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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2)

2025-04-03 08:09:07

重回静心居,栀子与墩儿娘议妥价钱,签了卖身契,又让咿强领着墩儿娘上县衙上档。

栀子留在家中分配新买来丫头,这七人,两个人去了赏梅居,取名白梅和红梅,两个去了颐养居,取名为闭月和羞花,一个去了云来居,取名为杨桃,另外两个做粗活的,一个给杨妈妈打下手,一个去厨房做事。

分配完,栀子吁了一口气,回房中抱过巧巧就是一阵乱亲耐,巧巧了的咯咯直笑。

江白圭望了妻女,道:鲁子问今日起程进京赴任,我方才去送他。

栀子哦了一声,随口问:坐船还是乘车入京?等了许久没有听见回答,她回头一看,见江白圭正望着手中的茶盏发呆,一副心不在焉得模样,她猜出几分缘由,让五嫂子将巧巧抱出门去,道:要不,你也进京走走路子吧。

江白圭意动,他与鲁子同时榜进士,他在二甲之内,鲁子问不过是最末一名,如今他只是一个候补知县,而鲁子问却又实权在身,说心中不失落惆怅,却是哄人的。

栀子又道:银两你不操心,公章上还有一千两银子,若不够,我私帐上也还有八百两。

江白圭犹豫了一时,摇头道:有钱也无用,如今两党纷争欲演欲烈,我走那一边的路,斗不过是一颗棋子,与其做棋子,还不如好着。

栀子点了点头:做官与否,我倒无所谓,此事还是要你自己想得开才行。

江白圭无奈的笑笑:想的开也罢,想不开也罢,我都打定主意不去走路子。

江白圭单手抱着巧巧,另一手将栀子拉跌坐在边上的一张凳子上,凑到她耳边道:不如。

连你一块哄?随后进门的五嫂子正巧看见夫妻俩咬耳朵,面上一红,踮着脚推出门去,转过身,却与金妈妈装个满怀。

金妈妈哎呦不断,仗着自己是江夫人的奶娘,抬手就给五嫂子一巴掌,斥道:走路不长眼的东西。

两人就站在门首,房中的江白圭与栀子听到动静,正巧看见这一幕。

江白圭身上了火,被人打断,好不懊恼,斥道:一点规矩都没有,在柱子门上,竟然动起手来!金妈妈哼了一声,道:你踮着脚偷看房中情形,当然不知我在身后!江白圭面沉如水,转头问五嫂子:当真?五嫂子慌了神儿:你比没有,方才奶奶走得急,忘记拿毯子,奴婢只是想将毯子送到房中来。

至于为何没有进去,江白圭与栀子心中都清楚,江白圭不再问下去,转头瞪着金妈妈:你是老人,又不是娘亲的奶娘,我一直敬你,可今日之事,我若不罚你,新进的丫头还不知道家中每一个规矩。

打板子你吃不消,发你在厨房洗一个月碗筷!金妈妈平常在赏梅居也要登高爬低的扫撒,洗碗这个惩罚并不重,但毕竟是惩罚,传出去,她这张老脸无处个不说,江夫人那里也少不得吃一顿责骂。

她哭着拽江白圭的衣袖,道:少爷,你也是我照看大的……今日买了丫头,多少双眼睛看着,若这事处理不好,只怕在难家中立威,这个当家人也做不下去,栀子看江白圭被金妈妈苦的犹豫不决,冷声道:‘若再不去领罚,再罚一个月月钱。

金妈妈先前看栀子一直未做声,就以为栀子不敢动她,这时看栀子也沉了脸,不情愿的受了眼泪,转身往外走。

栀子叫住她:你来静心居可有事?金妈妈这才记起,她确实领命而来,但年头一转,她却不想说了,回头道:奴婢只想来瞧瞧巧姑娘。

她以前时常来逗巧巧,栀子没有起疑,点头让她去。

待回房安顿好巧巧,她起身去赏梅居,罚了婆婆的奶娘,自然该去解释清楚。

第一百章(1)到赏梅居时,栀子看见端坐厅上吴夫人,很有些后悔来赏梅居,但厅上的吴夫人江夫人都瞧见她,他这时推出去,导线的小家子气,边走进门去与两人见礼。

吴夫人见栀子来,不冷不热的寒暄几句,便辞了去。

江夫人送姐姐出门,回来时与栀子道:你姨母在南街买了一处宅子,这两日就要搬过去,拟调剂下过去帮帮忙。

自从知晓吴家打自家熬汤方子的注意,栀子对吴夫人连以前的面子青儿都没有了,闻言只是应下,并未多言。

两人重回厅中,蒋夫人又道:他这样着急搬走,也是吴江于杜家姑娘订了亲,怕新媳妇娶进门,没有地方与住。

听说吴江定亲,栀子的好奇心被勾起来:杜家?该不会是城西的杜家?城西杜家,就是将雅的婆家,江陵人说杜家,大多是说的这个杜家,示意他才会觉得好奇。

江夫人叹道:正是这个杜家,与吴江结亲的,就是杜允的亲妹子杜依依。

将雅本就不喜欢吴家,这下倒好,吴家又与她添了一重亲戚,栀子微微摇头,转头看江夫人眉头紧锁,料想也想到了江雅身上,便道:玉珠妹子虽与江表弟是双生子,但玉珠妹子先落地,世人都知她是姐姐,如今江表弟定亲,她却字闺中,姨母就不怕惹人闲话?江夫人摇头:只是定亲,又不是马上成亲,算不得不合规矩。

这倒是。

栀子想起来赏梅居的目的,站起身对江夫人施了一礼,媳妇今日那夫人身边作筏子,还请夫人见凉。

江夫人愣了一愣,想起来许久未见的金妈妈,料想是金妈妈犯事,就让栀子坐下,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呢,何况是我身边的一个奶娘。

你当着家,吓人不守规矩,该法就不能手软,以后不要特地那这些下是烦我。

栀子悄悄看来江夫人一眼,见她神色淡然,没有它的话起一丝,看样子并未因她惩罚金妈妈而不悦,方才提起的新松懈下来,奖金妈妈在静心居门上大五嫂子之事说了一次。

江夫人道:罚的轻了些,以后遇着这样不讲主子放在眼中的,不是一顿板子,也要罚她在院中跪半日。

转头吩咐新买的白梅,去厨房与金妈妈说,让他洗罢碗,到赏梅居们上跪两个时辰。

白梅新来第一日,就看主子惩罚身边老仆,吓得脸都白了,跌声应下,匆匆走去厨房。

栀子看出江夫人这是帮她立威,感激的冲江夫人笑笑,正要告辞,就见江老爷气匆匆的进来,他虽不愿意,还是立时起身于江老爷行礼。

江老爷瞪着着她:你买下人来就家,想不起买一个人来服侍我也就罢了,可我让金妈妈去叫你来,竟装作不知,理也不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公公?栀子立时明白过来,他吃了金妈妈算计,解释道:买下人之事,是儿媳妇考虑不周,只是老爷让金妈妈传话,她却并未说道。

’江老爷见栀子态度好,就往江夫人旁边一张椅子上坐,江夫人如今看着穿红戴绿的江老爷就觉恶心,不等江老爷坐定,便起身走到离经老爷最远的一张椅子坐下。

江老爷不以为意,责问栀子:你休要哄我,我看见金妈妈走进静心居的,她怎么会没有与你说呢?栀子听他这样讲,知今日无论怎么样解释他都不会相信,索性不去解释。

但买丫头之事,栀子晓得蒋夫人不悦意,不敢随意应下,直垂在一旁站着。

江夫人看不过眼,碎了一口,道:买丫头与你,可有用处?江老爷不举之事,栀子也略有耳闻,听江夫人一语双关,他很不纯洁的在心中叫好,但面上还是装作为听懂,茫然地望着自己的脚背。

江夫人冷笑道:翠香清影两人,一个美貌,一个温柔,这样拔尖的俩个丫头你都看不上,转手就将人卖出出去,你还好意说再买?江老爷如何会卖翠香清影两个?还是凄凉日都未将他腰间那物事弄服帖!可转手卖去之后,他身边又无人端茶递水,他早悔的肠子都青了,江夫人提起这查来,等于又是接她伤疤,直气的全身发抖,指着气定神闲的江夫人半日冒不出一个字来。

江夫人不理他,看栀子进退不得,道:你手上还有一堆杂事,怎么还闲情逸致立在这里?栀子嘘一口气,与两人个行了一个礼,逃也似的出门去,走到院中,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他本能的想,但是听见夫人波澜不惊的一样一样报价,末了扬言要从江老爷月钱扣除,他脚下只顿下,便出门去。

第一百章(2)他为直接回静心居,而是去了厨房,金妈妈算计到她这个当家人的头上,若是当无事发生,那她这个当家如何当得下去?进门见金妈妈坐在灶台后磕南瓜籽,白梅则走在大木盆前洗碗,她气不打一处来,对慌忙起身的金妈妈道:有白梅帮妈妈呢,妈妈且歇着。

金妈妈以为栀子俱她三朝元老的身份,当真坐回去,栀子暗骂金妈妈太傻,江夫人已经派白梅来惩罚她,悲鸣就是不会保她,他还敢仗着自己是江夫人奶娘身份行使。

栀子话锋一转,冷笑道:白梅身价是银子是六两,月前是二百丈,既然他是帮金妈妈做事的,那这笔银两理应金妈妈来出,对了,还有饭食费,一月少说要三百丈文,金妈妈也出了罢。

金妈妈啊了一声,回国未来,面上青一阵紫一阵好不丰富,但让她立时认错,她又抹不开脸,只待坐在那里,手里的南里的南瓜籽洒满地也不知。

她做着不动,白梅却晓得怕,连手的水也来不及擦拭就走到栀子神百年跪下:少奶奶,奴婢错了,奴婢不该看金妈妈年纪大,就去帮她做事。

栀子晓得,白梅才来,定是被叫你妈妈哄骗了,就并不打算责罚她,道:你帮金妈妈做事本无错,但你却该分清场合,更应该先当好自己的差事,再去帮助旁人。

起来罢,夫人那里还等你去回话。

白梅谢过栀子,起身退下。

栀子转身,看来金妈妈一眼,道:你年纪大了,进来总爱忘事,不如我禀名夫人,放你回去养老?金妈妈道:少奶奶冤枉奴婢,奴婢记性好着,何曾忘记过事情?她其实早就后悔没有将江老爷的话穿与栀子,但次是除了抵死不认,别无他法。

栀子道:冤枉你与否,你自己心里最清楚,老爷让你传话与我,你来静心居时可曾说过?金妈妈装作一无所知:奴婢冤枉啊,奴婢一直在夫人跟前服侍连老爷的面都没有见过,老爷怎么会吩咐奴婢传话?栀子冷笑道:又没见过,到老爷跟前一问便知,正好老爷此时正在夫人房中砸东西,让夫人也听听,看我是不是冤枉你!听说江老爷已经闹到江夫人房中,金妈妈才晓的害怕,三步并两步走到栀子跟前跪下,挤出几滴眼泪来,道:奴婢一时糊涂,以后再也不干了,求少奶奶饶了努比这次。

栀子冷眼看来金妈妈半响,道:这一次,我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若是在犯,休怪我不与你脸面。

'金妈妈毕竟是江夫人的奶娘,江夫人随表态,称不过问此事,但那是一时之气,若栀子此时真借此将金妈妈撵出去,江夫人过后心中难保不怨。

金妈妈在心底吁了一口气,赶紧到:奴婢知错了。

回静心居,江白圭看栀子面色不郁,使个眼色让五嫂子出去,忙问:可是娘亲因金妈妈之事为那你?栀子笑了笑:夫人岂是那等人?她将金妈妈撒谎,江老爷在江夫人之处打闹之事说了一次。

听到父母不和,为人子女,任谁心中都不好受。

江白圭也是如此,他面色铁青,咬着牙道:都是金妈妈惹的祸!栀子摇头,就算金妈妈如实来传话,江老爷因未与他买小丫头,他也少不得会闹上一场,之事这话他不好当着江白圭讲,含糊道:正是。

夫妻在房中生气,没有留意将雅走到门上。

江雅扫了眼房中情形,以为两人斗嘴,笑道:怎么,牙齿磕舌头啦?栀子笑着起身,请江雅坐下,江白圭皱眉道:姐姐怎么不去赏梅居劝劝娘亲?江雅明白过来了,晓得恩为何皱眉,反笑道:娘亲正高兴呢,那用的我去劝,倒是你该去劝劝父亲才是。

栀子想到江夫人的风轻云淡,江老爷的气急败坏,也笑了笑,心中暗叹不已,江夫人能丢开手,却是一种幸福。

江白圭就偏着江夫人多谢,听江雅这样讲,晓得江夫人未吃亏,瞪了江雅一眼,到底坐着没有动。

江雅不理他,凑到栀子跟前:你可知,吴江与杜依依定亲之事?栀子点头,江白圭满面诧异:江表弟要去杜姐夫的妹子?正是!江雅冷笑道:我看姨母是穷疯了,若不是看中杜家丰厚的陪嫁,如何肯定让江表弟娶依依?第一百零一章栀子左右各望一眼,江雅冷笑不已,江白圭摇头叹息,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心下好奇,便故意问:难道两人八字相冲,成不得亲?江白圭晓得栀子的性子,不问个水落石出不会罢休,但他一向认为,背后道人是非非君子所为,看了看一脸求知欲的自家娘子,犹豫了一下,起身往外走,称要去看巧巧可好,将解说的重任留给了江雅。

江雅还未等他走出门,便开口解释:依依生下来,右腿便有不足之症,这些年杜家用马车载着她,走遍大齐,遍寻南北名医,钱财如流火般的花出去,但就是未见一星半点的好转,转眼到了十四五,杜老夫人才慢慢死了心,调过头来想要替她寻一门好亲事。

可这门亲事也不好寻,家事人品差了的杜老夫人看不上,她老人家看得上的人家,又瞧不上依依,来来去去,依依的婚事也就耽误下来。

原是杜依依有腿疼!难怪江雅会说吴夫人是看中杜家的陪嫁,这门亲事传出去,十人就是九个半会存有如此想法,栀子也不例外,皱眉道:这门亲事,若是江表弟不愿意,依依嫁过来日子只怕不好过。

江雅哼了声:只要把白花花的银子拿出来,时不时在姨母跟前晃一眼 ,逗的姨母心痒痒,姨母自会将她捧在手心里供着,这日子有甚不好过的?瞧见栀子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江雅撇了撇嘴:你别看姨母在外人跟前装得跟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似的,其实她不过是俗人一个,眼中除了看得进银钱,旁的通看不见。

不用江雅说,栀子也晓得吴夫人母女是何许人,她笑,是笑江雅每次遇见吴家的事,便像只好斗的公鸡,言辞激烈简直可用尖酸刻薄来形容。

江雅被栀子看得浑身不自在,使手拍了栀子一下,口中嗔怪:阴阳怪气!栀子故作委屈:我一句话都没讲,雅姑奶奶从哪看出我阴阳怪气?江雅答不出,但看见栀子眼底尽是戏谑之色,便知栀子定是取笑她,她抬起手又在栀子身上拍了几下:笑罢,笑罢,你就笑话我罢。

两人在房中笑闹,夏欢拍门,称吴江来了,让栀子赶紧过去待客。

栀子皱眉道:晓得了,你去罢。

回头对江雅道:白日不能道人是非,一说便上门来了。

江雅人精,看见栀子皱眉,以为她是想要避嫌,笑道:要不要我陪你去?自从栀子心中存了吴江欢江白圭才情愫的猜疑,也再不愿见吴江听江雅愿意陪她,自是求之不得。

两人到厅中,见江白圭竟也在,他身住僵直,与吴江相对立着,吴江的头靠在他肩上,小声的抽泣着。

栀子原以为江白圭是不愿见吴江,早躲了出去,夏欢才叫她来待客,现在看来,却是江白圭特特寻她来救他出水火的。

只是,房中两人的情形让她看的火起,难怪鲁子问会说出那样的话,往日是猜疑,今日亲见两人这样,她立时肯定吴江就是个Gay。

江白圭见栀子,呼了一口气,杨声道:娘子,你来陪江表弟坐一阵,我去让人打盆火来让江表弟洗脸。

说罢,与栀子使了个眼色,退后一步,不顾一个趔趄的吴江,逃也似的出门去。

吴江还未来的及反应,江白圭已走的不见踪影,他失望的顿了顿足,呆呆的望着门外不说话。

江雅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猜不出这场戏在演什么,但有戏可看,焉才错过之理,她自顾自的在一旁坐了。

顾及江吴两家的体面,栀子压下怒火,勉强扯出个笑脸请吴江坐下,道:江表弟赶紧收了泪罢,莫得让下人看笑话,再说,江表弟马上就要成亲,哭哭啼啼当心冲了喜气!吴江也怕在下人跟前丢脸,果真收了泪,恨声道:我才不要与那个跛足娘子成亲呢!栀子还好,但杜依依是江雅的夫家妹子,跛足娘子几字,听在她耳中分外刺耳,忍不住哼了声,道:这话江表弟与我们说不着,要说,与姨母说去!吴江怔了怔,眼泪又在眼中打转,巴巳的去看栀子:表嫂,你是知县夫人,烦你去与娘亲说说,让她退了这门亲,若是能退,我愿一辈子跟在表兄身边服侍。

若是没后面这一句话,栀子见他可怜,成许就应了,可一听他说要一辈子留在江白圭身边服侍,身上的汗毛立时倒竖起来,不去接话,只道:江表弟出来许久,姨母该担心了,我这就让人送江表弟回去。

不等吴江出言,她已经唤了杨妈妈进来,杨妈妈,你送江表弟回去,吴江哪里肯,坐在椅子上不起来:表嫂不帮忙就算了,我在这里等表兄回来,表兄肯定愿意帮我。

他不走,杨妈妈又不能硬去拽他,只立在一旁等栀子拿主意,栀子气的说不出话,吴江前几次留给他的一点好印象全无,恨不能亲自将吴江赶出去。

江雅看出点门道来,但吴江耍无赖,她也无法,只能与栀子相互对望着干着急。

厅中几人正一筹莫展,突地见吴夫人领着两个男仆进来。

吴夫人铁青着脸与栀子江雅寒喧几句,不硕吴江反抗,命两个男仆架起吴江就走,临出门,道:雅姑奶奶,白圭媳妇,姨母厚着脸求你二位,今日之事请不要传出去。

吴家之事,栀子非本不愿去掺和,不消吴夫人说,她也会约束下人不去乱讲,是以点头应下。

江雅却一脸凝重:姨母,我看江表弟似乎对这门亲事不满?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姨母还是听一听江表弟的意思再行事罢。

她本就是想让吴夫人难堪,但说出的话,让人听着又觉的她是为吴江考虑,吴夫人发作不得,只道:从古自今,成亲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得到他来说话?江雅还想讽刺几句,但栀子怕节外生枝,只想着赶紧让吴夫人将吴江领走,便站在江雅身旁,悄悄扯了扯江雅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开口,与吴夫人道:姨母说的是。

吴夫人也不想在此丢脸,寻到了台阶,道了谢,头也不回的去了。

栀子暗自庆幸吴夫人来的及时,不然她还不知如何收场,转头嘱咐杨妈妈夏欢几个,让她们不要将今日之事传出去,得到几人保证,方放了她们去。

江雅看厅中无人,撇了撇嘴:姨母脑子拎不清,她与娘亲明争暗斗一辈子,如今败了家不服输,竟拿自个儿子的婚事做本钱,想捞回一次面子,她也不想想,如北得来的家财,说出去就好听?栀子不由得点头,又道:江表弟今日的样子,雅姑奶奶也瞧见了,依我看,不是依依配不上江表弟,而是江表弟配不上依依。

江雅想起今日所见,亦是点头:依依生来就有腿疾,本就是可怜人,若再嫁一个不喜她,且遇事毫无担当,整日就知哭闹的,岂不是更可怜,我明儿就去杜家与杜老夫人说说。

栀子拍了一下脑袋,敢情江雅看了半日,只看出吴江是个没担当的男子?她哪晓得,江雅是土生土长的大齐女子,就是看出吴江有断袖之癖,她也说不出口。

且江雅还有一重顾虑,她若与杜老夫人说出那几个字,吴江的名声就毁了,她虽不喜吴夫人行事,但还是不愿看着吴江声名尽毁。

江白圭在外消磨半日时间,回静心居,问明白吴江去了,匆匆回上房,追问栀子详情。

听栀子说完,他拍了拍胸脯,道:幸好姨母来的及时。

栀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赶走一个你的爱慕者,你就不后悔?自那决鲁子问点出来,江白圭心中也疑惑过几日,但就是不愿将吴江往坏处想,这时听栀子如此说,只瞪着栀子,气道:休要胡说!栀子不将他的瞪眼当回事,依日笑着: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巴巴赶来救你。

江白圭看瞪眼无效,收回目光,叹了口气,坐下道:江表弟从小就喜欢粘着我,我也未当回事,只是最近他总动不动就靠在我身上,让我好不别扭。

不说他别扭,栀子听着也别扭,道:以鲁子问的为人,我早知他不会空穴来风,想必是你们三人一同赶路,着出了此缘故。

江白圭想了想:你这样一说,我倒想起有一次我与鲁子问下棋,江表弟先是坐在我身旁观棋,后来竟倚在我身上,我记得我当时吓了一跳,还往旁边躲了躲。

闻言,栀子心中生出一个奇怪的感觉,觉的进京赶考的路上,鲁子问并非真的于吴江有意,而是想帮江白圭赶走吴江,沉吟片刻,她问:是不是自那一次起,鲁子问才开始对吴江动手动脚?江白圭略一恩索,道:娘子是说,鲁子问自那次看出江表弟不同寻常,才起了轻薄之心的?这样解释,却也说得通,至于鲁子问当时心中作何想,谁也说不清,但不管怎样,栀子都对他心存感激,要不是他,吴江就会缠着江白圭数月,一想到这个,她的身上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第一百零二章江白圭不知栀子对鲁子问生了感激之心,以为她看不上鲁子问行事,在一旁解释道:鲁兄为人最是爽直仗义,只在这事上鲁莽了些,娘子莫要因此小瞧了他……他还欲再说,见院中伍嫂子抱着巧巧一路小跑朝上房来,忙走到门边,大声责问:何事这样慌张?你也不怕跑的急,摔着巧巧!栀子闻言,忙走到门边去看,她比江白圭仔细,见伍嫂子手上的尿布淌水,道:巧巧尿了。

她走出门去,接过巧巧抱回房中,取出干净尿布重新换上,又避到屏风后喂奶,然后才与立在屏风外听吩咐的伍嫂子道:你万事都好,就是性子急躁,我说了你好多次,你都不放在心上,你若再不改了这毛病,还是出府去罢。

她的话说的风轻云淡,却句句敲中了伍嫂子的救助。

伍嫂子家中孩子三个,大的不过六岁,小的也才一岁,她不怕挨打,不怕挨骂,最怕的就是失业,听栀子说让她出府,慌忙跪在地上,赌咒发誓要重新改过。

栀子看差不多,不再多言,伍嫂子是她从十多个奶娘中仔细挑选出,又进行了两月职业培训,她也不愿随意就将其辞掉。

一时间,屋中静的掉根针都清晰可闻。

坐在桌旁的江白圭,听见屏风内巧巧吮吸吞咽声,心中一动,想起那粉嫩白皙,浑身像着了火似的,很想立时走至屏风后与那罪魁祸首亲热温存,但碍着伍嫂子立在房中,只得继续在桌边煎熬。

好不容易听见屏风后传来悉悉索索整理衣衫的声响,他板着脸吩咐伍嫂子:娘今日还未见过巧巧,趁巧巧醒着,你赶紧抱过去与她瞧瞧。

伍嫂子哪知江白圭的心思,唯唯诺诺的应了,转到屏风后抱起巧巧出门去。

待她出门,早忍耐不住的江白圭,掩门、闭门、拦腰将栀子抱到床上,三个动作一气呵成,吓得栀子举起粉拳不时捶他,可任由她如何敲打,江白圭解她衫裙的手都不曾停半分。

事毕,江白圭想起方才的憋屈,道:我们将隔避的杂物房腾出来给巧巧用罢。

看栀子瞪眼,赶紧又道:晚上巧巧还在我们房中睡,只是白日在那边玩耍。

说罢,定定的看着栀子,生怕栀子给他安一个不关心女儿的罪名,但担心的太过,以至于真见栀子点头,他一时还以为眼花,追问道:娘子当真同意?栀子看他满面欣喜,只觉莫名其妙,解释起来:我早有这想法,上房伍嫂子时常出入到底不好,只是因方满月,你就回来了,接着家中就一直乱着,腾不开手来布置,这几日得闲,正好替女儿整理屋子。

江白圭不管缘由,只要栀子应下,他就欢喜,是以兴兴头头的出谋划策:那间房就在隔壁,找人来在中间开一道门,从我们房中闭上就可以将巧巧的小床也搬过去,晚上巧巧一哭,我们这边门一开,多走几步就可以过去照料,极方便。

栀子一听,立时来了兴致,一点也不计较江白圭要将小床搬出去之事,走去与杂物房相连的墙壁比划门开在何处。

这一打岔,两人再想起吴江之事来时,谁也不愿提起,惧当作从不知晓,禀明老大爷江夫人,再请匠人来,一门心思在家中布置巧巧的房间。

过两日,吴家搬走,一家大小前来辞行。

江白圭见吴江双眼肿胀,脸颊凹陷,似吃了些苦头,心中不落忍,想走过去劝吴江几句,可方走到他跟前,他一把拽着江白圭的手,抽抽搭搭的哭起来。

当着众人,江白圭不好强推开他,只在一旁尴尬的笑着,任由一双湿热的手抓住他。

老大爷与江老爷不明就里,虽看不惯吴江行事,但只当他舍不得搬走才会这般,在旁劝道:就是搬走,也还在江陵城中,坐个轿两刻钟就能到。

吴士宽却明白缘由,生怕吴江再往下,会说出丢人现眼的话来,急的后背上的汗珠噌噌的往外冒,他一面讪笑着与众人解释,称吴江今日多看了几折戏,弄的整个人伤春悲秋起来,一面去拍吴江,似是安抚他,其实手下用足了十分力,想借此敲醒他。

最后江白圭也怕闹将起来不好收场,笑问:姨夫,家中箱笼可收拾妥当?他也看出吴士宽急的差点顿足,想与吴士宽一个台阶,让他好借此告辞。

吴士宽方才是急糊徐了,得江白圭一提醒,立时起身告辞,称家中还有几箱书未整理,拉上吴江便家去,竟忘了与女眷那边打招呼。

待他出门,江老爷问道:几箱书?吴江来江家时,一身替换的衣衫也无,走时却有成箱的东西。

说罢,看老父亲与儿子惧装作未听见,觉的无趣,撇撇嘴闭口不言。

江白圭回静心居,忍不住将方才之事对栀子讲子一次,末了叹道:亏得祖父与父亲没起疑。

明知吴江的心思,还主动去招惹,栀子听说江白圭主动去安慰,恨恨瞪了他一眼: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句话到了她嘴边,到底觉得过分,改口道:这也是你自找的,你若不搭理江表弟,他何来的机会抓住你不放?江白圭兀自后悔,根本没看栀子,更不知她生气,低头想了想栀子的话,郑重的点头:娘子言之有理。

栀子气结,不去理他,唤来杨妈妈,让她带几个新来的丫头去书馆帮忙搬东西,回来时,看江白圭若无其事的与巧巧玩,在旁坐了:雅姑奶奶前日去了杜家。

江白圭诧异的抬头: 姐姐等闲不去杜家的……想起某种可能忙问: 姐姐可是想拆散杜依依与江表弟?栀子道:雅姑奶奶不过是看杜依依可怜,想提醒两句。

江白圭皱眉道:姐她怎能如此莽撞,如此一来,江表弟的声名就毁了。

栀子看他还为吴江考虑,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才转个头的功夫,就忘了被江表弟当众握手之事了!我倒觉的雅姑奶奶提醒一下杜依依并无不妥。

再说,若江表弟真记挂着自个的名声,前几日就不会在静心居闹那样一出,今日更不会当众握你的手江白圭被栀子驳的哑口无言,暗恨吴江不争气,道:这事不仅会毁了江表弟的声名,还会栀累整个吴家,就是我们江家,少不得也要受牵连。

栀子道:雅姑奶奶只以为江表弟懦弱没担当,没看出旁的来,她到杜家,至多也就说说这事,牵连不到咱们家来。

又道知道底细的,除过吴家几人,就是你我二人,吴家人肯定不会说,只要我们口紧着点,在旁人看来,只不过觉得江表弟行为怪异。

江白圭点头,复又满面疑惑:既然姐姐去了杜家,按说杜老夫人该重新考量才对,为何昨日匆匆换了两人的庚帖?非但江白圭想不通,就是江雅也苦思不得其解,方才见过吴夫人母女后,拉着栀子好一通抱怨,称自己好心没好报,她好心好意去说,杜老夫人浑不当回事,还把原本换庚帖的日子提前,这不是摆明不相信她吗?栀子道:在我看来,杜老夫人不在意,原因有二,第一,雅姑奶奶所说的,江表弟懦弱毫无担当,在老夫人看来不算缺点,或并还以为是优点,第二,杜家并不知江表弟爱得不是女子。

江白圭不解:娘子,我实在想不透,懦弱毫无担当,怎会就成了优点?栀子撇了撇嘴:杜依依有足疾,杜家自然想找一个听话服帖的,以便杜依依进门好拿捏。

反正杜家有钱,不指望江表弟做官或者赚钱,养他又何妨?江白圭不信,在他看来,谁家寻女婿不是要找个出人头地的,便笑道:你说的头头是道,就好像杜老夫人将她想法跟你说过似的。

栀子不以为意,懒得去跟他解释,老人许多时候只想让儿女平平安安过一辈子,而非指望他这辈子大富大贵,光宗耀祖。

见江白圭眉头紧锁,道:杜家与吴家,都是咱家亲戚,咱们插进去,只怕到时两头不落好,还不如装不知道,顺其自然。

江白圭笑了笑:方才还一本正轻的说要帮杜依依,这时倒又明白这事咱们不能插手了?你得闲,且去劝一劝姐姐。

栀子是怕江白圭掺和,才说了方才的话,结果江白圭反过来倒劝她不要掺和,明白对方想法,栀子心中欢喜,答应去劝江雅,不过在她看来,江雅最是圆滑不过,何须旁人劝,自己就会明白孰轻孰重,不会再插手的。

许久,江白圭叹道:江表弟也是年幼,一时糊徐罢了。

栀子失笑,自己也不到二十,竟然称别人年幼,不过心中却想,但愿如此罢。

江雅去过一次杜家,果然只一心忙自己成衣铺子的生意,再不管杜依依与吴江的婚事。

杜依依年纪大且有腿疾,而吴家怕拖得越久管不住吴江,议亲不过一月时间,新人就进了门。

第一百零三章江雅守寡,犯忌,未去吴家吃酒。

少了江雅同行,栀子感觉无趣,与她同桌的几个年轻媳妇儿,敬她是知县夫人,推她坐在首位,说话行事全然以她为首,她更觉压抑,吃过一半,推说头疼,让夏欢与另一桌的老夫人江夫人说了声,预备先行回家。

夏欢先出门雇了一顶轿子候在门外,才转回来接栀子。

同桌的年轻媳妇儿见栀子起身,忙丢下筷子相送,比江家下人待栀子还恭谨,栀子提前下桌,本是因同桌几人过于拘谨,这时,却又好像觉的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很不错,念头一闪,她暗笑不己,难怪人人都想做上位者。

出得门,栀子背了方才为她打灯笼的小丫头,待小丫头走远,夏欢目露同情,叹道:真是可怜,过了这两日,又会被转卖。

栀子不言,方才的小丫头行事怯懦毫无章法,一看就知是吴夫人为撑场面临时买的丫头,江陵大户人家办喜事,若是人手不够,大多是买一批下人来家,办完事,再转手原价或高价卖掉,比雇短工帮忙划算。

夏欢扶栀子上轿,口中长吁短叹不歇空:少奶奶不知,方才奴婢去寻人领路,看见吴家二娘子正便长棍敲她呢。

她这样一说,栀子倒时想起来,方才那个小丫头走路真是一瘸一拐的,她皱眉道:许是犯了错,你只看见她可怜,不知她的可恨之处,就乱生同情心。

栀子坐下,见雇来的是顶双人轿,便按下欲下轿的夏欢,天黑,你一同坐了家去罢。

夏欢谢过,坐在栀子身侧,嘟着嘴继续八卦:非奴婢说人是非,而是吴家二娘子心太狠,人家只是叫了她一声二娘子,她就不依了,使小手臂粗的根子死命的敲,若不是奴婢去打了岔,还不被打得半死?栀子皱眉:吴家少爷小姐一同排大小、她上头有个庶出哥哥、叫她声二娘子不算错。

夏欢很以为然,连连点头:少奶奶说的是,可吴家二娘子非将自个说成是排行第三,要人唤她三娘子,方才那个小丫头,来了吴家半月,一会二娘子,一会三娘子,谁人分得清楚?叫错也不算什么,非要下死手敲人,真是心狠!栀子亦觉吴玉珠小题大作,但不愿再说吴家之事,敷衍道:不长记性,确实该敲。

她突地明白过来,吴江与吴玉珠是双生子,吴江今日成亲,若吴玉珠承议自个是二娘子,就是承认自己是吴江的姐姐,长幼有序,姐姐未嫁,弟弟先要,说出去将来如何有好人家肯来求要她?难怪她会如此紧张。

为得陪嫁钱物,为亲生儿子娶一位跛足姑娘也还罢了,左古吴江自己也痹症,但不顾长幼有序,先行与幼子娶亲,全然不将女儿的将来放在眼中,真不知吴夫人是如何想的。

栀子暗自摇头,都是银子惹的祸。

夏欢看栀子摇头,猜想栀子也生了同情心,可怜方才的小丫头,便道:少奶奶,吴家要是发卖下人,你不如将方才那个小丫头买了来。

栀子敲了她一记,道:买了来家,你来养活?想起果子就要成亲,家中少不得要为她准备两个陪嫁丫头,若买个机灵心思活泛的,看果子性子温软,说不定就做出欺压主子的事来,像方才那小丫头那般老实怯懦的,反而正正合适,便又点头:你留意一下吴家,若是发卖丫头,就来与我说,我买了道回娘家与果子做伴。

夏欢喜道:再寻不出比二娘子更温柔的主子了,奴婢替她多谢少奶奶。

意识自个说错话,忙忙改口:少奶奶也是顶好的主子。

栀子啐道:若是我不知底细,还以为你与那小丫头是一母同胞呢。

夏欢缩了缩头,只嘻嘻笑着,也不辩解。

过得十来日,吴家果然发卖下人,夏欢得了信,悄悄报与栀子知晓,栀子寻了姨儿娘来,让她出面,与夏欢一同去吴家将那个小丫头买下,又让两人捡老实本分的丫头,再买了一个,然后一同送回十里村。

又过几日,端砚匆匆来家,进得厅中,连额上的汗珠都来不及抹一把,就道:少奶奶,大事不好,咱们作坊出事了。

栀子闻言一惊,忙问:出了何事,你快说说?端砚道:与咱们供黑砂糖的作坊,全都称买不着甘蔗,没黑妙糖卖与咱们,咱们作坊囤积的黑砂糖,至多支撑十来日,再往后,若买不到黑砂糖,只得停了熬糖作坊。

说罢,端砚也顾不得规矩,颓然的蹲在地上站不起来,从贴身小厮到作坊管事,当动可是人人羡慕的,如今这样体面的一份差事,接手才不到一月,就办砸了,他如何不急?栀子也着急。

江家长辈都盼着作坊赚钱支撑家用,没曾想连跟子的影子都未见着,就出了这事!她定了定神,问:是真无甘蔗熬糖,还是熬制黑砂糖的作坊连起手来,不肯卖糖与咱们作坊?作坊对外,还称是兰家的,江陵仅剩的,熬制黑砂糖的作坊,都与兰家定了契约,若是有糖不卖那倒好办,直接往县衙递状子就是,江白圭好歹是个官,可若无甘蔗熬黑砂糖,她也不能将人往死路上逼。

端砚颓然道:小的悄悄使人去查过,三家黑砂糖作坊库中一石黑砂糖都无,他们讲,现在是收甘蔗的季节,往年这时种甘蔗的农人早将甘蔗运来,可今年迟迟不见有人来卖,他们着了急,赶着驴车挨家去问,才知甘蔗几日前全被人买走。

栀子吸了一口气,她往日太大意了,只考虑过抢占市场,约束长期提供黑砂糖的作坊,却从未想起应该控制甘蔗!这下生生让人断了原料,枝术再精湛也无用。

端砚又道:又打听不出甘蔗被何人所买,这可如何是好?栀子摇头:买下整个江陵县的甘蔗,无非有两个原因,第一,想开熬制西洋糖的作坊,断了咱们原料,咱们无法熬糖,他不费欢灰之力便抢了咱们的主顾,若是这个原因,打听出来也无用,第二,他想将甘蔗转手卖与咱们,转手赚得一注银子,若是这个原因,过几日自然就会找上门来。

端砚听得怔了怔,道:依少奶奶之言,难道咱们只能干等着?栀子颓然一笑:你赶紧去邻县走一趟,看能不能买下甘蔗。

端砚总算看出一点希望,站起身,冲栀子施了一礼,转身而去。

从前赚钱,太过容易,从未遇见过波折,如今突然杀出一个如此强势且大手笔的对手,栀子心中怎能像面上那样镇定?待端砚走远,她才察觉,身上汗早将贴身小衣弄湿。

她唤来夏欢,让她赶紧去将江白圭叫来,这事不便与家中长辈商议,只能叫他来看,能不能帮着拿主意。

江白圭就在书房,须臾便至,进门见栀子面色煞白,忙上前探她额上热度,栀子推开他的手,起身掩上房门,道:我无事。

接着,将方才之事讲了一次。

江白圭听过,亦是惊诧不己:我就算是候补,好歹也是正七品的官儿,到底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与咱们作对?栀子是穿来的,遇上这事只猜收购甘蔗之人的用意何在,反倒忘了,大齐商人地位低下,根本不敢与知县老爷的岳家抢生意,得江白圭提醒,忙将江陵县敢如此明目张胆与江家作对的人家在心中过了一次,道:该不会又是江县令?江白圭吟笑道:肯定是眼红你家熬西洋糖赚钱,又不愿落个缝占人家家财的口实,这才想出这样一个狠毒的主意来。

咱们不着急,先看看,他若想捞些好处,很快就会放出风声来的。

栀子摇了摇头:依我看,倒不像丁县令的手笔。

丁县今贪财不假,但他胆小如鼠,上次辽王来家,他吓得马上就歇了想要讹诈咱们的心思,这次不提与辽王府的关系,他明知你与鲁子问相得,鲁子问在吏都为官,他为着自个的考绩,也不敢得罪你的。

江白圭点了点头 这样说来倒真不像是丁县会所为。

可若不是他又是何人所为?栀子也毫无头绪,低头想了一阵,道:收甘蔗之事,虽做的隐秘,但肯定瞒不过差役和胥吏之眼,你置一桌酒,请一请这些人,看能不能问出个所以来。

说到请差役胥吏吃酒之事,江白圭就有几分不自然,道:娘子,岳父之事……栀子看了他一眼,缓缓的道:你许久未与我说起,我就知你定然是没问出所以,罢了,这便是命罢。

江白圭怔了怔,他本想说,还没腾出空去询问,想拖延时日,好想个完美说辞让栀子死心,听栀子这样说,寻到了台阶下,道:实在是事情隔得太久。

查明父亲惨死的真相,栀子已轻完全不抱希望,并不接口,只道:你身上可还有请人吃酒的银子?江白圭点头:还有二两银,请一桌酒足够。

说着,站起身,此事宜早不宜晚,我这就去。

栀子在他身后道:还未查清真相,这事还是先瞒着长辈,等想出应对之策再说罢。

江白圭不曾回头:我省的。

方走回房中,秋乐来报:少奶奶,吴家二少奶奶来了。

栀子愣了半晌,才想起吴家二少奶奶指的是杜依依,她与杜依依未曾谋面,实在想不出杜依依为何突然登门,脱口便道:她来做甚么?待想起吴江爱慕江白圭之事,她紧张起来,该不会是来吵闹的罢?一旁的夏欢笑道:新人进门,自然应该出来见见亲戚。

栀子听她说的在理,暗骂自己草木皆兵,吩咐秋乐将人领到厅上吃茶,她自己则换了身见客衣裳才去厅中。

第一百零四章客厅中,吴江与杜依依并排,而坐两人见栀子进门,齐齐站起来,笑着与栀子行礼。

栀子看见吴江,神轻一下紧硼起,来回了个半礼,请两人坐下,她口中客气着,眼角的余光却不敢离开吴江身上,才几句话的功夫,身上己经浸出密密匝匝的细汗。

吴江面无表情,一句话也不讲,更不像往常一样追问江白圭的去处,栀子见他不像要闹起来的样子,略微放松了些,再转头悄悄打量杜依依。

杜依依皮胀白皙,五官精致,举手投足间,总有一股淡然如风的神韵,与吴江坐在一处,很有几分金童玉女的感觉。

栀子一时防着吴江做出不当举动,一时挂念熬糖作坊,虽尽力与杜依依闲话,但到底带出一两分焦灼,杜依依不知是不是有所察觉,只坐了一阵,便要告辞离去。

吴江面上闪过一丝不舍,与杜依依商量道:难得来一次,还未见着表兄,再坐一阵罢?该来的还是来了,栀子叹了一口气,但早有防备,真等吴江说出来,她反倒一点也不慌张,做出诚心留客的样子来,道:江表弟说的是,相公与人吃酒,估计转眼就能到家,表弟妹再坐一阵罢。

她敢这样讲,却是因为看出杜依依绝不会同意。

但她却猜错了,杜依依只眉眼含笑的看了吴江一眼,一句话也未多说,倒是吴江,立时就改了口,与栀子道:咱们两家相隔不远,改日再来见表兄就是。

只需一眼,就能让吴江乖乖听话,栀子在旁看得心中称奇,她虚留几句,吴江俱坚持称改日再来,栀子将两人送至门外。

杜依依来时,栀子不曾看见,离去时,看杜依依双肩一上一下的起伏,不禁暗自替她惋惜,如此一个美人儿,偏右腿有足疾。

回转时,夏欢道:少奶奶,吴家二少奶奶送来的两匹织锦如何处置?栀子此时只盼着江白圭早早回来,根本没心情理会这些,道:收入库中。

夏欢抿着嘴,道:少奶奶,你将这两匹织锦入了公帐,将来回礼,却要从你的私帐上出,少奶奶岂不是吃了大亏?栀子不想扯着这个问题不放,想她说的也不无道理,道:那就依你所言,锁入我房中存放衣料的大箱子中罢。

将晚,江白圭来家,栀子心急如焚,但看他一身酒气,还是先去替他绞了一个热帕子递上,问:可探听出什么来?江白圭并未吃醉,混乱擦了一把脸,气道:吃肉喝酒一个都不含糊,但问他们甘蔗下落,却支支吾吾,相互推诿,没一句实在话。

若是我将来领了缺,手下也是这样一班人,看我不好好收拾他们!栀子也很失望,但看江白圭气的双颊涨红,又有些不忍,安慰起他来:你领了实缺,手底下的胥吏衙差哪个敢敷衍你?这起子人敢这样敷衍,还不是因为你虽也是知县,却不是江陵知县,管不着他们头上去。

江白圭虽气愤,却不得不承认栀子说的在理,长出一口气,转过头来劝栀子,道:娘子先别急,我明日再想办法打听。

栀子点头:只能如北。

夫妻两个在房中对坐发愁,夏欢拍门道:少爷,门外有位差爷要见你,马六问是不是放他进来。

江白圭疑惑:衙役寻我何事?栀子眼中一亮,道:快去,有人送消息来了!江白圭也反应过来,是了,方才人多,是以才无人多嘴!说罢,起身就要开门出去。

栀子拉住他,开箱取了两个银锭子,塞入他的手中:方才无人肯说,还有一重原因,怕人多讨不到赏钱。

江白圭接下,骂道:真就没一个好东西!不多时,江白圭就回转,这次有银子撬口,自不会空手而回,他道:方才那个衙役说,前几日晚间,他当差回家时,看见有人将几十车稻草运往城外的一处空宅子,觉的奇怪,悄悄跟过去看了一眼,原来稻草下盖得全是甘蔗。

栀子凝眉道:他可曾说那宅子是何人所有?江白圭沉默了一时,道:不消他讲,我一听地点就知,那是杜家的产业,姐夫在世时,曾轻带我去玩过多次。

杜家?栀子想过许多可能,唯独未想过是杜家从中捣鬼,除了因杜家与江家有姻亲关系,还因杜家历代积累,家资丰厚,虽顶着耕读传家不曾张扬,但江陵稍有见地的人都知晓,杜家是江陵首富。

这样的人家,怎会顶着骂名,与亲戚家抢这门不算太赚钱的熬糖生意?但,甘蔗却运往了杜家空宅子。

江白圭想了想:那处宅子本是杜家的别院,但自从姐夫过世后就荒废下来,如今卖与他人了也不可知。

栀子想不明白,只得点头道:在家中猜想也无益,还是再去打听打听再说。

房舍买卖,要在县衙盖印信,县衙的人都识得你。

你反而不便去打探亲戚的产业,让候二阳去问问书办。

江白圭点头,我这就去糖点铺子寻候二阳。

栀子没拦他,开门出去吩咐秋乐与他备灯笼。

熬糖生意若只是兰家的,栀子不会这般着急,开作坊并不费本钱,关了也亏不了钱,大不了做旁的营生就是,但她兴冲冲的另开了一间来贴补家用,还未见着银子就被迫停了作坊,她实在不知如何跟家中长辈解释,她不怕老夫人的责难,也不怕江老爷的吟言冷话,但她怕老太爷与江夫人失望。

