公不但赏识他,还特地让他的门人庇护陆寒……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芳菲对于自己当年的决定,略略有些后悔。
她会不会在无意间,将陆寒扯进了一个看不见的漩涡……陆寒倒很坦然,他从陶学政看他的眼神中已经明白了大半。
因此亲眼看到结果的时候,完全没有一丝的惊讶,只觉得自己的猜想得到了印证。
恭喜年兄恭喜恭喜,年兄已经是县府双案了是呀,再夺一个院试魁首,年兄就是‘小三元’哎呀本朝以来,还不知道有没有人得过‘小三元’?这可是只在书上见过的面对身边众多学子潮水般的恭维,陆寒却越发冷静。
因为他明白,自己虽然不是没有这样的实力,可是如今的成绩,却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护航的结果。
这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当你知道自己的努力掺进了杂质,总会感到不那么痛快,陆寒此刻就是这样的心情。
他便谦虚了一阵,说全是运气云云,面上并无一丝骄矜之色。
许多人暗地里妒恨他的,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宠辱不惊,对他的嫉妒也就少了几分。
即使是县府双案,也还不是秀才。
必须要通过两个月后的院试,才能得到一个秀才的功名……陆寒和芳菲的父亲,都是在二十二岁那一年得的秀才,已经算是少年俊才。
不过,陆寒今年才十八,又比他的父亲更早了一步……而且,只要他在院试上保持原有的水准,这功名必然是他的囊中之物。
之所以这么说,是有原因的。
县试和府试,是用来大量淘汰考生的初级试,目的是把多数人刷下来……呃,话不好听,不过就是这个道理。
而院试,却是选拨试,只要是过了府试的考生,就算在院试里成绩再差,也能捞个在县学读书的资格。
而有将近七成的考生,都能通过院试获得秀才资格……陆寒可是府试的案首,属于金字塔顶端的人物,只要到时候不是头脑发昏神经失常,一个秀才那是跑不掉的。
因此当他从府衙看完成绩回到陆家宅子里的时候,闻风而来的亲友们已经把宅子的大门围了起来,个个争着向他道喜。
连他的叔叔陆月思,也厚着脸皮来了,手上还破天荒的提了两挂猪肉。
我就知道我们寒哥是个有出息的陆月思大力地拍着陆寒的肩膀,呵呵笑着,仿佛之前所有的不愉快都没发生过一样。
众人附和着七嘴八舌说陆寒从小就聪明,以后一定大有前途之类的话,完全不觉得肉麻。
陆寒心里越发不耐烦,可是又不能表现出一星半点。
因为在这世上,宗族是一个人永远无法摆脱的东西,身为晚辈的他不可能当众对长辈们不敬,不然他的仕途还没开始就要完蛋了。
这些人,在他最艰难的时候,他们在哪里?陆寒开始无比的想念芳菲的笑容。
只有她,才是支撑着他一直努力下去的唯一动力……芳菲这边也不清静。
秦大老爷的继室夫人劳氏坐在她面前,一个劲儿地唠叨:我活了这么把年纪,还没听说过咱阳城出过这样的事呢两试案首,陆家少爷可真是个大才子……芳菲的笑脸都有些僵硬了。
这位劳氏夫人出身比较低微,只是一个普通的清白人家的女儿,不然也不会给秦大老爷当继室了。
听她说话做派,俗不可耐,偏偏芳菲又不能不应酬她。
那劳氏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话:我一进这门,就听大伙儿说我们七丫头是最有福气的。
可不是订下这样的好亲,将来肯定是举人娘子了。
那得多大的体面啊伯母您太客气了,这些都还是后话呢,咱先不提这个了。
芳菲顾左右而言他,状若无意地问起秦家的情况来:如今家里人少了,大伯母掌家轻松许多了吧?哪里说起这个,劳氏这继室可是一肚子苦水要倒:我跟你说……她的注意力果然被芳菲引开了,喋喋不休地向芳菲说起大房眼下的情况来。
见芳菲听得认真,还时不时安慰她两句,就说得更多了……芳菲把劳氏说的话都记在脑子里。
她眼下还是秦家的人,对秦家的事情总得有个底才好。
把所有的情况摸清,是芳菲的一贯做法。
不然,她也无法顺利从孙氏手里夺回属于她自己的那份家当。
唉,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离开这个家呢?芳菲看着劳氏一张一合的嘴巴,无奈地想。
院试的时间在六月里。
这回可得出远门了,得到江南道的首府江城去考试。
到时候天那么热,又是走的水路,怕陆哥哥都给热坏了。
芳菲一面翻看着手里的医书,一面和春雨商量着:我给你写几个方子,你去医馆里给我找方子抓这些药回来。
我自己给他做避暑消暑的药丸好了,药丸带起来也方便。
市面上卖的药丸配方总是太简单,芳菲买回来研究过,总觉得不够满意。
真正的秘方药丸,卖得又死贵,芳菲才不去吃那个亏。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是春雨笑眯眯地应下了,又说:姑娘对陆少爷真好你少打趣我芳菲笑着推了推春雨。
对了,我还想跟你商量呢。
你在我屋里一耽搁,眼看着下半年就二十了,再耽搁就成老姑娘了。
我想问问你有什么想法?春雨脸一红:奴婢愿意一辈子陪着姑娘不出去。
这话真糊涂芳菲轻笑了几声:我都要出去了,你不出去?哎呀,姑娘,您就别提奴婢的事了,想着您的陆少爷就行了春雨尽管比芳菲大了近两岁,也还是个年轻女孩子,听到这些事害臊得不行。
芳菲却认真的说:春雨,咱们朝夕相处十来年了,我的性情你也是知道了。
你要是过得不好,我能舒坦了?所以啊,你要是对自己的事有什么想法,那就及时跟我说,我替你做主,好不好?春雨不敢再接话,借口要去看春月做饭,一扭头匆匆走了。
芳菲看着她的背影一直暗笑不已。
春雨以为自己不知道?她和她娘家那个远方表哥……看来还是找机会提点提点她。
她那个做绸缎店学徒的表哥,要是个能干的,自己也可以给他点活干干……有了事情可做,日子过得特别快。
芳菲如今每天的任务,就是给陆寒配备各种出门要带的药丸子。
中暑用的、伤风用的、消食用的、头痛用的……不一而足。
还有提神醒脑的药水,和治疗外伤的创伤药,她也都不厌其烦地备下了。
出门在外,又是十来天的时间,不带点日常用药怎么行?还有,既然是去江城这样的大城市考试,身上穿得太寒酸也不好,免得被人轻慢。
考虑到陆寒才刚除服半年,芳菲让春雨买了一匹青竹布和一匹白绫回来,给陆寒做了三身夏装三身中衣,既轻便又凉快,还不显得张扬。
如今她的针线功夫也练出来了好歹在闺学里学过针法的。
天气一日热似一日,转眼就到了六月。
(一场大戏即将上演……接下来会有一个小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