在房中呆坐一阵,想起到了饭时,匆匆赶去颐养居,饭毕,江雅跟栀子一起出门,问:我看你在桌上心不在焉,可是因下午江表弟与依依去静心居之事?栀子摇了摇头,道:不是。

江雅看她不愿说,就道:依依与江表弟方才也去过我那,我看他两人你依我依好不甜蜜,看样子小日子过得不错,姨母总算没有造孽!栀子笑笑,她还真未看出两人你依我依来。

夫妻俩前后脚回静心居,江白圭见栀子就道:候二阳说,明日一早就去,娘子不必着急。

他已两次让自己不必着急了,栀子心头热了一下,有人站在自己身前,这种感觉也不错,她重重的点头:我省的。

走到门边去,唤夏欢进来,吩咐她去厨房端饭菜。

江白圭静静的望着栀子,心底慢慢的生出丝丝傀疚,她为家中操劳,自己却不能帮她。

待栀子重新掩门,他一把将她接入怀中,轻轻的道:我知你是个好强的,但招人暗算,你防不胜防,将来实在救不了作坊,你也不必自责,与家中长辈实话实说就是,想来他们也不会怪你。

祖母那里,我去说,你只推说身子不舒服不见就是。

栀子怔了怔,眼泪不禁夺眶而出,可她不是个惯于在人前流泪的,忙伏在江白圭肩上,趁机揩尽眼中的泪,咬着牙道:不管能不能救作坊,我都想知晓是何人捣鬼,我最恨就是稀里糊徐吃亏!江白圭察觉肩头湿热,并不点破,轻拍着她的后背,道:恩,是该查清楚。

栀子气道:我们这一次若是忍下这口气,人家看咱们好欺负,将来谁都可以在上前跺几脚。

江白圭想逗她开心,顺着她的话道:是,这次咱们一定要踏回去。

两人拥抱着,孩子似的说了一通气话,栀子平静下来,推开江白圭,轻笑道:一身酒气,难闻死了,也不知换一件衣服。

江白圭伸开双臂:做人娘子,不知为相公更衣,倒好意思怪罪相公不换衣服。

待栀子推了他一把,他才自己开箱取了一件衣衫换了。

夏欢端来饭茶摆上,栀子将杜依依与吴江做客之事讲了,江白圭听罢,忙问:他俩看着还好?栀子自是明白他何出此言,笑了笑,道:一物降一物,江表弟被依依吃的死死地,你便放心吧,他不敢再来骚扰你。

江白圭低头扒饭,含糊道:如北看来,倒真是一桩好姻缘。

栀子不置可否。

第二日一早,候二阳使二丫送来信,说城外那处宅子杜家并未变卖。

江每圭与栀子昨日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只是不相信罢了,才想去县衙确认,这时听二丫这样讲,都未觉的意外。

二丫昨日就听江白圭说过是因甘蔗之事,看江白圭与栀子俱不说话,恨声道:做出如此不要脸的事,杜家还敢在人前称诗礼人家栀子道:商场如战场,咱们看不清人家的手段,只怪咱们眼力不够,休要再说。

非她大度,而是事己至北,在背后将杜家骂上一万次又有何用?二丫撇嘴道:那咱们也使个法子,将杜家最赚钱的当铺搞垮!不待栀子开口,江白圭便道:杜家敢与丁县令抢当铺生意,并不完全靠的是己故的杜老爷子余下的一点官威,而是杜老夫人目光如炬,面面俱到,凡事都考虑在人前,咱们要打杜家当铺的主意,只怕是极为因难的。

栀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她没想到,一年前那个不知一两银子有何用处的人,竟能将杜家分折的如此准确!二丫是直脾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就只能忍下这口气!这一次,栀子不愿先开口,只去看江白圭,她想知道他会作何打算。

江白圭道:当然不是,咱们得先打听清楚杜家是想开熬糖作坊还是有其他打算,再做决定。

栀子不禁点头,江白圭正中她心思,若是杜家打算开熬糖作坊,那她与杜家多说无益,赶紧想办法从别处买进甘蔗弥补才是正理,若是杜家没有开熬糖作坊的打算,大家不妨坐下来该条件 。

第一百零五章二丫也跟着点头,道:只是,如何去杜家打听?江白圭笑笑:这事只怕还得让候管事出手,杜家要开作坊,必定会动用不少下人,而候管事原本又在杜家当差。

的确没有比候二阳更加合适的人选,二丫知晓该如何行事,一刻也坐不住,起身道:我这就去说与候管事知晓。

栀子道:需用银子打点,先从糕点铺子支,回头我再给补上。

二丫应下,领命自去。

将午,徐妈妈来了。

一月前端砚接手江家的作坊,她便已经回十里村。

两家作坊熬西洋糖所用的黑砂糖都是出自同样三家作坊,断了黑砂糖,不消栀子去报信,徐妈妈也会知晓。

栀子将已知情况说与徐妈妈听。

听完,徐妈妈并未细问详情,左右看看江白圭不在房中,低声问老夫人可曾为难大姑奶奶?栀子打起精神想听徐妈妈的见解,没曾想等来的却是这句,她愣了愣,摇头道:本就理不出头绪,实在腾不出精力应对家中长辈,所以还未告诉他们。

徐妈妈松了一口气:这样最好。

老夫人的脾气奴婢见识过,所以这一路来,总放心不下,怕她借机在姑爷跟前讲大姑奶奶的坏话,坏了大姑奶奶的夫妻情分。

若是老夫人知晓熬糖作坊遭了难,许还真会做要这样的事体来。

栀子如今己经不拿徐妈妈当下人看,郑重的与徐妈妈道了谢。

徐妈妈连连摆手,道:还请大姑奶奶不要责怪奴婢逾越。

两人客气过,静下心来讨论如何应对,说来说去,还是只商议出栀子原先想过的法子。

午饭后,徐妈妈道:二娘子出嫁在即,家中之事奴婢丢不开手,这就要回去帮着夫人为二娘子整理嫁妆。

家中忙乱,栀子自是知晓,她不留徐妈妈,只说让她静心操办果子的婚事,不用担心作坊之事。

等到傍晚,好不容易才将二丫盼来,二丫来不及坐下,就道:少爷,少奶奶,候管事今日请了六七个在杜家当差时相熟的吃酒,可都说杜家一切如常,从未抽调任何人去别处当差。

栀子与江白圭对视一眼,道:如此说,来杜家是没有开作坊的打算?江白圭沉声道:杜家若是打算开作坊,买下整个江陵的甘蔗还能说得通,若是没有开作坊的打算,那这甘蔗就必不是杜家买下的。

世人都知熬制西洋糖的作坊是兰家的产业,兰家如今虽有几个闲钱,但所有家当加在一起,也不过四五千银子的身家,大费周章的买下整个江陵的甘蔗,只为从兰家赚下至多几百两银子的差价,只怕杜家还不屑为之。

虽栀子不愿这样看低自己娘家,但这毕竟是事实。

她心底其实还是一直不大相信是杜家所为的,因熬西洋糖的生意一年只能得利两三千两银子,这样一点银子,还不值得杜家与亲戚翻脸,但江白圭探听出甘蔗就推放在杜家,她才不得不往杜家身上想。

只是这样一来,事情又回到原点,还是不知甘蔗被何人买下。

二丫不明所以,道少爷为何这样肯定甘蔗不是杜家买下的。

栀子简单明了的将原因讲了一次,听得二丫连连点头:我怎就没想到。

栀子吩咐她:你让候二阳再打听打听,看杜家城外别院如今是何人在使用。

二丫道:还能是谁,左不过是杜家之人呗。

杜家之人?栀子心中一动,问二丫:你可曾记得,玉珠妹子曾经千方百计打探熬糖方子的事情?二丫立时想起来,用力的拍了一下手:是了,我想起来了!肯定是吴家人不死心,才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想与咱们交换熬糖方子,吴家二少奶奶不就是杜家之人?!江白圭还是第一次听说吴夫人母女刺探熬糖方子之事,他问声道熬糖的法子《天工开物》上便有,姨母若是想知道,直接来问我便是,何必行此下作手段!一点也不顾念亲戚的情分!吴夫人来问,自己会说吗?栀子摇了摇头,她知道熬糖法子守不长久,但她也未大方到四处说与人知晓,所以,她并未接江白圭的话。

二丫急道少奶奶,你赶紧想个法子啊,不然吴家真拿甘蔗上门来与咱们交换熬糖方子,咱们岂不得乖乖将方子送上?江白圭有话要对栀子讲,便让二丫先回糕点铺子。

二丫哪里肯走,但她看栀子冲她点头,还是不情不愿的走了。

房中只剩两人,江白圭在栀子身旁坐下,赔笑道娘子,我知姨母此次做的过分,但她却是娘亲在这世上唯一的姐姐,且姨母家被一场大火烧掉,将钱财看得重也情有可原,你切莫以牙还牙,不与她留活路。

自己被人阴了一把,他江白圭却帮着旁人说话,栀子心中之火瞬间便燃了起来,一下子将他昨日说过的那些让人揪心的话丢在了脑后,冷笑道:这话你该留着与姨母去讲,让她与我们留条活路 江白圭想要揽过栀子,却被栀子一把推开,只得解释道:非我不懂是非黑白,也不是我愿意做任人欺侮的软脚虾,只是……娘子,我只求你行事时多想想娘亲。

提到江夫人,栀子软了几分,她也知,这事闹起来,伤心为难的必是江夫人,良久,她道:夫人待我如同己出,我自会顾念她的想法,不消你来教我如何行事。

江白圭赶紧点头,想要凑上去香一个,但被栀子用袖子挡开,他只得讪笑着去抱巧巧过来逗栀子,栀子接过巧巧,让江白圭去隔壁寻尿布,待他出门,赶紧将门闭死,隔着门低声道:左古你也向着旁人说话,睡书房去。

到处有下人在,江白圭怕人笑话,不敢用力拍门,只得不情不愿去了书房呆着。

秋日的天气,半夜凉意渗人,栀子哄睡巧巧,到底担心江白圭冻病,抱了一床被子去书房。

江白圭望着眼前的被子,笑道:我就知娘子放心不下……不待他讲完,栀子用被子兜头将他罩住,自往上房去。

江白圭愣了一愣,三两下揭开被子,几步抢到栀子前面进了上房门,抱起拔步床上的巧巧预备送去隔壁睡,但想起方才是怎样被关在门外的,便只站在门边,唤了伍嫂子过来抱。

栀子早已气过,此时看江白圭行事如此谨慎,脸上不禁露出一点笑模样,江白圭回头,正巧看见栀子嘴角勾了勾,凑上来道:娘子不生气了?栀子推开他,脱鞋上床,道:怒大伤肝,我何苦要为不相干的人生气?江白圭故作委屈:原来我只是那不相干的人。

栀子不愿理他,侧身向里睡,江白圭看见薄被下玲珑的曲线,身下起了变化,兴冲冲的自去洗漱,待他回来,栀子已然睡着,他只得叹息一声,快快的在栀子身侧躺下。

其实,栀子并非真的睡着,黑暗中,她睁开眼,慢慢思索该如何应对,江白圭说让她与吴夫人留一条活路,倒真的抬举她了,她手中有熬糖方子,吴夫人手中有甘蔗,如果端砚买不回甘蔗,那她除了奉上熬糖方子换甘蔗,不然只能停了作坊,与吴夫人来个鱼死网破,当然,这话夺张了些。

第二日一早,端砚便回来了,他只带回了寥寥数车甘蔗,相邻几个县,从前买南边来的西洋糖、江陵出产的黑砂糖,自兰家出产西洋糖,又从兰家买西洋糖,俱没有熬糖作坊,是以种甘蔗之人少之又少。

栀子很是无奈,在停掉作坊还是用熬糖方子换甘蔗之事上扰豫着。

一连几日,吴家都没有动静,栀子明白,吴家这是在消磨兰家的。

又过三日,徐妈妈来江家,与栀子道:大姑奶奶,昨日家中来了个管事模样的人,说他手中有甘蔗,只要我们愿意将熬糖方子送他,他便将让一百车甘蔗与我们。

栀子一口气堵在胸口下不去,冷笑道:我原以为吴夫人会亲自上门,原来她也是个敢做不敢当的,她以为请个人出来遮掩,咱们就不知是她捣鬼?徐妈妈早知是吴家买下的甘蔗,闻言并不觉意外,只去看一旁略显尴尬的江白圭,道:那大姑奶奶的意思,咱们是应还是不应?栀子摇头:自然不应!一车甘蔗出一石黑砂糖,三石黑砂糖出一石西洋糖,用三十来石西洋糖的原料换熬糖方子,亏她想得出来!三十来石西洋糖咱们能赚几许银子?刨去工人工钱,至多二十两!这笔账,徐妈妈早算过,她此时问栀子,不过是借栀子的口说与江白圭知晓。

江白圭纵然念及亲戚情分,此时听吴夫人竟只肯让出一百车甘蔗心中也恼了,暗怪吴夫人心太狠,但总归是长辈,他又不好开口责怪,只呆在一旁生闷气。

栀子咬着牙道:他若再来,你便回他,说咱们作坊已经停了,让他寻别家去。

徐妈妈应下,因记挂家中之事,略坐一阵就去了。

她才走一阵,杜依依使人送了一张帖子过来,说得了新茶,请栀子过府品茶。

栀子握着帖子,看了半日,突地笑起来:这位吴家二少奶奶,才是真的聪明人呢江白圭不解:不过一张帖子,你就看出人家不寻常来了?栀子将帖子丢在桌上,道:姨母想得到熬糖方子有日子了,却只知甜言蜜话哄骗,偏杜依依进门一月,姨母就想出掐断咱们原料的法子相要挟?再说,买下整个江陵的甘蔗,没几千两银子如何行事?这笔银子姨母断然拿不出来,从何得来,自然是杜依依所出,再就是城外堆放甘蔗的宅子,也是杜家所有。

江白圭满面疑惑:杜依依嫁妆不少,怎会打咱们熬糖作坊的主意?栀子看了他一眼:为何,自然为拿捏住江表弟。

若是杜依依所为,那她还真要去见一见杜依依!第一百零六章江白圭的脑子读圣贤书自是灵光,但该及这些内院之事,就像铁疙瘩一样不开窍,闻言更为奇怪:拿捏江表弟,这事从何说起?栀子叹息一声,懒得跟他解释,唤来夏欢,问:方才送信的小丫头可还在?夏欢答道:在院中等少奶奶回话呢。

栀子道:你与她说,我明日一定准时到。

又从零钱匣子里抓了一把铜钱,交与夏欢,让她赏把送帖子的小丫头。

等夏欢出门,江白圭吃惊的道:你真打算拿熬糖的方子与杜依依换甘蔗?栀子给自己倒了一盏茶,闲闲的吃起来:停了作坊,或者拿熬糖方子与杜依依换甘蔗,这两样,我一样都不会选。

停了作坊,一是不知如何与家中长辈交代,她当家后第一次替家中赚钱,便以失败告终,将来若再想行事,必然会被缚住手脚,二是作坊生意很好,兰家手中还压着许多未交货的订单,停了作坊,交不出西洋糖,如何与人交代?人无信不能活,失信于人,商人之大忌,将来兰家再做旁的营生,只怕很难取信于人。

江白圭听栀子这样讲,喜道:娘子想出法子了?栀子是想出如何拿回甘蔗的好法子,但鉴于江白圭前几日帮外人说话的表现,她便不想告诉他。

只道:走步看一步就是。

江白圭原以为囤积甘蔗要挟兰家是吴夫人所为,既担心自个娘亲晓得后伤心难过,又可怜吴夫人失去家财,想遂了吴夫人的意,将熬糖方子告诉她。

但自从晓得是杜依依所为,他早将这个想法收起来,不愿吃这个哑巴亏。

看栀子并未想出法子,便在一旁出谋划策:娘子,几千两银子的甘蔗不当吃喝,你明日不要去见杜依依,先晾她一晾,等她着了急,自然就会来求咱们。

栀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怎么改了主意,不帮外人说话了?江白圭怕说出心中想法,又会惹得栀子翻脸,含糊其辞道:我甚么时候帮外人说话了?夫妻相处,须得有时明白有时糊徐,时时处处都说的透彻,这夫妻就做不长久了,这个道理,栀子前世曾听一个长辈说过,她便没再说下去。

转日午饭过后,栀子仔细装扮了,来一顶小轿,往吴家而去。

吴家新居,吴江成亲那日栀子来过一次,依稀记得是一座五进的大宅子。

小轿抬至二门,杜依依已经候在那里,她身着天青色的云锦新衣,腰系月白轻妙坠地长裙,还如栀子前次见着她时装扮一式一样,但栀子却感觉不出她身上的那股淡然之气。

两人寒喧几句,栀子见杜依依要将她直接引到自己院中去,想起她来的主要目的,便道:我来姨母家,却不去与姨母问安,姨母要挑理呢!杜依依愣了愣,旋即笑起来,道:瞧我,尽顾着要在表嫂跟前显新得的好茶,倒把规矩都忘了。

说着话,杜依依转身,与栀子并肩去了最近的一处院子,到院门上,有一个小丫头一路报进去,不多时,方才那个小丫头出来将二人引到吴夫人房中。

栀子无视吴夫人眼中闪过的尴尬之色,落落大方的与吴夫人行了礼,这婆媳二人不拿她当亲戚,她自然也将二人当世人,但她们还未撕破脸,明面上该有的礼数她一样都不会少。

待吴夫人吩咐下人上了茶,栀子笑道:姨母,我想与你单独说两句可好?杜依依与吴夫人对望了一眼,眼中皆露出惊讶之色,吴夫人扰豫了一下,吩咐杜依依先回去。

杜依依与房中服待的两个丫头鱼贯而出。

待房中人尽数出门,栀子致了面上的笑容,沉声道:我想问姨母买回甘蔗。

栀子直言不讳,吴夫人初时慌乱了一下,但马上镇定下来:你既然知晓甘蔗在我手中,我也不与你耍花脸,除非拿熬糖方子来换,否则休想买回甘蔗。

栀子冷笑,道:江表弟长的如花似玉,早有那登徒子垂涎他的美色,只是顾忌相公是知县老爷,才规规矩矩,但若是那起子人晓得江表弟本就是个断袖,只怕相公这个知县老爷的名头也挡不住他们上门罢?吴夫人的脸,从红到白,再由白泛青,握着茶盏的手更是瑟瑟发抖,茶水滩在手上也不自知,好一时,才咬着牙一字一顿的道:你这是威胁我看着吴夫人这样,栀子突然觉的快意,她笑了起来,道:正是。

吴夫人冷笑不已:江儿已经娶亲,你出去乱说,看有谁相信。

提及吴江娶亲,栀子暗自诧异,杜依依进门一月,不知有没有察觉吴江的异样?心中虽奇怪,但她面上并无表露出来,站起身来,道:说实在的,旁人信与不信,我还真无从得知,不如,我这就去试试?眼见着栀子头也不回的走至门边,吴夫人颓然靠在椅子上,道:两日内我必将甘蔗送回。

栀子顿住脚步 栀子嫣然一笑:那我便在家中等着姨母了。

目的达到,她一刻也愿多留,抬脚便往外走。

表嫂,请留步!栀子方出院门,就听见有人叫她,抬头,原是杜依依,她顿住脚步,冷着脸不说话,来时还能勉强撑个笑脸,但才与吴夫人撕破脸面,看见这个同谋者,她没有出言相讥,已是压住了脾气。

杜依依迎上来,与栀子施了一礼,道:有得罪表嫂之处,还请表嫂莫怪。

插人一刀子,再说声对不起,管用吗?栀子冷笑道:实在当不起。

表弟妹若是没旁的事我这就走了。

杜依依咬了咬下唇,轻声道:表嫂方才与夫人所说的话,我全听见了。

她顿了顿,惨然一笑:我并非有意听你们说话,只是落了东西在门边,回去捡时无意中听见的。

其实,我早就晓得了,是相公自己与我说的。

栀子掩饰不住心中的讶异,怔怔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杜依依道:我与表嫂说这些,是想让表嫂理解我的处境,也想让表嫂成全我。

栀子警觉起来,含糊道:表弟妹说笑了。

杜依依直言道:我想买表嫂娘家的熬糖方子。

栀子只觉眼前之人不可思议,没好气的道:西洋糖虽赚钱,但并非一本万利的生意,表弟妹为何紧咬不放?杜依依望着栀子,道:我并非为银钱。

到了此时,我也不怕表嫂笑话,表嫂可知相公为何对我温柔体贴?皆因我在夫人跟前承诺,一定会拿到熬糖方子。

表嫂若是肯卖,我愿意出价五千两。

都说千金难买我愿意杜依依愿意用几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去搏吴江几句好言好话,栀子实在管不着。

但五千两银子,却还是让她心中一动,这可是两家作坊一年的盈利。

有钱不赚是傻子,她笑了笑:既然表弟妹如此想要,那我就做一回好人,我不要银子,我只要表弟妹将囤积的甘蔗送与我。

没有甘蔗,杜依依要开熬糖作坊,须得等到明年。

她有了准备,杜依依来年休想再囤积甘蔗做独门生意,一年之后,谁知江陵会冒出多少家熬糖作坊?这一年足够她继续占据市场,做出应对之策。

杜依依没曾想栀子如此痛快的就答应,愣了半晌,方反应过来,与栀子屈膝行礼:多谢表嫂成全。

栀子侧身避开去,道:做生意,你情我愿,说不上成全二字。

我将甘蔗运走,马上就将熬糖方子奉上。

杜依依不多言,送栀子去二门乘轿。

栀子回到静心居,江白圭早等在门上,看她回来,忙问:与杜依依该的怎样?栀子看左右无人,道:她愿意拿出所有甘蔗换熬糖方子。

至于拿吴江端出威胁吴夫人之事,栀子绝口不提。

听得还是拿熬糖方子换的甘蔗,江白圭很是不甘心:不是让你晾她一晾吗?栀子道:她愿意用价值几千两的甘蔗换一张熬糖方子,我为何不答应?江白圭才知,北交换非彼交换,一个要用银子买回甘蔗,一个却白捡了几千两银子,他很是好奇栀子到底用的是甚么法子让杜依依心甘情愿将几千两银子拱手送人,但问来问去,栀子就是不说,他只得作罢。

运回甘蔗这些事,栀子交给了端砚去办,端砚存了将功赎过之心,不出两日便将甘蔗运往赁下的空房中。

栀子信守诺言,将《天工开物》之上的熬糖方子抄了一份,让夏欢与杜依依送去。

事情办妥,这日,栀子正在房中与江白圭商议如何将得来的甘蔗入账,门外传来伍嫂子拔高声音唤夫人的声儿。

江夫人每日必来看巧巧,夫妻两个都未觉的奇怪,收起账册,开门出去。

江夫人看了夫妻两个一眼,并未像往常一样去巧巧的房间,而是转身去了厅中。

栀子与江每圭赶紧跟过去,栀子吩咐夏欢去煮茶,江夫人摆手不用。

你们两个坐下我有话要说。

栀子与夏欢使了个眼色,看着夏欢将白梅拉出去,她才与江白圭在江夫人下首坐下。

江夫人道:你姨母做出这等事,你们两个竟不与我说一声儿!江白圭与栀子面面相觑,他们原本不想江夫人夹杂中间为难,如今事情解决,更不会说出来让江夫人生气。

江白圭笑道:娘,你是如何得知的?江夫人哼了一声,道: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原来,吴夫人不知熬糖作坊江家有份,更不知栀子没将北事说与江夫人知晓,得了熬糖方子,才想起得罪兰家,就等于将自家妹子也得罪了,备了份礼物,使贴身妈妈送来与江夫人赔罪。

江夫人不知,觉的奇怪,几句话问出缘故,将那妈妈骂出去,便到静心居来问究竟。

第一百零七章江白圭有心瞒过此事,但看江夫人面沉如水,不得不将事情复述一次。

江夫人开始还能压得住火,越往下听,就越觉的吴夫人可恶,连同小时姐妹两个争珠花戴,吴夫人将她头打破之事都拿出来想了一次。

越想,胸口的那因火就燃的越炙,烧的她双眼喷出火来。

栀子看江夫人气的嘴唇直哆嗦,怕她一时想不开,激出病来,赶紧起身倒了一盏茶递与她,替她宽心道:夫人休要生气,这次咱们白赚了五千两银子的甘蔗,算起来并不吃亏。

江白圭也跟着起身,替江夫人轻拍后背顺气,劝解道:是啊,熬糖铺子一年也赚不了这许多银子。

江夫人瞪了两人一眼:这银子如何是白得的?是拿熬糖方子换回来的!依着我,根本不理她!看她抱着甘蔗哭去!栀子看江夫人此时对吴夫人恨之入骨,心道,早知瞒不住,早晚还是要生了这一场气,还不如当时就说与她听。

但这话只在心中过了一过,便又与江白圭各人一句的劝解起来。

江白圭劝到最后,见江夫人没有一点消气的迹象,着急起来,道娘,你莫为着那一张方子生气,那不过是我从《天工开物》上看见的。

他这样一说,江夫人倒想起来,开作坊时她好像听他说过熬糖方子来的容易,只不知详细,更不知是从书上学来的。

方子从书上得来……江夫人略微一想,就晓得栀子为何会轻易将方子拿去换甘蔗,想通这一层,她心中之气减了三分下去,拉栀子坐在身旁,冷笑道:你一会使人将《天工开物》送一本与你姨母。

江白圭与栀子惧是一愣,栀子瞧见江夫人眼中的嘲讽之色,立时明白过来,若是吴夫人晓得自己费尽心思得来的熬糖方子,却是书上早有记载的,不知会若何想?是气得暴跳如雷,还是后悔的捶胸顿足?栀子还真想看看,是以她赶紧点头应下。

江白圭一时没想明白,但见江夫人不似先前那样生气,松了口气,不敢细问,怕再将她的气引出来。

自己姐姐做出这等事,江夫人在栀子跟前觉的没脸,她拉起栀子的手,握在手中摩挲: 亲家母许久没见巧巧,想必心中是想的,明日你我一道,将巧巧带去你家给她看看。

栀子实在想不明白江夫人为何会提出去十里村,但能回娘家去,栀子是极愿意的,当下就高兴的与江夫人商议起明日去十里村的具体事宜来。

江夫人一肚子的气,根本没心情讲闲话,坐一阵,再去看了看巧巧,自回赏梅居去。

回到赏梅居,想起吴家败落之后,她顶着老夫人的责难,帮扶吴夫人的事来,咬牙切齿的好半日,吩咐金妈妈去与门房马六说,以后吴家来人,不用来问,直接回说没这门亲戚。

金妈妈不知缘由,但她是江夫人的奶娘,江夫人姐妹之间的面和心离的事她见多了,这一次虽觉得江夫人连面子情儿都不要很奇怪,但看江夫人嘴唇紧闭,不敢多问,自去门上吩咐马六。

栀子送走江夫人,亲自去书房找出《天工开物》,在记载如何熬糖那一直上做上记号,交与夏欢,嘱咐她亲自交到吴夫人手上,并翻出作了记号这一页让吴夫人看。

夏欢领命自去。

江夫人在时,江白圭不明白她为何要送《天工开物》去吴家,此时见栀子郑重的在书上做记号,他哪能还想不明白?等夏欢去了,他撇了撇嘴角:姨母看见书,也就是生一场气,咱们又捡不回半点好处,何苦?栀子恨道:怎会没好处?她在家气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这边才能吃得香睡得好呢!江白圭晓得,如今提到吴家,栀子是恨不得将他们踩在脚下,狠狠的踏上几脚,若与她辩驳,她肯定会有一箩筐吴家忘恩负义的话等着,他只得住了口,走去巧巧的房中与巧巧玩。

夏欢不多时就回转,她鬼机灵,不等栀子问起,便绘声绘色的与栀子讲起方才的经过。

正如栀子先前料想的一样,吴夫人看过之后,将房中瓷器茶盏砸了个遍。

夏欢看栀子满眼俱是笑意,小心将压在心中的疑惑问出口:少奶奶,吴夫人见了那本书为何会那样生气?栀子嗤道:后悔自个书读的太少呗。

但见夏欢还是疑惑不解的样子,想要再解释两句,但想到要解释清楚,还非得搬出自己被吴夫人拿甘蔗相要挟的事来才说得清,便歇了解释的心思,道:夫人允了我明日回十里村,你赶紧帮我收拾收拾。

夏欢是从十里村出来的,听得可以回去,立刻欢喜起来,将方才的疑惑丢在一边,出门去替巧巧整理尿布等物。

要回娘家,江夫人允了,但老太爷老夫人那里还要去看看。

晚饭后,栀子趁将老太爷老夫人逗巧巧时,提起回娘家之事。

老太爷自是应允,老夫人本想说两句,但见老太爷瞪眼,到了嘴边的话,也缩了回去,只得跟着点了点头。

隔日早饭毕,夏欢出门雇了两辆驴车,江夫人与栀子同乘一辆,另一辆夏欢伍嫂子金妈妈同坐。

临行前,江夫人命白梅红梅两个抬出两箱衣料放入车厢中,说是要与果子添箱。

栀子诧异,隐隐觉察出江夫人有向兰家赔罪之意,她恨吴家做事不地道,但也晓得这事与江夫人不相干,便拦着道:夫人的这些衣料名贵,果子实在受不起,夫人还是选几件尺头出来与她就是了。

江夫人唤道:听你这几句话,不晓得的还以为我是世人,与你不是一家呢。

栀子下意识的,还是觉的自己是兰家人,和江家人总觉是隔着一层的,听江夫人这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她不禁有些尴尬,拍了下额头赶紧挽回来:正因与夫人是一家,才处处想替夫人节省呢。

江夫人大笑着踏车,栀子将巧巧递与她,跟了上去,路上,栀子犹豫了许久,道:我娘这阵子忙着果子的婚事,我便没让徐妈妈与她说起作坊之事。

江夫人正撩了帘子看风景,陡然听栀子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怔了一怔,遂明白过来,她自己也是被家在鼓里的,倒不觉奇怪,侧头道:放心罢,你家喜事将近,我不会捡那扫兴的话来讲。

栀子笑着道了谢,看江夫人对地里庄稼有兴趣,便替她讲解起来。

去十里村,是临时做的决定,兰家人通不晓得,两辆驴车停在院门外,坐在院中背书的金宝很是奇怪,瞧见车上下来的栀子,丢下手上的书,叫了声大姐一蹦三跳的跑到栀子跟前,将几人迎进院中。

房中的吴氏与果子,听见院中有动静,开门出来看见江夫人,手忙脚乱的将人往堂屋引,煮茶捧糕点糖果又有一阵忙乱,闹的江夫人倒有几分不好意思,拉吴氏坐下,细问起果子的婚事。

栀子趁机出来,与果子走去灶间,熟练的揭开朱缸淘米做饭,再要洗菜切肉,果子夺过刀,要将她往门外推。

栀子笑道:这些活我从前做惯的,现在哪里就有那么娇贵,做不得了?果子依日不将菜刀还该她,道:从前哪里能跟现在打比?从前姐姐可不是知县夫人。

菜刀明晃晃的,栀子怕伤着人,不敢去明抢,又说不动果子,只得舀了一瓢水洗菜,抱柴进门的春喜看见,丢下柴就来夺铜盆,口中嚷道:灶间的活可不敢劳动大姑奶奶跟二娘子,有奴婢们呢。

又去推果子,二娘子赶紧出去,就要成亲的人,做活糙了手,回头二姑爷该怪奴婢了?果子的脸登时红的像涂了胭脂,嗔怪的瞪了春喜一眼,斥道:你再浑说,看我不罚你去院中跪着。

这话果子时常说,但从未兑现,春喜也不怕,嘻嘻笑着操刀切起肉来。

栀子看灶间是呆不下去,便拉着果子回房说话。

房内陈设,还与她从前在家时一样,两张并排的木床,中间摆着一张嵌着铜镜的妆台,只是从前打着补丁的蓝花粗布帐子换成了藕荷色的软纱帐子。

栀子坐在自己从前睡的床上,想起了每日在家做针线的日子,很是感叹了一番,果子笑道:娘说重新打一张雕花的木床,我想自己住不了几日,就拦着不让,省的浪费了。

抬头见栀子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察觉自己说错话,脸上又飞上两朵红云。

栀子待要取笑两句,但门外传来拍门声,她只得作罢,起身开门进来的是徐妈妈。

徐妈妈在作坊守着,得了信,方匆匆的赶了回来,进门时还喘着粗气。

三人坐下说起果子的婚事,徐妈妈道:各项回礼与嫁妆去年就备妥,只是吴家新盖了一座二进的院子,家俱尺寸不对,正请了城里的师傅重新打,从前备的家俱,夫人将得用的捡出来自家用,其余的预备让墩儿娘帮忙卖掉。

絮叨一阵家长里短,便到了饭时,饭毕,栀子才得空问徐妈妈熬糖作坊的状况,得知一切都好,她安了心,徐妈妈又道:家中陆续也买了近二百亩地,奴婢想明年全种上甘蔗,自家的甘蔗,不怕旁人使伴子,大姑奶奶看怎样?前段日子栀子问过,一亩地能产五百斤甘蔗,二百亩地算下来差不多就是十万斤甘蔗,用作两个作坊的原料足够。

原料自给自足,的确是个好主意,她点头应下,又道:但不能全种,留出一半种粮食,不然遇上旁的地方遭灾,全国根食涨价,咱们赚的银子还不够家中这几十口买粮吃。

涂妈妈是明白人,这道理一点就透,连连点头:奴婢省的。

第一百零八章说着话,金宝推门进来,唤了声大姐。

栀子想抱他,他却嘻嘻笑着一头扎进徐妈妈的怀中。

徐妈妈望了望栀子。

略显尴尬。

笑着哄金宝:金宝少爷,你不是常念叨大姐么,大姐如今在跟前,你倒又害起羞来。

金宝到底是小孩子,经不起徐妈妈拿话将,腾的下站直身子,嘟着嘴:我是男子,才不害羞呢他从徐妈妈怀中跳下来,几步窜到栀子怀中,逗得栀子与徐妈妈忍不住捧腹。

笑过,徐妈妈道:大姑奶奶,奴婢想着,金宝少爷今年五岁,总让奴婢教他似乎不妥,是不是让他正经进学?五岁进学,在栀子看来实在太早,但见金宝一脸向往,她犹豫一时,到底点了点头,将金宝哄出门去,这才道:先不必勉强,只让他试一试,若是年纪小学不好,等来年再去也可以。

金宝少爷将《百家姓》、《三字经》都已背熟,还学了声律启蒙,能对出简单的对子来,进馆去都不消的先生启蒙。

涂妈妈说到金宝,满眼俱是笑意,大姑奶奶,你看是请一个先生来家,还是到邻村附学?邻村的那个私塾先生栀子识得,从前总被里正娘子一句话支使的团团转,这样阿放奉承之人,德行有亏,在她看来,实在愧为人师,她如何放心将金宝交到他手中?便道:附学便算了,还是请一个先生来家教罢,如今咱们家中也不缺这几个束脩。

徐妈妈笑了起来:奴婢也是这般想的。

栀子望了一眼独自在院中玩竹蜻蜓的金宝,想起前世那些独生子女来,叹道:只是他一人上学,难免孤单。

徐妈妈道:村中孩子多,只要大姑奶奶开口,无需他们出束脩银子,咱们再管两顿饭,还怕无人来附学?栀子一听,晓得这是寻陪读,于金宝于来附学的孩子都有好处,她连声称好,又嘱咐徐妈妈,要让先生一视同仁,免得让金宝起了骄纵之心。

徐妈妈一一应下。

兰家房舍少,栀子有心在娘家住一晚,但有江夫人在,不好将就与徐妈妈议过金宝进学之事,看天色不早,就去问江夫人,要一同回江陵去。

趁整理巧巧的尿布等事务,吴氏嘱咐栀子,说江夫人是难得的好婆婆,让栀子好生服侍,听得栀子愣了愣,遂想起今日江夫人与吴氏详谈甚欢,猜想是江夫人心中内疚,说了好些应景的话,吴氏感动了才会如此,她便没多话,低声应下。

方要踏车,胡仲伦匆匆赶来,手上拎着一只装着五只野免三只野鸡的竹蓝,他将竹篮递与车把式,这才与江夫人行礼,道:不晓得夫人要来,没有甚好礼送,临时去山中打了几只野味,夫人莫要嫌弃。

江夫人从未见过胡仲伦,但听他说话,又见果子一脸羞涩的在一旁绞着衣襟,便猜出胡仲伦的身份,客气的与他叙话。

栀子也是许久未见过胡仲伦了,在她记忆中,胡仲伦与果子很有几分相似,动不动就会脸红,这时再看胡仲伦,与江夫人说话虽还是有几分拘谨,但应对自如,从前的青涩早不见踪影,看他行事说话干练,栀子由衷的为果子高兴。

回去的路上,江夫人夸赞道:你妹子是个有福气的,这胡家的孩子看着是个老实本分的,将来一定会好好的待她。

说到这里,她想到自己从前来,为着跟姐姐攀比,为着一个秀才的虚名就嫁给了江老爷,如今日子过成这样,不禁有些黯然。

栀子看江夫人神情落寞,不知缘由,忙将巧巧递上去,果然,江夫人一见孙女一张粉嘟嘟的脸,面上便要出笑来。

婆媳两个的驴车方到江家门首,江夫人便瞧见江白圭在那里张望,显见的是在等栀子,取笑道:这才走了多大一会子,就出来等了。

栀子也看见了江白圭,心头暖暖的,但被江夫人取笑,面上不禁红了红,讪讪的解释起来:肯定是想巧巧了,他时时与巧巧在一处,一整日不见,肯定是想了。

这样说,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察觉说错话,遂闭了口,随江夫人下车。

江夫人自己一辈子最遗憾的便是夫妻离心,一家人鸡飞狗跳,看见儿子媳妇恩爱,很是欣慰,丢下小夫妻两个,先行回屋去。

栀子将巧巧递与江白圭,低声嗔道:你等在门上作甚,倒叫夫人看笑话。

江白圭嘻嘻笑着亲了巧巧一口,压低儿声儿道:平日不觉的静心居大,今日你与巧巧俱不在,总觉静心居凄凄落落的,一点生气都无,就不愿意在里面呆着。

两人并肩前行,举止亲密,虽刻意压低声儿,但还是有一两句落在身后的夏欢与伍嫂子耳中,伍嫂子还罢了,夏欢一个小姑娘,早臊的面皮通红,远远落在了后面。

栀子心中比喝了蜜水儿还甜,但察觉身后人的异样,嗔怪似的看了江白圭一眼,错开两步说起巧巧一路的趣事来。

回到房中,栀子换过衣裳预备去颐养居与老太爷老夫人问安,却被江白圭一把拽入怀中。

栀子捶他几下,嗔道:快快撒手,不然去颐养居晚了,老夫人又要责怪。

粉拳不舍得下力,江白圭自然不觉的疼痛,双臂紧紧圈在栀子的腰上并不曾松开半分,附耳道:休要闹,不然隔壁的伍嫂子听见,保不齐会怎样想。

墙壁原本还算隔音,可为了夜里能听清隔壁巧巧的动静,中间重新开的一道门用的是寸许的薄木板制成,这边动静稍微大点,那边便有所察觉,意识到这点,栀子果然不敢乱动,只拿眼晴去瞪江白圭。

江白圭不以为意,嬉笑着上下其手,好一阵,方道:娘子,我有事与你商议。

栀子恩声,好一阵,不曾听见江白圭说话,她才转头去看,见他剑眉微颦,似有心事的样子,忙问:可是遇着难事了?江白圭坏住栀子的手臂紧了紧,缓声道:娘子,鲁子问今日使人专程送了信来。

鲁子问送信?肯定与江白圭前程有关,看他愁眉不展,难不曾还没有合适的缺?她心生疑惑,好半晌,才道:没合适的缺,便再等等罢,别为这事着急上火。

江白圭讶然,他看了栀子好一时,笑了起来:谁说没有缺?栀子愣了愣:有缺了吗?见江白圭点头,迟疑道:是不是要去荒芜之地?还是这个缺牵扯了朝中两党?江白圭摇头:非也,两样都不是,而且吏都还给我升了两级,先前是正七品的知县,下来的缺却是正五品的成都府通判。

栀子不晓得朝政,但前世电视小说看过不少,只听过往上一级难于上青天,却从未见过一天官没做的候补知县连升两级呢!这中间肯定有古怪!她忙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江白圭苦笑道:我正想与你商量。

鲁子问说,成都府的知府是钟天钟大人。

这钟大人的事迹,我在京城时也听过一些,他为人刚正不阿又嫉恶如仇,不管王候将相还是地痞流氓,只要犯在他手中,俱是一视同仁,他连蜀王府的人都敢办,治下的百姓都称他为钟青天。

他下面的一个通判急病身亡,吏都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接替人选,鲁子问问我可愿意去。

栀子迟疑道:那,你可愿意去?江白圭不答,反问道:娘子可知为何无人肯在钟大人属下为官?栀子想了想,道:怕钟大人得罪上官,自己受牵连?江白圭道:这是其一,其二,千里为官只为财,钟大人为官清廉,律下严格,在他属下为官,肯定无油水可捞。

栀子失笑:难怪无人肯去,那你呢,你可愿意去?江白圭道:钟大人的脾气,朝中无人不知,就连今上也是略有耳闻,他得罪过的人不计其数,要牵扯上任早该有事,不会等到疾病而死,这一点我倒不担心。

在他属下为官,却还有一重好处,他谁的面子也不给,是朝中唯一不牵扯两党相争的中立者,我在他属下为官,自然也不会牵扯进朝党相争中去。

至于捞油水,我原就没打算贪墨。

栀子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来,他是愿意去的,却也是,他苦读数年,若不是担心受两党相争牵累,肯定是不愿意赋闲在家的。

她笑了笑:既然你愿意去,那便去罢。

来大齐几年,一直因在江陵这方寸天空下,她也想出去走走,看看外面是甚么样的,只是,这一去就无法照顾娘亲与弟妹,她神色不禁有些黯然。

江白圭其实一直担心栀子不同意,听她一口答应,很有些意外,笑道:我担心你不会同意,就还未与祖父讲,既然你同意,我这就去与祖父说。

看着江白圭一阵风似的旋出去,栀子微微动容,她从未想过,他会如此看重她的想法,甚至于将她的想法摆在了老太爷前面。

第一百零九章江白圭到颐养居时,老太爷正在院中舞剑,江白圭将鲁子问的来信之事一讲,老太爷手中的剑哐当一声跌落地上,怔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地上剑也不去捡,只将江白圭叫入厅中闭门问话。

细细问过之后,老太爷一张嘴早已乐得合不上,这些时日,他日夜盼着江白圭的任命早日下来,但又担心受到朝党之争牵连,患得患失,日子过得并不舒心,今日听得总算有眉目,如何不喜的?他笑道:咱做官只为光耀门楣,不是夺钱财而去,我看这个成都府通判就不错。

让你媳妇整治一桌酒席,咱爷孙两个吃酒乐一乐。

江白圭连连摆手,道:鲁子问来信只问我的意思,说若我愿意赶紧给他去个信,他好催着下正式行文。

吏都行文未下之前,这事算不得铁板钉钉之事,还是不宜张扬为妥,不然到时横空杀出一个程咬金,夺了这差事去,却是让家中没脸。

老太爷虽不大通人情世故,但在辽王府中做了一辈子护卫,这个道理却是晓得的,他连声称是,道:让人去送信,不如你自己亲自进京一趟,虽这个差事没人愿意领,但还是免不了要上下打点通融,你多带上些银两应酬一下。

江白圭略一想,还是摆手不同意:钟大人以清廉著称,我去他手下为官,还是谨慎些好,免得惹他不悦,三年共事不好相处。

老太爷觉的他过于谨慎,可孙子转眼就是个正五品的官,他不好像从前一样动则打骂,道:你避一下嫌也好,但银子还是要备,你让你媳妇将银子拿出来,让端砚带着银子去,交与鲁子问替你张罗。

去京城送信,的确需要个可靠之人,使端砚前去再合适不过,江白圭点头应下,道:祖父,孙儿觉的,这事未定之前,还是不要与家中其他之人讲明为好。

老太爷双眼一瞪,道:我虽老,却不糊涂,不消的你一再嘱咐江白圭赶紧赔不是,借口要安排端砚进京事宜,溜了出来,回静心居不见栀子,一问才知在厨房做菜,说是方才去与老夫人问安,老夫人要吃她做的粉丝鱼丸汤。

这道菜他见栀子做过,晓得先要将鱼肉拍成泥,还仔细剔掉刺,才能做成丸子,是极费工夫的菜,就坐不住,赶去厨房,想替栀子拍肉泥。

栀子看他撩袖跃跃欲试,方才的郁闷一扫而光,心情大好的将刀递与他。

可江白圭何曾进过厨房,拿起刀不知如何下手,好不容易得栀子提醒,晓得用刀背拍,可力道不稳,一刀下去,鱼儿已然从砧板上跳至地下。

一旁的尹强家的看官老爷握刀收拾鱼儿,一颗心早提到嗓子眼上,可栀子立在旁边不啃声,她也不敢多嘴,但见掉在地上的鱼儿,再也忍不住,捡起鱼儿一面清洗,一面道:少爷你还是出去吧,要是伤着手,奴婢担当不起。

栀子望了望地上的鱼儿,再望望江白圭,心想,他这四体不勤的毛病是改不过来了。

她忍着笑,摇头叹息道: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话果真一点不假。

江白圭本不在意,但一听这话,非要跟这条鱼较上劲,吩咐尹强家的将鱼放在砧板上,还要再拍。

尹强家的一脸为难,道:少爷,你还是不要为难奴婢了,眼见着就要开饭,这条鱼还未收拾出来,一会奴婢该挨罚了。

江白圭欲瞪眼,栀子笑着将她推出门去,回头吩咐伍嫂子:将鱼肉泥拍好,不要乱动,我来调味。

出得门,栀子看他还心有不甘的样子,转移话题,问:老太爷怎样说?说到正事,江白圭暂时丢下如何使那条鱼听话的难题,与栀子说起老太爷的意思来。

栀子道:老太爷的话是正理,虽说无人愿意在钟大人手下为官,但吏都一干人等却不得不打点,不然以后考评时作怪也麻烦的紧,我晚上将银子备好,明日唤端砚来,后日便可使他进京。

江白圭看栀子与老太爷都有意打点,不再多言。

银子倒不费事,杜依依拿价值五千两的甘蔗换了熬糖方子,一整年不用出钱买黑砂糖,这笔银子拿来打点尽够。

转日一早,江白圭亲自去作坊,唤端砚前来,吩咐他进京等事宜,待地嘱咐他吏都上下人等都不要落下,也不要厚此薄彼,免得有心人以为他要投靠一党,存心来拉拢。

端砚去过一趟京城,又在作坊当了一段时间管事,接下任务并不慌张,定下同去之人,寻出一个破木箱子,上下左古装满不值钱的破衣裳,只将一千两银子蘸在中间,而后,拿与江白圭和栀子脸看过,两人没看出里面藏有银子,这才乘船进京。

过得半月,十月十六,果子出嫁,栀子与江白圭二人同去吃了喜酒。

又在过了半月,端砚归家,方丢下行礼,在静心居与江白圭栀子说进京经过,马六就来报,说吏都送行文的公差到了。

栀子奇道:怎这般巧?端砚笑道:并非巧合,小的在京城候着,没得到确切消息不敢离开,直到鲁大人说行文已经发出,晓得才即刻启程往回赶,一路虽不曾遇见送行文的公差,但前后脚到江陵,算不得巧合。

江白圭命马六将两个公差领到前厅奉茶,自己回屋换衣服。

栀子跟了进来,替他整理衣衫,然后开箱取了两个二两的金锭子,让江白圭打赏公差。

大齐金子不能直接买卖货物,但在首饰铺子可以兑银子,以一兑八,还算方便,栀子嫌银子太重碍事,糕点铺子的进账,都是让候二阳兑了金子送进来的。

江白圭拿着银锭子去了,栀子吩咐端砚回去歇息,再让夏欢去各院送信,自己则去厨房吩咐尹强家的整治一桌酒席送到前院去待客。

老太爷早有心理准备,听得这个消息不过是安了心而已,但其余几人则全然不知江白圭一个候补知县为何会领一个通判的缺,问前去送信的夏欢,可夏欢连知县和通判的区别都不知,如何说的清楚?几人想唤江白圭来问,得知江白圭在外厅陪客,只得去静心居跟栀子打听。

栀子早料到江夫人等人会来探问,从厨房回转,瞧见厅中坐满一脸急色的人,丝毫不觉奇怪,只将所知之事讲了讲。

听过,厅上坐着的几人神色各异,老夫人掩饰不住的欢喜,江老爷皱眉不语 ,江夫人则双眼含泪,只江雅目露失望之色。

江雅撇了撇嘴,道:哪个千里做官不为财?只白圭这傻子千里迢迢赶去四川才只为一年百十两银子的俸禄。

江老爷听得频频点头:正是,说是正五品,但只是一个辅官,事事还得知府大人说过话才作数,一点实权都无,还不如一个知县,知县至少还能当家作主。

官场职务,老夫人全然不懂,听得儿子孙女说这通判一职不好,笑容僵在脸上,急忙与栀子道:你赶紧去跟白圭说说,让他赶紧拒了别领这个官。

栀子原以为几人听江白圭的品级从正七品升到正五品去,一家人都会笑的合不拢嘴,却没曾想江雅与江老爷都对这个通判不屑一顾,看来倒是她小瞧了人。

老夫人看栀子对她的话充耳不闻,面上就挂不住,想要发作。

但想起老太爷,只得忍了下去,推了栀子一把,催她赶紧去。

江夫人自从一听到这个消息,一颗心便不能平复,做母亲的,哪个不指望儿子出息?只是对出息的定义不同罢了,江夫人一向对钱财看得淡,自然不去以钱财衡量这个通判之职,在她眼中,这便是儿子出息了。

她听江雅跟江老爷看不上这通判之职,心头已经着恼,又听老夫人竟让栀子出去阻拦,不禁哼了一声,道:老夫人,吏都发行文又不是儿戏,岂能说不接便不接?官府行文不能随意更改,这点道理老夫人却是晓得的,她方才一时着急说错话,听江夫人指出来,堵得她一时说不出话,半晌,才道:都怪你舍不得银子让白圭去打点,白圭才落了这样一个没油水的差事。

说到银钱,江老爷便有些坐不住,趁江夫人竖眉指责他之前,借口有事要忙躲出门去。

江夫人如何看不出江老爷那点心思,冷笑一下,但顾及今日是儿子的喜事,不想惹闲气出来生,便并未拿话呛老夫人,只转头问起栀子厨房的菜式。

栀子领会的江夫人想让她解围的意思,作出为难的样子,道:我年纪轻,从未招待过京城来客,也不知定的菜式对不对,要不夫人去看看?夫人口中称好,已然起身出门去,栀子不待老夫人反应,丢下一句:雅姑奶奶陪老夫人吃茶,我也去看看。

便跟着出门。

出得门来,江夫人与栀子相视而笑,江夫人道:去厨房躲躲罢。

栀子应道:听夫人的。

两人才走几步,江雅便追了上来,说是老夫人累了,已经回房歇息,又道:厨房烟雾缭绕的,不如去娘房中坐一阵罢。

栀子本就是躲老夫人出来的,并非真要去厨房,只要没老夫人,去哪她都无异议,江夫人却狠狠的瞪了江雅一眼:谁要你去我房中?我房中可没有银子。

江雅看江夫人真恼了,赔笑道:娘莫怪,我心直口快,一时不查就说错话了。

亲生母女,哪来的间隙?江雅只消几句话,便哄得江夫人露了笑脸,三人一同去赏梅居不提。

第一百一十章两个吏都的公差拿了江白圭赏下的金子,并未吃酒只匆匆吃了两碗饭便告辞。

江白圭回静心居,遍寻栀子不着,将吏都的红印公文拿出来又看了一次,方才小心翼翼的收入箱中。

栀子进房,正巧看见江白圭这鼻模样,喷的一声笑出口,道:平常让你取件衣服你都嫌累,今日又舍得开箱子了?江白圭被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嘿嘿笑了两声,借着落锁掩了过去。

公差走了?栀子进门在桌旁坐下,见江白圭点头,托着腮问:吏都可有规定,几时到任?江白圭道:这倒没明说,只要在年前到成都都使得,我不是掌印之人,晚一点也无妨。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初,年前到成都,刨开整理行装与应酬,时间怎会宽裕?栀子皱眉道:冬季河面冻上了,不能走水路,须得乘车去成都,可乘车要比坐船慢许多……江白圭见她絮叨起来没完,忙道:从江陵到成都,只二十来天的行程,算上路上的耽搁,也至多需一月时间,时间哪有你说的那样赶?栀子还欲再说,万一路上遇上风雪耽搁怎办,万一遇上马车坏掉怎办,万一遇上马匹生病怎办,但还未说出口,隔壁的巧巧已在召唤她,她只得住口,丢下江白圭,赶去隔壁服侍那个小祖宗。

哄得巧巧不哭,栀子才腾出功夫想旁的事情,待回想起江白圭中举时家中办流水席的事,不觉头疼,再也坐不住,见巧巧吃饱,拿小被子将她裹住,一同抱去赏梅居。

江夫人看见巧巧,眉眼含笑,吩咐白梅打水,用香胰子来来回回洗过二次手,方接过巧巧抱在怀中逗乐。

栀子在旁赔笑一阵,想起此行的目的,赶紧道:夫人,相公说年前须得到成都上任,我看时间紧迫,怕他整日陪客腾不出时间整理行装,就来问问夫人,看这次庆贺的流水席是不是不办。

江夫人将头埋在巧巧颈间,逗得巧巧娇笑不止,闻言,抽空望了栀子一眼,道:如今是你当家,怎能事事都来问我?依着我,自然是不办的,来问你,不就是怕老太爷老夫人怪罪,寻个人出头顶着么?看江夫人轻轻巧巧将难题又丢了回来,栀子暗叹一声,道:那,我去问过老太爷的意思再作决定。

江夫人道:寻几房家人的事,你还是要放在心上,不然去了成都,人生地不熟,身边又一个得用的人都无,到时两手抓瞎,再来吃后悔药,只怕就晚了。

听出她话里的责备,栀子怔了一怔,慢慢的垂下头去,江夫人待她素来和顾悦色,不说责备她,就是一句重话也没说过,今日这还是她进门的第一遭。

江夫人看栀子垂首不语,叹了一口气,道:我也知你是想为家中省那几口粮食,可白圭怎么说,也是个正五品的官儿,到任上去身边只几个下人,倒叫人家看低了。

寻家人之事,倒不是栀子忘了,也非她想省几个饭食钱,只是她觉的人多是非多,不愿将那些不相干的闲杂人等弄到家中来,便这样不了了之的拖着,希望江夫人忘记这事,可没曾想……江夫人的话不无道理,这个时代与前世不一样,但凡体面点的人家,都养了数十个下人在家,何况江白圭还是官儿。

想明白,她到坦然了,低头与江夫人认错,称自己瞎忙混忘了。

江夫人点到为止,看栀子明白,将巧巧留下,放了栀子去。

老太爷那里,栀子没费半分口舌,便说得他同意不办流水席,但有来贺的,还是要摆席请人吃酒,免得让人指责说江家慢待客人。

上一次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哪一个不是提了礼物来贺的?他们陆陆续续的来家,每次都摆席面请人吃酒,这与摆流水席有甚分别?从颐养居出来,栀子苦笑不已。

回静心居,才想起还未与娘家报喜,她叫来夏欢,抓了几十个铜钱与她,使她回十里村去报信。

夏欢方才从杨妈妈口中,晓得了自家少爷如今是个大官儿,与知府老爷共事的大官儿,她接过铜钱未立时出门,一脸好奇的问:少奶奶,那马六是几品的?栀子茫然的摇了摇头:我连马六是谁都不知,如何晓得人家是几品?快走罢再晚赶不及回来了。

夏欢眨了眨眼晴,满脸的不可思议:少奶奶怎会不认识马六?他不是日日在门上坐着吗?门房马六栀子自然是认识的,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将马六与品级连在一起想。

弄明白马六是什么人也,她赏了夏欢一个爆桌:一个门房,你说他是几品?我看你魔怔了夏欢插搓着自己的额头,嘟嚷着:都说宰相门房七品官,少爷是五品,马六总不是白身吧。

宰相门房七品官?!这丫头是真傻还是装傻?栀子忍着爆笑的冲动,一把将还在扳着指头算品级的夏欢推出门去,关上房门,再忍不住,伏在桌上笑起来。

夏欢隔门听见房中的笑声,只觉莫名其妙,自言自语道:罢了还是去问徐妈妈罢。

笑过,栀子心中一动,门房的作用她怎么忘了?忙使人将马六叫来,吩咐他守着大门,看见眼生的,随便寻个借口拒了,不要放人进来。

江白圭中举中进士时马六得江夫人吩咐,阻拦过许多不相干的人,听的栀子吩咐,想是轻车熟路的事情,毫不扰豫就应下。

栀子看他不是很明白的样子,补了一句:家中忙乱,腾不出许多时间招待客人,那些积年不曾走动的远亲,你也拦一拦,免得进门来咱们招待不周,慢待了人家,反而不美。

马六微愣,遂明白过来:小的明白。

果然不出栀子所料,第二日一早,便有人得了信上门,十个中间就有七八个被马六拦下,剩下一二个,有老太爷老夫人那边应酬,江白圭与栀子很是闲适,躲在房中罗列要带了去成都的物件的单子。

吴氏与果子金宝到时,栀子已经将单子送到候二阳手中。

果子身穿一件水红色的对襟小袄,头上救着妇人云髻,未言眼角带有三分笑,活脱一到幸福的新媳妇模样,想来新婚生活很美满,栀子看在眼中,放下心来。

一家子亲亲热热在一处叙话,江白圭听都是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坐在一旁无趣,便在吴氏跟前告了个罪,要去书房看书。

吴氏在这个女婿跟前很是拘谨,听得他要去看书,没有不愿意的,赶紧点头答应。

待江白圭出门,吴氏拉起栀子的手,问:听涂妈妈讲,你也要跟姑爷去任上?提起这个,栀子心中酸涩,低头道:是。

只是,我这一去少说也须得三年,我实在放心不下娘跟金宝。

吴氏咬咽着说不出话,果子试了下眼角的泪,轻声道:姐姐放心,家中有我照料,我不行,还有仲伦帮衬。

吴氏连连点头:对对对,这是喜事,千万别落泪。

家中日子过得,我与金宝饿不着冻不着,你只管跟姑爷去,不要为家中之事操心。

金宝看娘亲与姐姐们哭成一团,不解的眨着眼晴:这便是先生说的喜极而泣么?栀子本还伤心,听得这一句,忍不住笑了起来。

使手去探金宝的脑袋:就你鬼机灵!她一笑,吴氏与果子倒有几分不好意思,都笑了起来。

将晚,吴氏带着果子金宝回十里村去,约定启程时再来相送。

隔日,栀子寻来墩儿娘,让她打听有没有过不下去,愿意举家投来当下人的人家。

墩儿娘打了保票,直说只要通判夫人开口,愿意来投的人家只怕挤破脑袋。

栀子只是笑,若不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有谁好好的自由人不做,偏偏要去与人当奴仆?只是她却料错了,墩儿娘不出两日时间,便寻了十户人家来让她挑选,而且各家儿都愿意答卖身死契。

挑个小丫头,栀子还能应付,但真个要挑管家,她还是不敢下手,命人请了江夫人来看,江夫人并未当场定夺,而是悄悄使尹强去打听各家的底细,有两家好赌败家的,直接弃了,还有一家好吃懒做,她也没用,只从其余七家中挑出两家老实本分的,一家姓卿,男的唤作卿长福,两口儿不富裕,又没孩子,觉的日子没奔头,才愿意来做下人。

还有一家姓赵,男的叫起大元,两口儿只有五岁的女儿,家产被本家占了,日子过不下去,一听说江通判寻家人使唤,收拾两件破衣服就来了。

江夫人早就有话,寻得家人都不做死契,栀子与两家道明,说契约一年一签,做的不好,或是觉的不愿意留下,契约满了便不再续签。

两家儿还从未听过大户人家寻家人只答活契的,很是愣了一愣,但想到日后攒下钱,便可以离开,也觉得这法子很好,便毫不扰豫的在契纸上摆了手印。

第一百一十一章离别在即,江家上空虽不至于笼罩着一层密不透光的愁云,但各人面上还是显出几分不舍,只栀子一人沉浸在可以远行的小小兴奋中,一门心思清算自己箱中存下的银子,这一年,糕点铺子为她赚下一千多两银子,少数用来打点了人情,大头换成金锭子存在箱中,带去成都任上,一家三口三年的花错没一点问题。

糕点铺子带不走,她也不舍得歇了,便托付给涂妈妈,让她每月去铺中收两回帐。

二丫有心要跟着栀子去成都府,跟栀子说过一回,但她是糕点铺子的大师傅,离开她,糕点铺子只得歇业,没等栀子拒绝她自己倒先住了嘴。

老夫人总不让她省心,明示暗示几次,说江白圭这样大的一个官儿,没个屋里人说出去让人笑话。

栀子每次装耳背听不见,浑不将这些话放在心上,老夫人犹豫几次,害怕再被赶回娘家去,到底没有亲自动手替孙子纳一房妾回家。

这日,栀子在房中拿着单子验看行礼,江雅一路笑着进门,坐下便道:弟妹一人去成都府,人生地不熟,不觉无趣?不待栀子开口,在旁哄女儿的江白圭道:还有我与巧巧,怎是她一人去成都府?对这个弟弟,江雅一向不客气,一眼横过去,道:你要去衙门办差事,能整日在家中陪着弟妹?巧巧年幼,话也不能说,能陪弟妹聊天解闷?这样一算,可不就是她一个人?栀子抚额,这算甚么逻辑?但她晓得江雅不会无缘无故跑到她房中来关心她是否无脚,便不开口接话,静待她的下文。

果然,江雅骂了江白圭一通,走过来帮栀子扶住箱盖,轻枫飘的说了一句:不如,我与弟妹同去,弟妹一路也好有个说话之人。

纵然栀子早知她有话要说,但听她要同去,还是愣了一愣,心中直觉就是不同意,她与江雅一向和睦,可江雅几次在她被老夫人为难的关键时刻扮木头人,栀子虽理解,但与她实在亲热不起来,这一次好不容易可以避开江家众人,与江白圭过小日子,她实在不愿意三人世界变成四人同住。

江白圭想也不想,头摇的像拔浪鼓似的:姐姐休要胡闹,这一路山高水远,你不在家中好好享受,跟去成都府作甚?江雅瞄了一眼他怀中的巧巧,道:巧巧一个小婴儿都不怕山高水远,我怕甚?是不是你嫌我碍着你们夫妻,才不让我同去?江白圭顿足,与江雅论口舌,十次有无次是他输,照此理论下去他若不同意她同去,她还不知会在他头上扣上甚么帽子。

直接拒绝江雅同去,只能伤了情分,反正江雅要去成都府,也不是她自己能做决定的,栀子便扯出个笑脸,道:雅姑奶奶同去,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只是,这事老太爷老夫人可同意?还有杜家老夫人她可同意?江雅气定神闲的道:若不是问得他们同意,我怎会来跟弟妹讲?这怎么可能?栀子目露疑惑,江家众人的态度且不说,就是杜家江雅守寡,同意她回娘家居住已是不易,又怎么可能让她去成都?江白圭同样疑惑,他接口便道:姐姐哄我呢。

江雅笑了笑,来回望了夫妻俩一遍,将二人的疑惑看在眼中,方道:我昨儿见过杜老夫人,说巧巧年幼,弟妹照管不过来,邀我一同去成都,府她便同意了。

末了,见栀子张着嘴不说话,笑问:我借了弟妹的名头,弟妹不会怪我罢?怪,当然怪!栀子一想便知杜老夫人为何会同意,杜老夫人这是碍于江白圭是个五品官儿呢!江雅拿她的名头去说服杜老夫人,只要江雅在成都府行差踏错半步,杜家少不得要将责任推在她的身上。

栀子实在有些恼江雅将她推上前去,但事已至此,再说也改变不了,只点了点头扯出一个笑脸:怎会!江白圭皱眉看了江雅好一时,道:姐姐,你为何突然想起去成都府是啊,江雅一向是无利不起早的,她突然要踏山涉水的去成都府肯定有缘由。

栀子也好奇的望着江雅。

江雅被两人盯着,神色自若:腻烦每日呆在家中,想出去走走,从前没有机会,如今白圭为官,我便又想起这茬来了。

理由充分,可江白圭与栀子心中都觉得怀疑。

江雅瞧见二人脸上写着不信,担心两人再追问,称要收拾行李避出门去。

江白圭无奈的苦笑半晌,回头见栀子皱眉,劝道:姐姐行事不是没分寸的,你不用担心,有她同去也好,至少可以帮你照硕巧巧。

栀子似笑非笑的望了他一眼:我何时担心了?我何时说过雅姑奶奶跟去不好的话?江白圭语塞,半晌,疑惑的嘀咕道:姐姐怎么突然想去成都府?栀子站直身子:雅姑解奶最爱银钱,她跟去,不外乎是想出了发财的点子,想多赚点银子。

除了银子能让自己的姐姐不辞辛苦的踏山涉水,还有甚能让她心动?江白圭只得再次苦笑。

不一会,江夫人唤栀子去,说起江雅要去成都府之事,道:她整日在家中呆着,,我实在担心她闷出病,来有你们照看,放她出去走一走也好。

又叹了一口气,道:你到成都,出去应酬时,多留意一下,看有无合适之人。

这话我这做母亲的本不该讲,但她年纪还轻,一辈子这样守着,我看着也难受。

栀子讶然,但转瞬又了然,有哪个做母亲的愿意看着自己儿女一辈子孤零零的?难怪江夫人会同意江雅去成都,想是在江陵要顾忌杜家,不好大张旗鼓张罗江雅再嫁之事。

夫人放心,我一定会留意的。

江夫人嘱咐道:这事你存在心中就是了,对白圭与雅儿都不要说。

你寻人时,富贵与否都不论,只要为人忠厚老实,与雅儿有意即可。

栀子郑重的点头。

不计较家世,与江雅有意,这两条吴尧似乎都合适,她很想问江夫人,那为何当初不同意江雅与吴尧的婚事,话都到了嘴边,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我就知你是个好孩子,这事有你做主,我也放心。

江夫人拍了拍栀子的手,她正对门廉,瞧见夏欢疾步过来,转头道:许是巧巧哭了,快去看看罢。

说话间,夏欢已经进门,喘着气道:丁县令夫人来了。

栀子与丁县令同城住着,过节也有人情往来,可两人从未见过面,她实在想不出丁县令夫人这时上门所谓何事。

心中疑惑,但上门便是客,慢待不得,她辞过江夫人,匆匆回静心居。

丁县令夫人四十上下,身穿脚叶青的织锦团花袄子,发髻中插着三支金灿灿的吉样如意簪子。

只看这身装扮。

换了银子也够小户人家几年的吃用。

三年清知县。

十万白花银。

这话果然不假。

栀子在娘家当了几年家。

见人穿的明晃晃。

总忍不住去想换成银子值几多。

够小户人家过几年生活。

丁县令夫人方端起茶盏。

抬眼瞧见栀子进门。

忙忙的又将茶盏放下。

起身施了一礼:冒昧来访,还望通判夫人见谅。

栀子扶住她,她晓得江拍如今比丁县令高两级,这个礼她也受得,但在前世生活二十多年,看见一个年纪可当她娘亲的人与她行礼,她还是不自在。

客套之后,分宾主坐下,两人说了几句天气可好之类的闲话,丁县令夫人笑道:我冒昧来访,却是有一事相求,还望通判夫人应允。

哪有不说甚么事,便让人答应的?栀子直言道:我足不出户,又无过人才智,实在想不出有何事可以帮夫人。

丁县令夫人不以为意,笑道:这事,于通判夫人来说,只不过举手之劳。

是这样,我家二小子年岁到了,想说一门亲事,可来来去去,总没一个如意的。

倒也巧了,我前日去云青寺上香,瞧见一个姑娘举止样貌都是拔尖前,心下立时便喜欢上了,偷偷问过她随身带的小丫头,才知是江通判姨母家的三娘子。

回去后就想使人上门提亲,可一想,贸然使媒婆上门,吓着了三娘子怎办?思来想去,就想请通判夫人出面,做个保山。

听过,栀子心中只冒出一句话,我长得像媒婆吗?这已是今日第二次有人让她做媒了。

而这第二次,却是要替吴玉珠做媒。

吴家以甘蔗相要挟之事,栀子未张扬开去,就是老太爷老夫人江雅几个都不知丁县令夫人来请她做媒,她不觉奇怪,只是,不知吴夫人听说会作何想?这媒人,她是断不会做的!心思转过,她笑了笑:丁夫人恐怕认错人了罢,姨母家只得一个女儿,排行第二,都称她二娘子,哪来的三娘子?丁县令夫人微愣,道:那小丫头明明说的是吴家三娘子啊?她还指明说,是江通判的姨母家,怎会有错?倒好意思提是江家的亲戚?!栀子致了笑,凝眉道:姨母家的规矩甚严,她家的小丫头怎会张嘴就说自家姑娘的事?丁夫人遇见的,莫不是那些想借相公名头行骗的骗子?堂堂县令夫人被骗,丁县令夫人面子如何挂得住?她心中虽打起了鼓,口中却不承认,道:许是那个小丫头说的不真切,让我听岔了,那日见到的不是三娘子,就是吴家二娘子也说不定,我还是再去打听一下再说罢。

第一百一十二章送罢丁夫人,栀子回房,江白圭好奇的问:丁夫人川为何来?栀子将见客用的钗环拆下来丢入首饰盒中,将丁县令夫人的来意提了提,回头瞧见江白圭凝眉沉思,嗤道:怎么,怪我多嘴揭穿吴玉珠排行,坏了她的婚事?江白圭望了她一眼:娘子一来就讲这事,莫不是自己也觉的不该坏人亲事?瞧见栀子瞪眼忙,笑了笑,我并非责怪娘子,我只是在想,丁县令夫人怎会想起与姨母结亲?娘子可还记得,姨母家中起火火还未完全熄灭,丁县令听到风声,不顾地下滚烫,使衙差将她家的日宅围住,生生将地下前银坨子抢了去之事?是啊,丁县令夫人难道不知吴家恨她入骨?怎会突然想起结亲之子来?栀子方才只顾生吴家的气,并未想起这一茬来,听江白圭一说,也是满心的奇怪。

两人一时想不出所以,栀子道:罢了,咱们过两日就起程去成都府,理会这两家的事情作甚?夫妻两个遂丢开这事不理。

却说丁县令夫人别过栀子,回到县衙后宅,还未进房,便被二儿子丁浩接住,问:江通判夫人可愿意保媒?丁县令夫人甩手便敲了丁浩一记,道:吴家哪有甚么三娘子?害我白白去丢了一次脸!说罢,走进门去。

丁浩跟着进门,道:错不了,我从云青寺一路跟着她的轿子,亲眼见她进了吴家前大门。

丁县令夫人疑惑道:难不成是那江通判夫人哄我?丁浩头点前如同小鸡啄米:肯定是,娘请她保媒作甚,直接使媒婆上门去提亲就是。

丁县令在门外,听得这样半句,进门便沉声道:你又看中了哪家姑娘?我有言在先,那些不三不四的,你在外面混着玩玩可以,休要弄进门来败坏门风丁浩一点也不惧怕丁县令,先走到一旁坐下:爹放心,这一次可是好人家的正经姑娘,说起来,爹也晓得的,就是江通判的姨母家吴家的三娘子。

丁县令拾须半晌,想起吴家来,拍了一把身旁的桌子:若是这个吴家,就更不可能!说起来真是晦气,都传吴家地下埋了几十万两银子,我使人去挖,哪知全是那些穷鬼的谣言,我只抱出小小的两坨银子,只得五百两,还不够下边的人分!听得吴家从前是被丁县令挤兑过的,丁县令夫人便歇了心思,与丁浩道:你爹说得对,这吴家要不得。

吴家三娘子记恨你爹,她进门来,怎能贴心与你过日子?丁浩一听事情不成,耷拉着脸,可又舍不下锦帕后那掐前出水的俏脸,道:不能娶为正妻,那就像从前那些女子一样,使一顶青布小轿抬进门来做妾这一次,不待丁县令反驳,丁县令夫人脱口便拒绝:她可是江通判的姨亲表妹,又不是小户人家的女子,你怎能强娶?闻言,丁县令心中一动,拾须笑道:只消两日,我就能让吴家将自家闺女送上门来。

丁县令夫人双眼大睁,丁浩更是觉得不可思议,好半晌,才喃喃问道:爹可说真的?丁县令不理二人,转身去寻王师爷,将方才之事一讲,道:都说江通判这个缺是无人肯去,才落在他的头上,这些人哪里晓得,在京城候差事的多如蝼蚁,一个主簿的位置都有十个八个人去抢,若不是他与鲁子问大人相厚,若不是他的文章得了首辅连大人青目,当着众人夸了几句,这正五品的官怎会由着他挑选?王师爷自是晓得丁县令想从这个位置上往上一步,却不得门路,是以宽慰道:在钟天手下为官,一点油星子都见不着,哪比得上大人吃香喝辣?这三年,江通判有的苦吃。

江县令想起自己库中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心中酸意顿减,道:不管怎说,江通判不到二十就坐上正五品的位置,若是他会做人,将来定然是前途一片光明。

吴家开罪他,他不方便动手,我替他拔了这根刺他承了我的情,将来与我相互照应,我也不必像现在这样如履薄冰。

大人说的是。

王师爷迟疑一下,只是,这吴家虽开罪了江家,但与杜家却是姻亲,这杜家又与江家是姻亲,万一到时杜家出来阻扰,这可不好办。

江县令笑道:我自有分寸,我要让吴家有苦说不出,杜家也搭手不得。

隔日正午,飘香接依日茶客满座,只因中间台上说书先生正讲到精彩之时,下面无一人闲话,皆全神贯注望着说书人。

可就有那样一两个不长眼的,非在这时闲话。

你可晓得我前几日在云青寺瞧见甚么?云丰寺能瞧见甚么,左不过就是和尚呗!我可是瞧了一场公子小姐私会的好戏!真的?赶紧说说,那小姐长得可俊俏?自然俊俏,不然怎引得县太爷家的二少爷神魂颠倒?那脸,那手,我看一眼就酥了。

两人声音不大,只因这时太静,旁边几桌前全听得清楚,这些每日吃闲茶的,说书人开的再精彩,也听过几次,怎比得上公子小姐私会?旁边一人忍不住插嘴问:长得那样美貌,是哪家前小娘子?先前说话前那人一脸贱笑:说来你们几个都晓得,就是吴家,去年被一场大火烧掉的吴家。

又有一人不信:你怎晓得?难不成你见过这吴家小娘子?那人道:见是没见过,但我听过那小丫头说过。

不出半日,丁浩与吴玉珠在云青寺私会的传闻满天飞,江陵城中几乎无人不知,各人说起来,都好像是亲见的,甚至还有人说吴玉珠已经有孕在身。

吴夫人出门买衣料,一路受人指点,心中奇怪,逮着一人问,才知出传言这事,差点当场昏厥过去,衣料也顾不得再买,急忙乘轿回去抓住吴玉珠便是两耳光。

早有人说与杜依依知晓,杜依依赶来,让人拉出小姑子,又扶住吴夫人,道:前几日玉珠的确去过云青寺上香,该不会真与那县太爷前二少爷见过面?吴夫人最是好面子,杜依依这话等于当头给了她一捧,也硕不得杜依依如今出钱养家,得罪不得,抬手便给了杜依依一巴掌。

杜依依捂着脸,转身欲走,可想到这事,若不压下去,吴家的名声便是毁了,她出去也羞于见人,只得强忍着气,道:夫人,甭管这事真假,眼下只有一条路能堵住众人的口。

吴夫人好似抓住了一根稻草,一把拽着杜依依的胳膊,问:有甚么法子?赶紧说出来。

杜依依道:使人去县太爷家提亲。

吴夫人丢开杜依依的手,颓然道:县太爷就是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去年抢了咱们吴家前家产,一点也不手软,如今玉珠声名毁了,就是送到他家做妾,他也不肯要罢!关于家产之事,杜依依早就知晓,不去接这能让吴夫人暴跳的话头,只道:请寻常媒人上门,自然无人肯,表兄如今是正五品,若他出面……吴夫人不待她将话说完,抬手又欲扬巴掌,可杜依依早有防备,躲了开去,吴夫人斥道:我看你是犯了失心疯,这话你也好意思说,上次甘蔗之事你做的不够干净,被他们查到,他们如今早不将咱们吴家当亲戚。

吴夫人两次动手,杜依依心生恼恨,道:不求表兄,不出三日,玉珠便会被县太爷锁了去,不乱棍敲死,便是浸猪笼淹死,夫人再想想罢。

再有一日便启程,江家上下一片忙乱,出去办事前下人听得传言,只敢在低下议论几句,不敢讲出来烦扰主子。

是以,江白圭与栀子望着桌上夹在《天工开物》之中的熬糖方子,只觉莫名其妙。

马六道:吴夫人与吴二少奶奶在门上候着,说甚也不肯走,夫人说……吴家来人,不用进来禀,可她二人不肯走,小的也不敢拿大扫帚赶出去,只得来问过少爷少奶奶。

栀子挥手道:既然夫人有话,你依夫人之命行事就是。

马六虽不知其中缘故,但几个主子都命他无需理会吴夫人与杜依依,他便毫无顾忌,任由二人在门房坐着,不去通禀,也不搭理二人。

吴夫人与杜依依无奈,只得快快前家去,拼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想法,请了个媒婆去县衙提亲,丁县令请多刀难之后,终于吐了口,称进门可以,但只能以通房前身份进门,末了还补了一句,嫁妆少说也须得三十六抬。

到了此时,吴夫人哪里敢去计较嫁妆,只求得保住声名,当天夜里便使一顶青布小轿将吴玉珠并一千两银子送入了县衙后宅。

第二日江白圭启程,丁县令赶来相送,原刻不动将吴家送的一千两银子送与江白圭做呈议,笑道:这银子却是江通判该得的。

江白圭惊异道:该得的?此话怎讲?丁县令本以为江白圭此时是心知肚明,没料到江白圭非但没有会意一笑,还膛目结舌,显见的是一无所知,他可不愿一番心思付诸东流,便将借吴玉珠整治吴家之事讲了。

丁县令是何许人?江白圭几次接触,心中有数,自然不信丁县令会如此好心,便矢口否认与吴家有过节,又道:这银子是玉珠妹子的嫁妆银子,自应当她自己收着,我收着,于礼不合。

说罢,口称吉时不能候,踏车离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在路上说完就此去了,丁县令这个地痞无赖,还真以为帮了自己,瞎忙呢!再说,吴家再有不是,也轮不到他丁县令来插手。

如此一想,江白圭将方搭上车辕的右腿,缓缓前放回了地上,几步走到还在原处欢胡子瞪眼的丁县令跟前,笑道:一千两银子前嫁妆在咱江陵,可是少有的,丁大人收了如此丰厚前嫁妆,聘礼可不能省,一定要按上户前标准来办!不然,就是姨母没话讲,本官也是不依的。

纳妾收通房,根本没有聘礼一说,此话简明易解,就是让丁浩娶吴玉珠为正妻。

丁县令本就已经灰败的脸,此时因气愤,突地又涨红的如同抹了鸡血一般,但不愿开罪江白圭,更不愿落个不敬上官的罪名,他生生的将这一口气忍下去,道:大人也知大齐律法,以婢为良人妻,杖九十,这犯法之事,下官实在不敢为之。

江白圭面满疑惑:丁大人这话从何说起?何人是婢?昨夜吴玉珠以通房丫头进门,何人是婢,简直是一目了然的,事江白圭明知故问,丁县令只得道:自然是……不等他讲完,他身侧的王师爷轻轻扯了下他的棉袄,状似无意的道:昨日吴三娘子借住大人家,也不知吴家此时可使人来接了。

丁县令悠然住了口。

江白圭只觉这王师爷是个妙人,轻易就找到借口粉饰太平,他笑了笑:丁大人娶儿媳,千万不要忘记与本官下一份帖子,本官人不能至,但贺礼却不会缺的。

说罢,呵呵笑着再次转身踏车,与前次匆忙的近乎落荒而逃相比,这次他步履平稳,从容不迫。

望着马车渐行渐远,丁县令使劲一踏脚,道:江家不过是辽王府的奴才,也敢如北嚣张,他江白圭简直不知好歹,我费尽心思替他出气,他不领情不说,还硬逼着我娶吴家那声名已坏前女子为儿媳!江家今非昔比。

王师爷也捉模不透江白圭的心思,只泛泛宽慰道,不过大人尽可放心,昨夜匆忙,又未摆酒请客,有何人晓得吴三娘子被抬进了县衙后宅?就是晓得,只说借住,谅江陵也无人敢乱说。

丁县令想起先前自己散出去的谣言,万分不愿将吴玉珠娶进门,可就是他不将江白圭放入眼中,鲁子问与他的顶头上司荆州知府李大人这两位,他却不得不顾及一二,权衡半日,只去设法将传言压下去不提。

一行人从车马行赁了四辆宽厢马车,栀子与江白圭巧巧同乘一辆,江雅带着杨柳杨桃同乘一辆,余下两辆,夏欢秋乐伍嫂子并新来的两房家人的女眷挤了一辆,另一辆坐的是卿长福赵大元两人,行礼带的不多,四辆马车里各放了一些。

仅赁车马这一项开销,便去了一百五十两银子。

栀子初时心疼银钱,想赁三辆驴车将就,可想到北去成都并非三两日就能到,至少需要一月时间,不是咬一咬牙便忍得过去的,最终还是贴钱赁了内有软榻前宽厢马车。

江白圭登车,挥手吩咐车把式赶车。

方才别过娘亲弟妹,栀子心中堵的难受,正抱着巧巧倚在软榻上发愣,见江白圭上车,也不搭话,只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位置与他坐下。

江白圭本想将方才之事与栀子讲,可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敢再与她添心烦,压下话头,挨着她坐下去逗巧巧。

行了三日,总算到了府城荆州。

江白圭得李大人提携过,此番去任上,于情于理都应该去拜望,所以,几人在驿馆住下,预备停留一日再启程。

隔日,天方放亮,江白圭与栀子二人便起身,梳洗过后,江白圭去府衙拜望李大人,栀子趁巧巧玩的正欢,赶紧去睡回笼觉,想借机驱散这几日赶路的致劳。

方躺下,江雅便在外拍门,栀子无奈,套上皮袄子去开门。

江雅进门,笑望了一眼床上凌乱的被褥,道:如此晴好前天气,弟妹却用来睡觉,简直浪费之极。

栀子知这觉是睡不成了,一面对着巴掌大的铜镜整理发髻,一面问:不睡觉,又能作甚,难不成雅姑奶奶还有更好前打算?江雅笑道:听闻府城繁华异常,我早想见识见识,今日机会难得,弟妹陪我出去逛一逛罢。

原来是想逛街。

栀子心动,睡意全无,穿越前逛街可是她的一大爱好,要不也不会被跳楼者砸死,可穿来这几年,不是要为生计奔忙,便需在家中守规矩,偶尔出去,也是来去匆匆,并未作过多停留。

今日正可以好好逛一逛,她怎会放弃。

只是,巧巧该怎办?江雅笑道:抱上就是,你我房中这几个丫头早盼着出门去逛不与她们一件差事,岂不便宜她们?说罢,转身冲身后前杨桃杨柳俩努了努嘴。

杨柳杨桃两个嘻嘻笑着,面上尽是掩饰不住的向往与期盼。

栀子只见她二人的神色,就知道秋乐夏欢肯定也是愿意出门去逛的,便将跟来前下人都叫到一处,宣布放假半日,随便各人出门去逛,又取了一个银锭子让赵大元出门兑换成铜钱,把与众人买零碎。

各人都上前来与栀子道谢。

分毕铜钱,栀子嫌人多碍事,单留下夏欢与伍嫂子两个,江雅看她这样,也只带了杨柳随行,杨桃则遣了去与秋乐做伴。

逛街图的就是走走看看,一路乐呵乐呵,是以几人没坐车,也没雇轿。

荆州府衙面以青石铺就,两旁商铺林立,其中不之两层三层精雕细啄的小楼,落眼处尽是气派非凡,看前栀子暗暗咂舌,铺中前货物,更是琳浪满目,与江陵相比,不知多出几倍。

一条衙还未走完,夏欢与杨桃手中便提满了栀子与江雅买下的战利品。

夏欢嘟着嘴道:少奶奶,你若再买,奴婢就得回去寻人来帮忙了栀子回头一看,吃了一惊,不知不觉间竟买了这么多东西,她忙低头清点,还好,都是便宜得用的,并非浪费钱财败家。

看罢自己的,再看江雅买下的,全是布匹首饰,就是金钗,便买了六七只不同款式的,栀子见惯每一文钱都要算计的江雅,再看她如流水般的花钱,一时,竟以为江雅被败家女穿越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英雄?救美?栀子低头捡看的空当,江雅又径直走进了一间首饰铺子,栀子暗自摇头,可江雅花销自己银钱,实在与她不相干,遂跟进门去。

江雅自己满头钗环,身后的杨柳又是大小锦盒前抱着,掌柜的贯会看人,料定江雅是个舍得出钱的主,无需江雅吩咐,便请一行人坐下,命伙计奉茶,亲自取出整套头面首饰供江雅挑选,见江雅拿在手中相看,又取来铜镜,请江雅簪上试试。

女子谁人不爱金银珠宝?明晃晃金灿灿的一整盒,晃得杨柳夏欢伍嫂子三人眼晴晶亮,不时探头去看。

栀子也爱,但晓得这些东西价值不菲,她手边那些银两还要留着到成都府过日子用,不能乱买这些不当吃穿的物件儿,便接过伍嫂子手中的巧巧,好让她尽情去看,自己在铺中转悠起来。

她头上只簪着一只点翠的银簪子,身上衣料虽是锻子的,但也是普通料子,伙计料想她是买不起店中物件的,便由着她乱看,并不特意围着她转悠。

无人呱噪,能如此清静看柜中首饰,倒正合了她的心意。

看过一圈,目光落在角落里摆着的一支玉簪上,她不懂玉,但听人说过,玉要通透无杂质才值钱,这支白玉簪上有两点暗绿,想来不是值钱的物件,可那两点暗绿被雕啄的师傅巧妙利用,怜好雕成了白猫的双眼,栩栩如生,又不乏俏皮。

旁边的一个伙计见栀子久久望着那只玉簪,便将玉簪取出推到她跟前,笑道:夫人可要簪上试试?玉簪拿出来,安出盈盈的光泽,栀子越发的喜爱,便问:这支簪子几多钱?伙计伸出两根手指,笑道:二十两银子整。

但见栀子不说话,以为她嫌贵,又道,与夫人同来的那位夫人捡了两套头面首饰,小的见夫人与她是同来的,便做主给夫人少二两银子,夫人看可好?栀子不接簪子,也不再多看一眼,前世她便快出一个道理,买东西还价前,切莫表现出对商品的过分喜爱,不然这价钱肯定砍不下来,她道:这簪子玉质平常,买来放在家中看看还,可若是簪在头上,却是要让人笑话的。

这话不只栀子一人说过,伙计辩驳不得,失望前收回簪子,道:那夫人再看看旁前罢。

栀子可有可无的道:这支猫倒是刻的不错,若你十两银子肯卖我便买来与女儿把玩。

十两银子?这价儿也太低了!伙计惊呼,他见过各色刁钻古怪的客人,可还从未见过对半砍价的呢,有心将簪子收回去,但这簪子摆了两年也未卖出去,他犹豫了一下道,这小前可做不了主,须得掌柜的定夺。

栀子莞尔,伙计没一口回绝,只说要问过掌拒的,就表示有戏。

江雅选定两套头面首饰,走过来看见栀子为一支不起眼的玉簪子与伙计讨价还价,便将那簪子一推,斥道:拿这劣等玉簪子与人看,真个是小瞧人!那伙计被呛了一句,以为又有生意做,也不着恼,陪笑道:是小的这就拿上好前玉簪子与这位夫人看。

眼看就要议定价钱,江雅却来坏事,栀子暗叹一声,悄悄扯了一下她的衣角,示意她不要讲话,待江雅会意,才与那伙计道:罢了,店中首饰我都尽数看过,没一件喜欢的。

那伙计愣了愣,望了望先前那只玉簪子,问:那……这支簪子夫人还要吗?栀子道:十两银子便包起来,多一文钱我都不要。

伙计做不得主,拿起簪子去问亲自为江雅打包的掌柜,掌柜见好不容易有人看中这支簪子,根本不计较价钱,一口应下,吩咐伙计赶紧包起来。

银子沉重,江雅与栀子身上都带的不多,等首饰包好,才发现银子不够,都有些尴尬。

掌拒见惯这样的,面无异色,问明白几人下处让伙计晚间将货品送至驿站,顺便取银子。

从首饰铺子出来,江雅笑道:弟妹还不赶紧谢我,若不是我帮你,说那簪子上不了台面,你哪能买到这么便宜的簪子?栀子才知江雅方才是故意多嘴帮她的,只是,张口便说簪子上不了台面,让栀子心中很是不舒服。

两人又逛了几家铺子,路过一间笔墨铺子,栀子想自己买了簪子,总不好一样东西也不与江白圭买,便拉着江雅进去,花十两银子买了两刀新出的素笺。

转眼到了中午,江白圭早上就留话说中午不回驿馆吃饭,栀子便也不愿意回去吃驿馆那些煮的烂熟的菜,见路边有干净的酒楼,便与江雅商议在外将就一顿。

江雅道:我听人讲,酒楼中有小唱月姬做陪,咱们几个女子,如何进去?小唱乐伶也要给钱才陪人吃酒,咱们要个包间,不点她们作陪,有甚么关系?她话是这样讲,但也晓得自己如今好歹也是个官夫人,不能太过随意,又道,既如此,那便回驿馆吃饭罢。

江雅指了指旁边的一间面馆,道:我瞧了一时,那面馆里面男女食客皆有,又无小唱这些,咱们去那里吃罢。

栀子转头一看,果然瞧见面馆里面坐了许多年轻女客,遂点了点头,率先往面馆中走去,方踏入面馆,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听声儿,好像是杨柳,她赶紧转身,只见杨柳跌坐在地上,双手空空,先前江雅买的布匹首饰一件不剩,而不远处,两个身穿青衣前背影迅速的往前狂奔,跑了几步还掉落了一个锦盒,正是江雅方才买的。

抢劫?栀子脑中只冒出这样一个词来,就在她还不曾反应过来时,江雅已经嚷道:我的新买的首饰啊!抢劫啊!快来人啊,抢劫啊!夏欢子伍嫂子也跟着嚷起来。

周围前人就有三三两两的围过来,指指点点前看热闹,可无一人帮忙去追劫匪。

江雅北时是欲哭无泪,那些物件儿,可是花了她一百多两银子!欲撩群亲自去追,可身上穿的是厚棉袄儿,腰间又系着棉裙,实在迈不开步,再看杨柳,呆呆傻傻的,不能指望她去追,栀子几个,也是同样装束,更是指望不上,心中着了急,张嘴便道:我是江陵……见她要自报身份,栀子一把拽住她,止住她再说,对周围的人道:无,事都散了罢。

这时节女子逛街是常事,但多是小家小户前。

是以失银钱事小、但被人知晓江通判的娘子与姐姐当街被劫,这可就成了一桩轶闻,甭管是好是歹,女子成了焦点被人议论,总是有损声誊,而且传回江陵去,让杜家知晓,更是打江雅的脸。

江雅方才是急糊涂了,被栀子一拦,也明白过来,虽急的踏脚,但再不提自己的身份,只与栀子商议:要不,咱们报官罢?江白圭与知府李大人有师生情谊,报官倒不用担心会被拉去公堂作证。

可等报了官,李大人再派衙差来擒劫匪,只怕劫匪早跑得无影无踪。

栀子正欲开口,就听围观之人低声议论起来,然后慢慢散去,她诧异不已,她方才让这些人散去,这些人全然没有反应,这会子怎会纷纷避开?再看与她相对而立的江雅,先是张着嘴说不出话,而后一脸喜色的绕开她,快步向她后走去。

栀子赶紧跟着转身,瞧见一个十八九岁的锦衣男子,双手不得空歇,一手一个将方才的青衣劫匪提溜回来,重重的丢在江雅脚边。

本抱着再也追不回来之心的,见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栀子心中的诧异多过惊喜,暗道,生活果真比电影更狗血,当街被劫,英雅救美,哪一件不是演烂老套的桥段。

江雅不看劫匪,也不看将劫匪抓回来之人,先低头验看失物,见最值钱的几样首饰都在,松了一口气,挥手示意让坐在地上的杨柳赶紧捡起来。

杨柳见锦盒失而复得,不再担心被罚,也活泛起来,一骨碌便爬起来去抱锦盒。

待见到锦盒重新到了杨柳手中,才想起将劫匪追回来的人,福了福,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锦衣公子笑了起来,拱手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正义之士应尽之责,夫人无需言谢!这几句话正气凌然,可栀子开在耳中却总觉别扭,再见四周一人都无,更觉这场面诡异,她福了福,道:如北大恩,怎能不言谢?公子留下名姓,等我们回到下处,禀过家人,再让家人登门致谢。

她看了眼地上的两个劫匪,道我等都是女眷,不方便去衙门报官,若是公子得空,请公子顺便将这二人送至衙门。

锦衣公子微愣了一下,笑道:登门致谢就不必,二位夫人若真感谢在下,就请在下吃一餐饭,怎样?几个女子,如何能与陌生男子一起用饭?此言一出,栀子与江雅对望一眼,都觉眼前这人实在不懂世情,可人家帮忙捉住劫匪,怎好直言拒绝,栀子想反正他说的是请吃饭,并未说要她们同吃,便吩咐夏欢去对面酒楼城一桌酒菜,不顾江雅面色微沉,与锦衣公子道:公子请随我这婢女前去酒楼。

第一百一十五章 胡闹锦衣公子听出栀子二人无同去的意思,面露不悦,道: 你们派遣一个婢女领我去酒楼,你真当我吃不起一餐饭?见这人不开窍,执意要拉自己二人上酒楼,栀子吸了一口气,只得明言:公子说笑了,我并无这意思,只是,我们几个都是女眷,实在不便出入酒楼,还请公子不要误会。

江雅看明白栀子并非要亲自去酒楼,只是打算出饭菜了事,在旁补了一句:若公子觉的一人用饭无趣,唤一个小唱在旁唱曲也可,这银子我们同饭菜钱一并出。

锦衣公子直着脖子道:我不差这几两银子!栀子与江雅面面相觑,实在不明白,这人方才称无需言谢,这时又一再强调有银子吃饭,为何还非要她们请一餐饭以示感谢?不待她二人开口,那人已是极为不耐烦,一甩袖子道:罢了,我不吃你这一餐饭了说罢,转身离去,走了几步,想起地上前两个青衣劫匪,回身提溜上,大踏步再次而去,边走边低声嘀咕,说书的不是讲英雄救美之后,美人会以身相许吗?他嘀咕的声儿不算低,清清楚楚前落入了栀子与江雅几人的耳中,几人一怔,皆是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绕是江雅平常以泼辣见长,听得这一句,此时也是面红耳赤,想要挖个地洞钻进去。

栀子想要安慰她两句,可方才那锦衣公子之言太雷人,她实在想不出词来,悄悄的指了指脑袋,压低声儿道:这人这儿只怕不灵光,咱们赶紧走罢。

江雅本是羞愤难当,见栀子说那人脑子有问题,一想可不是,正常人能说出这话吗?自己犯不着与一个脑子有问题之人计较。

想明白冲栀子点了点头:正是,咱们雇轿走,免得……她想说,免得那人又回转,可想起以身相许几个字,这话她实在讲不出口。

栀子几人此时都想早点离去,并未留意她前话。

方才那锦衣公子来时,四下的人已经悄然散去,此时放眼过去莫说有轿子,就是人也不见一个。

栀子见那锦衣公子已经拐过街角,猜想他不会回转,便道:咱们往回走,走至下一条街,看有没有轿子。

说罢,反倒笑了,她们几人被人抢劫,本该怕劫匪的,可反倒怕起出手相助之人来。

江雅不知她为何发笑,但对她的提议很是赞同,道:对,咱们往回走,总不立在这里干等着强。

杨柳跟夏欢两个前头走快点,雇下轿子就回来接咱们。

几人生怕再生事端,俱不多话,各人依言行事。

没走出几步,夏欢咦了一声,欢喜的嚷道:少爷来了。

其余几人跟着抬头去看。

迎面过来一辆驴车,赶车的是赵大元,还有一人坐在车辕上,不是江白圭还有谁?江白圭也瞧见几人,不等驴车驶近,跳下车辕,几步抢到几人跟前,拉起栀子的手道:还好你们无事。

双手被江白圭握着,栀子方才还悬着的心,瞬间便平静下来你不是在府衙拜望李大人么?怎么到这来了?江雅也是奇怪:咱们出门随意乱逛,没跟人提起去哪,你是如何寻来的?江白圭这时才察觉还有旁人在,慌忙丢开栀子的手,道:说来话长,先上车,待回驿馆中再与你们仔细说。

虽觉的奇怪,但江雅与栀子都晓得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依次踏车。

江白圭来的匆忙,只雇了这一辆三人座的驴车,勉强加进伍嫂子与巧巧,夏欢跟杨柳两个只得坐在车辕上吃风。

一路上,栀子将遭劫遇救之事与江白圭讲了一次,方讲完,驴车就到驿馆门前。

栀子命伍嫂子将巧巧抱下去歇息,自己则跟着江白圭江雅两个回房继续刚才的话题。

江白圭掩上房门,道:娘子和姐姐可知,你们口中前锦衣公子是何人?栀子与江雅对望一眼,缓缓前摇头表示不知,何人?江白圭正欲作答,夏欢却一头闯进来,进门也不管礼数,拉起栀子的手道:少奶奶,奴婢想起来了,那个公子奴婢见过,是上次来家的辽王爷!上次奴婢远远看过一眼,方才只觉的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回来时啄磨了一路,总算想起来了。

辽王爷!栀子与江雅同时吸了一口气,难怪方才街上围观之人纷纷避让。

江白圭让夏欢重新将门掩上,道:正是辽王爷。

我与李大人正在书房闲谈,有衙差来禀,说街上有人遭劫,当场被辽王爷救下,我听衙差形容,说被劫之人是两个妇人带着一个小婴儿,总觉前就是你们两人,便辞过李大人,匆匆赶回驿馆,打听得你们出门去耍,越发肯定是是你们两个。

江白圭曾与栀子讲过,辽王爷是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若方才锦衣公子是他,那些奇怪前言行倒容易理解了。

江雅道:我还道百姓当街被劫也无人管,原来知府是晓得的,只是既然晓得,为何不赶紧来捉歹人,还要辽王爷出手?江白圭晓得她今日先是失了钱财,而后被辽王爷以身相许的话吓着了,心中肯定有怨气的,但他不好接这话头,含糊道:姐姐今日累着了,夏欢扶姑奶奶回去歇着罢。

江雅嘟嚷道:歇什么歇,我还未吃饭呢!到底还是起身,随夏欢走了。

待二人出门,栀子狐疑的道:如此快速就得知街市上的消息,可见李大人并非昏官,街市上治安一定不会差,但为何还有百姓当街被劫之事发生?江白圭道:姐姐在,我不便明说,其实,方才那两个劫匪,是辽王爷的侍卫妆扮的。

见栀子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又道:辽王爷喜爱看杂书,又爱去茶楼瓦肆听人说书,听得多了,就真把自己当作了那故事中的人物,今儿在街上演一出强抢民女,明儿再演一出飞天大盗,知府大人知晓,荆州百姓也略有耳闻。

原来自己今日不过是陪人演了一出戏!栀子气道:如此胡闹,就无人管他江白圭道:这算什么?他是龙子龙孙,就是打死了人,不过是赔钱了事,知府总督都拿他无法。

今上原本就是旁系藩王出身,对众藩王行事了如指掌,即便传入今上耳中,只要不闹出大的动静,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闹去。

是啊,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在这皇权至上的时代,不过是一句笑话而已。

好在今日自己遇上前是英雄救美,若是遇上强抢民女,还不知会闹出甚么事来。

栀子摇了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江白圭想起栀子的父亲,看栀子前目光中,尽是疼惜,他将栀子拥在怀中,道:别去想这些事了,你还未吃中饭,想是饿了,我让人送饭进来。

栀子点头:好。

用过饭,栀子让夏欢将上午买的物件儿搬进来,捡出买的两刀素笺,递与低头沉思的江白圭:喏,给你的。

江白圭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的素笺,不敢伸手去接,他用惯名家笔墨纸砚,这两刀素笺的价值,除过文具铺子的掌柜,再无人比他清楚:你买的?栀子瞪了他一眼:不是我买的,难不成是我抢的?江白圭道:娘子不是讲,笔墨纸砚能用就行,买名家的只是浪费钱财吗?栀子不理他,低头捡看其他的物件儿,夏欢笑道:少爷奶奶专意去文具铺子买给少爷的,少爷用就是了,哪有这么多问题?听得是特地买给自己的,江白圭心中欢喜,很想将栀子接在怀中亲一下,可碍着夏欢在,他只得暂时歇了这心思。

过一阵,他突然道:咱们买一份礼物,去拜谢辽王爷相助之恩罢。

夏欢只知辽王相助之事,倒没绝有甚么,可栀子却晓得辽王不过是演戏,听江白圭这样讲,只当他说胡话,并不接话。

江白圭借口要吃街上的果子,将夏欢支了开去,关上门道:我想了半日,若是辽王爷有惧怕之人,那非老王妃莫属,我记得小时在辽王府陪辽王爷读书,辽王爷稍有错处,老王妃必定重罚。

辽王爷在外如此胡闹,想来老王妃并不知情,不然也不会由着他去。

栀子不以为然,若老王妃真的管得住辽王爷,辽王爷也不至手如此胡闹,她想了想,道:世人都知江家与辽王府的关系,你上任途径荆州不去拜望,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但辽王爷在外胡闹,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老王妃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曾听见,咱们还是不要去管这闲事罢。

栀子父亲惨死辽王手下,江白圭是晓得的,辽王贵为王爷,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通判,没有能力为栀子讨回一个公道,他上有长辈下有幼女,不能为这个公道不顾一切,他能做的,只是让辽王吃一顿责骂而已。

不管老王妃是否知晓,咱们只当不知劫匪是辽王爷手下所扮,直接备了礼物上门拜谢,若老王妃不知,自然会去查,若是老王妃知晓,咱们只是上门拜谢,谁也挑不出错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李知府来访这话不无道理,梔子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点了头:你一个人去,还是你我同去?有梔子父亲之事,江白圭根本不愿梔子去王府,毫不犹豫的道:我一人前去就可,在老王妃跟前,就说受了惊吓正病着,她也不会怪罪。

只要不去与一个陌坐人磕头,别说称病,就是诈死梔子也愿意,笑着与江白圭商量起要带的礼物:王府里什么珍奇物件儿没有,咱们箱中这点子银子,就是全用来备礼,只怕也入不了老王妃的眼。

江白圭见梔子费劲心思为老王妃备礼,只觉心酸,低头道:礼物不在贵重,只在心意,娘子随意捡两件就是了,哪用的着特意准备。

梔子与老王妃从未见过面,谈不上任何情谊,她费心思备礼,不过是让江白圭面上好看,这时见他浑不在意,她乐的省下备重礼的银子,从箱中捡出怀巧巧时打发时间绣的一副百花图,道:你看这幅图可拿的出手?江白圭看也不看,哼声道:就这个罢。

梔子哪里晓得江白圭此时的心思,只觉他不耐烦理这些俗事,无奈的摇了摇头,唤来夏欢,把了二两银子与她,让她去街市上买一个像样的盒子回来装百花图。

梔子装好百花图,送江白圭出驿馆,看他坐的青布小轿消失在街角,正要转身,瞧见驿馆大门右侧不知何时一顶轿子,从轿中走下一位五十上下的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望一眼立在门首张望的梔子,一时拿不准她的身份,没有随意开口,倒是他身后的一个长随模样的人道:我们老爷是知府李大人,来寻江通判议事,烦你通禀一声。

李知府曾有意将女儿许给江白圭,梔子想过好几次,这李知府是何许人也,这时见到真人,她反倒没了探究之心。

她笑着福了福身:相公方出门,坐轿走的,想来还未走远,大人请进来坐一坐,我这就叫人去追。

不等她吩咐,身后的秋乐巳轻追出门去。

相公二字入耳,李知府与长随顿时知晓梔子的身份。

李知府与江白圭,亦师亦友,因此知眼前之人是江白圭的妻子,不免好奇,多看了一眼。

梔子看出李知府并无进门的意思,拿不准他是想避嫌,还是有要紧事寻江白圭不愿耽误时间。

不过倒正解了她的为难,驿馆只拨了几间卧房与他们,但并无厅堂,若是李知府愿意进来吃茶,她还真不知将他引到何处。

江白圭确实未走远,片刻之后,秋乐便将他追回。

两人见礼后,梔子称不妨碍两人说话,转身回了房。

江白圭左右看看,寻不出一处合适的待客之所,面露尴尬,道:学生方才瞧见前面有座茶楼,请大人移步那里说话,可好?李知府也知驿馆格局,根本没有让两人说话的清净处,随江白圭去了茶楼,两人要了个包间儿坐下,李知府开门见山的道:我特地来寻你,是想请你帮一个忙。

江白圭忙道:大人有事,只管吩咐,只要学生能做到,定不会推脱。

李知府见他郑重其事,笑了笑:听说你与老王妃投缘,我猜你此次路过荆州,必会去拜见老王妃,就想请你在老王妃跟前传个话。

江白圭道:不知大人想让学生传什么话?李知府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话,是了,今日令夫人令姐遇劫,两人无碍罢?江白圭不知李知府何意,点了点头:谢大人关心,她们都还好。

李知府捋这胡须道:老王妃几年不曾迈出王府半步,对外面这些新鲜事,想来很有兴趣知晓。

江白圭有几分明白李知府的意思,目露诧异:大人的意思是……李知府苦笑道:我不能拿锁链将他锁入牢中,思来想去,只能盼望老王妃知情后能约束一二。

可要见老王妃一面,谈何容易,我本打算让一个长年为老王妃讲经的姑子传话,只是不知那姑子性情,不敢贸然行事。

赶巧了,令夫人令姐今日又遇上这事,我就想,不如让你递个话,总比那个姑子让人放心。

江白圭击掌道:这倒是巧了。

他将要去拜谢辽王相助的事讲了讲。

李知府原本担心江白圭怕惹事上身,根本不愿趟这洋水,没想到江白圭竟也是存了这想法,他当即道:事不宜迟,你赶紧去。

江白圭别过李知府,再次去辽王府不提。

只说梔子晓得李知府不会无缘无故上门,必是有事,她在房中候了半日,就连她与江雅买的收拾都送了来,可就是不见江白圭回转,心中不免着急。

夏欢笑道:少奶奶你先别着急,奴婢方才见少爷与李大人去了街口的茶楼,不如,奴婢去茶楼看看罢。

梔子不禁抹了一把脸,自己真的一脸焦急吗?连夏欢都看出来了。

她挥了挥手,道:不用。

正说着,江白圭就进了门,夏欢知机,退出门去,顺便替二人掩了门。

梔子忙问:李大人来寻你何事?江白圭坐下,拉梔子坐在身旁,方慢慢讲了李知府来意。

梔子皱眉道:辽王爷胡闹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李大人有意要管,早想出主意,哪里需等到今日?偏今日才让你去传话,这里面莫不是有什么猫腻罢?江白圭方才一路也犯嘀咕,不过李知府于他有恩情,他不好在背后道人不是,只含糊道:我本来就要去辽王府,说是帮李大人,但并未特意做任何事,娘子无需担心。

这倒是,梔子丢开这个问题,问起江白车去王府的情形。

江白圭道:我去时,辽王爷不在,只见到了老王妃,与她说了今日辽王爷相助之事,她一点反应都无,只说这是应该的,倒是夸了你的绣艺好。

两人一时想不透老王妃的态度,只得丢开手,梔子道:算了,理会这些事作甚,反正咱们一早便走了。

她拿出今日买的玉簪子,簪在头上给江白圭看:我砍了半日的价,掌柜的总算十两银子肯卖。

江白圭看出玉簪子成色不好,但见梔子兴兴头头的,便夸了两句好看,道:等我领了俸禄,一定为你买一根翡翠簪子。

说起俸禄,梔子来了兴趣,问:是了,不知五品通判的俸禄是多少?江白圭低头算了算,道:将禄米折成银子,一年总有二百多两罢。

梔子晓得,地方官还有火耗可拿,火耗加上俸禄,省着点花,过日子倒不用发愁。

她仰头笑道:这支成色不怎样的簪子便要十两,不知一支翡翠簪子要多少银子?买了裴翠簪子,咱们一家子还要不要吃饭?江白圭面上的笑容慢慢消散,讪讪的道:我也知俸禄着实不多,比不上娘子的糕点铺子。

梔子倒不是故意打击他,只是想提醒他时刻记得家中经济状况,莫要头脑一热便去买那些不当吃穿的奢侈品,见效果达到,她笑道:我的糕点铺子远在江陵,解不了成都府的近渴,过日子还得用你的俸禄。

江白圭想了想这一大家子的人,再想想那二百两银子,只觉肩上的担子重了,但对上梔子殷殷期盼的目光,他还是将腰杆挺了挺:到了任上,我再设法赚点银子,定不会让娘子吃苦的。

梔子心中暖暖,嗔道:你拿什么赚银子?莫不是想要贪墨?江白圭道:娘子小瞧我,我虽不会做生意,但到街头摆个摊,代人写写书信,总能挣几个贴补家用。

一个正五品的官儿在街头摆摊,想想那情景,梔子都觉好笑,她道:那好,你得空就上街摆摊,替巧巧赚零嘴儿钱。

两人在房中磨了一阵牙,江白圭想起,李知府必定还在家中等消息,便换了件衣衫,雇轿去衙门与李知府回话。

李知府为官多年,看问题比江白圭梔子二人深远,听江白圭说老王妃并无反应,便道:听你说来,老王妃将令夫人令姐遇劫经过问的相当仔细,必定是心中有了计较,只是在你跟前不便说穿,你这一趟并未白走。

江白圭闻言,再想老王妃当时神情,似乎真有些愤怒的样子,不禁佩服起李知府来,连连点头。

事情按事先预定的方向发展,李知府大喜,非要留江白圭吃酒,江白圭推脱不过,吃的半醉才回驿馆。

梔子正在灯下看一本杂书,见江白圭跌跌撞撞的闯进门,吓了一跳,忙唤来夏欢,二人合力将他架到床上躺下,梔子抓一把铜钱,让夏欢去驿馆厨房,请厨子做一碗解酒汤端来。

她自己则绞了一把热巾子与江白圭揩脸。

吃下解酒汤,江白圭清醒了几分,非拉着梔子絮絮叨叨说话,一会说不能养家,害梔子吃苦,一会说江家对不定梔子,梔子当他说酒话,觉的好气又好笑,好不容易才哄得他睡去。

转日一早,江白圭醒来,头晕脑胀,梔子问他昨日之事,竟完全不记得,待梔子说起他昨晚的胡话来,他倒骇了一跳,以为自己说了不当说的,待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阵,见梔子并无异样,才彻底放下心来。

梔子想趁天好多赶一段路,吃过饭,匆匆上车离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江雅讨要人参一行人方出城,最后一辆马车的车把式便听见得得得的马蹄声声,他回头张望,只见一人骑着一匹棕色骏马疾驰而来。

这时节北方大小战事不断,战马需求太大,马匹可是稀罕物,寻常人家鲜少有买得起的,是以他只消一眼,便断定来人非富即贵。

官道逼仄,容不下一马一车并行,他怕与来人冲撞,急忙将马车驶至路旁,又打了个呼哨,示意前面三辆马车让路。

谁知来人走近,并未越过马车前行,只大声问:车上坐的可是江通判江大人?炸雷似的声音,令车内的梔子与江白圭听得清清楚楚,两人都不知出了何事,对望一眼,掀开车帘往外看。

车把式不敢随意答话,回头见江白圭探头张望,才答道:正是。

那人得到准信,扬声道:小的奉老王妃之命,来与江大人送行。

闻言,江白圭与梔子心下诧异不已,两人对视一眼,江白圭捏了捏梔子的手,示意她留在车内,自己走下车去,与来人拱手道:谢老王妃。

那人跳下马还了礼,旁的话不多说,将怀中两只锦盒递与江白圭,道:昨日江大人走后,老王妃一直忧心江夫人与杜夫人的病,所以特地送两支千年人参与两位夫人压惊。

昨日得李知府提醒,江白圭晓得老王妃已经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以老王妃的性子,必会暗中查问,今日送这两支人参,表明老王妃已经查明,而这两支人参,还有含有道歉之意。

他接过两只锦盒,微微叹了一口气,老王妃能做到这样,实属不易。

那人任务完成,冲江白圭拱了拱手,跳上马转身而去。

江白圭回到车上,将两只锦盒递与梔子,道:收起来罢。

梔子听全了江白圭与来人的对话,晓得里面是人参,立即打开来看,可惜她不懂药材,只觉得挺好看,实在分辨不出好歹,便打开随身的箱子,将两只锦盒装进去。

江白圭想了想,摊开纸笔,与李知府写信,信中将老王妃送药材之事提了提,等到了驿馆,托一个驿承送去荆州府衙。

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十二月初进入四川境内。

梔子打听到只有两日路程便到成都府,她决定奢侈一回,不住驿馆,歇在条件好许多的客栈。

四川人尚辣,晚饭时,店家端上来的菜式或多或少都用了辣椒调味。

梔子前世便是四川人,虽然这一世辣椒随处可见,她在家中也做川菜,但一次也只做一两样,从未像今日这样,整桌菜全是,她吃的是大呼过瘾。

江白圭与江雅两个,虽不爱辣椒,但也还吃得惯。

饭毕,江雅未回自己房中,而是走去梔子房中与她闲话。

两人从开铺说起,东拉西扯,一路说到在荆州被劫之事,梔子先还兴致勃勃,到最后实在坚持不住,望了眼一旁伏在桌上睡着的江白圭,走过去拿了件袍子披在他身上,想借机提醒一下江雅注意时间。

可江雅像是没看见似的,兴致依旧很高,丝毫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暗示无效,梔子打算明示,话到嘴边,突她心中一动,江雅一向是个知情识趣的人,今日怎会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肯定是有事,却又不好开口。

明白过来,她懒得与江雅绕弯子,直言道:雅姑奶奶可是有事要与我说?江雅说了一晚上的闲话,一直未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听梔子这样问,她只得明讲来意:那日从荆州出来,我在车中隐约听得有人说,老王妃送了两支千年人参与我和弟妹补身子,可有这事?原是为千年人参而来。

梔子愣了愣,那日她收下人参,没想起送一支与江雅,并非她要昧下人参,只是一时疏忽,江雅上门来讨要,本是拿回她自己应得的,合情合理,可梔子听了江雅的话,心中还是觉得堵得慌。

江雅见梔子久久不语,就以为梔子不愿意拿出来,她到成都府,还有诸多事情依仗梔子,不愿闹僵,便笑道:许是我听岔了,弟妹不知,每日听见的都是车轱辘声,震的人两耳直嗡嗡,总是恍惚听不清话。

梔子忙道:雅姑奶奶不曾听岔,确有这事,本打算到成都府就与雅姑奶奶送去,既然雅姑奶奶急用,那我这就给雅姑奶奶拿去。

她这样讲,江雅倒不好意思起来,连连摆手,道:不着急,不着急,等到了成都府再说。

又站起身,往门外走,时辰不早,弟妹早些歇着罢。

梔子心中堵着一口气,所以,虽然江雅表明不着急,她还是开锁找寻起装人参的锦盒来,好在就装在她贴身带着的一只箱子里,并不费事就取出来了。

取出锦盒,她正准备唤夏欢与江雅送去,江白圭却突然抬起头来,道:娘子,姐姐就是那眼中只看的见银子的人,你莫要生气。

梔子被他吓了一跳,转过身瞪了他一眼,道:你没睡着?江白圭走过来,揽着梔子的肩,将她搂入怀中,道:我若不装睡,姐姐还不知要唠叨至何时呢。

桅子撇了撇嘴角:将这人参拿给她,她自然就不会在此磨牙了!江白圭道:莫要生气了,姐姐就是那样的性子,你与她计较,你气病了她还不知晓你为何生气呢。

梔子一想的确有这可能,笑了笑,走去唤夏欢将人参给江雅送去。

前脚去讨要,后脚梔子就将人参给送了来,江雅也晓得梔子必是心中不舒服的,想了想,把了二十文钱与杨柳,让她明日一早去街市上买两样小吃与梔子送去。

隔日一早,梔子方才醒来,就见杨柳飞奔着端来两碗热乎乎的油茶,顿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禁摇了摇头,她昨日已经气过,看江雅有意修补两人之间的关系,便大方的接过油茶吃起来。

江白圭捡了个便宜,也坐在一旁吃,吃了两口,嘟嚷道:这明显是米面糊糊,怎么叫油茶?梔子笑道:油茶这东西,各地叫法相同,但用料做法完全不一样,四川的油茶,是用米粉煮成糊状,盛在碗中,再放入馓子、榨莱丁及葱蒜辣椒油等物调味,很好吃的。

江白圭一脸疑感:娘子也是第一次吃,如何晓得的这样详细?梔子抚额,她一时口快,竟忘记了这一世她根本没来过四川,见江白圭望着她,只得道:我做惯厨房的活,一看就知做法,这有什么寺奇怪的?梔子做点心的手艺江白圭是见过的,是以梔子这样说,他也就信了,埋头吃起油茶来。

梔子见他不再问,吁了一口气,暗暗告诫自己以后说话要三思。

第一百一十八章 换床两日后,江白圭一行总算到达成都府城外,望见高高的城楼,梔子感慨,江白圭激动,而江雅与其他人则是欢喜,无一人心中是平静的。

早有衙门的两车书吏算准江白圭上任时间,连续几日候在城门处迎接,打听得马车中坐的是江白圭,一面使人回衙门送信,一面将江白圭一行迎到接官亭休整。

江白圭格上官服,简单整理过仪容,起了香案,举行接官仪式,他不是正官,仪式从简,略做了做势,便接过官印。

仪式后,一个书吏送一行人去通判宅邸安置行礼,一路无话,到通判宅邸,江白圭随书吏去拜见知府钟大人,留下梔子江雅几个整理房舍。

通判宅邸,与知府衙门只一墙之隔,是一座只有前后院的两进宅子,偏厦正屋总共十二间房,梔子想到即将开始的新生活,根本不在意房舍大小,眉梢一直带笑,但江雅住惯大宅子,见这通判宅邸还没她从前住的一个云来居大,很是失望,只匆匆看过一遍,便失了到处乱逛的兴致。

梔子看过一遍,房舍很干净,似乎刚打扫过,便将房舍作了分配,指挥下人将行李搬入房中整理。

秋乐铺床,望了一眼坐在桌旁歇息的梔子,小心翼翼的道:少奶奶,听说前任通判大人发急病时就在这间房中,是不是真的?秋乐一说,梔子倒想起来了,前任通判的确是急病而死,这间房是正房中最大的一间,按常理推断,的确应该死在这间房中,而且,还应该是死在房中这张雕花大床上。

梔子还未开口,夏欢却已经跳起来,将秋乐正在铺的被褥抱起来,与梔子道:少奶奶,这张床睡不得,另买一张罢。

不管信不信鬼神,但躺在死过人的床上,总是不吉利,梔子想了想,道:咱们才来,不知行情,买床之事过两日再说罢。

我看雅姑奶奶旁边还空着一间房,你们赶紧将箱笼搬过去,我与你们少爷在那将就几日再说。

她不同意买床,还有一重原因,是因早听说过钟知府节俭清廉,她不想一来就买家俱,让江白圭在钟知府心中留下一个奢侈的印象。

夏欢撅着嘴道:这间房是一明一暗两间,而雅姑奶奶旁边的那间房,只一间不说,还没这间房一半大,少奶奶怎么能住在那里?秋乐本欲抱着被褥离开,但听过夏欢的话,止住脚步,点头道:就是。

梔子笑道:只那一间是空房,我不住那住哪?快去罢,天色不早,你二人收拾妥当,还要出门去买炊具,不然晚上只能饿肚子。

夏欢秋乐虽不愿意,但想到只有那一间空房,只得不情不愿的去了。

江雅立在房门前指挥杨柳杨桃两个铺床桂幔子,见夏欢秋乐两个抱着被褥过来,问明白缘由,望了望自己这明暗两间的屋子,犹豫了一下,道:那间屋子怎住得下两人,去与你们少奶奶说,让他们来住我这间,我去住旁边的那间。

夏欢本就嫌屋子小,听江雅肯让出自己的,忙走去与梔子说,梔子听过,晓得这屋子是万万换不得的,赶来阻止江雅,道:雅姑扔奶的行李全都摊开,搬来搬去好不麻烦,再说,我也只在这里将就几日,等买了新床,立即就搬回先前的屋子。

两人推让一番,到底还是没有换房子。

方铺好床挂好幔子,暂时充当门房的尹长福来报,说蒋刑厅的夫人来了。

梔子晓得,大齐的一府除过知府,有通判和刑厅两位辅官,通判掌管粮运、农事,刑厅则是掌管赋税、狱讼听断等事务,俱是正五品。

她本以为要过几日才能见到江白圭的同僚夫人,没曾想方进门两个时辰,这蒋刑厅的夫人就上门了。

怕人久等,她略为微整理了一下鬓角的乱发,便迎出门去。

蒋夫人四十上下,穿一件半旧的云锦袄子,头上发髻用一根镀铜的银簪子定住,梔子见蒋夫人不是那将金银插的满头都是的人,还不曾开口说话,就觉亲近了一分,她笑着福了福,道:才到,还没来得及收拾,蒋夫人莫要见怪。

她方才去看过前厅,晓得里面桌椅齐合,就请蒋夫人进厅中去坐。

蒋夫人并不进厅中,只摆了摆手,道:江夫人忙着,就不用照管我了。

我来,只是想为江夫人送几样菜肉,免得江夫人晚上开不了火。

话音一落,蒋夫人身后的一个小丫头便将挽着的一个篮子递与夏欢,夏欢不敢接,拿眼晴去看梔子。

梔子瞥了一眼菜蓝,果然是四五样时鲜蔬菜并一刀羊肉,她见并非贵重之物,也不推辞,默许夏欢收下,然后冲蒋夫人福了福:如此,就多谢蒋夫人了。

见梔子收下菜篮,蒋夫人笑道:这几样菜,都是我家亲手种的,就是这羊,也是家中养的,江夫人莫要嫌弃没有街市上卖的菜好。

在江陵时,江夫人也在厨房后种菜,但也只种了几样,而蒋家不但种的莱品种多,还养了羊,梔子不禁多看了蒋夫人几眼,不过口中却没有迟疑,道:蒋夫人种的菜品相好,比街市上卖的可好多了。

蒋夫人将梔子的诧异瞧在眼中,笑道:江夫人得空,来我家坐坐,顺便交流一下种菜心得。

梔子暗道,自己在成都府没地,后院方寸大,根本没法种菜,哪用得着交流什么种菜心得?又想,莫不是蒋夫人得知自己生在农家,故意拿种莱来奚落自己?但她见蒋夫人神情坦荡,不似是那存了小心思之人,暗骂一句自己小心眼,道:等我将家中整理顺当,一定上蒋夫人家叨扰。

蒋夫人连声称好,两人说了几句闲话,告辞离去。

送罢蒋夫人,夏欢望着手中的菜蓝子,笑道:这蒋夫人真是,咱们家连做饭的家什都没有,拿什么将肉菜煮来吃?她若有心,再送两样家什来,岂不是更好?梔子瞪了她一眼,道:你要不要人家煮好给你端来?夏欢嘻嘻笑道:那样最好。

梔子敲了她一记,道:不知足。

命她将菜篮提到厨房去,又拿了五两银子,让赵大元上街去买锅碗瓢盆,不一会,赵大元就回转,厨房器具尽数买齐。

炊具买齐,又遇难题,找不出人下厨。

梔子怕人多行路不便,就并未带厨娘同来,只想着到成都府另雇一人便是,可天色将晚,不知上哪去雇厨娘去,而带来的人中,厨艺实在不敢恭维,到最后,只得梔子自己下厨。

梔子将就蒋夫人送来的莱,做了大大的一锅羊肉汤,做得,久等江白圭不归,就让人给江雅送了一份去,又让夏欢留出两份,其余的让下人分了。

江白圭回来了,进门见桌上摆着一锅羊肉汤,搓着手道:冻死我了,快与我盛一碗,吃着暖和暖和。

梔子舀了一碗与他,笑道:这羊肉并菜都是蒋刑厅夫人送来的,说是他们自家种的。

蒋夫人真是细心,这样的寒天,就是要吃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才好。

一仰头将碗中的汤喝尽,又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娘子改日备一份礼,亲自送去罢。

梔子看了他一时,道:看不出,你还晓得这些人情世故。

江白圭听出梔子有嘲讽他的意思,也不以为意,道:娘子休要小瞧我,我如今也是正五品的官儿,娘子可不要拿从前的眼光看我。

梔子坐下,给自己也盛了一碗羊肉汤,道:你这话也只在家中说说,若是出去说,让有心人听见,传到知府耳中,有你好看。

江白圭晓得梔子是在玩笑,便道:你当我真是书呆子呢。

夫妻两个说说笑笑,将一餐饭吃下去,饭毕,梔子说起买床之事,江白圭沉吟半晌,道:我看,买床之事还是算了,咱们就在这间小屋中凑合着住罢。

我方才去拜见钟知府,见钟知府竟穿着打了补丁的官服,他如此节俭,咱们一来就大张旗鼓的换家俱,只怕他挑理。

这倒和梔子先前的顾虑相同,上峰节俭,下属却大手大脚花钱,虽说是花的是自己的,旁人干涉不了,但只怕会惹人不喜。

她道:也罢,咱们才来,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等过一阵,咱们再寻一个木匠来打一张床就是。

江白圭道:使得。

两人梳洗过后,上床歇息。

一路上,梔子都以路途劳顿为由拒绝了江白圭的示好,江白圭忍了一路,上床后就去剥梔子的小衣,梔子依旧困顿,却不忍再拒绝,只任由江白圭动作。

谁知身下的木床不结实,没动两下,便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在寂静的冬夜,格外刺耳。

无需梔子提醒,江白圭想到隔璧的江雅,再提不起兴致,偃旗息鼓的败下阵来。

黑暗中,江白圭恨恨的道:咱们明日就去买一架新床。

梔子也觉得在小屋中住着不是长久之计,就道:不如,咱们就说受不过冷,要在房中盘一铺火炕,总不会有人说道罢。

江白圭连声赞好,道:明日就去寻人来盘炕。

梔子想了想,又觉不妥:成都府冬日很少下雪,一般的人家也就是在房中烧一个炭盆御寒,少有人盘炕,我看这盘炕的匠人不好寻。

不如,咱们对外只说请木匠来修葺家俱,然后借机打一架床?江白圭道:这借口不错,旁人总不会来咱家的后院看到底是打家俱还是修葺家俱罢。

第一百一十九章 怪事有了主意,江白圭恨不能立时执行,第二日起床,还未把衣衫穿整齐,就与梔子道:今日赶紧让尹长福上街去寻一个木匠。

梔子怎会不晓得他那点心思,看了他一眼,道:这两日哪里行?咱们才来,总要与钟知府蒋刑厅的夫人应酬,到时候少不得要请人来家做客,这宅子只有前后两进,木匠与夫人们根本避不开,不说让人晓得咱们打家俱,就是冲撞了两位夫人,也是不美。

江白圭一听还不知等到何时才能打床,只觉一盆冷水兜头淋下,快秧的道:我可是一日也不愿住在这间屋子里。

突地心中一动,有了主意,笑道:两位夫人来之前总要下帖子,咱们收到帖子,让木匠歇一日,再将那些家什搬进柴房等地避开就是。

梔子心动,点头道:我一会就交代尹长福去办。

江白圭今日第一日去衙门办差,不敢久在家中耽搁,因此得了准信,洗了一把脸,又喝了一碗菜粥吃下两只从街上买来的馒头,匆匆住外院走,临出门,道:娘子初来,我又不在,你若闷得慌,与姐姐出门走一走罢。

梔子将他推出门,道:我是要出门走一走,不过不是去街市上,而是去钟知府与蒋刑厅家。

咱们初来,总是要去拜望的,免得人说咱们失礼。

江白圭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道:瞧我,竟将这一茬给忘了,如此,就辛苦娘子了。

梔子嗔怪的瞪了他一眼,道:再不走,就晚了。

江白圭才记起正事,小跑着去了。

梔子看得大乐,笑过,转身回内院,唤来尹长福,吩咐他去寻厨娘并木匠,然后让赵大元上街买了两张描金帖子,想写了然后去钟知府与蒋刑厅家。

方要动笔,才想起自己的字太过难看,记账还可以,写拜帖是万万上不了台面的,正为难之际,见江雅从门外过,记起江雅的字写的不错,忙叫了她进来帮忙。

江雅进门,听明白梔子的意思,道:弟妹无事,也练一练字读一读书才是,我听人说,官宦夫人在一处吃酒,也要作诗联对子,到时弟妹若答不出,岂不让人笑话?这个梔子可是头一次听说,她忙问:当真?江雅低头写帖子,并不抬头,道:我又不是官夫人,也不曾与官夫人在一处吃酒,哪里晓得那样真切,只是从前听人说过。

听得江雅只是道听途说,梔子才松了一口气,不然,今日她还真不敢往这两家走。

江雅写好帖子,摊在桌上晾干,道:我要上街买澡豆刷牙子等物,弟妹可要买,我一并买了来家。

梔子道:这些事情使杨柳去就是,这大冷的天,雅姑奶奶何苦亲去吃冷风?江雅笑道:不瞒弟妹,我买澡豆等物是假,上街去走走才是真。

听她这样讲,梔子也不好拦着,只让她多带两个人上。

等她走了,梔子去厨房蒸了一笼枣泥糕,使食盒装了,拿上拜帖先去府衙拜望钟夫人。

钟夫人似乎晓得她会去,特意嘱咐过门子,看见她递上的拜帖,也不往里面报,直接将她往后宅领。

梔子虽诧异,却也没有表露在脸上,一路随门子往里走,到了内宅门上,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候在那里,见了梔子,福身行了一礼,道:江夫人里面请。

梔子从袖袋中取了一把铜钱,把与那个小姑娘,那个小丫头望了一眼梔子手中的铜钱,脸瞬间便红了,往后退了一步,并不去接铜钱。

梔子不知是何意,只以为她嫌少,又从袖袋中取了十来个铜钱出来,道:拿着买花戴罢。

方才那门子已经转身,听得这一句,回头看见梔子把赏钱与那个小丫头,忙几步走回来,解释道:江夫人,这位是我家二娘子。

梔子闻言愣了愣,原是钟知府的女儿,难怪她不接赏钱。

只是,既是钟知府的女儿,又怎会在门上做这小丫头的活?见无人为她解释,她忙收回铜钱袖起,讪笑着道:我一向眼拙,不识贵人,钟二娘子莫怪。

钟二娘子腼腆的笑了笑,不再提方才认错人之事,道:屋外天冷,江夫人里面请。

梔子跟在钟二娘子往里走,一面走一面暗叹这钟二娘子小小年纪,竟如此善解人意,心中如此想,不由悄悄打量起她来,身上穿着一件蓝底白花的粗布袄子,袖口已经磨得发白,眼见着就要破损,腰上系着一条白绫厚棉裙,看着倒有五成新,只是有些长大,裙子的边摆已经触及地面。

若不是亲眼所见,梔子实在难以相信,堂堂一个知府的女儿,竟穿的不如江家的一个下人齐整,这钟知府清廉的名声,果真是名不虚传。

钟二娘子似乎察觉梔子目光在她身上打转,悄悄将袖子缩了缩,桅子见她这样,忙收回目光。

知府衙门的后宅,倒是比通判宅邱大上几倍,但梔子一路行来,入眼的不是修剪整齐的花草树木,而是一垄垄菜地,里面青笋蒜苗豆尖萝白蒜尽有。

钟家种菜,蒋家种菜,到了此时,梔子突然明白过来,蒋夫人昨日为何会说今后要在一处交流种菜心得的话来,敢情是将梔子也算进这种菜大军中去。

穿过菜地,钟二娘子将梔子请入厅中,因方才看过钟二娘子的衣衫破旧,又见过花圃改成的菜地,进入厅中,梔子再见满堂的杂木家俱以及已经褪色的窗幔,再无一点惊讶。

她方坐下,门上就走进一位四十上下衣着陈旧的妇人,梔子见她面容与钟二娘子有五分相似,猜到是钟夫人来了,赶忙起身与钟夫人见礼,又将装有枣泥糕的食盒奉上,道:我自做的糕点,钟夫人莫要嫌弃。

钟夫人接过,道了谢,递给跟她进门钟二娘子,道:拿到你祖母屋里去罢。

待钟二娘子出门去,钟夫人走去碳炉边,拾起炉子上煮着的茶,为梔子倒了一盏。

梔子见钟夫人亲自与她奉茶,赶紧起身接过,钟夫人摆手示意她坐下,道:江夫人来了一日,可还住的惯?梔子笑道:劳钟夫人挂心,住得惯。

两人谈论了一阵天气吃食,梔子瞧见钟夫人总往外面张望,猜她有事要办,就起身告辞。

钟夫人留饭,梔子称家中还有不足一岁的婴儿要照管,钟夫人也就不再多言,将梔子送出门。

出得门,方才随钟二娘子去歇息的夏欢迎上来,迫不及待的道:方才奴婢看钟二娘子抱柴生火,又看她择莱洗莱,少奶奶,你说,知府老爷家怎么连一个使唤下人都没有?梔子也是感叹,她道:许是钟知府不喜人多嘴杂罢。

夏欢以前见过的官儿,就是一个里正,家中也有十来个下人,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想到钟知府是用不起下人,是以并不怀疑梔子的话,只是不解,道:不喜人多嘴杂,但总该留两个下人才是。

还有蒋刑厅家没去,梔子没空与她磨牙,拍了她一掌,让她赶紧去家中取另一只食盒,两人提了再去蒋刑厅家。

刑厅宅邸与通判宅邱大小相仿,可梔子所过之处,但凡能垦出来的,都被种上了菜,就连院中石桌下也不放过。

蒋夫人将梔子迎到厅中,蒋刑厅家的客厅与钟知府家的客厅一样,也是满堂的杂木家俱,但细看之下,又有不同,钟知府的是街市上随处可见的式样,而蒋刑厅家的,看起来差不多,其卖做工精致得多。

蒋夫人见梔子进门就打量厅中家俱,笑道:江夫人看着眼熟罢?知府衙门后宅、刑厅宅邱与通判宅邸的家俱,都是钟知府上任后新换的,是以咱们三家的家俱都是一式一样的。

梔子昨日只站在前厅门上扫了一眼,晓得厅中有家俱,至于式样,反而没有钟知府家的记得请楚,她笑道:我说怎么看着这样眼熟。

不过,钟知府无缘无故换家俱作甚?待要问,蒋夫人却已经扯开话题了,两人闲话一阵,蒋夫人兴致勃勃的拉梔子去看她新养的小羊,梔子看蒋夫人昨日出手就是一大刀羊肉,以为蒋家最少也养了十来只羊,哪知到羊圈一看,只有一只不足十斤重的羊孤零零在里面瑟瑟发抖。

看过小羊,蒋夫人又与梔子介绍自家种的菜,梔子仔细与昨日蒋夫人送来的菜对比,才晓得,昨日送来的菜,有一半在蒋家菜地寻不到踪迹。

她不禁哑然,蒋夫人钟莱,只怕是做给旁人看的罢!从蒋家出来,已近中午,梔子担心巧巧在家饿着,赶紧回家去,谁知方到门上,就见四个觅汉模样的人往院中抬一张雕花大床,她骇了一跳,唤住一人问究竟。

那人也说不请楚,只说是有人买下,留下的送货地址,便是通判宅邸。

第一百二十章 名不虚传看那人说不请楚,梔子疑心是有人送礼,不敢胡乱收下,唤住几人,让他们将大床抬回去。

几人好不容易才搬来的,梔子一句话就让他们又抬回去,心下不愿意,但晓得梔子是通判夫人,不敢反驳,唯唯诺诺的应下,慢悠悠的又往回抬。

夏欢不解,与梔子道:少奶奶不正想换一张床么,如今有人送来,倒省的咱们去买,少奶奶怎么不收下?两人站在门上,不是说话的地,梔子因此不答,等到了房中,她方道:人家为何送礼?不就是见你家少爷是个官?我今日将这雕花大床收下,明日人家肯定有事求上门来。

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饭,这道理夏欢倒是明白,她笑着道:还是少奶奶看的透彻。

又啧啧有声的嘀咕,这礼送的太好,简直送到人心坎上去了。

梔子笑了笑:送礼可是一门学问,事先得打探清楚人家喜欢什么,避讳什么,不然送了人家不喜的物件儿,花了钱不说,还会惹恼人家讨不着半分好处,简直得不偿失。

夏欢以前哪里想过这些,连连点头称是。

梔子看她点头的模样,觉得好笑,又与她说了两句,让她去厨房洗菜,自己则换了身舒服的布衣衫,好去喂巧巧。

换过衣裳走到院中,梔子看见尹长福领着两个三十上下的妇人进了内远门,便停住脚步,等尹长福过来回话。

尹长福看见梔子,紧走几步,到梔子跟前,施了一礼,又退后两步,让身后的两个妇人上前,有道:听说是通判大人家要厨娘,牙人都争着荐人,小的挑了两个来家,少奶奶看可否满意,若是不满意,小的下午再去牙行。

梔子细看两人,长相清秀,都是一副干净利落的模样。

两个妇人见梔子看她们,忙福身施礼,口称见过通判夫人。

看两人礼数周全,梔子添了一分满意,点了点头,道:你两人都会做哪些菜?高个的妇人抢着答话:不是奴婢自夸,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没一样奴婢拿不上手,只要通判夫人吩咐一声,奴婢一个人一个时辰就能整治出一桌酒席来。

她一开口,梔子就晓得是一个多话之人,不愿意留她。

从前与老夫人住在一处,梔子很喜欢尹强家的那种多话的人,可如今过小日子,多话的人只会招惹是非。

她又去看另一个个子稍矮的妇人。

矮个妇人见梔子看她,答道:我……奴婢家中从前是摆冒菜摊的,家常菜不在话下,只是,燕窝鱼翅这些名贵的吃食,奴婢从未做过。

高个妇人撇了撇嘴,道:冒菜那种下里巴人的吃食,还好意思拿到通判夫人跟前来说。

矮个妇人被呛得面上一红,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话。

梔子皱眉扫了一眼那个高个妇人,从袖袋中取了二十个铜钱递与尹长福,吩咐道:赏几个钱,将她领出去罢。

闻言,高个妇人先前一脸得意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直到尹长福催促,才回过神来,心不甘情不愿的出门去。

梔子看两人出二门,问过矮个夫人,得知夫家姓温,唤来夏欢,让她将温嫂子领到厨房去帮忙做中饭。

温嫂子晓得这是要考验她的厨艺,也就不多话,跟夏欢到厨房挽起袖子就刷锅切菜。

夏欢得了梔子吩咐,要着这温嫂子是否注意卫生,就不离开,守在厨房帮忙生火。

安排好温嫂子,尹长福又回转,梔子晓得他是来说木匠之事,便问:木匠可是没有寻着好的?尹长福一脸难色道:小的寻过几个,手艺不好,好一点的木匠,都被家俱行养着,不接咱们这种单活。

梔子叹了一口气,心道,自己只想要一张床,怎就这么难?她突然想起前世买家俱,家俱店送来的都是一块一块的木板,到家中用螺丝拼接一下,就成了整张的床或者衣柜,不知现在的家俱行能不能做出来,若是能做出来,何须请木匠来家打床,直接买了,将木板一块一块抱回来,谁知道是做什么的?她将想法与尹长福说明,让尹长福去家俱行探问。

尹长福从未听说家俱可以拿来家中拼接,听得是一愣一愣的,但主子既然这样讲,就必然能做出来,是以也不多问,转身往外走。

梔子叫住他,道:已经到了饭时,你先去厨房吃一点再去,对了,还要给少爷送饭去衙门,你一并带去得了,省的我再使人去送饭。

尹长福应下。

梔子想了想,嘱咐他,到了家俱行不要报出家门。

尹长福再次应下。

温嫂子手脚麻利,就这么一小会的功夫,五菜一汤便已上桌,鸡丝凉面、麻婆豆腐、蒜苗回锅肉、太安鱼、水煮鱼、鱼头汤,梔子看过,不禁点了点头,这手艺和二丫有得一比。

温嫂子屏声静气在旁立在,初时看梔子一句话也不说,以为梔子吃不惯四川菜,手中很是捏了一把汗,待见到梔子点头,她悄悄吁了一口气,恭谨的问:奴婢不知通判夫人喜好,就捡厨房现成的菜做了几样,不知通判夫人可吃得惯?梔子早问过温嫂子在厨房的一举一动,晓得是个爱干净的,就笑道:你的手艺不错,一条鱼做了三种吃法,一点也不浪费,心思也巧,你就留下罢。

温嫂子赶紧跪下磕头。

不消梔子吩咐,秋乐已经将她拉起来,道:少奶奶最不厌烦咱们动不动就下跪,你赶紧起来罢。

温嫂子不敢,悄悄看了一眼梔子,见她并无不悦,顺势起了身。

梔子又尝了一筷子,奇道:你手艺不错,冒菜摊子生意应该很好,你为何放着好好的冒菜摊子不做,要来旁人家中做厨娘?温嫂子见梔子随和,说话也随意起来,笑道:生意倒还不错,只是年首奴婢家中的那个得了重病,无钱抓药,奴婢就将做冒菜的物件儿卖了抓药,等他好起来,又没本钱置买,这才出来做厨娘的。

梔子看温嫂子说起运些伤心事,脸上一直带着笑,很是佩服她这种乐观,就许她前三月月钱五百文,待三月期满,双方还满意,便长到一两银子。

温嫂子从前摆冒菜摊子,一月最多挣七八百文钱,看做厨娘挣的竟比辛苦摆冒菜摊子时多,喜得连连与梔子道谢,梔子摆了摆手,说了些家中规矩与她,放她家去收拾衣物搬来家中。

温嫂子的住处离府衙不远,一顿饭的功夫就走了个来回,梔子唤来家中下人,将温嫂子介绍与他们认识,又沉着脸道:旁的我也不约束你们,你们只记住一条,家中的任何事,都不许与外人乱说,若是嘴上不把门的,不管是准,定然重罚。

昨日才搬来,今日就有人送床,肯定是有人说走了嘴,不然人家如何得知?一张床是小事,但任由下人嘴上不落锁,将来一定会惹出事端,梔子才不得不做这恶人。

梔子鲜少板着脸训人,今日将面上笑容一收,就是夏欢秋乐两个平日总与她嬉笑的,心中也是一凛,认真的应下。

尹长福很快就从家俱行得了准信,来与梔子回话,说家俱行答应试一试,不过工钱比整张床高五两银子。

梔子图省事,也懒得计较五两银子,取了十两银子让尹长福去付定钱。

头一日当差,江白圭在衙门待到傍晚才归家,手脸被寒风吹的通红,进房中,坐到碳炉旁就再不肯起身。

梔子看他身子微微发抖,一面将碳炉拨旺,一面吩咐夏欢去厨房端一碗热汤来让江白圭吃。

江白圭吃罢,总算觉得身子暖和起来,叹道:钟大人为节省办公银子,吩咐不是下雪天,就不准生炭盆,今日真是冻死我了,若不是你中午让人送了水煮鱼来,我差点熬不住。

梔子听得双眼大睁,道:一斤碳才三文栈,一个冬天下来,也不过十来两银子,钟大人连这都要省?江白圭摇头,道:岂止,还有笔墨纸砚,这些都有定数,若是用的多了,就要自掏腰包。

梔子吸了一口气:钟大人果然名不虚传!难怪无人愿意在他下面做属官。

江白圭道:午饭时与书吏闲聊,听了钟大人许多事迹,真个是让我叹服。

听说钟大人一上任,就将衙门内外的满堂紫檀家俱搬去卖了一千多两银子,拿着这些银子救济穷人,时任的通判刑厅见钟大人卖家俱,也将自己宅子中的好家俱卖了,全换成杂木家俱。

蒋夫人说的换家俱,原是这样,梔子笑道:蒋刑厅当面将好家俱卖了,转过背,又换了回来。

见江白圭奇怪,就将今日去钟知府与蒋刑厅家的见闻讲了。

江家这一二年败落了,才只留了十来个下人,从前也算的上是奴仆成群,江白圭听知府内院竟没有使唤下人,实在难以理解,道:堂堂知府,家中竟无下人使唤,这……梔子道:知府衙门连十来两银子的碳钱都要节省,钟大人无下人使唤,有何奇怪的?听得这话,江白圭再一想中午听得钟大人上任一年不曾上街买过菜肉的闲话,心想的确不应该奇怪,他叹道:钟大人果然是难得的好官。

梔子不以为然,道:只懂得算计几个小钱,如何算的好官?是不是好官,是看他是否为百姓办了实实在在的好事。

第一百二十一章 姐弟起争执江白圭看了梔子好一时,仿佛才认识她似的,突然抚掌道:娘子说的太对了!梔子没有闲心再与他讨论钟大人,将雇厨娘买床这些事体与他说了说,又将有人送床来的事情讲了。

江白圭不以为然:咱们才来一日,怎会就有人送礼?莫不是姐姐买的,没告诉你,才让你识会了。

梔子愣了楞,这还真有可能。

江雅出去一趟,到下午才归家,回来后又一直在房中没出来,梔子一直就没看见她,更没机会说起家俱行送床之事。

那我去问问雅姑奶奶。

江雅的房间就在隔壁,梔子出门,吩咐了夏欢秋乐摆饭,这才去拍江雅的门:雅姑奶奶今日可买了新床?待见江雅一头雾水,她便晓得,那床肯定不是江雅买的,只笑了笑,说了声无事,回去说与江白圭听。

江白圭听过,道:咱们头上有钟大人,不管谁人来送礼,咬定不收就是,免得三年过后被开了坏评语,真个是得不偿失。

梔子也是如此想,她从前不反对偶尔来点灰色收入,但今日见过听过钟大人的种种事迹,她早收了这些心思,只求江白圭安安稳稳将这三年官做满。

第二日,江白圭去衙门,江雅依旧出门去逛,梔子则留在家里整理,她学了蒋夫人的样子,明面上以钟知府家为标准,让人看着不至于碍眼,但暗地里,却悄悄换了许多东西,一切以自己住着舒适为主。

至于种莱,她犹豫了两日,还是没有种,前后院就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就是全垦出来,也不够吃,反而让人连个落脚处都没有,她相信,钟知府不可能用她家是买莱吃还是种菜吃来衡量江白圭是否清廉。

下人她原本也想精简几个,但悄悄打听了蒋刑厅家的下人,只比她家少一个,她便歇了心思,前面有蒋刑厅家顶着,她不去掐这个尖儿就是。

最让梔子开心的,莫过于她在家俱行定下的大床,只用三日便做好,尹长福得了信,与赵大元雇了一辆驴车,将木板拉回来,隔壁钟知府家的门房觉得好奇,走过来问,尹长福回说是墙壁有两处被虫蛀了,买木板来家是修茸墙壁,那门房从不知木板可以拼接成床,自然相信这番说辞,还帮着将木板搬进院子才离去。

木板搬进房中,尹长福按照家俱行木匠教授的方法,很快便将一架雕花大床拼接好。

江白圭从衙门归家,一见这张簇新的大床,喜的抱着梔子就要行好事,梔子也是高兴,两人掩上门,好好的运动了一番才出门来用饭。

饭毕,江雅唤住准备离席的江白圭,道:白圭你坐,我有事与你商议。

梔子瞟了一眼起了话头又迟迟不肯开口的江雅,估摸着江雅是不想让她在旁,便往门外走,可她才迈了两步,江雅又叫住了她,将她拉回到身旁坐下。

江白圭与梔子对视一眼,两人皆觉得江雅今日举止奇怪,简直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

江雅道:我看中了一个铺子,想开一间当铺。

江白圭与梔子同时吸了一口气,两人早料到江雅不会无缘无故跟来成都府,却没想到她想在成都府开当铺!梔子突然很后悔一时心软,答应了江雅同来成都府的事情。

江雅将二人的神色看在眼中,继续道:江陵的成衣铺子我走之前兑了出去,这你们是晓得的,我总不能坐吃山空,得想法子赚钱才是。

梔子不做声,她晓得,这事江白圭是断然不会同意的,她就不去做这个恶人。

江白圭沉声道:姐姐可晓得朝廷的律令?朝廷禁止官吏经商!你开当铺,说出去,我这官还做不做?江雅不以为然:这我自然晓得,但我是杜家人,我开当铺,与你何干?再说,朝廷虽禁止官吏经商,但哪个不背着开铺办作坊?有谁去查?江陵人谁不知永福当是丁县令开的?江白圭苦心劝道:虽说你是杜家人,但都晓得你是我的嫡亲姐姐,我如何脱得了干系?的确有许多官吏在任上开铺做生意,可那是别处,成都府是钟大人钟青天做知府,他如何能容忍属下开当铺赚昧心钱?江雅瞪了一眼江白圭:我懒得理你!转向梔子,挽起梔子的手,道:我晓得你一向与我兴趣相投,你来说说,我这个当铺是开得还是开不得?梔子本来不欲得罪江雅,便只坐在一旁不说话,这时江雅问起她,她却不得不说话,道:开当铺,一是要有丰厚的本钱,一件上好的玉器古物,动则需要几百上两银子,没有几万十万两银子,这门生意是做不成的。

二是要有势,不然,上门来闹事的,同行挤兑的,这些你都无法应付,不出三月,你的当铺便会歇业。

这两样,雅姑奶奶可有?江雅并非莽撞之人,这些她早算计请楚,听梔子一说,道:弟妹真会讲笑话,我若不备齐银子,如何敢提开当铺?至于势……她瞄了一眼江白圭,这不是现成的嘛。

江白圭被这一眼差点气翻,哼声道:你休要将我扯进去,我再与你说一次,这当铺无论如何你也不准开!江雅在江白圭跟前强势惯了,气道:我就要开,看你能拿我怎样!江白圭道:只要你开,我就让衙役封你的铺子,指你盗用朝廷命官之名行骗,将你关入牢中!江雅指着江白圭的鼻子:你敢!梔子看二人越说越不像,担心吵起来让下人听见笑话,将江白圭推出门去,坐下与喘着粗气的江雅道:雅姑奶奶想想,你是如何到成都府来的?对着梔子,江雅将声音放缓了些,道:自然是坐车来的!梔子看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又道:我是说,杜老夫人为何会同意你来成都府。

江雅不解其意,但还是说了实话:自然是敬着白圭是个正五品的官儿。

梔子笑了笑:这就是了,若是这个官儿让人捋了,遭人笑话不提,就是家中的日子,肯定也不会好过。

江雅听出梔子的意思,有些恼,道:你们且放心罢,我对外不将白圭抬出来就是。

梔子看劝不听,也有些恼,道:雅姑奶奶来了几日,对钟大人的事迹听得不少了罢?在他属下为官,自然不能去跟旁人比,凡事还是要谨慎些的好,免得被人揪住错处,到头来颜面扫地。

再说,你不抬出相公,你的当铺生意怎么做的成?江雅语塞,来任上之前,她就听过钟知府清廉的名声,只是,她以为开一间当铺不打紧,这才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跟来,哪知方才开口,就遭到江白圭与梔子的强烈发对。

梔子也不做声,她看出江雅在犹豫。

许久,江雅有道:罢了,我再想想罢。

梔子略微松了一口气,笑说:那好,雅姑奶奶仔细想想罢。

送了江雅,梔子回房,与江白圭道:雅姑奶奶说要再想想,依我看,她是歇了心思。

江白圭捶了一下身边的桌子,气道:她这是被钱迷了眼,一点轻重都掂量不出!都怪我,当初就猜出她是为我而来的,还装作不知,让她跟来了任上。

梔子也后悔的捶胸顿足,但江雅是江白圭的嫡亲姐姐,她不好表露出来,江白圭说的,她却说不的,只劝道:雅姑奶奶还算是好的,你想想,若是她背着你行事,将当铺开起来,等惹出事端咱们才知晓,你能怎么办?也只能为她善后。

听梔子这样说,江白圭的气也消了五分,道:娘子,这几日辛苦你,你一定跟着她,免得她又想出什么主意来赚钱。

梔子道:我总不能三年都与她寸步不离罢?江白圭一想也是,但一时又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只得再次转头来看梔子。

梔子见他一脸可怜样,不忍心,应承下来,道:恶人我可以做,但今后雅姑奶奶怪我,你可要说句公道话。

江白圭连声答应,为讨梔子开心,又去与她捏肩膀,道:过了腊月二十,衙门就要放假,等正月过完我才去衙门,这段空闲,我去街上摆个摊替人写春联,赚点银子贴补家用。

摆摊之事江白圭从前就说过,但梔子只当他说说,从未放在心上,再听他说起,仍未当真,打趣道:加上通判大人的名头,这春联怎么着也得五两银子一副罢?江白圭捏的手软,在梔子身旁坐了:我今日问过,街上的春联五文钱一副,我的字比那人写的好看,是该贵一点,到时就卖六文钱一副。

梔子见他不像是玩笑,道:你快快歇了这念头罢,你上街摆摊,这是丢朝廷命官的脸呢。

江白圭道:那就不去摆摊,到时我写了春联,让尹长福赵大元两个拿出去卖。

梔子想打击他两句,但见他劲头十足,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想他就是赚不到钱,只当练字也是好的,为鼓励他,在他脸上香了一个。

第一百二十二章 遇故人隔日,江白圭去衙门当差,梔子看难得出大阳,让人搬了张椅子,在院中坐着替巧巧做过车衣裳。

但成都冬日的阳光温和,晒在身上一点热度也无,坐了不一阵,她的手脸就被霜风吹得冰凉,手指更是不听使唤,连针都捏不住,她将手中的针线丢入簸箩中,捂着嘴呼了一口热气,起身去江雅的房中。

她昨日答应江白圭要看住江雅,但才过一早上,她就觉出其中的苦来,索性去将江雅一夜思索的结果问个明白,免得瞎猜累人。

拍开门,她笑问:雅姑奶奶今日不出门?江雅似笑非笑,懒懒的道:弟妹一早上坐在院中,不就是防着我出门么?心思被说中,梔子面露尴尬,讪笑着:看雅姑奶奶说的,我不过就是看今日阳光好,在院中坐了一阵罢了。

江雅让杨柳端了张凳子让梔子坐,又将杨柳杨桃两个打发出去,道:我想了一夜,也想得明白,白圭得这个官儿的确不易,而开当铺的确太过张扬,我还是另想法子赚钱罢。

只要不开当铺,梔子提着的心就放下了一半。

开当铺背后必须有势支撑,江雅不拿江白圭当幌子,不将江白圭扯进去,这生意必定做不成,开间成衣铺子或者糕点铺子的,只要衙役快手不寻麻烦,根本无需用江白圭的名头,而成都府,在钟大人的治下,衙役快手还真不敢乱来。

梔子欢喜的道:那雅姑奶奶打算做哪样生意?江雅将梔子的喜色看在眼中,端起茶吃了好一阵,方缓缓的道:我还没想好。

梔子道:不急,眼看就要过年,等过完年再说也不迟。

江雅道:今日我左右无事,弟妹陪我出门去转转罢。

梔子来成都府这许久,还未好好出去转转,江雅一提,她便应了,两人各自装扮,方戴上斗篷走到门上,江白圭倒回来了,梔子奇道:今日才出去一会,怎么回来了?江白圭看两人预备出门,以为江雅还要出门张罗当铺之事,面上无半点笑容:这两日已经是二九末,钟大人担心进了三九四九,成都府会飘雪,到时会有人冻死,便让我们想想法子,我想我才来,还是到街市上去看看,心中有数了脑中才能有主意。

路过门上,想与你说一声,中午不要住衙门送饭,我在外面吃就是。

桅子道:倒巧了,我与雅姑奶奶预备上街市上转转,既然你也要上街,不如我们一路罢。

能与娘子一道上街,江白圭是愿意的,回身望了望身后跟着的两个书吏,迟疑了一下,小声道:我是去办差,你跟着,不好看相。

改日我再陪你去,可好?梔子顺着他的目光,这才瞧见不远处还立着两人,晓得自己跟着的确不太合规矩,便不坚待,看了江雅一眼,道:天冷,喝口热汤再走罢。

江白圭看出梔子想与他说江雅的事,就招呼门外二人进门一起喝汤,自己与梔子去子厨房。

江雅也看出梔子的意思,但她也有心让梔子传话,面无表情的转身回了屋。

梔子借着盛汤,将江雅打算放弃开当铺,转做旁的生意讲了。

江白圭断然拒绝:不行!你告诉她,做任何生意都不行!说罢,丢下手中的碗,气匆匆的出门去。

一个眼中只有钱,一个倔的驴都拉不回!梔子瞪着江白圭的背影,在心中抱怨了一句,想要丢开手不管,但转念一想,这姐弟俩要是每日吵几句,她的日子也休想过的舒心,将心中的气压得低低的,走出门去,唤了江雅出门。

梔子并未将江白圭的态度说与江雅听,她晓得,一说出来,今晚少不得又是一阵吵,只想着慢慢再劝劝二人。

江雅素来爱首饰,自然一间首饰铺子都不愿错过。

梔子晓得她的爱好,见到首饰铺子,不消江雅开口,抬脚就往里走,进门,掌柜的依旧拿出首饰让两人挑选。

江雅捡出一对翡翠耳坠,与掌柜侃价,产称不喊价钱就不买,掌柜的苦笑道:夫人,小的报与你的价钱已是只够本儿,你就是不买,小的也无法再与你减价钱。

若是往日,江雅听这话就晓得价钱真的已经压到最低,但她昨晚与江白圭吵过,心中本就压着一股气,这时听掌柜不肯减价,又添了一重气,冷声道:你做不了主是吧,让你东家来与我说!掌柜的看江雅气势大,猜想是有些来头的,不想得罪,与二人作了个揖,就真的走去里间请东家。

不多时,从里间走出一个二十四五的穿着竹布直裰的男子,冲二人拱手道:小的姓车,见过二位夫人,不知二位夫人有何吩咐?闻言,本低头摆弄耳坠的江雅如同遭了雷击一般,身子抖了一下,手中翡翠耳坠跌落地上,摔的粉碎也不知,只缓缓的抬起头,隔着斗篷上垂着的轻纱,看见了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

她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吴尧!对于吴尧,梔子只闻其名,并未见过,她看见地上已摔着几块的翡翠耳坠,虽不是自己的,还是心疼的直抽抽,转头与江雅商量赔偿之事,才觉出江雅不对劲——依江雅往日的性子,跌碎两只耳坠,她决不可能无动于衷!可她现在就坐着不动,看也不看地上的耳坠子!梔子扯了一下江雅的衣角:雅姑奶奶,你怎么了?江雅回过神来,站起身拉着梔子往外走。

掌拒上前一步,拦住二人去处,面上依旧带着笑,但语气却没有了方才的热度:这位夫人,你着,裴翠耳坠是在你手中跌落的,如今摔坏了,于情于理,你都不能起身就走罢?听掌拒的说起翡翠耳坠,江雅才想起,似乎真是从自己手中跌落的,在吴尧跟前,在一个再不愿见她的人跟前,她不想落面子,指了指杨柳,道:我不会少你的,问她要罢。

说罢,绕开两步,缓步出门去。

梔子微微冲掌拒的点了点头,出门,吩咐夏欢雇轿,摔了一对价值五十两的耳坠子,她无兴致再逛下去,江雅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肯定也没有再逛的兴致。

丙人归家,江雅道:我有些累了,想歇一歇,中饭烦弟妹让人送到我房中来罢。

梔子点了点头:雅姑奶奶认识首饰辅子的车老板?江雅顿了顿了脚步,然后丢下一句不认识,快步进门去。

梔子越发肯定两人是认识的,而且看江雅的反应,两人还不止认识这样简单,但江雅不说,她也不好再追问,只在院中站了站,转身去巧巧房中。

扬柳跟进门来,立在梔子一旁一会递尿布,一会端米糊,生生的抢了伍嫂子的活,伍嫂子心中怪杨柳多事,让她在梔子跟前显得多余,但又不好说出来,只道:你不在雅姑奶奶门上候着,当心雅姑奶奶一会喊不应人,打你板子。

杨柳道:谢伍嫂子替我担心,有杨桃在,不碍的。

梔子望了她一眼,道:有事你就说罢。

杨柳愣了愣,她的确有话说,只是不知从何开口,被梔子点破,她反而寻着了由头开口,马上道:少奶奶英明,一眼就看出奴婢有话说。

梔子受不得她溜须拍马,淡淡的道:是你自个表现的太过明显。

扬柳讪笑两声,拿眼晴去看伍嫂子,见梔子无反应,只得道:少奶奶可晓得,那车老板是准?梔子诧异,她没想到杨柳是与她说这事,不过看杨柳的反应,她断定,这事并非是江雅授意的,而是杨柳自个的想法。

既是杨柳的想法,她拿不准杨柳想做什么,还真就不想听。

她道:一个首饰铺子的老板,他是谁与我何干?你去罢,这里不用你,雅姑奶奶跟前无事,去厨下帮忙洗莱也是好的。

杨柳咚的一声跪在地上,抱着梔子的腿,哭道:车老板就是吴家大少爷,少奶奶救我!听得车老板是吴尧,梔子很是怔了一怔,她料定江雅与那车老板认识,可从未想过他就是吴尧!片刻之后,她又释然,除了吴尧,还有谁能让江雅如此失常!想明白,梔子将手中的巧巧递给伍嫂子,让她抱出去玩,等伍嫂子出门,她道:有话就一口气说完,别与我绕弯子。

扬柳重重的点了点头,使手背揩干眼泪,讲起来。

杨柳七岁上头就跟着江雅,那时江雅十五岁,她虽不是贴身服侍的,但也听过看见过不少事,只是当时年岁小,不懂男女之事,并未放在心中,江雅出嫁,她也跟去了杜家,杜家病逝,其余四个陪嫁嫁了,江雅只带了她回来。

去杜家了一遭,再回江家,人也长大了不少,许多事情一琢磨,也就明白过来。

方才在首饰铺子里,吴尧一出来,她就认出了他,只是,江雅未开口,她也就装作不知,后来江雅留下她与掌拒商议赔偿,吴尧不但没收银子,还非要她带一样东西与江雅,她也是个机灵的,并不接,跑出门就往家来。

她道:雅姑奶奶要是晓得奴婢没将银子送出去,她会打奴婢板子的,少奶奶救救奴婢罢。

第一百二十三章 自作自受梔子抬了抬腿,将双腿从杨柳怀中挪出来,轻斥道:我不识吴家大少爷,你既认出,怎当时不点明?都是至亲,按理应该请人来家吃酒的,你不说明,害我失去礼数,当真该打板子的!这事是江雅的私事,杨柳也是江雅的丫头,她卖在不该插手。

杨柳不可思议的看着梔子,男女私定终身的大事,怎么听后一点反应都无,就仿佛她方才说的是天气冷热似的?而且不但不避讳,还称要请人来家吃酒?梔子冷眼盯着杨柳,继续教训:主子派与你的差事,你没做好,领顿板子是让你长记性,而你呢,为免受皮肉之苦,竟张嘴就污蔑主子的名声!今日我实在看不过眼,就是雅姑奶奶怪我多事,我也要改改你的脾性!成都府与江陵相隔千里,无人知晓那些前事,梔子越过江雅处置杨柳,就是怕她乱说。

杨柳急的汗都下来了,在梔子脚边磕了一个头,指着天道:请少奶奶明鉴,奴婢若是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没将银子送出去是小事,就是江雅晓得,也不过是斥责几句了事,杨柳将江雅从前的事和盘托出,其实是担心江雅与吴尧旧情复燃,闹出事端,将来江夫人晓得,会责罚她,甚至卖掉她,她说与梔子知晓,却是料想梔子晓得后会阻拦江雅与吴尧相见,就是阻拦不成,两人将来成事,她可说梔子是知情的,将知情不报的责任推掉。

可梔子只有些微吃惊,没有她先前料想的大惊失色,更没有因觉得江雅做出的事丢脸而震怒,她的算盘落空不说,反而惹恼了梔子。

梔子看着她:还不清醒,还满嘴胡话!我看须得冻上一冻,头脑才会清醒!去雅姑奶奶门首跪着,跪到雅姑奶奶醒了,自己与雅姑奶奶说去!杨柳有些回过味来,她不敢再说方才的事,只哭着求梔子饶了她!梔子不看她,唤来秋乐,让她拉着杨柳去罚跪,待秋乐来回话,她又嘱咐秋乐,不让人靠近杨柳,她暂时堵住了杨柳的嘴,剩下的事情,就等江雅自个儿去处置了。

江雅在房中独坐了一阵,只觉为从前的事伤心不值得,便开门出来,见杨柳在门上跪着,斥道:我还未死,你在门上跪着做甚!杨柳哪里敢说因何罚跪,只道:奴婢未完成雅姑奶奶交代下的差事,自然要跪着领罚。

江雅才想起让杨柳留下赔偿裴翠耳坠子的事来,问:先前议定的价钱,难不成他还讹你?!扬析慌忙解释:雅姑奶奶误会了,是奴婢赔给掌柜的,那车老板不肯收,奴婢不好强给,就将银子带回来了。

还算有点良心,没有讹老娘银子!江雅冷笑:不收正好,我倒省了银子!起来罢。

梔子厉害,却不是杨柳的正主子,听得江雅吩咐,杨柳毫不犹豫的就站起身,道:雅姑奶奶,那奴婢将银子放回箱中罢?江雅点了点头,在院中立了一阵,想今日的事情还是要与梔子解释两句,免得她乱猜,便走去梔子房中。

后院就这一丁点大,梔子坐在房中早望见江雅朝这边来了,不等江雅进屋,她就使秋乐在炭盆边上多摆了一张凳子。

招呼江雅坐下,她笑道:雅姑奶奶莫怪,我实在是怕杨柳胡说,才罚她在你门上跪着。

杨柳方才与江雅说的是自个原意跪着的,江雅听了梔子这话,奇道:弟妹这话是什么意思?梔子看江雅的反应,料想杨柳没讲实话,就挥手让夏欢与秋乐出去,与江雅说起夏欢方才说过的话。

江雅听完,一张俏脸已经气的发白,道:多谢弟妹。

她起身走到门首,让杨桃去唤杨柳来,回身坐下,与梔子道:弟妹,我借你屋子用用。

梔子听这意思,晓得是借用她的屋子教训丫头,还要让她回避,她点了点头:我去厨房看看中饭可好了。

待梔子出门,江雅捡了门后的门闩握在手中。

杨柳听说江雅唤她,惴惴不安的起身,一面走一面跟杨桃打听江雅的神情,待听杨桃说江雅像是生气的样子,猜想江雅晓得了她与梔子说过的话,一双腿就像灌了铅似的,半日迈不动一步,杨桃才买来的,一向被杨柳压制惯了,也不敢催她,借口说是搀扶,其实是架着她往前走。

到房中,杨柳见江雅双眼喷火,双腿一沉,不由自主的就跪在了地上,待看见江雅手中的门闩,吓的瑟瑟发抖。

江雅打发了杨桃,看了杨柳好一时,也不说话,论起门闩就往杨柳身上招呼。

门闩有小孩手腕粗,又是两头粗,落在身上,直打在骨头上,只一下,杨柳就受不住,疼的嚎叫着求饶。

江雅咬着牙道:吃里爬外的东西!又打了三下,停手道,你嘴长,会嚷嚷,看我不将你毒哑了卖到馆子里去!杨桃想起江雅从前在杜家处置一个通房的事来,晓得她说的出做的到,顿时收声,将头在地上磕的咚咚直响,口中不住的道:雅姑奶奶饶过奴婢罢,奴婢是担心雅姑奶奶想不开,这才说与少奶奶知晓的,是想让少奶奶劝劝雅姑奶奶!江雅如何猜不出杨柳心中那一点小算盘,冷笑了一下,唤来杨桃,让她押着杨柳锁入柴房中,又唤来尹长福,使他出门去寻牙人。

尹长福出门寻牙人,自瞒不过梔子,中饭时,她忍不住将心中担心讲出口:雅姑奶奶将杨柳卖了,她出去乱说败坏雅姑奶奶名声怎办?倒不如拘在家中,好好管着的好。

江雅不以为然:杨柳长的还有几分颜色,找一个要离开成都府的行商卖了做妾,看她怎样去说!这时没有报纸,没有网络,交通又不便,只要杨柳出了成都府,的确不用担心传出江通判嫡亲姐姐与人私会的传言,而杨柳被卖,也是她耍小聪明,自作自受。

梔子遂闭口不言。

江雅望了一眼梔子:今日之事,弟妹只当没看见罢。

梔子点了点头。

两人都不再言,饭毕,尹长福领来一个牙人,江雅见了,没让她将杨柳直接领走,而是让她寻摸一个行商,让行商自个儿来领人。

牙人方走,尹长福来报,说车老板求见。

第一百二十四章吴尧这样快就上门,却是梔子没有想到的。

她望了眼江雅紧闭的房门,吩咐尹长福:就说寻不着我,去报与雅姑奶奶听。

从今日江雅的表现,梔子猜测江雅于吴尧还有情,不过这到底只是她的猜测,并不十分肯定,不敢胡乱做些牵线搭桥的事,只让江雅自个去处置。

尹长福讶异的看了看梔子,不过很快又想通,只以为梔子不耐烦处置这些上门攀关系的商户,要推给整日闲着的江雅,便重重的点了点头,躬身退去。

尹长福一走,不待梔子吩咐,夏欢嘻嘻笑着走去掩门,道:少奶奶赶紧躺下歇歇罢,一会雅姑奶奶问起,我也好有个说辞。

梔子笑看了她一眼,坐着不动:你这丫头,脑子倒是越转越快,再长两年,都赶上二丫了。

夏欢扁了扁嘴,委屈道:原来在少奶奶心中,奴婢永远都不及二丫姐姐的一根小指头。

梔子点了她一下:知道就好。

取笑几句,听得门外有脚步声,又吩咐她,去看看是准。

夏欢打开门,走出去,不一阵就转了回来,道:是尹大叔,他说雅姑奶奶不管,又让他来问少奶奶拿主意。

梔子叹了一口气,这江雅,若是不想让人进门,直接让尹长福拒了就是,若是想见一见,请进来,也无人挑理,真不知她是如何想的!在心中嘀咕几句,她道:你让尹管事去与车老板说,少爷出门办差不在家,咱们不方便见他,让他改日再来罢。

夏欢应了声,出门去传话。

尹长福领命去了一刻钟,拎了两只攒盒进来,说是吴尧非要留下的芋头糕。

尹长福去了,夏欢盯了丙只攒盒半晌,小声问:少奶奶,你说,这里面装的是什么?梔子看了她一眼,嗔道:方才尹长福不是说了么,芋头糕,你若想吃,拿一盒与她们几个分了罢。

夏欢双眼就是不从攒盒上挪开:奴婢听人说,那些个送礼的,都是借送吃食,将银子放在攒盒中。

梔子恍然,夏欢也不认识吴尧,她这样想,却也无可厚非。

梔子不打算与她解释,只扶着桌子笑了起来,道:这样两大盒银子,少说也有一千两,死沉死沉的,你一手一只就能拎进来?夏欢闻言,晓得自个想多了,也笑了起来,伸手去揭攒盒盖子,里面果然是热气腾腾的两盒芋头糕。

梔子道:捡一盘出来与少爷留着,再送一盘去雅姑奶奶房中,其余的你们几个趁热分了吃罢。

夏欢笑着去厨房拿盘子。

主仆两个正在房中分芋头糕,杨桃过来问梔子讨要丝线,说江雅绣一张锦帕,配色时才晓得少了水红色的丝线。

夏欢奇道:雅姑奶奶不是一向不捏针么,今儿怎么想起绣锦帕?扬桃不如杨柳机灵,一下就被夏欢问住,讪讪的寻不出话来解释。

梔子却晓得,杨桃讨要丝线是假,来打听吴尧为何而来有是真,她便轻斥夏欢:这有什么奇怪的,你一向也不动线残,可我前日还看见你在帮尹长福家的做鞋子呢!杨桃仗梔子为她解围,忙附和道:就是,这有什么奇怪的?夏欢嘻嘻笑道:我是觉的好玩。

说着话,就去端梔子的针线笸箩,从中寻出一股水红色的丝线递与杨桃。

梔子笑着让杨桃自己端一盘芋头糕走,主动说明:这是方才车老板送来的,你端去与雅姑奶奶尝尝。

傍晚江白圭归家,进门就问梔子晚饭吃什么,不待梔子发问,又嚷开了:出去吃一顿,才晓得家中的饭菜好吃,我只吃了个半饱,走了一个时辰,早饿得前胸贴后背。

梔子洋洋得意:那是,家中的饭莱可是我精心安排的,又营养又美味,还省钱,你上哪去吃这样好的饭食?江白圭笑道:我还未说你胖,你倒喘上了,即使家中的饭莱好,那也是温嫂子的功劳。

若是平日,梔子还要假装生气,但今日她心中存了话,也不介意,只笑了笑,就将今日去首饰铺子遇见吴尧之事讲了讲,讲完,她看江白圭凝眉沉思,就晓得江白圭是知晓江雅与吴尧当年旧事的。

江白圭迟疑着问:姐姐当时也与你一起去的首饰铺子?梔子点头,又将杨柳的话,吴夫人安排吴尧与江雅巧遇这些事一股脑的讲了,道:我本答应雅姑奶奶,不与外人说这些事,但来成都府之前,夫人又嘱咐我为雅姑奶奶留意一下有无可靠的人家。

这次遇见吴尧,我就想,若两人都有意,咱们就顺其自然,乐见其成,可这事我一人也做不了主,这才说与你听,让你帮着出出主意。

江白圭听说吴夫人还想算计江雅,眉头都快拧成麻花,再听梔子说有意撮合江雅与吴尧,直觉就摇了摇头:这事娘亲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你还是快快住了这个念头罢!梔子道:再嫁从身,只要雅姑奶奶同意,夫人也无理由反对,再说,夫人当初不同意,是嫌弃吴家大少爷是庶出的,没有家产分,怕雅姑奶奶将来受苦。

今日我见吴家大少爷好像还过得挺好,只要好好与夫人讲讲,她为着雅姑奶奶好,也肯定会同意的。

江白圭听进去了三分,便不再说这个话题,问:你刚才说,吴家表兄改了姓,姓车?梔子点头:正是。

江白圭道:这倒是怪了,改名倒常见,改姓这种出卖祖宗的事,鲜少有人做,改姓之人,不是想攀附权贵,便是犯了事,怕人追查,想隐姓埋名度日。

他这样一讲,梔子也疑惑起来,想了想,道:听人说,这吴家大少爷原来吃了不少苦,那次该不是他看出吴夫人的意图,不齿夫人行事,偷偷跑出来,而并非吴家人所说的出门历练,他不想再与吴家有瓜葛,这才改了姓?江白圭想了想,道:却也可能,外地人要在成都府居住,都要拿着路引去衙门报备,我明日到衙门时,问问经办户籍的书吏,看他晓不晓得缘由。

第一百二十五章 见面晚饭时,一家子围坐在桌旁,江白圭就着热菜热汤扒了顿晚饭,填了腹中饿坑,心思就转到旁的事体上来了,抬眼见江雅神游太虚,有一筷子没一筷子的夹菜,皱了皱眉,也如同梔子一般,猜想她对吴尧,还是余情未了。

吴尧看着本分稳重,倒是个好的,只是吴家众人都不是好相与的,想到吴家,他自然而然就想起了吴夫人算计熬糖作坊的事来,本就不得舒展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若此时是夏天,只怕眉间的皱纹还能夹死正巧飞过的蚊子。

梔子吃饱喝得,看桌上另外两人,一个眉头紧锁,一个捧着碗不动筷子,不知心思转到哪里去了,都不像是正经吃饭的样子,轻轻摇头,催促道:冬日饭菜凉的快,你们两个赶紧吃罢,不然冷后再热了端出来,色香味就都差了。

江雅回过神来,再看碗中已是冷硬的米粒,实在没有食欲,将碗往前推了推,不好意思的笑笑:不知今日怎么没胃口,卖在吃不下。

江白圭则道:我已吃好。

梔子晓得江雅说的是借口,可人家说没胃口,她也不好意思只听着不搭腔,便做出关心的样子来:我看厨房还有剩下的肉泥,要不让温嫂子给雅姑奶奶热一碗瘦肉粥来,可好?说过,又觉虚伪,在心中嘲讽自个几句。

江白圭也知江雅是借口,但他心中还气着江雅前日想开当铺之事,便不做声,闷闷的起身回房去。

江雅亦是觉得江臼圭太过迂腐,看也不看他一眼,待他出门,与梔子道:不用麻烦,只做一碗,浪费柴薪钱,再说,我房中有点心,饿了就着炭炉上的热茶吃两个垫一垫,也能撑到天亮。

想到房中的那盘芋头糕是那人送来的,江雅不免恨恨的,心中再次掀起惊涛骇浪来。

梔子笑着说了两句柴薪不值几个钱之类的话,张罗让人收拾了桌上碗筷,回头看江雅还坐在那里,犹豫了一下,走到她旁边坐下,问:吴家大少爷这人,雅姑奶奶怎样看的?她晚饭前还打定主意不插手,顺其自然,可方才在桌上看江雅失魂落魄的样子,便改了主意,想先问明白江雅的想法,有了准信,江雅有意思便撮合,无意便不让吴尧上门,干脆利落,免得整日见到江雅这副样子让她难受。

江雅面色变了变,望着梔子,不悦的道:弟妹下午不是答应过,这事只当作不知?梔子笑笑:雅姑奶奶莫怪我多事,从江陵走时,夫人将雅姑奶奶的婚事交给了我,我自然要问雅姑奶奶的意思,若雅姑奶奶与吴家大少爷有意,其余的事情咱们可以商量着办,若是无意,我也好托人再为雅姑奶奶张罗。

倒不是她心中存不住话,只是若不抬出江夫人有意与江雅再寻夫家之事,江雅只怕还有许多顾忌,不愿说出心中想法。

江雅听得这中间还有江夫人让她再嫁的缘由,面色和缓了些,不再怪责梔子不守信,细细问起究竟来,待听完,眼中已是含泪,道:我原以为娘亲早不待见我了……梔子看她落泪,怕无法再继续这个话题,以后再提起,又得寻许多借口,忙忙安抚她几句,追问起她的意思来。

江雅听了梔子掏心窝子的话,不再瞒着心中想法,惨然一笑:尧表兄恨我呢,在他看来,若不是我,姨母也不会逼死他的亲娘。

只这一句话,梔子却已听明白,若是吴尧那边抛出绣球,再将当年的误会解释几句,江雅是愿意嫁与吴尧的。

江雅又道:若不是恨我,他当年也不会突然不理我,不会看着我嫁入杜家无动于衷,若不是恨我,去年也不会躲得远远的。

十六七岁的少年,相互依靠的娘亲没了,一时哪还有心思谈情说爱?只怕是缓过劲来,江雅已经嫁杜家了罢。

去年突然离去之事,中间有吴夫人的算计,吴尧的真实想法还真的很难猜。

这些本是梔子的猜测,做不的准,她怕说出来江雅当真,以后嫁与了吴尧,才晓得吴尧不是这样想的,回过头来还要怪她,她便不敢拿这些话来劝江雅。

梔子道:恨与不恨的,都是雅姑奶奶的猜测,当不得真,雅姑奶奶若是想弄清当年之事,过几日让白圭寻个由头下帖子请吴家大少爷来吃酒,雅姑奶奶当面问问,总好过在家胡乱琢磨。

江雅心思被梔子说的活泛起来,这些事,存在心中,她每日能恨上许多回,日夜都让她难受,当年她也想问明白,但吴尧避而不见,从未给过她机会……迟疑半晌,她缓声道:我也想问,只是,人家只怕不肯说。

梔子笑道:今日巴巴的上门送糕点,我看他也是有些意思的。

这样说着,梔子还真觉得自个有些做媒婆的天赋,两头哄着,两头说好话……江雅却又担心起旁的事情来:这事……白圭也不知心中如何想。

梔子笑道:你俩是嫡亲姐弟,他总是盼着雅姑奶奶好的。

江雅终是点了点头。

梔子回房正想与江白圭商议请吴尧来家之事,秋乐在外面拍门,说车老板使人送来两张图纸,问江白圭收下还是拒了。

江白圭自是晓得车老板便是吴尧,他只好奇吴尧送图纸做甚,闻言便将房门打开,接过秋乐手中的图纸,对着房中的蜡烛看了看,才知是家俱图纸,准确的说是一张雕花大床的详图,再看了一眼,他察觉眼熟,唤来梔子一起看。

梔子只看了一眼,抬手指了指屏风背后的床,道:就是咱家这张床的图纸。

江白圭恍然:还是娘子眼晴好使,这图纸上的床除过花样有些许不同,式样与咱们新定做的这张完全一样,都是拿板子拼接而成的。

笑过,他突地紧张起来,高声问秋乐送图纸的人可走了,秋乐回说没走,他忙吩咐将人带到厅中去。

又与满眼奇怪的梔子道:娘子,吴尧怎会有咱们家大床的图样?我待要问问清楚!梔子略一思索,道:这有何奇怪的,家俱铺子给咱们做家俱受启发,拿了咱们的法子做起生意来罢了。

她捡起另一张图纸来,与方才那张大同小异,只在雕花上做了些文章,将图纸递与江白圭看。

江白圭接过瞄了一眼,点头道:娘子说的是,只是,尧表兄无缘无故送两张图纸来,我还是要问个明白才是。

梔子道:咱们来成都府的第二日,就有人送床上门,莫不是吴家大少爷送的罢?江白圭也觉得这是极可能的事情,更是想去问个究竟,抬脚便往外走。

待江白圭出门,梔子心中打起了算盘,若是开一家家具铺子,专卖这种拼接的家俱,一年能赚多少银子?越算心中越痒痒,但想到江白圭头上顶着的以清廉迂腐闻名的钟知府,她只得叹息一声,这三年只得乖乖做官夫人,开辅赚钱想都不要想。

胡思乱想一阵,江白圭回转,进门就道:娘子说的不腊,那日的床的确是尧表兄送的。

梔子并不意外,静静的听着江白圭讲下文。

江白圭又道:原还觉得尧表兄是个老实的,却没曾想心思竟这样细腻,他只听人说我的前任是急病而死,就猜到咱们需得换床,怕咱们一时寻不到合适的,这才买子让家俱铺子送来。

谁知咱们不知究竟,就没有敢收,倒让他琢磨了几日。

第一次没收,分析原因,晓得送的太过明显,打听到出了一种可拼接的雕花床,可以毫不起眼就搬入家中,马上又使人送上门。

吴尧太会揣度别人的心思,这样的人,让人觉得温暖贴心,也会让人觉得太过精明,与这样的人在一起,总觉处处被人看穿似的,感觉自个就是一个透明的。

梔子此时就有这样的感觉。

她笑问:你该不会收下了罢?江白圭道:只这几间房,我收下也无处摆放,便照实讲了,没要。

梔子道:我方才问过雅姑奶奶,她想见见吴大少爷,你就借这事,明日写了帖子请吴大少爷来家吃酒罢。

江白圭吃惊的看着梔子:你让他二人见面?梔子很有些观礼教如无物的无畏,道:雅姑奶奶说,有些话,她想问明白。

江白圭左右为难,一边是自个的母亲,他晓得,这事一直是江夫人一块心病,将来事成,肯定要气一场的,另一边却是自个的嫡亲姐姐,他虽还气江雅开当铺之事,但总是希望她能寻个合适的人家,安安稳稳的过下半辈子。

许久,他还是点了点头。

第二日,江白圭写了帖子让人送去首饰铺子,才去衙门办差,想起吴尧改姓之事,唤来书吏问,书吏却说当初吴尧来衙门上档子,持的就是车尧的路引,江白圭看问不出究竟,也就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梔子这边,一门心思的备起晚间的待客的菜式来。

晚间,吴尧如约而至,江白圭作陪,酒过三巡,江白圭寻了个借口出门,板着脸吩咐梔子:让姐姐端菜进去罢,你与她说,只一刻钟,让她紧着点时间。

梔子晓得他这是刀子嘴,并不在意,笑着走去厨房寻江雅,将一盘菜递到她手中,道:快去罢。

江雅立着未动,道:我这上赶着去问,岂不是让人看轻,罢了,我还是不去了。

梔子推了她一把:你若不问,心中总有个疙瘩。

江雅在院中立了一阵,不想再去揣度当年的事,就拿出几分平日的利落样子,神色平静的端菜进屋。

第一百二十六章 师爷吴尧一人在房中低头沈思,察觉门口有人进来,以为是江白圭,忙起身相迎,哪知入眼的却是一脸清冷的江雅,怔了怔,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江雅道步轻移,全然当吴尧隐形,及至桌旁,一面腾挪桌上的菜盘,一面报菜名:荷粉猪骨,车老板慢用。

此时她心中早巳翻过千百道浪花,好容易才止住心中情绪外泄,维持着面上的清冷,她有许多疑问,待进门后,她却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嘴。

吴尧看了江雅好一时,问:你在家中,还做下女的活,想必日子也不好过罢?江雅突然想起从前的种种,心中恨意又生,眼中泛起了泪花,冷声道:我日子很是过得,谢车老板关心!吴尧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我晓得你怨我,但那时我……我连娘亲都护不住,累她惨死,更无法让你过舒心的日子,如何敢应亲。

江雅抬头,怔怔的望着吴尧:你……不恨我?吴尧道:我为何要恨你?江雅道:你既不恨,为何对我避而不见?既不恨,去年在书馆后院相遇,你第二日为何要出门历练,远远的避到成都府?吴尧惨然一笑:我避的不是你,而是想避开……不提也罢。

江雅想起吴夫人的种种,再想去年在书馆后院相见的种种巧合,她顿时没了声音,想要再说两句,却又不知从哪里起话头,沉默许久,她道:你慢用。

说罢,转身出门。

吴尧未出声阻止,望着款款而去的身影,嘴角微微翘了翘,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坐下为自个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江雅回到厨房,将食盘丢在案板上,转身迎上梔子好奇的目光,道了声多谢,快步出门去。

梔子笑着摇了摇头,记起江雅还未吃饭,唤来温嫂子炒了一个菜送去。

吴尧走后,江白圭回房,梔子问他:你觉吴家大少爷怎样?江白圭想了想:看着与从前无异,可能是因着从商的缘故,我觉得他为人比从前练达,也比从前市侩,我也说不上来这变化是好还是不好。

又问,姐姐那边怎样?梔子摇了摇头:她什么也没与我说。

江白圭凝眉道:这事只这一次,你再不要张罗二人见面,尧表兄那边若是还记着从前的情谊,自该按规矩来,正经托媒人上门。

梔子点头:这一次我也是想让二人将话说开,才出的这主意。

江白圭看梔子不再坚待,自去梳洗,进了耳房改成的浴室,却又大呼小叫的让梔子兑水递澡豆搬炭炉子,梔子长叹一声,到底还是起身张罗。

隔日一早,尹长福方打开街门,就有一个管事模样的迎上来,哈着热气递上一只攒盒,笑道:这是咱们老板的一点心意,要送与通判大人,还请大哥往里递个话。

这个管事便是吴尧贴身服侍的,前日来送过图纸,昨日又随吴尧来做过客,尹长福识得他,更是听说了车老板与江家是表亲,是以笑道:严管事客气,你先坐着,老哥这就进去替你回话。

梔子与江白圭正在房中用早点,打开攒盒见是一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皆是愣了愣,梔子将攒盒盖子扣上,吩咐夏欢提着去江雅房中,想了想,打开零钱匣子,数出二十文让夏欢拿去赏严管事。

江白圭望了一眼梔子,撇嘴道:童记小笼包五文我一笼,二十文钱能买四笼,你今日倒是大方。

梔子瞪了他一眼,又不免好奇,道:你一向不屑理会这些琐事,怎才来不足一月,就将这小笼包的价钱记得这样清楚?江白圭嘿嘿一笑:你倒忘了我这两日做什么去了,我昨日去过童记,自然晓得他家小笼包多少钱一笼。

梔子看他再不是从前那个心中只有名家笔墨的富家公子模样,心中欢喜,多多的替他夹了两筷子清妙土豆丝佐粥。

一连三日,吴尧都使严管事上门送吃食,可就是不见媒婆上门,梔子倒还罢了,江白圭不免就觉得吴尧轻薄,但想到自己从前也是见过梔子并互赠过礼物的,又看江雅并无异常,到底没讲出口。

江白圭这几日异常忙碌,整日为如何安置贫苦百姓过冬而伤神,蒋刑厅早己将旧年的法子改了改说与了钟知府,钟知府让两人想法子,就是因前几年的方法不管用,便压着不表态,转而问江白圭的意见,江白圭才来,自然想出彩,便提出了几个主意,可钟知府听过俱是摇头,他也着了急,他晓得自己对世事了解太少,只得一次次奔走与成都府大街小巷,想以勤补拙,尽快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每日为他引路的刑书吏走的腿疼,出主意道:大人也寻一个师爷罢,有师爷在旁,办公事有人从旁相助,定能轻松不少。

蒋刑厅养着师爷自不必说,就是穿着补丁官服的钟知府,也有一个长年相随的师爷在旁出谋划策,江白圭上任时,就有寻师爷的想法,可才来成都府,人生地不熟,无法托熟人举荐,这师爷又不是厨娘长随,随意托个牙人就能寻着,是以只得压下了这个想法,只等机缘巧合遇上一个合适的。

此时刑书吏说起,他只道:一时没合适的人。

刑书吏禁了声,走过两条街,他突然道:大人有心想寻,小的倒可以举荐一人,是小的家中才来的一个远亲,姓杨名正,也是有功名的,只是考中秀才之后,考了几年都不曾再中,家中又揭不开锅,只得罢了。

看江白圭看向他,他忙道,说来,杨正也是大人同乡。

江白圭本未当真,待听得是同乡,来了些许的兴趣,认真问了几句,可听到举杨正曾在丁县令属下做过书吏,便想起丁县令贪墨,他手下的书吏自然是那贯会专营的,便摇了摇头,止住刑书吏再讲。

刑书吏家中本不富裕,又添一人吃闲饭,他的娘子日日在家摔脸子,是以他壮着胆子又劝道:小的说的都当不得真,通判大人不妨见一见,若是觉得这杨正还有几分才学,行事入得了大人的眼,大人留用他几日,若是觉得他腹中装的俱是稻草,不理他也罢。

江白圭想,见一见也不妨事,万一真遇上合适的也不一定,就同意了,让刑书吏第二日将杨正约到茶楼相见。

转日,江白圭依旧上街,中饭时,刑书吏将他引到茶楼,上到二楼,一个穿着青布袄子的清矍男子起身相迎,江白圭晓得此人必是杨正,怕他当众点出身份,便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说话。

杨正会意,拱手施礼后坦然坐下。

丙人寒暄几句,江白圭拿自个才上手的公文拟定诸事考杨正,杨正一一答来,用词考究严谨,看的出在这上面下过功夫的,只是师爷光会拟公文也不成,遇事还要独特的见解,才能成为自个的左膀古臀,江白圭讲出烦扰自己的穷人过冬问题,问:杨先生有何看法?说起来,江白圭不识杨正,杨正却是认识江白圭的,听江白圭问起,笑道:安置穷人过冬,古往今来无外乎就只四个法子,一是施粥二是送冬衣三是送柴薪四是搭建房舍避寒。

但依在下看来,这却是最下等的法子。

这四个法子,与江白圭前几日同钟知府所讲的大同小异,也与成都府前几年施行的政令大同小异,是以听杨正讲完,江白圭不禁微微颔首。

刑书吏自是晓得杨正口中的下等法子是江白圭往日提过的,听杨正这样讲,手中捏了一把汗,生怕杨正说话造次触怒江白圭,待见江白圭不像是动怒的模样,才微微松了口气。

杨正又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依在下看,有些人之所以穷,大多是因无事可做,若能让他们习的一技之长,有了谋生的本事,过不去冬天的人,至少去掉原来的三分之二。

还有好吃懒做的,烂赌败家的,这两类人,决不能派粥与他们,可将他们收拢起来派活与他们,扫街修路不拘,若愿意做活,便供给两餐饭,不愿意的,自然就没有往年的免费粥饭吃,如此过上一二年,这些人晓得冬天官府再不施粥送冬衣,自然就要琢磨了,在此处做活虽有两餐饭,但无工钱可拿,自己找活做,则还有工钱拿,来扫街换两餐饭的自然只会越来越少。

江白圭眼前一亮,频频点头,与杨正讨论起其中细节来。

杨正精通世事,有此人在旁协助,正可以弥补他的不足,议罢,江白圭已经有心留下杨正,便细问起他的过往来。

杨正道:我也不瞒大人,我遭小人诬陷,又拿不出银子打官司,实在江陵过不下去,才来的成都府投亲。

江白圭听他有官司在身,又不知他所讲的是不是实话,为稳妥起见,想写信回去探问清楚再做打算,就只请了一餐酒,对师爷一事并未表态。

第一百二十七章 纳妾茶楼并不卖饭食,酒菜是茶楼伙计从隔璧酒楼端来的,饭后,江白圭让伙计送银子过去付账,伙计回转,将银子还与江白圭,回说酒莱是隔壁酒楼老板相赠,不收饭食钱。

江白圭沉了脸,又让那伙计跑一趟,在钟知府治下的成都府,五百文一餐的饭食,足以为他人诟病。

刑书吏见惯,而杨正虽听闻过成都府不同别处,却还是难掩面上的讶异。

须臾之后,伙计再次回转,身后跟着着一身竹布长袍的吴尧,吴尧走至桌旁,拱手道:都是一家人,一餐饭却还要付钱,表弟这是故意与我生分不是?江白圭明白过来,拱手回礼道:原隔壁酒楼是尧表兄开的。

既是亲戚,请顿饭食的意义又不一样,江白圭没再多言,接过伙计手中的银锭子袖起,与吴尧闲话几句,称衙门有事要办,告辞出来。

与吴尧分手,杨正迟疑着问:敢问大人,方才那人可是大人的姨表亲吴家大少爷?吴尧在成都府称自己是车老板,若不是旧识,肯定不知他姓吴,江白圭很是奇怪:你识得他?问完,又觉得自个大惊小怪,两人俱是江陵人,识得也是正常。

杨正笑道:倒不曾见过,不过吴家被一场大火烧败,我当时誉录过吴家失火的案宗,晓得吴家大少爷名讳,方才大人一说,便想起来了。

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气派的三层酒楼,再想自己如今寄人篱下,不无感叹,真是世事无常,我还以为吴家就此败了,却没想到,才不过一年,又在成都府开起了酒楼。

却也是,吴家肯定早将银子挖出来,怎会留在那里让丁县令去挖?意识到自己一时喟叹,却说了不该说的,他顿时噤声。

江白圭面露诧异:丁县令没挖出银子来?杨正看了看江白圭,不知他晓得多少,便实话道:忙活一场,丁县令只得四五百两银子,还不够下面的人分。

江白圭从小在吴家走动,吴家有多少家底,他自然晓得,哪里才四五百两现,四五万都不止!吴夫人为熬糖作坊不择手段,显见的是真的丢了银子,而丁县令又没挖出银子,那吴家的银子被何人得去了?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酒楼,问刑书吏:这样一座酒楼,需多少银子才能开起来?刑书吏惯在市井走,只在心中一过,就道:这座三层的宅子就需三千两银才能买下,而里边的桌椅板凳,总得一千两银子罢,这样算来,开这样一座酒楼,少说也须得四千两银子。

江白圭心中一沉:那刑书吏可晓得,这酒楼是何时开起来的?刑书吏不知,但他自有办法知晓,随手拉了一个路人问,路人答道:开了四五年,不过,年初时换了招牌,从前好像叫费记,年初时改成了车记。

江白圭仿佛记得梔子说过,吴尧是去年十一月出门历练的,到成都府的时候,差不多也十二月了,来年年初就开了这间酒楼,本钱从何而来,四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无论怎样一两月的时间都是挣不出来的。

还有首饰铺子,本钱也不少……吴夫人不顾念亲情,吴家的事本与他无关,可江雅想嫁与吴尧,那就又与他扯上干系了……刑书吏看江白圭面沉似水,不知原因,就去看杨正。

杨正哪里看得见刑书吏频频丢来的眼风?他此时正揣揣不安,丁县令强占吴家家财的事江陵已经传遍,不管挖没挖着,这都扫了江白圭的脸面,他多言提起,又知其中缘故,他实在担心江白圭将这气撒在他身上。

刑书吏只得提醒道:大人,明日就进三九,看天色阴沉,不知会不会落雪。

江白圭想起正事来,丢开心中疑惑,辞过杨正,与刑书吏直奔衙门而去。

年年不遗余力救济穷人,可过不去冬的人却一年比一年增多,这正是钟知府百思不得其解之处,杨正提的出的法子,正解了他的疑惑,听江白圭讲完,大喜,令江白圭全力去办穷人过冬之事不提。

却说吴尧别过江白圭,回酒楼继续盘账,方摊开账本,严管事匆匆而来,禀道:老板,江通判立在咱们店门前未离去,小的是不是请几人进来吃茶?书案在三楼临窗,吴尧探身往下看,果然见江白圭立在酒楼前的街市中间,就在他往下张望时,江白圭还回身望了酒楼一眼,他沉吟半晌:去隔璧钟家茶楼问问江通判跟前侍候的伙计,那着青布袄子的男子是何人,我瞧着怎觉得面熟?严管事应声而去,不一时就回转道:江通判说话时不让伙计靠近,那伙计也不知详细。

吴尧想了一时,道:去请个媒婆来。

媒婆上门时,梔子正在厨下跟温嫂子学习腌腊肉,夏欢不知江雅的事,只当媒婆是为柴房中关着的杨柳而来,直接就去了江雅房中回话:雅姑奶奶,又有媒婆上门。

江雅那日恨极杨柳,扬言要卖与行商做妾,临了念及杨柳跟了她六年,有些心软,虽不曾改变主意,到底没有只为银钱胡乱许人,打算挑一个看的上眼的,牙人寻来的哪有什么好人,不外是出得起价钱的,一个是七八十的糟老头子,一个是风一吹就倒的竹竿,她俱没同意。

牙人琢磨出些味道来,寻来个相熟的媒婆帮着寻,是以这两日那媒婆时常上门,听夏欢来报,江雅也未多想,走去见了媒婆。

到厅中见却不是往日来的那个,以为又是牙人寻来的,就未细问。

媒婆见了江雅,以为是梔子,一个长揖作下去,然后滔滔不绝的夸赞起吴尧来,江雅初时糊涂,不过听了几句,就明白这是吴尧使的媒婆,脸瞬间便红了,问:你这是来替何人说亲?媒婆骤然被打断,愣了愣,道:车记酒楼的老板,欲纳江通判的姐姐为妾,请我老婆子来说合……这一句话,犹如六月惊雷,落在江雅头上,直接将其击的头发倒竖,新怨旧怨一齐从心底涌上来,直涌上喉头,她抄起手边的热茶,迎面淋到媒婆的脸上,冷笑道:他一个商籍的贱民,手中有两个钱,竟然不知天高地厚,要纳通判大人的嫡亲姐姐为妾,简直是痴人说梦,你去与他讲,让他趁早死了这条心!媒婆咚的一下跪在地上,也顾不得抹一把脸上挂着的茶叶,磕头道:通判夫人息怒,老婆子也觉得这事不妥,但听那严管事讲,这事是江家大娘子点了头的,老婆子才敢来说合……江雅也不指出媒婆认错人,恨声道:他一贱民,就是三媒六聘娶我为正妻,他也不配,莫说是纳我为妾!媒婆听话音,才知认错人,发怒的是正主儿,晓得再跪下去,说不得还要挨打,忙爬起来,一面往外走一面道:老婆子这就将大娘子的话说与那贱民听。

厅中砸了东西,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内院又只巴掌大,厨房的梔子听得声响,洗手赶过来只看见落荒而逃的媒婆,她问跟过来的夏欢:那是何人?夏欢道:方才来的媒婆。

梔子皱眉,让夏欢去拦着媒婆,她一会好问话,自己则走去厅中看江雅。

见门先入眼的是满屋狼籍,再见江雅铁青着脸坐在那里发抖,不知何事,心中直觉不妙,道:雅姑奶奶消消气,莫得气坏了身子。

江雅咬着牙道:他要纳我为妾!他那日说的那样情深意重,竟是为纳我为妾!梔子惊道:吴家大少爷要纳雅姑奶奶为妾!江雅点头,双眼泛红,却未落下一滴泪,只发狠似的揪扯着自己衣襟。

此时,梔子才晓得什么是后悔,她见江雅日日神思恍惚,又见吴尧似乎还念着旧情,就想找个机会让两人见一面,捅破这层窗户纸,却没曾想,好心办了坏事!感情之事,果然是外人插不得手的!心中再后悔,也无济于事,还得想法安抚江雅,收拾这个自己惹下的烂摊子才是!梔子吸了一口气,道:这事原是我的不是,雅姑奶奶有气全冲我来,千万别闷在心里,莫得把自己憋坏了。

她说了一箩筐赔罪的话,江雅就是不曾看她一眼,她害怕起来,小心翼翼的去看江雅。

江雅突然抬头,看着梔子,道:我原就觉得人没银子可靠,今日看来,人还真就没银子可靠!梔子眨了眨眼,一时琢磨不透江雅话里的意思,道:不如我陪雅姑奶奶回房歇歇罢?江雅道:弟妹真觉得愧对我?见梔子点头,兀自往下讲,我前日看过一套金镶玉头面首饰不错,不如弟妹买了来送我罢。

梔子很少买首饰,却也晓得价格,成套的金镶玉头面首饰,就是成色下等的,也须得上百两银子。

此时她心中的后悔,比方才更甚,她不过是一番好意,如今弄的里外不是人不说,还累她失银钱。

也罢,花钱买教训罢。

她道:不若我取银子来,雅姑奶奶自去罢,不知一百两银子可够?第一百二十八章 震怒江雅斜了一眼梔子:罢了,我再贴五十两就是。

梔子听出这是嫌少的意思,但她只能装作不知。

安排江雅与吴尧见面,是她多事,由此让江雅受到伤害,落了面子,她心中确实愧疚得紧,但听江雅嫌少,她心底的愧疚又慢慢转为气愤:她带来成都府只一千两银子,置办家什雇厨娘用去一百两,眼见着江白圭那边指望不上,剩下的银子还要支撑三年,是以挤出一百两,已是为难,再多拿五十两,那这三年如何过下去?江雅看梔子不吱声,哼了一声,道:弟妹何时把银子与我?看江雅眼中尽是怨恨之色,想她兴兴头头想与吴尧成亲过日子,却不料被吴尧在心口上捅了一刀,梔子到底还是心软,想银子能化解她心头怨恨,又何必与她计较。

便扶江雅起身,道:这便去罢。

从家中带来的银子就搁在房中,回房便可以取,安顿好江雅,梔子抚了一下额,想起夏欢还将那媒婆扣在门房,就让夏欢领媒婆来回话。

媒婆这次长了心眼,晓得进门前就问明白梔子的身份,而后才跪下磕头,口中称是受了车老板蛊惑,并非存心冒犯云云。

梔子见她说不出有用的,懒得听她聒噪,取了一百文钱赏她,道:你拿我家大姑的原话去回车老板,但出了他家的门,就将此事烂在腹中罢,再不许与人提起,若是外头有半点传闻进了我的耳中,我定不饶你,到时你可休要怪我手狠。

至于如何发狠,她还未想出来,不过是威胁人的套话罢了,她如今是官夫人,想来这话还是有效的。

果然,媒婆听得这话,不住的点头,道:通判夫人放心,老婆子嘴紧,就是对当家的都不会吐露半句。

梔子看她就差赌咒发誓了,招手止住她再说,让夏欢送她出门。

江雅安顿好,媒婆打发了,江白圭那里,又该如何与他张口?他当初就不赞成自己安排江雅与吴尧见面,出了这事,也不知他会如何想。

想到这些,梔子心中一阵烦闷,倒了一杯热茶灌下去,才觉舒坦些。

夏欢送罢媒婆,轻手轻脚进门,道:少奶奶,奴婢不晓得那媒婆是来替雅姑奶奶说合的,这才闯了大祸,请少奶奶责罚。

梔子抬眼看她:你都晓得了?夏欢低下头去:奴婢看那媒婆一脸的茶叶沫子,不知出了什么事,就多嘴问了两句。

顿了顿,又道,咱们雅姑奶奶虽是再嫁,但总是通判夫人的嫡亲姐姐,要找个什么样的没有?偏那车老板仗着与少爷是表亲,竟这样来作贱雅姑奶奶,简直是不将少爷放在眼中。

梔子又问:这事只你一人知晓,还是秋乐伍嫂子他们都晓得了?夏欢道:都知雅姑奶奶打骂了媒婆,来问奴婢缘故,奴婢不知这事该不该说,只含糊解释是媒婆冲撞了雅姑奶奶,没敢说明白。

梔子点了点头,还好夏欢晓得分寸,没嚷得家中人尽皆知:这些事我与少爷自会处理,你不要再过问。

看夏欢点头应下,又责备了她几句行事莽撞的话。

夏欢俱一一记在心中,末了,不解的问:少奶奶,江家兰家的表亲奴婢都晓得,俱没有车姓的,这车老板是不是隔了几辈的远亲?梔子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与她解释吴尧改姓的事,只含糊其词,道:正是。

媒婆出了通判宅邸,花十文钱雇轿,直接奔车记酒楼而去。

吴尧早等的不耐,看见媒婆上门,迫不及待的问:怎样?媒婆身上被茶水淋湿,冻得直哆嗦,看车尧热茶也不与她一杯,很是气恼,啐道:怎样?看我老婆子这满脸的茶叶沫子,车老板还不晓得?闻言,吴尧才认真的看了媒婆一眼,满脸的茶叶沫子,显然是被人赶出来的。

媒婆看吴尧一脸的不解,撇嘴道:不是我老婆子说你,车老板,你实在不懂高低尊卑,江家是何许人家,啧啧,正五品的官家,你呢,你确实是有几个钱的,可到底是商户,与江家是云泥之别呢。

江家大娘子,虽是再嫁之身,但到底是官家娘子……吴尧最恨旁人说他出身卑微,当场沉了脸,斥道:休要聒噪!媒婆本想再奚落他几句,但想到媒人钱还未讨要到手上,便强忍了下去,将手摊到吴尧跟前,道:这大冷的天,我老婆子再不换衣裳,只怕要冻病,车老板,先将媒人钱付了罢。

吴尧从袖袋中掏出二十文钱丢在她手中,道:赶紧走回去的。

媒婆看着手上的铜钱,差点没晕过去,拉住吴尧道:车老板,你先前许的可是一两银子的跑路钱。

吴尧推她出门:我说的是事成一两银子,你这事没办成,与你二十文钱,已是我厚道。

说罢,嘭的一声将门闭上。

媒婆是何许人也?走家串户,什么人都见过,对付赖账的自有一套,当即走下二楼,爬到桌上坐了,大声嚷道:大家快别在这吃,这家的厨下不干净,死蟑螂死耗子满地都是。

通判夫人不敢得罪,不能拿吴尧求婚被拒的事出来讲,但她多的是办法。

这时不是饭点,但也有几桌中午吃酒的客人未散,听了媒婆的话,有人半信半疑,有人却当场就呕了起来,慌得伙计一面驱赶媒婆,一面四下解释。

一楼的严管事听得吵闹,上楼来问明白究竟,让柜上的支了一两银子与媒婆,又拱手与食客道歉,称是媒婆说媒不成,没拿到媒人钱,是以才在这里胡说蛮缠,又一再保证自家厨房绝对干净。

媒婆拿了媒人钱,本着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做人原则,点头证明严管事没说谎话。

食客自然不信,就有人嚷着要去厨下看看,严管事哪里敢让人进厨房,厨房虽无死耗子死蟑螂,但地上案上汪着油污,也不好看相,只称厨房放着秘制的调料,不方便让外人看。

如此吵闹,吴尧早就知晓,他走下楼,隐在楼梯转角看了半日,看严管事实在招架不住,才隐去面上的愤恨,走出来陪笑说减去食客饭食钱,与众人压惊。

食客听说不用付饭食钱,三三两两的才散了。

媒婆趁机溜出去。

待食客走尽,吴尧用力拍了一掌身边的桌子,气道:就连一个媒婆都敢踩到我的头上!严管事是个人精儿,他不晓得吴尧与江雅的旧事,但听得吴尧信誓旦旦的说能纳通判大人的嫡亲姐姐为妾,他也能猜出其中有不同寻常之处,他也如此与媒婆讲的,可媒婆方才闹事,显见的是吴尧失算了。

他迟疑着劝道:老板,咱们在成都府无甚根基,钟知府还有一年半便任满,青天大老爷一走,新知府上任,牛鬼蛇神都得出来捞钱,成都府以后风气很难讲,不若,你便娶了江家大娘子为妻罢,江通判还有三年才任满,做了他的姐夫,今后才有个依靠。

这个道理吴尧如何不知,江雅也还有几分风韵,可娶一个再嫁妇人为妻,他实在不甘,何况江雅前夫还是个短命的。

如此一想,吴尧挥手道:明日再说罢。

严管事暗自摇头。

江白圭在衙门忙到天黑才归家,进门累的坐在凳子上就不肯挪步,梔子看他这般,料想江雅也不会出来用饭,就让温嫂子将饭菜分成两份,摆在各自的房中。

江白圭一面吃饭,一面与梔子说起请师爷之事。

梔子存了满腹的话不知如何开口,心不在焉的听完,道:那就赶紧写信回去问问吧,早日定下,你也能早日得一个助力。

江白圭扒了一口饭,道:我也是如此想。

哎——原来只当读书累,现在想来,在书馆的那段日子,每日与同窗联诗作对,才是神仙般的逍遥。

谁人不怀念无忧无虑的读书时光?梔子笑笑,替江白圭夹了一筷子菜,多吃些罢。

江白圭心中一暖,回敬了梔子一块回锅肉,道:娘子也多吃。

饭毕,梔子看着撒下碗筷,方道:我有话与你讲。

江白圭笑望了她一眼,道:又有甚大事?还让你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梔子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了,她突然觉得自个倒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想要坦白,却又怕受责骂。

这样一想,不觉好笑,便将媒婆来家之事讲了一次。

江白圭听完,一张脸沉的已能滴的出水来,许久,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他这是欺人太甚!梔子想,这才是亲姐弟,前几日吵的跟仇人似的,听得有人作践江雅,马上便成了斗鸡……她低了低头,道:都是我的不是,若不是我,也……江白圭冷声道:不关你的事,本就是吴尧心术不正!就是你不提出让两人相见,吴尧也还会想法子,不然他也不会上赶着送咱们床。

梔子疑惑的抬头,她本以为江白圭不冲她大呼小叫也要责怪几句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透心凉江白圭丢下暗自疑惑的梔子,几步去了江雅房中,进门后就打发杨桃出门。

那日吵嘴之后,姐弟两个就是同桌吃饭也未搭过话,江雅今儿也不打算主动开口,见江白圭进门只望了一眼,便低了头去数碗中的饭粒。

江白圭早将吵嘴赌气之事丢在脑后,自个儿搬了张凳子坐下,徐徐讲起今日杨正无心讲出的那些话来。

他虽气恼吴尧作践自家姐姐,但心中认定吴尧人品不正,正愁不知如何阻挠这门亲事,出了纳妾这事,自家姐姐肯定恨极吴尧,亲事自然就结不成,他倒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吴尧这几日,各种美味吃食源源不断送来,江雅一颗心全系在吴尧身上,根本无暇注意吴尧的钱财从何而来,更没去想吴尧为何改了姓氏,听江白圭一讲,这些疑惑全浮上心头。

她一向聪敏,有了疑惑,再将前因后果一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明白,但她却不肯相信,她一直爱慕的人,竟是这样一个人!她哆嗦着双唇,许久才艰难的开了口:你是说,姨母家的金银珠宝,不是丁县令得了去,而是尧表兄盗走了?江白圭点头:这虽是我的猜测,但十之八九全是事实,而且依我推断,那场大火也跷蹊的很……江雅打断他:我晓得了,你去罢。

江白圭还欲再劝,但江雅已做出送客的姿势来,他只得作罢。

江白圭进门,梔子迎上去:雅姑奶奶用过饭了?江白圭点头,脱掉大袄子,回身见梔子垂头丧气的立在一旁,晓得她还是不能释怀,想了想,便又将方才与江雅讲的那些讲了一次。

梔子听得目瞪口呆:吴家住着好几十口人,他倒真下的去手!幸亏只烧着了房子,并未酿成大祸!江白圭冷笑道:种什么样的因便得什么样的果,姨母若不是那样刻薄,尧表兄也不至于想出这样毒辣的法子谋夺家产!梔子兀自摇头,夫妻两个感叹一番,各自歇了。

隔日,江白圭挂念衙门的事,用过早饭便去衙门办差,临出门,到底不放心江雅,嘱咐梔子一会去看看。

梔子推了他一把,道:不消你说得,我自晓得去看。

待江白圭走了,她转身端了粥点去拍江雅的门,见江雅除了有些没精打彩,倒并无异样,放心不少。

梔子本以为吴尧提亲被拒,再不会送吃食上门,哪知还不过午,严管事又拎着攒盒上门了。

尹长福不知就里,还是照老规矩接下攒盒,提了去禀江雅,幸亏夏欢撞见,先一步拦下尹长福,拎着攒盒去见梔子:少奶奶,奴婢是不是拿大扫帚将严管事打出去?梔子被吴尧此举气的笑了,见过脸皮厚的,却没见过脸皮如此厚的,他还真以为几样不值钱的吃食就能哄得江雅回心转意?隔壁就是知府衙门,拿大扫帚在门上撵人,不好看相不说,一会蒋刑厅夫人和钟知府夫人只怕还会使人来问究竟,咱们也懒得应付。

夏欢是个火爆脾气的,道:既然不能在门上打,那等他转入后面那条小巷,奴婢再追上去打,再不然,奴婢一会捉一桶泔水去车记首饰铺子,将所有首饰都淋上泔水,让那些首饰闻着就臭,看还有没有人买他的!依着气,梔子也想淋吴尧一桶泔水好解气,但若是吴尧报了官,江白圭落得个公报私仇岂不冤枉,何况她还要顾及江雅的声名。

想了想,她道:去将严管事叫到前厅,我有话与他讲。

夏欢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去了。

严管事见到梔子,神色自若的跪下磕头,好似昨日吴尧提亲的事从未发生过似的。

梔子将攒盒丢到严管事脚边,任由里面的糖冬瓜散落一地,冷着脸道:回去告诉你家老板,让他将头埋在冰水中清醒清醒,莫要看不清自个的身份!严管事装出满面诧异,赔笑道:我家老板晓得自个配不上大娘子,但我家老板爱慕大娘子由来已久,真心求娶大娘子为妻,还请通判夫人成全。

为妻二字让梔子愣了愣,但她很快便想明白,肯定是吴尧看纳妾之事不成,又不想失了这门亲事,故意在这装糊涂呢!她冷笑道:好一个真心!你回去告诉你家老板,江陵距成都府不远,莫要以为他做下的那些事无人不知!让他最好避的远远的,休要打我家雅姑奶奶的主意!严管事依旧笑容满面:我家老板……梔子不想与他浪费唇舌,唤守在厅外的夏欢撵人,夏欢早等得不耐,手中端着一盆凉水,见严管事出来,装作失手,将严管事浇了个透心凉。

梔子一眼就看去夏欢故意为之,瞪了她一眼,不过看着解气,到底没作声,由着她闹去。

三九四九,冻死老牛老狗,一盆凉水浇下去,个中滋味可想而知,严管事不敢吱声,冻得哆哆嗦嗦,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踉踉跄跄往外走,心中直道晦气。

侯在车记酒楼的吴尧,看见全身滴水的严管事,便知是被人赶出来的,阴沉着脸不讲一句话。

严管事顾不得规矩,抢到碳炉边,待身上暖和些,才与吴尧讲起去通判宅邸的经过,只是,梔子让他带的话,他却隐去不提。

他回来时琢磨了一路,那句话,显见的是威胁吴尧的,吴尧听了,肯定在成都府呆不下去,他卖身于吴尧,自然也要跟着主子走,可他是地道的成都府人,亲眷俱在这里,他根本不愿离开。

你说,你只见到了通判夫人?吴尧凝眉问,待见严管事点头,他释然的笑了笑:从前自己几句话便能哄的私定终身的女子,听得纳她为妾动怒尚可理解,听得自已愿意娶她为妻,她是断然不该拒绝的。

笑过,吩咐严管事:你换过衣裳便去通判府外守着,见到江家大娘子出门,便来报与我知晓。

第一百三十章 谁最厉害?严管事并未久候,江雅在房中坐了一阵,倍觉烦闷,想起那日得来的一百两银子还未花用,索性上街买首饰。

有通判府的名头,她银子也未带,想一会看中了首饰,让伙计随她回家来取银子就是。

江雅戴着帏帽,严管事看不清面貌,但身后的杨桃他却识得,使一个雇来的觅汉跟着,自己则飞身回去报信。

车尧得了信,猜想江雅左不过去首饰铺子脂粉铺子这些地儿,便往首饰铺子脂粉铺子集中的街市去寻。

走了两条街,果然远远望见江雅,吴尧将纹丝不乱的头发扯下两股来,作出萎靡不整的样子迎上去,挡住江雅去路,道:雅表妹,我寻你寻得好苦。

陡然被人挡住去路,江雅骇了一跳,看清是吴尧,她心上插着的那把刀深了一分,锥心的疼痛差点让她脱力。

但只一瞬,她心中便有了主意,掩去心中所想,道:不知尧表兄寻我有何事?一句尧表兄,让吴尧狂喜不已:此处讲话不便,雅表妹可否借一步讲话?抬手一指,去那间茶楼可好?江雅面上的冷笑更甚,可她心中还有打算,略微点了点头:也好。

二人去茶楼要了个包厢,吴尧不待坐下,就演起戏来,重重的顿了一下足,道:我昨儿请了媒婆上门提亲,哪知那个媒婆却是个傻的,将话听左了,竟将求亲说成纳妾,她被通判夫人打出来,我才晓得闯了祸!可有通判夫人拦着,我想上门寻雅表妹解释一二,却又进不了门,哎——卖在无法,我只得在街上试试运气,看能不能遇上雅表妹,哪知功夫不负有心人,真叫我遇上了雅表妹。

媒婆吃张口饭,若是连求亲还是纳妾都分辨不清,莫说混饭吃,只怕命都早丢了罢!江雅冷笑不已,暗骂吴尧连谎话都不会讲,好不容易挨到吴尧讲完,她作出恍然状,道:我就知这事里边有误会,原来那媒婆竟是个傻的。

顿了顿,嘤嘤抽泣起来,你可知这一日,我受了多少苦?我还以为你看不上我再嫁的身份。

你我十余年的情谊,雅表妹还信不过?我这一辈子,心中只有你一人,怎会让你受半点委屈?吴尧软声哄着,看江雅似是信了,走去替她揭头上的帏帽,江雅错身避开,她本是假意哭泣,莫说泪花,就是眼圈都不曾红一分,她自不愿让吴尧知晓,道:你我还未成亲,还是避一避的好。

吴尧暗道,都是嫁过一遭的人了,还在这学人扮纯洁,实不知羞臊!不过他却做出一副很以为然的样子,连连称自己唐突。

江雅又兀自摇头,只是不信:你心中真的只有我一人?吴尧指天发誓:我若是有半句谎言,必遭天打雷劈。

江雅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样,道:我自是相信,只是……昨日受的那些苦,我再不愿多受一次……吴尧心生不耐,但口中依旧软言哄着:我的好妹妹,昨日之事实在是个误会,你莫要放在心上,我保证再不会有下次。

江雅今日目光一直不曾离开过吴尧脸上,不似从前那样只顾害羞,头也不抬一下,吴尧面上闪过的不耐烦一点不落的落入她眼中,若说先前她只是死心,那么现在她的心却是已经化成灰烬!她道:不如,你将方才的话写下来罢,我好拿给白圭看……你也晓得,他此时正生你的气呢,我将你的承诺拿与他看,他的气也许能消一点。

哄得江雅回心转意容易,可要让江白圭信服昨日之事是个误会却极难,若江雅出面,事情又不一样,心思电转,吴尧连忙应下,开门去问茶楼掌柜借笔墨纸砚。

借来笔墨纸砚,吴尧嫌竹纸太大,想裁去一半,江雅拦住,道:白圭最是讲究,你将纸裁去一半不好看相,写不完留着便是。

吴尧今日本就要哄江雅,自不会在这些小事上与她争执,便依了她,抬笔将方才的话记下,可方才那些话说说还可以,要写在纸上,实在太酸,只写了两句,便不好意思再落笔。

江雅见状,道:有这两句便足够,你签名摁个手印就是。

吴尧惊讶的抬头:还要摁手印?江雅软声道:那是自然,不然白圭怎知是出自你手?说罢,伸出手指在竹纸的左下角一点,将名字写在此处罢。

吴尧看了看江雅所指之处,又看了看竹纸中间的大处留白,更为诧异:这样写不合规矩罢?江雅嗔道:规矩是人定的,我说这样写便这样写。

吴尧咬了咬牙,暗恨江雅娇蛮,但为顾全大局,到底还是提笔签下车尧二字,又在江雅的催促下,借来印泥摁下手印。

怀揣保证书,江雅旁敲侧击的问起吴尧的家产来,待听得吴尧除了名下的酒楼首饰铺子外,还有一个三千多亩水田的庄子,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推说有事,辞了吴尧家去。

归家后,拿出保证书,裁去吴尧抬首写下的两行甜言蜜语丢入炭盆中,又将剩下半张有吴尧签字画押的空白竹纸小心翼翼的收入箱中。

收好,江雅从首饰匣子里挑出一对六两重的足金绞丝镯子,袖了去寻梔子,见到梔子不由分说就将镯子套在她的手腕上。

梔子骇了一跳,待见是一对足金手镯,还以为自个眼花,眨了眨眼,确定自个手腕上的的确是金镯子,奇道:雅姑奶奶,你这是作甚么?江雅笑道:送你的。

顿了顿,又道,我也知弟妹待我好,只是,我昨日实在是气糊涂了,弟妹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梔子掂了掂手腕的金镯子,很沉,一两黄金兑九两白银,光金子就值五十两白银,而这对手镯不仅雕工精致,还镶了两颗南珠,算来,价值差不多刚好百两。

看江雅这意思,是想将昨日从她手中拿走银子还了回来。

将到手的银子还回来,这实在不是江雅的作风,难不成她受了刺激转了性子?这样想不厚道,梔子望着笑意盈盈的江雅,却不得不这样想。

不管了,她愿意还,自己收着就是,总没有将送到手边的东西往外推的道理。

江雅笑道:这镯子我戴着不显,可戴在弟妹的手腕上,越看越漂亮。

梔子笑笑:雅姑奶奶谬赞。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笑,尹长福来报,说蒋刑厅夫人来了。

这蒋刑厅夫人实在是个妙人,隔不了几日就会来一次,总是会奉上些自种的蔬菜,梔子只作不知,每次都收下,末了回些自己打发时间做的香囊福袋。

江雅往日听得蒋刑厅夫人上门,不愿应酬,总避到房中去,今日却与梔子道:我也无事,不如陪你一道去见蒋夫人罢。

梔子讶异的看了她一眼,但蒋刑厅夫人就要进门,她无暇多想,点了点头,二人同去院中蒋刑厅夫人。

蒋刑厅夫人还如往日一样,身后跟着个提着菜篮的丫头,她望了眼江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猜出其身份,收起讶色,与迎上来的二人见了礼。

梔子命夏欢收起菜篮,笑道:蒋夫人实在太客气,每次都拿这许多菜过来。

蒋刑厅夫人道:自家种的,不值什么,再说,江夫人不也回送了我许多香囊钱袋么?算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

她望了眼干净整齐的院子,再想自家院中那无处下脚的菜地,不免羡慕,道,还是你家的日子过的舒心,不像我家,若不是院子里还能种几行菜,怕只能吃些咸菜稀饭度日。

梔子晓得蒋刑厅夫人又在扮穷,也不点破,笑道:我家还不是一样,我家那位逼的无法,还说过两日衙门封印后要去街市上卖对联,好嫌些过年钱呢。

蒋刑厅夫人凑近梔子,小声叹道:五品官儿上街卖对联,也只咱成都府才有这奇事。

她指了指隔壁的知府后衙,真不知那位是如何想的,好歹也要让人有法过日子才是罢,不说旁的,碳敬冰敬,哪一府哪一县不拿?偏成都府就不行……碳敬冰敬银耗这几样,是大齐官员过了明的灰色收入, 梔子头一次听说成都府没这一项,愣了愣,她还指着这些银子度日呢。

但见蒋刑厅夫人正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她忙收起失望之色,将蒋刑厅夫人迎进厅中坐下。

待茶点上来,蒋刑厅夫人又道:江夫人才来,多往钟知府家中走一走,和钟夫人说说咱们的苦楚,哎——我去了几回,实在没脸再去了。

梔子算是听明白,蒋刑厅夫人心存不满,又不想得罪钟知府,想拿她当枪使呢。

一旁江雅望了两人一眼,笑着插嘴道:的确该说说,不然旁人哪晓得咱们的日子艰难?只是弟妹年幼,又是个木讷的,说话不免没个轻重,改日去时,还请蒋夫人同行,在旁边帮个腔。

一句话,又将蒋刑厅夫人带上了。

蒋刑厅夫人面上讪讪的:杜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

江雅虽守寡,但还是杜家媳妇,她这样叫,虽让人别扭,却也没错。

梔子没想到江雅会帮她说话,忙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转头与蒋刑厅夫人闲话起来。

好不容易送走蒋刑厅夫人,梔子叹道:和这蒋夫人说话真累,生怕一不小心说错话,给白圭招来麻烦。

江雅笑道:以后你与这些官夫人见面时,带上我罢,我也好帮衬你一点。

梔子奇道:你不是不喜和她们在一处吗?江雅道:多出去走走,总没错。

第一百三十一章 白圭卖春联常言道,反常即为妖,江雅今日先是退还银子,而后又帮梔子讲话,现在还提出要与官夫人应酬,处处都透着反常,梔子思来想去,想不出个结果来,只得将她的改变归于受刺激。

念及江夫人的交代,梔子想带江雅出门应酬,没准就有哪位夫人看中她,为她保媒拉纤,因此而寻得一门好亲,如此,多出门走动倒不失一件好事,于是很认真的点头应下。

晚间江白圭归家,进门头一件事就是问起江雅,梔子将这一日的事情一股脑的都讲与他听。

听得吴尧使严管事上门送吃食,江白圭气的拍了一掌身旁的桌子:他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梔子道:跟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置什么气?你不觉手疼,我还心疼桌子被你拍散了呢!闻言,江白圭才觉出手疼,忙捂在嘴边吹着热气。

梔子看着好气又好笑,道:我放了话,他还敢打雅姑奶奶的主意,我便将他在江陵做下的事嚷的满世界都知晓,让他在成都府再也过不下去。

江白圭道:咱们只是猜测,又无真凭实据,能拿他怎样?梔子道:流言还需真凭实据?再说,他也不知咱们晓得多少,听得这话,心中有顾忌,自当收敛。

江白圭点头,暗叹自个好歹是个做官的,竟没自家娘子看的清楚。

梔子不知他心中所想,又与他说起蒋刑厅夫人来,蒋刑厅夫人行事江白圭早就知晓,并未多言,只嘱咐梔子以后远着她一点。

梔子突然想起碳敬冰敬来,追问江白圭:听说成都府无碳敬冰敬银耗这些?江白圭早就知晓,只是并未放在心上,就未与梔子提起,听得梔子问,点了点头,问:又是听蒋刑厅夫人讲的?梔子颓然的绞着衣襟,叹道:一大家子人,又不能开铺做生意,指着你那点俸禄哪里够开销啊。

说到银子,江白圭唯有苦笑,道:大家都指着碳敬冰敬银耗过日子,钟知府取缔时,还引得整个成都府的官吏大为不满,又不敢明着反对,就请假不到衙门办差,想借此给钟知府一个下马威。

可钟知府也有办法,身担数职,衙役这些活实在无法,遇上要拘捕犯人,打人板子这些,就让家中老仆临时充任衙役。

如此过了一月,成都府的官吏见逼迫不了钟知府,又悄悄的回来复任。

梔子眨了眨眼睛,她开始佩服起钟知府来,在妖孽横坐的大齐做到如此,实属不易,也罢,钟知府自己都能过下去,她就不信她会被饿死,反正她也没指着江白圭做官发家,实在不行,派人回江陵一趟,将糕点铺子赚下的银子搬来就是。

想明白,她心中的沮丧一扫而空,吩咐夏欢去问江雅是否还在房中用饭,得知江雅不在房中用饭,就让温嫂子将饭摆在厅中。

她心思转变的太快,江白圭直觉就有些跟不上题,摇了摇头,走去厅中吃饭。

梔子抱着巧巧喂粥,江雅与江白圭先吃,江雅兴致颇高,不时出言逗巧巧,惹的巧巧张开手非要她抱。

方才梔子说江雅心情不错,江白圭还以为梔子只是安慰他,这时亲眼见到,欣慰之下,也不免疑惑。

饭毕,江白圭磨墨写家书,打探杨正身上的官司,预备第二日托一个回江陵过年的行商文富贵带回去,梔子道:虽说才来,但正遇年节,不好单送一封信,总还要带些土产回去才是。

江白圭笑道:还是娘子想的周到,对了,娘子多备一些,莫要将岳母大人与我那连襟儿落下。

看他还记挂着自己家中,梔子心中欢喜,嗔了他一眼,将就桌上的笔墨,列起单子来。

江白圭被梔子看的心襟荡漾,走去揽住她的腰,附在她的耳边道:娘子,不如,咱们再与巧巧添个弟弟罢。

梔子手中并不停歇,道:巧巧还吃着奶呢,我听人讲,哺乳期很难怀孕,你就不要想着这事……话音还未落,身子巳被江白圭腾空抱起,吓得她失声嚷道,放我下来,你细胳膊细腿的,没力气,当心摔着我。

江白圭嘻嘻笑道:一会就知我有没有力气了!梔子适应了被他抱在怀中,不再吵闹,反手搂着江白圭的脖子,戏谑道:好啊,我就等着试一试,若是无力,别怪我一脚将你踢下床。

江白圭何曾听过梔子这般露骨的话,愣了一愣,大笑着转入屏风后,二人一夜春风不提。

担心误了文富贵回家的时间,第二日,梔子匆匆买了辣酱、豆辨、香肠、腊肉等特产,又为江兰两家一人备了一张皮子一匹蜀锦,足足装了小半车,托人带东西上路,自然得付人车资,梔子取了二十两银子让尹长福送去文家。

尹长福又将银子拿了回来,称文家的马车都是自己家中的,空着也是空着,不用付车资。

成都府不同别处,稍有不慎就会替江白圭惹麻烦,梔子又让尹长福去送银子,而且还让他当着人将银子交与文富贵。

文富贵多年经商,心思活络,见梔子又使人送银子上门,略一琢磨,猜出梔子的心思,便将银子收下。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衙门封印,江白圭得了闲,头一件事,就是摆出笔墨纸砚写春联,写出二十来副,因担心卖不掉,便停笔,使尹长福赵大元两个各自拿了上街去卖。

梔子看江白圭在家中不停转圈,奇道:你转来转去,不累么?江白圭立在门上往院中张望了一时,方道:尹长福赵大元两个出门一个时辰了,怎还不回来?是不是春联写的不好,无人肯买?梔子失笑:你担心春联卖不出去?!江白圭怏怏的在凳子上坐了:想我进士及第,又是朝廷正五品的官儿,写的对联却无人肯买,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原是怕失面子。

明白缘由,梔子收起笑,安慰道,无人肯买,春联写的好坏是一重原因,却不是最重要的原因,还要看卖春联的人和卖春联的地点,尹长福与赵大元两个,都是老实本分的,又是头一遭卖东西,肯定不会叫卖,再有,旁人卖春联,都摆了摊,有固定的地方,人家一看就知是卖春联的,他两个拿着春联就出去了,往那一站,谁知是卖春联的还是买春联的?一席话,说的江白圭频频点头,但面上还是难掩失望:我原指望卖春联赚钱,你这样讲,只怕是一百文都难赚够。

梔子本想说卖春联那几个钱不能作什么,但晓得他一心想担起养家之责,便不忍打击他,起身去寻帏帽,道:左右无事,与其在家中瞎琢磨,还不如去看看,若真是因他二人不会卖,我还可提点他们一下。

江白圭笑道:娘子说的是。

又走出门去,立在院中问江雅可要同去,待江雅回说不去,二人才一同上街。

及至年关,有钱无钱的,总要置办年货,是以街上人来人往,擦肩接踵,比平日热闹许多。

二人走了半日,才在一处菜市旁寻到尹长福,果然如梔子先前猜想的一样,他双手棒着春联,呆呆的立在人群中,被过往行人挤的来回晃动。

见梔子与江白圭过来,尹长福擦了一把额上的汗,道:少爷少奶奶,你们怎么来了?江白圭看他不提收获,猜想肯定还未卖出,但还是不死心的问:卖了几幅春联?尹长福面上红了红,答道:还不曾卖出。

江白圭叹了口气,闭口不言。

梔子问:赵大元呢?他在哪儿?尹长福往左一指:就在那边。

梔子转头一看,赵大元也是如同尹长福这般站着,想来也是还未卖出去,她想了想,吩咐尹长福:你将手中的春联给赵大元,回家去搬一张小方桌和一张条凳出来。

尹长福疑惑:少奶奶,搬桌凳作甚?梔子指了指不远处被几人围着的一个卖春联的小摊,尹长福明白过来,重重的拍了一下自个额头:小的怎没想到。

又转身去寻赵大元。

梔子摇头,莫说尹长福没想到,就是她也是江白圭担心春联卖不出时才往这上面想的。

梔子跟了过去,又嘱咐道:记得叫上夏欢。

这次是江白圭疑惑了:叫夏欢作甚?梔子道:夏欢嘴巴灵巧,一会让她来叫卖。

不一阵,尹长福搬来桌凳,几人寻了一处干净且人多的地儿,将桌凳摆好,梔子将记忆中听来的地摊吆喝套词教了夏欢几句,夏欢一听就会,当即立在桌后吆喝起来。

旁人卖春联,都是摆个摊就是了,哪有人吆喝着卖的?夏欢只喊了几嗓子,旁人听着稀奇,就有人围了上来。

江白圭十年寒窗不是白辛苦的,写出的春联无论工整还是寓意,都不是那些连秀才都不曾中的文人可比的,围上来的人,但凡读过几日书的,一看就知好歹,纷纷解囊,一会子的功夫,就卖出十多幅。

江白圭在旁看着高兴,担心余下十来副不够卖,拉着梔子往家去,想再多写二十副送来。

二人方转身,迎面就碰上吴尧,看他的模样,似乎在那里立了许久。

第一百三十二章 蒋刑厅夫人落井吴尧是专程在此等候江白圭的。

那日在茶楼与江雅约好,等江雅说服江白圭,吴尧再使媒人提亲,转眼十来日过去,江雅那边一点消息也无,着了急,想见江雅一面,又递不进去话,想跟江家下人打听,江家下人见过梔子将吴尧送来的帖子丢进炭盆,谁还敢搭理他?两条路不通,吴尧只得设法偶遇江白圭。

江白圭见吴尧,心底的气蹭蹭的就往上涌,直涌上头顶,很想一拳打到吴尧脸上好出气,手握拳抬了抬,又放了下去,做官时日不长,隐忍二字他还是学到几分,晓得此时打了吴尧,闹起来,江雅声名必定受损。

他面上神色梔子看在眼中,见他终究将拳头松开,送松了一口气,冷眼瞧着吴尧。

吴尧笑着迎上去,拱手道:表弟一向可好?江白圭冷声道:本来很好,但见到你之后,就变的不好。

如此态度,想来江雅还未说服江白圭,吴尧面色一僵,旋即又笑了起来:表弟真会说笑。

此处吵闹,不如你我寻一个安静之处说话。

这吴尧的面皮倒真是与城墙有的一比,梔子这边琢磨,江白圭已经开口:不知姨母晓得家中金银去处,会如何打算?是报官还是请吴氏族人一道,追来成都府讨要?吴尧的脸顿时煞白,他自己改了名姓,行事极为谨慎,那些事怎么还会被江白圭知晓?他就不想想,他才来成都府一年,就有七八万的家资,这本来会引人怀疑。

梔子着他这样,似是头一次听说,猜想那日严管事回去并未与他提过她的威胁之语,就笑了笑,决定再给吴尧添一把火:这话我那日就与严管事讲过,难不成他回去后未与你提过?这一句,更让吴尧不安,他拿不准梔子与严管事讲了多少!严管事过后会不会要挟他,但想到严管事还有卖身契握在他手中,若是不安分妄图要挟他,卖到盐井去就是,根本无需担心。

心头去了不安,又生出恨意,他自认待严管事不薄,但严管事转身就不将他这个主人放在眼中!江白圭将吴尧面上百变之色看在眼中,不屑的撇撇嘴,心中的气也去了大半,隔着人群,又听夏欢大声催促他们,想起还未更为重要的赚钱之计,便不理吴尧,拉上梔子就走。

待二人走的不见人影,吴尧才反应过来,他最该担心不是严管事,而是江白圭江通判!忙活一日,卖出一百一十副春联,江白圭兴致勃勃的与梔子围坐在桌前数铜钱,数罢,江白圭笑道:六文钱一副,这一日我也有六百六十文的进账,再卖五日,也能赚三两银子。

梔子笑道:六百六十文的确不少,不过却不能算赚钱,今日买纸就去了一百二十文,再刨开赵大元尹长福夏欢三个的工钱,按家中开的月钱算,一日差不多也要二百文。

江白圭兴致顿时就减了一半,叹道:从前买一方砚台,就要二十两银子,从未想到银钱难挣,几人辛苦一日,才得三百文钱,照此速度,要挣多久,才能买的上一方砚台?梔子将铜钱收入零钱匣子,回身道:你能想到这个,这春联就卖的值。

顿了顿,又道,你见过几个卖春联发财的?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

咱们现在是不能做生意,要是能做生意,就是将米糕铺子搬来,也是现成的赚钱买卖。

江白圭点头,转瞬,又觉梔子前一句话不对,好像是哄小孩子似的,就不依,拉过梔子上下其手。

二人在房中闹腾,就听见门上隐隐传来吵嚷声,梔子忙站起身,唤秋乐去看。

秋乐转来回话,道:是车老板,非要见少爷,尹大叔拦着不让,哪知那个车老板竟扬声喊了起来。

闻言,江白圭与梔子对视一眼,道:要是我,定然是变卖产业,走的远远的,哪里还会上门来吵闹。

梔子恨声吩咐秋乐:让尹管事使大扫帚打出去,若是钟知府家有人问,就说这人上赶着送礼,这有让咱们赶出去的。

秋乐就要去,江白圭忙唤住他,悄声与梔子道:那日在茶楼,我与刑书史说吴尧是我家表亲,你这样讲,人家怎会信?梔子道:难不成还让他赖上不成?江白圭一拍桌子,吩咐秋乐去将人领进来,又与梔子道:我倒要听听他有什么话讲。

吴尧回到家中,转卖了严管事,但越想越觉得江白圭才是他的祸患,江白圭是个官儿,又拿捏着他的短处,要想踩死他,夺了他名下的产业,简直是信手拈来之事。

变卖产业,远走他乡,他也想过,但除了钟青天治下的成都府,他一个外地人,要想立住脚,是何其难?与其跋山涉水,再花大把银子打点关系,还不如舍去一间铺子送与江白圭。

是以,他才一定要见到江白圭。

委婉的表达自己的想法,吴尧从怀中掏出首饰铺子的地契,递到江白圭跟前,道:还望表弟不计前嫌,留一条活路与我。

江白圭望了一眼那张发黄的契纸,冷笑道:你这是贿赂朝廷命官。

吴尧笑道:亲戚间的一点薄礼罢了。

说着,将契纸放在了江白圭手边的几上。

江白圭斥道:拿回去!吴尧愣愣,见江白圭真是动怒,只得将契纸收了回去:有这间铺子,表弟也无需卖春联……江白圭起身做了个送客的姿势:我早说过,只要你不打姐姐的主意,我也不屑管吴家的那些腌臜事!若你再踏入我家一步,就别怪我不客气。

吴尧将此话视为江白圭的承诺,活泛起来,一再保证见了江家人一定绕开走,才躬身离去。

江白圭对着他的背影补了一句:姨母就是有百般不是,但姨父终是你的亲父亲,你这铺子不要,便送回江陵接济家中罢。

吴尧脚下一滞,揣摩片刻江白圭话里的意思,缓缓回身:我省的。

江白圭回屋,与吴尧来意与梔子讲了一次,梔子故意叹道:反正是不义之财,你怎不将契纸收下?江白圭道:什么钱财该收,什么钱财不该收,我还分得清楚,这契纸我要收下,岂不是成了同流合污,变成同谋?吴尧吃了定心丸,果真不敢再与江家有牵扯,安心做生意不提。

年前几日,江白圭忙于写春联卖,而梔子则在家中办酒,请钟知府妻女与蒋刑厅妻女来家吃酒,她请了酒,另两家少不得回请,江雅格外热衷,又自个出银子办了酒席请两家女眷来吃。

转眼便到了年三十。

年节的喜气还未过完,蒋家就出了事,蒋刑厅夫人失足落井,待被人救上来,已经没了进气。

梔子不喜蒋刑厅夫人,但听得她惨死,还是难受了好几日。

第一百三十三章 算计秋欢同温嫂子买菜回家,看见蒋家送蒋刑厅夫人灵柩回原籍,便去报与梔子知晓。

梔子奇道:不是有停灵之说么,蒋夫人出事才两日,蒋刑厅怎会这么着急送她的灵柩回原籍?想了想,又叹道,蒋家原籍远在江西,确实该早日动身。

夏欢掩上门,神神秘秘的道:少奶奶可知,蒋刑厅夫人如何会落井?蒋家下人不在少数,蒋刑厅夫人怎会亲自去井台边打水,又怎会失足落入井中,梔子的确想不通,不过世上万事本就是巧合加意外,蒋刑厅夫人失足落井也说不上离奇。

不过此时夏欢特地提起,肯定是在外听到什么传言,她便瞪了夏欢一眼,斥道:有话便讲,故意卖什么关子?夏欢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但想起不该笑,便又将笑容收起,正色道:方才奴婢出门买菜,碰见常跟蒋夫人来家的小圆,她说,蒋夫人是被夏姨娘推入井中的……梔子打断夏欢,斥道:胡说什么!还不快快闭嘴!夏姨娘怎会将蒋夫人推下井去!夏姨娘梔子见过,每次她去蒋家,这个夏姨娘总在蒋刑厅夫人身后服侍,长相一般,从来都是一副低眉顺目的模样,听说因生养了一个儿子,颇得蒋刑厅的喜爱。

梔子曾在心中猜测,若不是因她低眉顺目,只怕蒋刑厅夫人也容不下她。

这样一个人,怎会将蒋刑厅夫人推下井?当然,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她会不会为了儿子做傻事?夏欢扁了扁嘴,小声辩解:奴婢没有胡说,夏姨娘昨日已经被蒋刑厅发卖了!而且,奴婢还听说,夏姨娘因自己生的儿子一病不起,她疑心是蒋夫人动了手脚,又急又气才将蒋夫人推下井的呢!又是妻妾间的这些破事!不知蒋刑厅来年的评语上会不会多一条治家不严。

梔子摇了摇头,道:蒋家这些隐秘,小圆怎会说与你听!你莫要跟着瞎起哄。

夏欢道:小圆昨日被蒋刑厅卖了,她如今是猪肉冯的妾,心头恨着呢,又没了顾忌,这才说与我听的。

梔子再次摇头,一干人等隔日就全被发卖,蒋刑厅显然是想将这事压下去,只是做的不够干净利落,不晓得将相关人等卖的远远的。

她想了想,嘱咐夏欢:这些你晓得就是了,莫要与旁人提起。

对了,猪肉冯的肉铺子也别去了,免得蒋家人看见多心。

夏欢郑重的点头:奴婢省的。

心中唏嘘,晚间江白圭归家,梔子将夏欢听来的话与他讲了,末了叹道:有妾的人家,祸事就是不断。

江白圭听出梔子又在敲打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梔子,少顷,摇头叹道:家有恶妻,妻闲妾貌左拥右抱这等齐人之福看来我是体会不到了。

梔子也知江白圭打趣她,扑上去掐他,口中嚷着:我便让你瞧瞧,什么是恶妻!转眼到正月二十,江白圭重回衙门当差,梔子送走江白圭,回身却见江雅拎着一只攒盒立在身后,极难得是她今日妆扮极为素雅,素白绫的袄子,同色的棉裙,往日成套的首饰俱摘的干干净净,只手腕上还戴着一只白玉镯子。

梔子奇道:雅姑奶奶这是要出门?江雅叹道:年前常去蒋家,与蒋刑厅的少爷小姐相处的极好,哎——如今蒋夫人不在了,蒋刑厅因他们年幼路途遥远,拘着他们不让回江西,也不知他们伤心成什么模样,我想去看看他们。

梔子劝道:蒋家后宅如今无主事之人,雅姑奶奶虽是好心去看几个少爷小姐,但传出去……她顿了顿,雅姑奶奶若担心他们,使杨桃去罢,又或者,将他们接来家中玩一日也可。

江雅面露恼意,道:传出去便怎样?我去看看几个没了娘的孩子,送几块糕点与他们,还能让人挑出什么不是来!梔子上下打量江雅一番,以她对江雅的了解,上赶着做好事,尤其还花钱买了糕点,这实在不是江雅的作风,不过江雅近来变化颇大,谁知她此时心中是如何想的?便不作声,看着江雅往门外走。

江雅一脚踏出院门,立了一阵,又将脚收回来,与梔子道:还是请来家中玩吧。

算了,既是请来家中,少不得要蒋刑厅同意,待晚上使人去问过蒋刑厅再做打算罢。

梔子很高兴她能想明白,点了点头,道:中午尹长福要去衙门为相公送饭,让他带话与相公,相公在衙门问岂不便宜?江雅拍手道:弟妹说的是。

尹长福送饭回来,说蒋刑厅同意他家少爷小姐明日过门做客。

江雅得了信,到梔子房中商量明日的事务。

议罢,又道:小孩子总是喜欢各色新鲜玩意儿,我这先上街去买些小玩意在家备着,免得明日他们不能尽兴。

又叹道,可惜院子太小,不能放风筝。

梔子道:他们身上有孝,大肆嬉戏玩乐,虽是孩子,但有心人看见,只怕要往他们身上安一个不孝之名,还是买些泥人送他们罢,既让他们高兴,又不会玩的太疯。

江雅笑道:看我,竟忘了这茬,多谢弟妹提醒。

看着兴兴头头的江雅,梔子心中闪过一丝清明——她如此尽心,该不是做给蒋刑厅看的罢?蒋刑厅虽儿女一堆,但到底是五品的官儿,他若想续弦,媒人只怕会踩破其门槛,各色小娘子等着他挑,江雅到头来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梔子叹了一口气,江雅要嫁入蒋家何其难?她怎么就不能挑一个容易的?有前车之鉴,梔子自是想避的远远的,但她又答应过江夫人,要替江雅寻一门亲事。

而且在她心底,却总觉得蒋刑厅夫人过世,蒋刑厅竟未护送其灵柩回江西,未免太过薄情,这等凉薄之人,实在不足以托付终身。

江雅自没察觉梔子快拧成一条线的眉毛,快步出门去。

江雅是江白圭的嫡亲姐姐,她的事情,梔子总要说与江白圭知晓。

听过,江白圭一拍大腿,喜道:我看这是好事,蒋刑厅年纪虽大了点,但我与他共事,晓得他脾气性子都是好的,姐姐嫁过去,定然不会吃亏。

梔子翻了个白眼,道:你盘算的都是好事,你怎不想想,蒋刑厅是否看得上雅姑奶奶?江白圭不解:姐姐才二十一岁,又生的美貌,家世也不差,蒋刑厅如何看不上?梔子敲了他一下,道:你说的都不错,但你却忘了,雅姑奶奶是再嫁之身。

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淋下,江白圭心中的喜悦慢慢消散,他是男子,自晓得男子的心思,他敲着桌子想了一时,缓缓的道:这事也不是不能成,姐姐多与蒋家的孩子亲近,让蒋刑厅觉着她待孩子好,顾着孩子,他许会对姐姐生出好感,再来,咱们寻一个合适的人保媒,蒋刑厅看在媒人的面上,也许就应了这门亲事。

梔子拍了他一掌:如此算计得来的亲事,有什么意思?江白圭不以为然:这怎么算得上是算计?不过是让蒋刑厅多考虑一二罢了。

江雅今日行事,显见的就是想走蒋家儿女的路子,与江白圭可谓是不谋而合,这样一想,梔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江白圭又道:明日你去拜望一下钟知府夫人,务必请她出来保媒。

梔子瞪了瞪眼:我看你是糊涂了,蒋刑厅还未下葬呢!你这边就张罗着将妹妹嫁与蒋刑厅,实在是对蒋夫人的不敬。

江白圭拍了拍脑袋,懊恼的道:哎——的确是我太过着急。

第二日,蒋家的三个孩子如约来家,大的十一二岁小的六七岁,也懂了事,因伤心,对梔子礼节不缺,面上却淡淡的,只是待江雅,却极亲热,梔子瞧着,想起江雅昨日说的相处的极好的话,显然并非虚言。

将晚,蒋刑厅与江白圭一道来家——接回孩子,顺便表示谢意。

隔几日,江雅又寻了个由头,接蒋家的三个孩子来家玩了一次。

正月末,文富贵从江陵回转,不曾回家歇一歇,直接就来与江白圭送信,除了江老太爷写于江白圭的信,还有徐妈妈代笔吴氏口述的,写与梔子的信。

江老太爷的信中,报了平安,便详细写了杨正惹上的官司,说来也简单,杨正吃酒时与人起争执,拉扯间那人撞破了头,本是打架斗殴的小事,但那人心中生恨,递上状子告杨正谋财害命,还许了丁县令重金,欲将杨正置于死地。

杨正穷书吏一个,拼不过那人,凭着多年做书吏积下的人脉,悄悄的逃了。

看罢信,江白圭低头沉思起来,杨正是有几分才学,但凭这封信,实在看不出杨正品行,良久,他才下定决心,先请来家中,做一些誊写文书的杂事,待觉得其品行端正,再委以重任。

那边厢,手持家书的梔子却已是泪盈满眶,江白圭见状,慌忙问:可是家中出了事?梔子拭干眼角泪花,摇了摇头:无事。

江白圭自是不信,接过梔子手中的信看了一遍,见满篇的家长里短,猜想她定然是思念家人,但却装作不知,故意问道:信中所讲的俱是喜事,你哭什么?梔子道:就是想哭!第一百三十四章 峰回路转梔子此话实在有此胡搅蛮缠,话一出口,倒不好意思起来,笑了笑,问起杨正来。

江白圭见她口中说着想哭,面上却又带着笑模样,也就不再讲安慰的话语,直接将心中打算说了出来,又道:杨正做我的师爷,总不能还让他寄居在刑书吏家中,娘子费点心思,在家中给他腾出一间房来罢。

梔子摇头:空屋子倒还是有两间,只是一间挨着雅姑奶奶,一间挨着巧巧!两间都在内院,杨正一个男子,怎好住到内院来?不如,在附近赁两间房与他罢。

赁房是唯一的法子,这实在没什么好商议的,江白圭表示赞同。

梔子道:请师爷雇门客这些我不懂,但依我看,与雇伙计没甚两样,得提前将规矩讲明!立下奖惩制度,再签下契纸,于你于杨正都是个约束,免得到时麻烦。

江白圭心动,但沉吟半晌,还是摇了摇头,道:读书人自古有一股傲气,列出详尽的奖罚规矩,岂不是拿他当奴仆婢女待?只怕到时杨正心中有个疙瘩,反而与我不好相处。

这话不无道理,伙计与幕僚的确不能等同对待,梔子道:我也只说一说!至于具体如何行事,还得你自个拿主意。

江白圭本是告假来家的!看时辰还早,又回衙门去办差,顺便与刑书吏提了有意请杨正为师爷的事。

自那次见了之后,江白圭再没提起杨正,刑书吏早就死了心,这时陡然听江白圭说要请杨正做师爷,想到自己终于不再夹在中间受夹板气,欢喜的连话都讲不全,只说这就去家中将这个消息告诉杨正。

待江白圭走后,梔子吩咐尹长福两口子,一个去附近寻合适的房舍,一个去买锅碗瓢盆,尹长福道:杨师爷单身一人,要单独开伙,只怕还得请一个厨娘,不若寻一处近便的屋舍,一日三餐都由小的送过去,省钱又方便。

方便倒未必,但少请一个厨娘,省钱却是真的,她笑着夸赞了几句尹长福想的周到,道:虽送饭,但锅碗瓢岔还是得备下,一来有锅灶,烧热水方便,省的每日再送热水过去,二来,他若是吃不惯咱们家的饭菜,要自己做,也有现成的家什。

尹长福两口子应下,各自出门去。

寻常百姓都有畏官心理,府衙附近,极少有人建房舍,尹长福走了几家牙行!才寻到一处合适的,下了定,赶来回梔子。

梔子又让夏欢秋乐两个拎了木桶扫帚去打扫。

第二日,杨正便搬了进去。

有杨正在旁相助,江白圭不用烦心公文,轻松许多,在家与梔子逗巧巧的时间多了起来。

而江雅,几乎将所有时间都花在了蒋家三个孩子身上,不是接来家中玩耍,便是买些新鲜玩意儿使杨桃送去蒋家,蒋刑厅为表示感谢,也使人送了两次衣料。

一切,似乎都在往江白圭期望的方向发展。

这日,梔子正在房中为巧巧做衣裳,就见江白圭匆匆进门,额上挂着晶莹的汗珠,梔子嗔道:这天气一日热似一日,你也不晓得避一避日头,还走得这么急,湿了衣裳当心着凉。

江白圭顾不得拭额上的汗珠,在梔子身旁坐了,急道:我方才回来时,瞧见蒋家门前停了许多马车,觉得奇怪,使尹长福去问了问,才知来的是蒋夫人庶出的妹子韦四娘子,说是不放心外甥,专程赶来照顾。

啊?梔子差点扎到手,忙将做了一半的衣裳丢回针线笸箩中,眼看着蒋刑厅就要被江雅打动,哪知横空杀出一个庶妹,说是专程来照顾外甥,但谁都能看出蒋刑厅夫人娘家打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主意。

江白圭烦躁的跺了跺脚:要不,你一会去一趟钟知府家。

梔子道:蒋夫人娘家不是傻的,没有蒋刑厅的许诺,怎会不顾那韦四娘子的清誉,将一个未嫁的小娘子送到鳏居的姐夫家?钟夫人心中有数,又怎会上门去讨这个没脸?江白圭很是失望,叹道:那该怎办?梔子其实一开始就不看好蒋刑厅与江雅,是以虽诧异,但并不失望,她想了想,道:既是如此,也只得歇了这份心思了。

江白事虽不甘心,但总不能上赶着去求蒋刑厅娶自家姐姐,长吁短叹一番,终是听了梔子的话,歇了心思。

刑厅宅邸与通判宅邸中间隔着府衙,梔子晓得,不出一会,江雅便会听说蒋家的事,她担心江雅刺激之下会做出过激举动,使夏欢悄悄留意江雅那边的动静。

夏欢眨了眨眼睛,不解的问:少奶奶,最近那姓车的无赖都没上过门,为何要奴婢留意雅姑奶奶?江雅瞪她:叫你去便去。

夏欢嘻嘻笑着出门,须臾之后又匆匆的回转,道:雅姑奶奶方才出门了。

梔子忙问:她去哪了?夏欢道:拎着攒盒出门的,想是又去看蒋家的少爷小姐了罢?去了蒋家,岂不正巧撞见韦四娘子?谁知以江雅的性子会做出什么事!梔子暗叹一声自己命苦,赶去与江白圭讲了,江白圭也是着急,道:寻个由头,让夏欢去将姐姐叫回来罢。

梔子一刻不敢耽误,便又去吩咐夏欢。

江雅其实几日前就听蒋家孩子说过韦四娘子要来成都府的事,只是不知是今日到罢了。

她走到蒋家门首,正瞧见下人往里面搬箱笼,打听明白,冷哼一声,使门房往里通凛。

蒋刑厅夫人去世,唯一的妾室被发卖,后宅日常事务都是一个管事婆子主持,但今日因有客来,蒋刑厅提前从衙门归家,正忙着分派房舍,听门房禀江雅来家给三个孩子送糕点,忙吩咐门房快请。

江雅进了内院,不去厅中,而是问明白蒋家三个少爷小姐位置,径直去寻,经过内院,见一个身着官服皂靴的男子立在台阶上,晓得是蒋刑厅,远远的福了一福。

蒋刑厅与江雅其实并未见过,迟疑半晌,到底还是走上前去,拱手道:这些日子本官繁忙,犬子小女多亏有杜失人照拂,本官实在是感激不尽。

江雅微微一笑:将大人言重了,都是邻里,帮衬一点自是应该,再说,府上大少爷聪敏、二少爷勤勉、三娘子活泼,我见了实在是爱得紧。

扫了眼搬运箱笼的下人,笑问:大人家中可是来了客人?这一番夸赞,实在是说到蒋开厅心中去了,他笑道:我家小姨子暂时过来帮衬几日。

江雅笑道:韦四娘子初来,多有不习惯之处,若不嫌弃,我时常可过府上陪陪她。

蒋刑厅郑重的道了谢,称要唤出韦四娘,为二人引见。

江雅拦住了:不忙,韦家娘子舟车劳顿,且让她歇息两日再说罢。

蒋刑厅称是,见江雅无告辞的意思,又不便请她去厅中坐,便收肠刮腹的寻话来讲。

二人正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闹话,就听房内传出一声惨叫,蒋刑厅一听便知是韦四娘子的声音,不知出了何事,匆忙与江雅告了个罪,奔房中去了。

江雅将手中的攒盒递给杨桃,小声道:将这攒盒送进去,顺便打听一下出了什么事?杨桃去了一时便回转,回道:韦四娘子被开水烫了手,韦四娘子身边的丫头说是蒋三娘子是故意泼的开水,但蒋三娘子抵死不认,还说那小丫头冤枉她。

江雅道:那韦四娘子怎样讲?杨桃道:韦四娘子只是哭,并未作声。

江雅望了正房一眼,道:蒋家正忙乱,肯定没空招呼咱们,回去罢。

两人出门,正巧碰上夏欢,夏欢也是个机灵的,见江雅正巧出门,就将梔子让她来寻的话隐起,只随江雅一道回家去。

江白圭与梔子正在院中引颈张望,见江雅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齐齐将心放回腹中。

梔子越发觉得看不透江雅,将夏欢叫到房中询问,见夏欢说不清楚,背过江白圭,抓了一把铜钱与夏欢,小声吩咐:去问问杨桃,两人在蒋家可遇见什么趣事。

去送一趟糕点,能有什么趣事?夏欢一面嘀咕一面往外走。

有铜钱开路,她毫不费力就问清江雅在蒋家的一切,来回了梔子。

梔子听韦四娘子进门就与才六岁的蒋三娘子起冲突,惊讶的张着嘴久久不能合上,心道,未来继母与继女不合,这于江雅来说,算不算峰回路转?难怪江雅会如此平静。

她想,既是不合,只怕还会冲突不断,又吩听夏欢多留意蒋家,有什么事都来说与她听。

果然不出她所料,没过两日,蒋三娘子摔伤,据其乳母称,亲眼见到是韦四娘子推的,蒋刑厅不信,蒋三娘子竟不吃不喝,躺在床上不起来。

夏欢讲完,叹道:少奶奶,你说蒋三娘子才六岁,又是韦四娘子的亲外甥女,韦四娘子怎就下的去手?第一百三十五章 事成江白圭恰巧这时进门,将夏欢的话听全,道:蒋家最近不得安宁,闹的蒋刑厅神思恍惚,办差连连出错,钟知府今日还拍了桌子,让蒋刑厅处理好家事再来衙门。

蒋刑厅被钟知府遣回家中处理家事,只怕治家不严的评语是跑不掉了。

梔子见他坐在桌旁拿袖子拭汗,就让夏欢去将井中镇着的西瓜切一盘端来。

江白圭捻起一块西瓜一口咬下,丝丝如蜜的汁水从口中直沁入心脾,再想起蒋刑厅双眼凹陷、焦头烂额的模样,同情蒋刑厅之余,又觉自己幸运,看梔子的目光柔和起来,背过夏欢,悄悄捏了捏梔子的手。

梔子被唬了一跳,担心他当着夏欢做出不当之举,走出门去,吩咐厨房摆饭。

江白圭就爱看四平八稳的梔子发窘的模样,得了逞,哈哈大笑起来。

蒋家破事不断,蒋刑厅这边方将葫芦按下,那边的瓢又浮了起来,梔子初时好奇,还使夏欢打听,到后来也没了兴致,任由刑厅府闹翻天,她也不当回事。

只是江雅的行事,实在让梔子觉得寄怪,从前任由谁在她面前吵架,她怕沾上麻烦,从来都是充耳不闻,如今刑厅府日日是非不断,她倒是风雨无阻的去安抚蒋家三个孩子。

没几日,钟知府夫人上门,梔子听到门房来报,很是惊讶,要知道,钟知府家中只有钟老夫人跟前还留着一个仆妇,其余下人早就遣散了,钟知府夫人要在家服侍婆母,还要料理一家人饭食,每日忙碌,根本不得空闲。

钟知府夫人坐下,茶也不吃一口,就道出来意——替蒋刑厅做媒,求娶江雅。

梔子惊了一惊,疑惑道:韦四娘子还住刑厅府,这恐怕不合适罢?钟知府夫人嗔怪的看了梔子一眼:蒋夫人过世,丢下年幼的孩于无人照料,娘家这才遣韦四娘子来照料外甥,若是蒋刑厅再娶,孩子有了母亲照料,韦四娘子自当回家去,总不能一首住在姐夫家中。

听这话,显见的就是韦四娘子出局了,梔子吁了一口气,笑道:钟夫人讲的是。

只是,虽说是再嫁从身,但这事还是得家中长辈点头,还有杜家那边,也要他们同意才是。

钟知府夫人也吁了一口气,她来时担心江家会阻止江雅再嫁。

如今看来,这担心心竟是多余,她笑着点头:这是自然,蒋刑厅说了,只要江通判不反对,他这就使媒人去江陵提亲。

梔子笑道:如此甚好。

得了准信,钟知府夫人记挂家中,并不久坐,起身辞了回家去。

梔子送她出门,在门口,钟知府夫人迟疑了一下,道:我家老夫人近日胃口不好,突然想吃江夫人那次送的糕点,我愚笨,在家试做几次,总做不出那个味,不知能否请江夫人指点一二。

说罢,钟知府夫人转过头去,再不着梔子一眼。

梔子看出钟知府夫人的尴尬,忙道:指点是在不敢,钟老夫人爱吃,我高兴还来不及,钟夫人不用自己做,我一会蒸一盘让人送去就是。

钟知府夫人连忙拒绝,称钟老夫人虽时要吃,总不能次次都来麻烦,还是自己学着做方便。

梔子自己也为人媳妇,猜出钟知府夫人的心思,料想她是要在钟老夫人跟前表现一二,就不再坚待,约好第二日去钟家教钟知府夫人做糕点。

江雅侯在院中,见到梔子笑着迎上前去,挽起梔子的手,问道:钟夫人一向忙碌,今日怎有闲情逸致来家做客?江雅能再嫁,梔子真的很高兴,为江雅,也为她自己,她故意卖了个关子,道:你猜?江雅将梔子满眼的戏谑瞧在眼里,再想连日来的努力,心中登时明白过来,不过在梔子跟前,她还是装起糊涂:我又不是神仙,哪里能猜出钟夫人来作什么?梔子道:钟夫人专程来为雅姑奶奶提亲的,雅姑奶奶好事将近了。

江雅略一迟疑,问:弟妹是如何回的钟夫人?是拒绝还是应了?梔子笑道:雅姑奶奶不问我钟知府夫人为何人提亲,只问我是如何回的钟夫人,看来我是不用再问雅姑奶奶的意思了,想来雅姑奶奶心中是愿意的罢。

江雅晓得自己失言,假意推了梔子一把,但并未避入房中,而是详细的问起钟知府夫人来家说过的话,听到最后,她嘴角浮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这得意的笑容落入梔子眼中,不知怎的,她就想起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句话来。

自从韦四娘子上门,江白圭对江雅嫁入江家之事,就再不抱希望,听得蒋刑厅请钟知府夫人上门提亲,喜得差点从凳上掉下去,大笑道:我这就修书回江陵,让娘亲高兴高兴。

不等梔子回答,他已取出笔墨。

梔子笑道:蒋刑厅要使媒人去江陵,想来这两日就会动身,你也懒得再寻人送信,让媒人带了去岂不便宜?江白圭头也不抬一下,道:不用,文富贵又要送蜀锦回江陵,让他带回去就是。

顿了顿,他又道,娘子,我昨日收到李知府的信,说老王妃染恶疾过世了。

梔子恩了声,并未接话,在她看来,老王妃虽是江家的旧主人,但实则跟她没多大干系。

江白圭也未再说,没有老王妃的约束,辽王爷被有心下人撺掇,不知又会怎样作恶。

两下有心,事情自然好办,蒋刑厅遣媒人持婚书去江陵,江家上下同意自不必说,就是杜家,听江雅再嫁的是五品的官儿,也没敢反对,杜老夫人还赠了六箱衣料做添妆。

江雅的嫁妆是现成的,除开现银被江雅带到成都府,其余嫁妆都锁在云来居,江夫人使尹强两口子一起押车送来成都府,同来的,还有涂妈妈与金宝。

梔子见到夹在大小箱笼之间的金宝,还以为自己眼花,狠命掐了自己一把,才知眼前的小人儿真是金宝,几步上前,一把将金宝搂入怀中,道:想死我了!被搂得太紧,金宝好不容易挣脱一点,扬起脸,可怜兮兮的道:大姐,我喘不上气了。

一句话,将旁边的众人都惹的笑了起来,梔子蹲下身子,上上下下将金宝打量了一番,惊讶的道:几月不见,金宝长高了许多!金宝很是不满,嘟着嘴道:我长大了半岁,长高一点才是正常,大姐竟觉得奇怪,难不成我一直不长高,大姐才觉得正常么?梔子很是愣了一愣,在她印象中,金宝就是那个只知道伸手要糖吃的毛头孩子,现在听他条理清晰的辩驳她的话,她除了惊讶,还是只能惊讶。

金宝根本不曾留意梔子那快落在地上的下巴,瞧见伍嫂子手中抱着的巧巧,眼中一亮,从怀中掏出一颗银花生,递到巧巧跟前,道:叫声小舅舅,小舅舅给你好玩的。

巧巧如今十一个月大,虽还不会走路说话,但身手矫健,金宝一不留神,就将银花生抢入手中,看金宝冲她龇牙,她伏在伍嫂子肩头,咯咯的笑了起来。

众人又笑了一回,梔子想起正事来,转头问徐妈妈,你们怎么来成都府了?徐妈妈还未开口,金宝已是答道:新请的先生总是一副不曾睡醒的模样,我看着自己也想跟着睡觉,实在读不下去书。

新请的先生是江白圭引见的,梔子曾听江白圭夸过好几回,怎么到了金宝口中,就一无是处?涂妈妈笑道:小少爷想巧巧了,吵着要来成都府,夫人也想让他出来历练一番,这才让奴婢带着他来成都府的。

六岁的孩子要历练,也不用带着走几千里,梔子晓得涂妈妈未将话讲完,便让夏欢领金宝去洗漱更衣,唤涂妈妈到房中问话。

徐妈妈道:热糖作坊跟家中事务,有二姑爷打理,大姑奶奶元需担心,夫人遣奴婢来,是想让奴婢照顽大姑奶奶饮食起居。

梔子道:我又不是三两岁的孩子,还要娘亲操心我饮食起居!再说,有夏欢秋乐她们,样样事情不用我动手,哪里还需涂妈妈专程来照顾我。

涂妈妈笑着说起旁的来:夫人让奴婢转告大姑奶奶,说巧巧满了周岁,就赶紧将奶掐了,若是大姑奶实在舍不得巧巧吃苦,就请个奶娘来家。

梔子听出来,这是让她赶紧怀孕,她面上红了红,道:娘也真是,大老远就使涂妈妈来传这么两句话,这事我自有主张。

涂妈妈收起面上的笑,道:这一次,奴婢也要帮着夫人劝大姑奶奶两句,你这次就依了夫人,赶紧生个儿子罢,你也知大姑爷三代单传,你不想着自己,也要替大姑爷想想,他能拦的了老夫人一时,拦不了老夫人一世,再过两三年没儿子,就是大姑爷一心一意只疼惜你,为了家中香火,大姑爷也得依了老夫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 误会只听谕妈妈这几句,栀子就知老夫人又生了事端。

这事端指定还是因她未生儿子而起,她脸上顿时乌云密布,问,老夫人可是又为难娘亲了?!涂妈妈解释道:老夫人怕被老太爷休回家,不敢造次,哪还敢为难夫人?大姑奶奶多虑了,只是,奴婢听齐嫂子讲过,说老夫人时常在老太爷跟前说,大姑爷身为五品的官老爷,身边没个妾室,遭人笑话,要老太爷送两个人来成都府。

老太爷斥了老夫人几回,后来老夫人又说大姑奶奶一年了都没喜信儿,怕是不能替江家添后,劝太爷送两个人来冲一冲晦气,指不定还能替江家添个儿子,太爷似乎听了进去,还在给大姑爷的家书中提了提。

没儿子是大事,在三代单传的江家更是大事,栀子能理解,她也想儿女双全,但她实在低估了江家长辈的耐心,这才一年,就提出要为江白圭纳妾了!涂妈妈见栀子沉默不语,知道她将话听了进去,就转了话题,道:齐嫂子那边每月花二两银子,还是值得,老夫人的话,她事无巨细都会说与奴婢听,奴婢还听她讲,老夫人似乎替江老爷弄了一个神医。

栀子没听涂妈妈说甚么,她只在想,难怪江白圭从不让她看老太爷送来的家书,难怪江白圭最近热衷于床上动动,还有意无意的表示想再要一个孩子。

她吸了吸鼻子:你也累了,先去梳洗一下,再去吃点东西,好好歇一歇罢。

说罢,高声唤了秋乐进来。

待涂妈妈谢过栀子,随秋乐去了。

待涂妈妈出门,栀子才想起,江雅的嫁妆不少,恐怕得专门腾一间屋子出来堆放,车夫和跟车来的尹强两口子还要安排住处,还有涂妈妈和金宝的住处,偏家中只有两间空屋子,这些烦心事涌入脑中,她只得将生孩子之事搁在一边,又唤来尹长福家的,让她想法子。

尹长福家的问:少奶奶,尹强两口子住几日就要回去罢?栀子想了想,道:本想明日就与车夫一道打发回去,但老太爷老夫人只怕也想晓得雅姑奶奶出嫁的情形,不如就让他们留一月,待雅姑奶奶成亲后再回去。

尹长福家的笑道:还有两间房,一间给舅少爷住,一间堆放雅姑奶奶的嫁妆,再在房中留出一块地儿,支一张床让涂妈妈委屈几日,奴婢家与赵大元家占了两间房,腾挪一下,男女各占一间,勉强能安顿下,只是几个车夫实在没地儿让他们住。

栀子道:今日寻一间客栈让他们住一晚,明日只留下一辆马车,载尹强两口子回去,其余的发了赏钱让他们明日就走。

尹长福家的领了命,自去安排。

栀子还不曾喘口气,涂妈妈又来了,进了门就道:大姑奶奶,奴婢还是在小少爷房中摆一个矮塌罢,小少爷爱踢被子,奴蜱在房里,听见动静好起身帮他盖,免得无人察觉他着了凉。

顿了顿,她又道,雅姑奶奶的那些箱笼里装的都是贵重物件儿,房门日日都要上锁,奴婢住在房中不时开门,也不方便。

栀子方才脑中总想着纳妾两字,分配房间并未多杨,徐妈妈一说,她才觉出不妥。

那些物件儿江雅看的比命还重,若是真丢一件,涂妈妈浑身是嘴都说不请了。

她忙应了,听院中传来金宝高声唤大姐夫的声音,与涂妈妈走到出门去。

涂妈妈上前与江白圭磕头,她走了两步,不由得想,再次怀孕,还是女儿。

他还会拒绝家中长辈的好意,拦着让纳妾么?她停住脚步,静静的望着与金宝玩笑的江白圭。

金宝原先不懂事,并不觉的这个大姐夫有何不同,但跟先生读了半年书,听得最多的就是先生夸赞江白圭,小小的心中,就对这十大姐夫生出无尽的崇拜之意,非要跟涂妈妈来成都府,见到江白丰,可比见到栀子热情多了,冒出满口的之乎者也与江白圭讨论起学问来。

只是他的学问,在江白圭看未,实在不值一提。

金妈妈怕金宝惹得江白圭生烦,恰巧听到巧巧依依呀呀的声音,称巧巧想念这个小舅舅,才将金宝哄走了。

江白圭,目光越过蹦跳离开的金宝,冲栀子挤了挤眼,走到近前,取笑道:见到弟弟,没哭鼻子罢?栀子不答,定定的着着他,初时江白圭还觉甜蜜,被看的久了,心生纳闷,不免怀疑自己脸上沾着脏东西,使手去摸了一把,没见手上有异物,嘀咕道:娘子,为夫的脸上可是长了花?栀子一把将他拽入房中,不等江白圭反应过来,她已完成关门上闩的动作。

开始解江白圭腰间的盘扣。

江白圭很快反应过来栀子想做什么,这可是栀子少有的主动!他抽高手臂,积极配合栀子的动作,然,栀子的指尖触及之处,酥麻感让他战栗,浑身如同着了火般燃烧起来,血液全涌向一处,他实在等不及栀子一颗一颗解开盘扣,拦腰抱起栀子,几步走至屏风后,将栀子丢入床上,三两下将栀子剥干净,再褪下自己官袍下的长裤,抱着栀子动作起来。

事毕,江白圭搂着脸上红晕还未褪尽的栀子,附在栀子耳边轻声道:娘子,明日我还要享受今日的待遇。

栀子毫不犹豫的点头:好,以后每日我都给你这待遇。

江白圭顿了一下,他没想到栀子会答应,一次可以理解为她心血来潮,两次可解释为她近几日心情不错,若是每日都这样,肯定是她心中有事!他将栀子的脸扳向自己,果然见她眉头皱成一团,他替她抚平,想起突然到来的金宝,不安的问:娘子,可是家中有事?栀子直视着他的眼睛,问:听说,老太爷让你纳妾?江白圭总算弄明白栀子反常的原因,原是胡思乱想,他恩忍着笑点了点头。

栀子呼吸急促起来,腾的一下坐起身,咬着牙道:你莫忘了,你有克妻之名,看谁敢给你做妾!江白圭还真的差点忘了,想起走到哪里都招人指点到的情形,他心中只有对她的感激,不忍再逗她,低下头去。

他的不语,看在栀子的眼中,就是动了纳妾的心思,这样一想,他往日玩笑着说的齐人之福也成了真心话,她眼中的泪忍不住就掉了下来:你曾经说过,一辈子不纳妾!你真要纳妾,先写休书与我!不对,先与我和离!在二奶三奶合法化的大齐,栀子晓得她这番话实在不合女子贤惠的标难,往日她都是暗示不按受纳妾,但她今日打定主意要将话挑明!栀子无声哭泣,让江白圭慌了神,忙跟着坐起身,提手去揽她,解释道:娘子,我只是想逗一逗你,你怎么当了真,祖父那么喜欢你。

怎么会让我纳妾?栀子只是不信:休要哄我,在老太爷心中,我怎么可能江家的香火重要?江白圭失笑道:香火?你我都年轻,再生几个都没问题,祖父怎可能要为这个逼迫我纳妾?你莫要胡思乱想。

栀子怔了怔,江白圭目光坦诚,实在不像说谎,难不成是涂妈妈哄如她?涂妈妈肯定不会,肯定是齐嫂子想讨要银钱,故意胡说八道!这个齐嫂子,不但让她丢脸,还害得涂妈妈白跑了这一千里的路!栀子恨的差点将嘴唇咬破。

好一时,她才拭干眼泪,声音如蚊子般嗡嗡,再过一个月,等巧巧过了周岁,我就给她掐了奶,咱们再要一个孩子罢。

老太爷的家书中,的确催促过江白圭多生几个孩子,但栀子不放在心上,他干着急也无用,听栀子主动提起,喜得直点头,口中连声称好。

言罢,又附在栀子身上,亲热起来。

两人折腾一番,开门出来.天已黑定,早过了往日摆饭的时间,她一心虚,怕旁人着出来,忙走去厨房吩咐摆饭。

涂妈妈是过未人,只需一眼.就晓得方才房中发生了什么事,但见江白圭与栀子二人感情如此好,她为时悬着的心放下一半,欢喜的跟着栀子张罗。

就是江雅,也瞧出一两分,她在喜在即,再无从前的幽怨,暧昧不明的朝栀子露了个笑脸。

栀子心情愉悦,接下来的几日,任劳任怨的替江雅操特婚事。

江雅嫁与蒋刑庁做填房,蒋刑庁还要顾及过世不过三个月的韦氏夫人,二人的婚事,一切从简,栀子倒省了不少事。

到了正日子,一乘花轿将江雅抬入了隔着一个衙门刑厅府,江雅与栀子又多了一重关系——同僚夫人。

临出门,江雅送了栀子一套头面首饰并衣箱衣料,感激栀子没有拦阻她再嫁。

江雅难得大方一回,栀子正高兴,突然听到江雅的话,撇了撇嘴角,自嘲道:原来雅姑奶奶从未相信过我的话。

江雅只是笑,并未解释。

第一百三十七章 教唆江雅回门,栀子摆了两桌席面,一桌设在外愿,江白圭陪着傅刑庁吃酒,一桌设在内院,江雅栀子金宝并蒋家的孩子一桌。

金宝高了一个辈分,但实际与蒋三娘子同岁,一餐饭的功夫,四人已是玩的极熟,饭毕,金宝请四人去自己房中玩耍。

江雅同栀子在房中一面做针线一面闲话,就听见金宝惨叫一声,紧接着便是蒋三娘子的哭闹声,两人对视一眼,慌忙起身去金宝房中。

到时,只见金宝衣衫前襟湿透,紧贴在身上,正咬着牙瞪蒋三娘子,而蒋三娘子衣襟上也是濡湿一片,见有人来,原本的抽泣变成失声痛哭。

十一岁的蒋大少爷则捏着拳头,一言不发的坐在一旁,七岁的蒋二少爷却低着头,双手不安的绞着衣襟。

小孩子打个架吵个嘴,本没甚么,可今日却是江雅回门的日子,一个处置不好,蒋刑庁心中难免心生芥蒂,栀子拉过哭的最厉害的蒋三娘子,替她揩干眼泪,安抚道:咱不哭,不哭,来,告诉舅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雅也走过去搅着蒋三娘子低声安慰。

蒋三娘子顿时气壮,伸手指着金宝,扁着嘴道:他拿茶水泼我。

她还欲再讲,金宝已是跳了起来,指着自己的脸气道:她撒谎,明明是她拿滚烫的茶水泼的我,她自己身上的是泼我时不小心溅上的!栀子这才看清楚,金宝左脸上的那抹微红,不是因生气涨红的,而是被烫红的,一个只溅湿衣襟,一个左脸被烫伤,孰是孰非,栀子心中明了,不过此时她顾不得计较,唤来夏欢,让她赶紧打冷水来给金宝敷面,又让尹长福去请大夫。

蒋三娘子一直拽着栀子不肯撒手,满面委屈的道:舅母,你要为我作主,是他泼我,是他泼我!此时此景,江雅熟悉不过,她捏着蒋三娘子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安抚好蒋三娘子,回头与栀子道:弟妹,你照顾舅少爷,我领三娘子回家去换衣服,免得着凉。

没问出缘由,就这样让江雅将蒋三娘子领回去,蒋刑庁必定认为自家闺女被金宝欺负了,栀子正色道:三娘子衣衫湿着,就这样走出去到底不好看,不如让她的奶娘回去取衣衫,换了再回去。

江雅略微忧郁一下,点头应下,吩咐三娘子的奶娘回去取衣衫。

被冷帕子敷了一阵,金宝脸上的红色褪了许多,栀子见不甚严重,松了一口气,环视一圈,将目光落在蒋大少爷的脸上,问:大少爷,不算辈分,只看年纪,你比他二人年长,你来说说,方才是怎么一回事?别担心,若是金宝的错,我一定让他给三娘子赔罪。

蒋大少爷松开拳头,看来金宝一眼,缓缓道:我们几人在房中对对子,金宝舅舅对不出,妹妹催促了一句,他反手端起手边的茶水就泼在了妹妹身上,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不待我与二弟反应,也泼了金宝舅舅一脸。

舅母别生气,想来金宝舅舅也是一时情急,才泼的茶。

金宝目瞪口呆,好一时,嚷道:你胡说!是三娘子泼的我!江雅见状,笑着圆场:都有错处,今日互相认个错,就算了罢。

栀子没再问一直低头拽衣角的蒋二少爷,蒋二少爷是夏姨娘所生,在嫡出的蒋大少爷跟前,他肯定不敢多话,栀子晓得,就是问,她甚么也问不出,望着双眼泛红的金宝,她实在不想这事糊里糊涂就算了,转身问夏欢:方才谁在房中伺候茶水?夏欢答道:是涂妈妈,不过几个少爷要吃油果子,涂妈妈上外院吩咐人买去了,对了,还有蒋三娘子的奶娘在。

涂妈妈到现在还未回转,蒋三娘子的奶娘肯定也不会讲真话,栀子笑道,今日这个事情是说不清楚了。

正为难,尹长福领着大夫匆匆而来,蒋三娘子的奶娘也抱着一个包袱回转,栀子留下大夫看金宝的伤势,亲自领蒋三娘子去自己房中换衣服。

蒋三娘子别扭,非让江雅同去,栀子本就不喜欢这个刁蛮的小姑娘,乐得清闲,只派夏欢跟去听吩咐。

大夫验过伤势,只说无碍,留下几贴烫伤膏药便辞了去。

江雅留夏欢杨桃在门外,掩上门,沉声斥责蒋三娘子:你若再刁蛮无理,我便将你今日行事说与你父亲知晓,看他不禁你的足!将三娘子只见过和颜悦色的江雅,陡然见她沉脸,一时受不了,嚷道:我就看不惯他,每次哥哥答不上来,他都一脸得意!母亲不是教过我们么,说不喜欢的人,我们可以泼滚水烫他,可以往他饭中搁沙子,然后抵死不承认就好……江雅听她越讲越大声,吓得脸都白了,慌忙去捂蒋三娘子的嘴,小声道:我只说对坏人可以如此,兰家舅舅又不是坏人。

蒋三娘子道:他就是坏人!江雅怕她再讲,赶紧拿买头华的事去引蒋三娘子,蒋三娘子才慢慢忘了方才的话。

替蒋三娘子还好衣衫,她叫夏欢进来,从袖袋中取出两个银锭子,笑道:你今日也辛苦了,拿去买花戴罢。

顿了顿,又道,小孩子的话,都是瞎话,你听了就听了,莫要与人提起,免得引人误会。

夏欢讲银子袖起,笑着道了谢,称甚么也未听见,转身,就去寻栀子,讲方才在门外听来的话与栀子讲了,道:少奶奶,今日的事,与韦四娘子被滚水泼如出一辙,奴婢原本就觉得奇怪,韦四娘子对六岁的亲外甥女怎会下的去手,现在想想,只怕是蒋三娘子故意冤枉她的罢。

栀子听过,也是怔愣了许久,她没想到,江雅为了能嫁入蒋家,会去挑拨蒋家三个孩子与韦四娘子为敌。

夏欢颦眉:少奶奶,奴婢越想越觉得夏姨娘推蒋夫人落井的事情蹊跷,该不会是……她抬眼看着栀子,一张脸泛白,奴婢这就去猪肉铺子寻小园问个明白。

栀子没拦她,她也想弄明白,蒋刑庁夫人的死是不是与江雅有关。

夏欢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将两个银锭子取出来:奴婢本不该收,但是奴婢想,若是奴婢不收,只怕雅姑奶奶心中会不安,所以……栀子将银锭子推回去,道:你说的是,给你的,你就收下罢。

夏欢也不扭捏,又将银锭子揣了回去。

蒋三娘子换好衣服,江雅略坐了一阵,讲了几句闲话,带着蒋家三个孩子家去。

栀子这才去看金宝,金宝见到她,气哼哼的道:大姐,我没有泼她茶水,是她见自己哥哥接不上对子,用茶水泼的我。

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但你是男子汉,与小女娃计较,倒失了你的身份,你说是不是?见金宝点头,栀子疼惜的端着他的涂了烫伤膏的脸,问:还疼吗?金宝摇头:涂了烫伤膏,凉丝丝的,倒不怎么疼。

栀子看着立在一旁的涂妈妈,道:妈妈这两日小心照料,莫要留下疤痕。

涂妈妈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双眼含泪,道:都是奴婢疏忽,才让金宝少爷受伤,请大姑奶奶责罚。

涂妈妈待金宝的好,栀子看在眼中,不想责怪她,将她扶了起来,道:蒋家的孩子我也见过几回,也未看出他们这样阴狠,不然,我也不放心让他们与金宝玩,罢了,这次只是烫红了,没出大事,且忍这一次罢,以后轻易不许他们上门了。

江白圭得了消息,赶来后院,进门见金宝脸上涂着褐色的烫伤膏,骇了一跳,忙问:大夫怎么讲?当着众人,许多话不便讲,栀子不答,拉了江白圭回房,才细细将方才的事情与他讲了。

江白圭实在难以相信一个六岁的小女娃能这样狠毒,张口结舌好一时,才道:看来,姐姐还真的用点心思教育才是,不然这几个孩子就毁了。

栀子冷哼一声,犹豫片刻,担心他接受不了,到底没有讲夏欢听来的话讲与他听,只道:金宝实在冤枉,只是没出大事,我便忍的这一口气,不计较,明日你去衙门,顺口与蒋刑庁提一两句罢,两家还有两年相处,心生芥蒂到底不好。

江白圭点心:我晓得。

晚饭前,夏欢回来,悄声与栀子道:少奶奶,小圆又被转卖了,听猪肉冯的娘子讲,昨日家中去了一个买肉的,看中了小圆,原意出五十两银子买她,转眼就赚几十两银子的事情,猪肉冯的娘子立时就应了。

一个长的端正的小丫头身价才五两银子,小圆又不是貌若天仙,那人就是看中她,也断不会出十倍的银子去买她,肯定是蒋刑庁察觉将小圆卖给猪肉冯做妾是个祸害,索性又买了回来……不过,也可能是江雅,如果真是她……栀子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许久,才叮嘱夏欢:这件事也只是你我的猜测,做不得准,莫要再与人提起,就是少爷跟前,也不要吐露口风。

夏欢点头应下。

第一百三十八章 娇养进门仪式一过,江雅的婚事算是结束,尹强两口子自然要返回江陵交差。

栀子前一些日子将赏钱把与他们,交代第二日不用再来磕头,免得耽误时间错过宿头。

打发了尹强两口子,栀子还不曾坐下歇息,就见涂妈妈进来,笑问:涂妈妈有事?涂妈妈道:夫人吩咐奴婢来成都府,本是照料大姑奶奶的饮食起居,但奴婢来了一月,半点都插不上手,倒是个多余的,奴婢就想,不如跟着尹强两口子一路回江陵去……涂妈妈此来,说是照料栀子生活起居,实则是劝栀子早日怀孕,她目的达到,自然就觉的没有留下去的必要。

栀子打断她,道:再过几日,就是巧巧的周岁生日,家中还要摆酒,涂妈妈着急回去作甚么?涂妈妈为难的道:奴婢也想巧巧生日时在她跟前磕个头,只是,多耽误几日,尹强两口子就走了,奴婢与金宝少爷再回去时,就只有两人,连个照应的人都无。

栀子笑道:既如此,你就安心在成都府住下去罢,反正家中的事有妹夫张罗,也没甚么可操心的。

涂妈妈终于还是说了实话:奴婢也不瞒大姑奶奶,奴婢是担心金宝少爷留在成都府,无先生教导,荒废了学业。

顿了顿,又道,还有夫人那边,若不是金宝少爷哭着吵着要来见大姑爷,夫人也舍不得他小小年纪赶这么远的路。

金宝少爷走了将近两月,夫人肯定在家中想的紧。

她的话不无道理,金宝可是吴氏的命根子,迟迟等不到金宝回去,不说思虑成疾,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是肯定的。

且金宝留在成都府,进学的确是一个大难题,若是蒋刑庁的三个孩子都是好的,还可以让金宝去蒋家附学,可蒋家三个孩子,她实在不放心让金宝再见他们。

撇开附学,就只请先生一条路,可正经请一个先生,却也行不通——兰家有田有地有产业,断没有让金宝住在姐姐姐夫家中求学的道理。

是以,虽舍不得金宝,栀子终还是点了点头:尹强两口子也不在乎多等几日,你一会与他们说一声,让他们等巧巧的周岁宴之后再动身。

涂妈妈应了声,转身而去。

金宝好不容易才求得娘亲同意,赶来成都府见大姐夫,还没尽兴,就听涂妈妈说要回去,笑容当即僵在脸上,转身一口气跑到栀子房中:大姐,我不回去,我要和你们住在一起。

大道理金宝听不懂,栀子便哄他,称娘亲来信催他回去。

金宝伏在栀子身上,左右晃着栀子撒娇,见栀子不为所动,道:大姐哄我,娘亲不识字,怎会写信来?而且,江陵与成都府相隔千里,哪里那么容易就能寻着送信之人?何况,这两日家中没来过外人,大姐且说说,谁人将信送来的?栀子忍住抚额的冲动,一口咬定,娘亲就是送了信来。

金宝反问道:我记得我小的时候,大姐曾给我讲过狼来了的故事,叫道我不要撒谎,怎才几年,大姐就忘了,自己还说起谎来?栀子自动忽略他后半句话,只逮住前半句反驳:你现在才几岁?就一口一个‘我小的时候’!金宝一本正经的扬起头,道:大姐说错了,我只说过一次‘我小的时候’,而不是一口一个。

栀子无奈的笑了起来,这还是那个一颗红薯糙糖就能哄得开开心心的孩子么?她还未寻出话来讲,就听屋外传来江白圭肆无忌惮的大笑声。

江白圭撩开竹帘进门,在金宝肩头重重一拍,赞道:能将你大姐驳的说不出话来,好样的!金宝露齿一笑:大姐本就撒了谎,被我揭穿,说不出话实属正常。

江白圭的笑容更加灿烂。

栀子心头着恼,各瞪了两人一眼,将目光落在金宝身上:第一,我没有撒谎,第二,不管我有没有撒谎,你都得回江陵,免得娘亲担心。

顿了顿,又道,就知在我跟前逞口舌之利,昨日怎么了?只知哭鼻子,还要我来安慰!金宝的笑容顿时消散,抚了一把还敷着伤膏的脸,咬牙道:我第一次见有人睁眼说瞎话,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才让他们得了便宜,要是再来一次,我一定会让他们颜面扫地!栀子已是后悔,不该提昨日的事情,她牵着金宝的手,往外走:大姐不是想赶你走,而是大姐实在不放心娘亲一个人在家,怕她被人欺负了去,你是咱们家唯一的男子,有你在旁护着,大姐在外也能安心,你说是不是?事实证明,金宝还是个小孩子,几句话一捧,就将他哄住了,郑重其事的点头:大姐说的是,我这就去收拾行李。

栀子道:不急,还有几日。

她送金宝回转,江白圭已经换下官服,见她进来,不解的问:金宝愿意留下,你便让他留就是,何必哄他?栀子道:读书是大事,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江白圭心中的不解更甚:这有何难?请一个先生来家就是。

这个问题解释起来,就得扯出娘家婆家之间的关系,难于讲清楚不说,有些想法还不能当着江白圭讲出来,栀子索性撇开话题:昨日的事情,蒋刑庁是怎样讲的?江白圭道:也不知姐姐回去怎么与蒋刑庁说的,他一早过来,就与我道歉,说了些教女无方的套话。

栀子恩了声,心想,江雅还需要这个做通判的弟弟为她撑腰,自然不想让两家的关系起裂痕。

巧巧的周岁宴,说是宴,但担心太张扬入不了钟知府的眼,栀子与江白圭商议过,只预备摆了两桌酒席,请蒋家并钟家过府吃酒。

栀子正担心蒋家的三个孩子来家要起事端,杨桃就与她说,那日恰巧是韦氏夫人的半年祭,蒋刑庁并三个孩子要去信相寺请僧人为韦氏夫人祈福,只江雅一人前来。

栀子听过,暗道一声好巧,但马上又觉不对,韦氏夫人过世不过四个多月,哪来的甚么半年祭?便原话问了杨桃。

杨桃早就猜到栀子会问,立时答道:我们夫人请信相寺的大师看了日子,说正日子做法,于大少爷有妨害,便又另选了个宜祭祀的日子,初时我们夫人没在意,到今日,才想起与巧巧的生日相撞,我们夫人说,她一时失察,才选错了日子,但已不能更改,还请舅少奶奶莫怪。

显见的,是江雅不想让蒋家三个孩子来家,才想出的这个主意,栀子好笑,反正遂了她的心思,她也懒得去点破。

巧巧周岁这日,一切都按栀子的计划进行,并无插曲,只是席间,因晓得江雅一力张罗韦氏夫人的半年祭,钟知府夫人赞了她几回贤惠。

周岁宴第二日,涂妈妈与金宝便回江陵。

这时节路上不安全,栀子不放心,自己家中又无多余的男仆护送,就让江白圭问蒋刑庁借了两个男仆送他们。

金宝来了一个多月,每日在院中蹦跳,他一走,不仅是栀子,就是江白圭,也觉的太过冷清。

夫妻两个在房中相对无言,夏欢在门外喊:少爷,少奶奶,快快出来!她嗓门太大,将栀子和江白圭都唬了一跳,以为有事,抢着跑过去开门,出门,却见伍嫂子与夏欢两人正围着巧巧,拍着手逗笑。

江白圭将脸一沉,斥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他久做官老爷,自有一份气势,吓得夏欢与伍嫂子立时收起笑声,起身告罪。

因两人将身子站直,巧巧小小的身子便露了出来,栀子一眼就看见她是独自站在地上的,很是愣了一愣,旋即拉了拉正板着脸训人的江白圭,喜道:快看,巧巧能走路了!江白圭也瞧见了,立时将训人的话丢到脑后,大声笑道:真是!又俯身冲巧巧拍手,道:巧巧,到爹爹这里来!到爹爹这里来!巧巧听得叫她,咯咯笑着,张开双臂,迈着两条小胖腿踮着脚往江白圭怀中冲,才学会走路便开始跑,自然不稳,左右摇晃着,伍嫂子怕她跌跤,吓得脸上瞬间就失了血色,慌忙俯下身子去护着她。

栀子见巧巧一路跌跌撞撞,也是将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但她也知,小孩走路,遇上石头或土坑,只有跌一跤,才能记住下一次绕开走,她忍着心疼,唤过伍嫂子,不准她在巧巧身旁护着。

巧巧没辜负父母的隐隐期盼,有惊无险的跑到江白圭跟前,仰着头,口中不时的冒着词语:爹爹,爹爹,抱。

她早学会了叫爹爹和娘亲,栀子和江白圭不觉有甚么,倒是后面那个含糊不清的抱字,让两人本就乐开了花的心中,再次长出一朵花儿来。

夏欢见江白圭面色转好,才敢小声开口解释:奴婢方才见巧巧学会走路,太高兴,才会忘了形,请少爷少奶奶责罚。

江白圭将脸从巧巧的怀中挪出来,道:责罚这一次就算了,但以后若做不到临变不惊,再大呼小叫的不成体统,就自己领板子去。

夏欢忙应了声是。

巧巧新学会走路,兴奋不已,往日因不会走路而拿不到的物件儿,今日一并全翻出来看看,夏欢与伍嫂子两个跟在她身后打扫战场,实在来不及,只恨不能多长两只手出来。

栀子吩咐伍嫂子:将易碎的瓷器摆的高一点,免得她打碎了难得添置。

江白圭连连点头:银钱倒不值甚么,就怕巧巧扎着手。

栀子忍着笑,瞪了江白圭一眼,道:莫要将巧巧宠到天上去了。

江白圭不以为意:不是你说的么,女儿要娇养?这话栀子的确说过,她辩驳不得,就让伍嫂子并夏欢将巧巧带回房。

巧巧一走,江白圭就将门掩上,道:娘子,今日就将奶给巧巧。

栀子斜眼看着他:这时又不‘娇养’了?江白圭很是不解:这与娇养有甚么关系?断奶之事,早就商议好,栀子也未反对,只道:一会你就知道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恶报栀子预言的一会,很快就到了。

巧巧睡前才饱餐一顿的习惯,今日自然也不能例外,栀子用备好的羊乳作替代,可巧巧只吃了一口,任由栀子与伍嫂子如何哄她,就是不肯再吃口。

江白圭在旁看着着急,索性接过栀子手中的碗,舀了一勺递到巧巧跟前,巧巧扫过一眼,很不给面子的将脸转到一边去,撇嘴着哭了起来。

江白圭叹了一口气,道:这一个月她不是每日都会吃小半碗么,怎么今日就不愿再吃?栀子拭了一把额上密密匝匝的细汗,又是心疼巧巧,又是惧恼往日搭羊乳的时间没选在晚上,闷声递:许是困了,不想吃。

伍嫂子壮着胆子劝栀子:少奶奶,小孩子断奶总会哭几日的,只要少奶奶不在跟前,巧巧见不到娘亲,哭闹一阵就会吃羊乳的口这个道理栀子懂,但她见巧巧眼泪像水珠子似的往外滚,又狠不下心往外挪步。

江白圭也心疼,但他比栀子理智,晓得今日若是心软,断奶又不知要拖到何时,一狠心,拉着栀子回了房。

这一夜,栀子与江白圭两个都未睡着,巧巧到底没有吃羊乳,夜里饿了,哭闹了好几次,哭声穿透墙壁,传到夫妻两个耳中,像针扎在两人心上似的,阵阵抽疼,好几次,栀子都想起身去巧巧房中看看,江白圭其实也想起身,是以并不拦她,栀子怕前功尽弃,有两次已走到门边,又硬起心肠躺了回去。

后半夜,巧巧不闹了,栀子胸前却传来阵阵胀痛,她晓得,这是涨奶,怕涨的太厉害,会得乳腺炎,便去耳房绞了热帕子来敷。

江白圭见她不时往返耳房,支起身,问: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栀子本就担心巧巧,再添疼痛,不免心烦意乱,听他问,自然就没平日的好言语,语带愤慨的将涨奶之事与他讲了。

江白圭听罢,伸手在栀子胸前探了探,指尖触及之处,平日的柔软意变得比石头还硬,唬了一跳,二话不说的穿衣起身,栀子拉住他,问:半夜三更的,你穿衣起床作甚么?江白圭回身道:我让人去请大夫。

栀子仿佛记得,前世听一个做了妈妈的同事讲过,她给孩子断奶时的确看过医生,便不再多问,由着江白圭出门。

一会子,院中灯火通明,许是怕吵醒巧巧,都压低声音说话,房内的栀子一句也未听见。

江白圭回转,安抚了栀子两句,称大夫过一阵就来,转身去耳房替栀子重新较了一个热帕子。

栀子窝在被子里,眼晴只在江白圭身上打转,心底泛开一汪一汪的甜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男子能毫不犹豫的替她绞帕子,比不得旁人,但她依旧开心。

大夫听得是江通判才请,不敢磨蹭多要诊金,来的极迅速,江白圭听得尹长福家的回说大夫已到外院,迅速起身,道:快请进来。

栀子突然记起,前世听说过涨奶要看医生,这一世却未听人提过,若她是大齐的第一人,那明日可就是笑话一桩。

她一把将江白圭拽住,道:还是算了罢。

江白圭看她疼的脸都青了,这会大夫来了却又不让进来诊脉,很是不解,连连追问,栀子只得实情相告。

江白圭失笑:你这时担心已经晚了,半夜三更上门请大夫,多半是急症,做大夫的,怕一世请明毁在旦夕,总要先问症状,看是否能治,才决定接诊与否,想必来的这个大夫,也询问过尹长福家的,你现在就是不让大夫进来,他也知道你的‘病症’。

说罢,起身垂下纱帐,再次扬声吩咐尹长福家的请大夫。

栀子知他说的有道理,不再言语。

通判大人在屋中生着,大夫不免战战兢兢,诊过脉,说了两句套话,留了方子就要告辞。

江白圭端起官老爷的架子,听他讲完,吩咐夏欢把钱诊金令,末了,板着脸道:一点风寒,旁人问起,你不说也罢。

大夫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作了个揖,躬身道:小的省的。

出了门,暗叹,这官夫人就是金贵,半夜三更的将人从被窝里拖起来,原只为开一贴回奶的药。

栀子头一次见到江白圭截然不同的一面,暗暗惊奇,等大夫出门,她忍不住打趣他:你板起脸,倒真像个官儿。

江白圭打了个哈欠,又恢复了他在家中的嬉笑模样,道:我本来就是官儿,还是个正五品的官儿。

栀子笑着啐了他一口,见他熬的双眼通红,想他明日还衙门办差,不硕顾他的反对,硬是将他推到金宝住过的房间睡了。

取药、熬药,又是一通忙活,待药吃进腹中,天已放亮,夏欢递过一块蜜栈,絮絮叨叨的道:少奶奶,少爷对你可真好,方才尹长福家的去取药,少爷说药苦,特地嘱咐尹长福家的在药铺子称一斤蜜饯。

栀子心中甜的像是喝了蜜,口中却道:抓药本就该称蜜栈,这有甚么值得称颂的?夏欢哪里晓得栀子讲的是反话,一板一眼的举倒辩驳,栀子瞪了她一眼:熬了一夜,你就不困?正说着,巧巧房中又传来哭声,栀子的心又被揪了起来,催促夏欢去巧巧房中帮忙,不一时,夏欢来回话,称巧巧吃了半碗羊乳。

栀子总算放了心,亲自走出厨房为江白圭做了早点,又为巧巧熬了一碗粥,听夏欢说巧巧又吃了半碗粥,栀子才回房补了一觉。

再次醒来,已过中午,但胸前的胀痛感已经消失,想来是吃下的药起了作用。

江白圭中午抽空回了一趟家,一来看巧巧,二来问栀子吃了药可见效,亲眼看见一大一小两个俱神采奕奕,才又安心的回衙门办差。

江白圭走了不一阵,钟知府夫人便来了,自从栀子教她做了几次糕点,她便与栀子走的近了许多,进门就问:诽昨儿晚上听见巧巧哭了好几次,可是着了凉?要是弄凉,我这里倒有几张偏方。

百忙之中还抽时间上门送偏方,栀子心存感激,郑重的道了谢,才说起巧巧断奶之事。

听得是断奶,钟知府夫人便笑了,拍了拍栀子的手,也不进厅中坐,称还要回家预备晚饭,就辞了去。

栀子一直送至大门外,正准备起身,就见一个人影一个箭步窜到她面前跪下,太过突然,唬的她连退了两步,身后的夏欢慌忙挡在栀子跟前,踢了来人两脚,斥道:讨饭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还不快走开!栀子定了定神,扫了面前这个蓬头垢面之人,与夏欢道:去厨房看有没有剩饭,给他一碗罢。

谁知那人却抬起头,尖声道:我不要剩饭,我要见表弟!听他说表弟二宇,栀子多看了一眼,才知这个蓬头垢面之人是吴尧,愣了一愣:可才不过几月,这吴尧怎会落得这般境地?不过,吴羌怎样,与她毫无干系,她不再看吴尧一眼,转身往门内走。

吴尧落得这般境她,也顾不得许多,一步又抢到栀子跟前,道:我要表弟给我一个说法!栀子气的不轻,望见钟知府夫人进了门,高声唤来尹长福,道:拿大扫帚来把这个乞丐给我打出去!在大扫帚的淫戚之下,吴尧不得不落荒而逃。

进得门,夏欢拍手称快:这不知天高地厚之人,就该落得这般。

栀子也觉吴尧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不过心中八卦因子作祟,想晓得吴尧为何会落得这般境地,就吩竹夏欢出门去打听。

夏欢去了不多时就回转,道:奴婢先去了车记首饰铺子,又去了车记酒楼,两处俱改了名,换成了李记,奴婢打听过,听说是车老板欠人赌债,两处都拿来抵了债。

赂博害人啊!栀子得出这四宇的结论,便将此事丢在脑后,走去看巧巧,巧巧瞧见娘亲来,本已张开手,但记起昨晚的委屈,又将手缩了回去,别过脸去。

栀子看得心酸,想要将巧巧抱到怀中安抚,又担心前功尽弃,只得硬起心肠回了房。

江白圭晚间归家,栀子将白日吴尧来的事情与他提了提,但见江白圭脸色一沉,忙问:怎么了,有何不妥?江白圭道:昨日我就见过他,他口称是我伙同姐姐骗了他的家产,扬言要告我,我见他满嘴胡话,就没理他,没想到他今日竟我到门上来了。

他说咱们骗他家产?!栀子双目圆睁。

江白圭谷笑道:我看他是输光了家产,脑子犯了迷糊。

栀子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情景,吴尧目光阴沉,但却不像是痴傻之像……她看了一眼江白圭,道:我原本也觉的他讲的是混话,但听你这样一讲,倒觉的这中间肯定蹊跷之处,你切莫掉以轻心,让他在你头上扣了屎盆子。

江白圭细想一下昨日吴尧讲过的话,点了点头:我明日就让杨师爷去查一查。

第一百四十章 狗咬狗成都府一月未曾下雨,眼见地中的麦子就要绝收,江白圭身为主管田亩水利的通判大人,忧百姓所忧,第二日去衙门,一刻不歇,带着杨正下田查看旱情,完全将调查吴尧的事丢在脑后。

栀子照例先去看巧巧,确定巧巧用过饭,才自回房中处理一日家事,说来,江雅嫁了,家中人口简单,万事有下人经手,她说是处理家事,其实只需动动嘴唇,并无甚么可做的。

安顿好一日家事,她无聊的拖出针线筐箩,坐在树荫下绣一副荷花图,从前她做针线为着生计,如今做针线却是打发时间,目的不一样,心境也不一样,绣出的东西自然有分别,她抚棋着平整的针脚,暗暗感叹:手艺又精进不少,可谓突飞猛进,若是做了香囊福袋拿去卖钱,肯定比从前能多赚几文钱。

栀子正自我陶醉,就见身着嫩绿葛纱衫裙的江雅款款而来,人未走近,倒是一股香风扑面而来,栀子将针别在绣布上,缓缓起身,江雅爱钱如命,她反感,但总觉是真性情,并未生出厌恶,甚至觉的江雅没有依靠才会般偏执,不免同情,有意无意的总会遂了江雅的意,但自打听过夏欢的话,再见江雅的巧笑盼兮,从心底就觉厌恶,人往高处走,江雅用计嫁给蒋刑庭她也可以理解,但拿几岁的孩子做棋子,极尽挑拨之能事,实在做的太过。

江雅笑道:弟妹可好?栀子笑着点头,吩咐夏欢奉茶,抬眼间,瞧见江雅身后的杨桃梳着妇人发髻,怔了一怔,杨桃是她挑选买来的,她仿佛记得,杨桃似乎还不到十四岁。

江雅将栀子的神情看在眼中,笑道:要照顽三个孩子,难免就会冷落我家老爷,我心中实在不忍,又看杨桃心思玲珑,就干脆替老爷收了房。

天底下的女人,才谁愿意与人分享丈夫?栀子扫了眼江雅,果然见其满眼笑意之下蹦出愤恨与不甘来,压也压不住,想来也非自愿为蒋刑庭纳妄,暗道,女人该当悍妇还是得当悍妇,为一个贤名,让自个儿吃亏受气,何苦来的?夏欢瑞上茶来,是栀子自己晾晒的菊花,泛着莹莹光泽的白瓷杯子,飘着两朵菊花一颗红枣两颗枸杞,甚是好看。

美则美矣,但江雅向来吃不惯,栀子见她眉头几乎不见得皱了皱,正欲询问,夏欢主动解释:奴婢失察,竟不知家中没了雅姑奶奶爱吃的峨眉峨蕊茶,还请雅姑奶奶见谅。

昨日栀子还看过,峨眉峨蕊茶还有半罐,夏欢却称没有,肯定是故意的,她侧了侧身子,狠狠的瞪了夏欢一眼,夏欢赶紧将头往下低了低,拉着杨桃避了开去。

江雅眼底闪过一丝不悦,才出嫁几日,竟没谁备她爱吃的茶!不过她心中有事,并未将心中情绪带出来,心不在焉的与栀子闲话起来,说了几句巧巧断奶之后,忍不住探问道:弟妹,你可知……车记改换名字之事?栀子答道:听说过一点。

她心中一动,吴尧称江雅伙同江白圭骗了他的家财,难道真与江雅有关?她的目光落在江雅的脸上,试探的说了句,听相公讲,吴尧前日找过他。

找白圭?做甚么?江雅极高声音,急切的追问,但见栀子的笑眼,意识自己失态,为着掩饰,端起白瓷杯子吃了一口,待吃进口中,才记起是菊花,想要吐掉,又觉天礼,只得皱眉咽了下去,他满口胡言,没一句入得了耳,你与白圭讲,修要理会他!栀子看江雅慌了手脚,越加肯定这事与她有关,道:是了,他昨日还止过门,说要问相公讨个说法,我以为他要报官,又忙着应酬钟夫人,就没理会他,只命人将他打了出去。

江雅双手绞着手中一张帕子,好似要将帕子撕裂似的:钟夫人可曾说过甚么?栀子不答,双眼盯着江雅泛白的双手,道:雅姑奶奶,你给我一句实话,这事与你可有关系?江雅瞪着栀子,斥道:弟妹胡说甚么!严词斥责,只见慌乱不见恼怒,栀子已得到想要的答案,她恨得牙痒痒,冷声递:相公苦读十年,才换来这么个官儿,雅姑奶奶看在眼中,肯定比谁都清楚这其中的不易。

柏公要是莫名其妙被这事牵连,丢了这来之不易的官儿,你让他有何面目去见老太爷老夫人?有何面目回江陵去?再说,娘家得势,雅姑奶奶在夫家才有个依仗不是?江雅颓然的靠在椅背上,她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吴尧还敢回成都府找到江家来……她知道栀子说的对,要是吴尧再闹下去,传到钟知府耳中,将这个案子接下来审,虽做的万无一失,审不出所以然,但吴尧狗急跳墙,自己与他从前的关系,肯定再瞒不住……她真的觉出怕来,连吃了几口菊花茶,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惧怕,道:弟妹放心,他欠人赌债,人家有借据在手,借据上不仅有他的签字画押,还招着他的手印,他就是将官司打到刑部,也与咱们扯不上干系。

干系一家大小安危,不是江雅一句放心就能让栀子安心的,她追问道:他若没有证据,怎会口口声声称是雅姑奶奶伙同相公骗了他的家财?江雅已是恢复了平静,冷笑道:他若真有证据,早去衙门前击鼓鸣冤了,怎会还在咱们跟前胡搅蛮缠?弟妹莫要将一个疯子之言放在心上。

在栀子狐疑的目光中顿了顿,道,钟夫人可曾讲过甚么?栀子道:她走远后吴尧才来的。

江雅脸色变了变,栀子方才在试探她!栀子继续追问:雅姑奶奶,借据可是你亲见?你就怎么晓得借据上的手印是吴尧的,不是旁人伪造的?江雅前思后想,笃定栀子就算听过,也不会拿她怎样,便咬着嘴唇道:吴尧想娶我,我逼他写下了一张契纸,恰巧那张纸大,我便裁下一截,改成了借据,我看着他按的手印,还能有假?再说,那借钱给他的,是一个胡商,收到铺子,变卖后早出关去了,他上哪里去寻?恰巧纸大?栀子自不会相信,她难掩面上的诧异,她没想到江雅会做的如此决绝,早将一切算好,一点余地都不给吴尧留。

弟妹肯定是在想,我怎会如此狠毒罢?江雅面露嘲讽,我待他一心一意,违背父女之意,甚至绝食也要与他在一起,他呢?他怎么待我的?原他心中根本就没有我!他一直都在哄我!他让我给他作妾!且还是看在白圭的面上才肯纳我为妾!我倒要让他看看,他不肯娶我,自有人娶我!每一个罪犯都有不得已的理由!这句话不适合江雅,却不知怎的,突然涌上栀子心头。

吴尧因是庶出,受尽吴夫人白眼,便处心积虑的纵火,搬空家中财产,而江雅,又因察觉吴尧一直以来的哄骗,羞愤难当之下,伪造借据,骗光吴尧所有家财。

栀子定了定神:雅姑奶奶打算如何善后?江雅回过神来,想了想,道:上一次能将他扔出咸都府,这一次也能!有钱什么办不到?如此狠绝,哪里还看得出曾经非君不嫁的样子来?也许,因爱生恨便是如此罢!栀子胡思乱想,许久,她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她阻止了江雅,只要江雅不将家财还给吴尧,吴尧就不会善罢甘休,江雅与吴尧,不是你死便是我活,选一个的话,她只能选择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江雅。

江雅走后,夏欢自动走到栀子跟首前领罚:请少奶奶责罚!栀子看了她一眼,道:我知你心中如何想的,但你记住了,纵然雅姑奶奶有千般不是,她也是主子!容不得你在背后做手脚!自去院中跪半个时辰罢。

夏欢自知做的太过,没敢解释,走去院中罚跪,跪完,想起方才偷听来的闲话还未讲,小心翼翼的走到栀子身边服侍,栀子看她在身旁晃来晃去,便问:你可是有话要讲?夏欢笑道:少奶奶慧眼如炬,奴婢一点心思都瞒不过你的眼睛,顿了顿,道,奴婢听杨桃讲,蒋三娘子每晚都称害怕,不敢独睡,非要让雅姑奶奶陪着,雅姑奶奶心疼蒋刑庭,这才抬了杨桃做姨娘。

栀子讶然:原是这样!不过,才成亲几日,蒋刑庭就开始纳妾,看来也不是个好的,只看江雅有没有韦氏夫人的手腕了。

夏欢面露不齿:杨桃才做了两日姨娘,尾巴都翘到了天上去,在奴婢跟前端起架子来,少奶奶没看见,她方才一会要吃米点,一会要吃水果,将奴婢与秋乐指使的团团转。

栀子看了她一眼:姨娘怎么说也是半个主子,她吩咐你做事,应该应分,这话以后休要再说。

夏欢又知自个儿嘴快讲错了话,不消栀子吩咐,又去院中跪了半个时辰。

第一百四十一章 团聚一听江雅讲过事情原委,栀子倒不担心吴尧翻出大浪来,担心如何将此事说与江白圭知晓上伤神,不管她措辞如何委婉,江白圭只怕都难以接受,犹豫过半日,终还是决定按下此事不讲,只等江白圭自己查出真相来。

但是,江白圭压根就将此事丢到了脑后,栀子等了数日,都没听他提过只言片语,倒是江雅来过一日,约略的提了一下事情进展,称吴尧已经乘船离开。

等江白圭记起这事时,已是一个月之后,此时麦子已径归仓,慌忙着杨正去查,但早已物是人非,吴尧失踪,债主更是不知去向,能问出的,不过是更为详尽的逼债过程。

他语带歉意的跟栀子解释,栀子倒想明白,他不知道或许更好,便嗔了句:我原是担心你,这一月无事,想来是我多虑了,既是如此,忘了便忘了罢。

江白圭一想,的确是,彻底将此事丢开了手。

转眼两月过去,巧巧说话大有长进,已能清晰明确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只是,这么个小小的人儿,偏会记仇,将断奶之恨算在栀子头上,如果房中有第二个人,她就绝不理会栀子,若房中只栀子一人,她倒是很识时务,对栀子的问题有问必答。

栀子见她爱吃鱼肉,伍嫂子一人剔刺忙不过来,便夹了一块剔好刺放入她的碗中,她看也不看一眼,圆圆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不爱吃鱼肉。

栀子大怒,方才明明吃的正欢,怎么就不爱吃?江白圭重新夹了一块放入巧巧碗中,巧巧横握银匙,准确无误的将江白圭夹的那一块鱼肉舀起来放入口中,津津有味的嚼着。

栀子再忍不住,气道:巧巧,你方才说不爱吃鱼肉!巧巧一本正经的回答:爹爹夹的,比娘亲夹的,好吃!栀子在自己的磨牙声中再一次败下阵来,江白圭已是笑的伏在桌上,笑过,看了眼脸色铁青的栀子和一脸不解的巧巧,又夹了一块鱼肉与巧巧,栀子索性吩咐一旁抿着嘴笑的夏欢:将菜分一点出来,端到我房中去。

末了,又瞪了江白圭一眼:眼不见心不烦,你们爷俩休想吃我做的饭口。

适可而止,要是此时让栀子走了,麻烦就大了,江白圭忙一把拽住栀子,小声道:下人看着呢,传出去倒让人笑话。

栀子复又坐下,不死心再夹一块鱼肉与巧巧,这一次,巧巧很是配合的吃了。

这出戏码,时常在饭桌上上演,自江白圭晓得巧巧拒绝吃栀子夹的莱之后,便时常来这么一出。

一家人其乐融融,就听外院传来震天的敲门声,不一时,尹长福跑进门来,完全没有往日不急不缓的稳重,结结巴巴半日,才冒出一句囫囵话:巢少爷、少奶奶,江陵来人了。

江白圭诧异:一个月前还收到家中来信,没说有人要来啊?来个把下人,尹长福何至于惊慌成这样,栀子忙问:来的是谁。

尹长辐答道:来的是老太爷、老夫人、老爷、夫人,还有兰夫人、金宝少爷……不待他讲完,江白圭就丢下筷子,夺门而去,栀子愣了一愣,也跟出门去,八月的天,她却如同置身冰水中一般寒冷,两家人举家来成都府,肯定是出事了!夫妻两个赶到,所有人已径到了内院门上,纵然是心中早有准备,夫妻两个还是被眼前的情景怔住了。

人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就是最为讲究的江夫人,此时也只是护住衣衫的周全而已,其他人,实在比街上要饭的乞丐强不了几分。

站在最前面的老太爷率先开口:连日赶路,又累又饿,白圭媳妇,你别愣着,赶紧吩咐下人准备饭菜。

栀子回神,暂时收起心中疑惑,高声唤过尹长福家的,让她与温嫂子备饭,又让夏欢将收进库中的炭炉子搬出来,家中只有两孔灶,一下子添这么多人,肯定不够用,只能用冬天取暖的炭炉子应急。

江白圭亦将骇然放回腹中,上前扶住银发乱飞、摇摇欲坠的老夫人,问道:祖父、祖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怎么会突然来光都府?还弄成这般光景?不问还好,一问,老夫人眼中蓄了许久的泪水,哗啦啦的就滚出眼眶,半日,只吐出几个字来:说来话长。

江白圭知此时安顿众人歇息最为要紧,不再多言,将一行人领至方才的饭厅,桌上还摆着来不及撤下的碗碟,金宝闻着饭菜香气,飞身奔至桌旁,想用手捻一块来吃,才想起众人看着,悄悄退回到吴氏腿边。

江白圭看的双眼发涩,赶紧命人将碗碟撤了,安顿众人坐下,走去端了几盘糕点上来,让大家先垫一垫肚子,再去催夏欢送热水来与众人简单梳洗。

趁洗手脸的功夫,江白圭再次询问出了甚么事。

老太爷叹道:江陵遭蝗灾,几日的功夫,啃得连树皮都不剩,更别说地中绝了收。

米面一口价,咱们走时,已是二两银子一斗米的价了,家中有些个闲钱的还勉强能支撑,那些看天吃饭的……真是造孽啊,到处都能看见死人,好多人为了一口吃食,到处抢夺,咱们这样的人家,虽说无人敢来抢,但余粮不多,撑了半个月,米缸还是见了底,实在无法,才奔成都府而来。

哪知走到半路,几个车把式起了歹心,下药迷倒咱们,搜光咱们所有的钱财,而后将咱们丢在半道上,好在你岳母贴身藏着一根玉簪,兑了八两银子做盘缠,勉强走到成都府,哎……蝗虫入境,江白圭只在书上看过,听老太爷讲的凶险,又见众人衣衫褴褛,他顿时手足冰凉,道:万幸人无事!老夫人吃了两块糕点下去,人也精神起来:都说大难不死必才后福,咱们能平安到成都府,肯定有咱们享福的,往日的事,不提也罢。

想起这一月的艰难,吴氏与江夫人低头抹起眼泪来。

江白圭见状,忙让伍嫂子将巧巧抱进来与众人磕头,巧巧脆生生的话语,很快将众人逗笑,就是老夫人,也将巧巧抱在杯中搂了一回。

众人洗过手脸,饭菜已径上桌,栀子不知众人多久没吃东西,不敢做油腻的吃食,只熬了一锅蔬莱粥,另做了几样爽口的小菜佐粥,分两桌坐下,都没多言,低头吃了起来。

栀子在旁立着,不住的与众人添粥,方才夏欢送热水的间隙,已将听来的话与她讲了,她此时与江白圭一样的心思,只要人在,一切都好。

江家人在,兰家人在,真是德三、胡仲伦、果子都一路来了。

饭毕,栀子与众人分派了屋子,屋子有限,只能挤着住一晚,等明日再想法手赁一座宅子。

江白圭与栀子的屋子让给了老太爷老夫人,两人带着巧巧暂时住进了尹长辐两口子的偏厦,栀子哄睡巧巧,自己却睁着眼毫无睡意,她道:咱们的糕点铺子肯定没了,不知二丫跟侯二阳还有铺子里的伙计怎么样了?方才江夫人讲过,因雇马车价太高,不便带太多人随行,在江陵就将新买的小丫头卖掉了,而像尹强两口子这样的跟随多年的,则将卖身契还给他们,任他们自谋生路,随行只带了杨妈妈金妈妈两个仆人,本来老太爷不同意带着杨妈妈,但江夫人晓得杨妈妈与江白圭感情很好,才做主将她一同带上。

江家没带下人,吴氏自然不好多带,也只带了涂妈妈一人,而二丫,江家人都以为她是被家中赎了回去的,更没理由跟来成都府。

江白圭叹谎:这也是不得已的事,娘亲心善,要是有法子,肯定会将他们都带出来的。

睡罢,明日我告个假,同你一起去寻房子,是了,明日一早还要使人请姐姐过来。

黑暗中,栀子点了点头,许久,终是不解:江陵蝗灾,你怎会一点也未听说,朝廷就无公文下来?江白圭道:江陵的奏折送往京城,需十来日,朝廷的公文送到成都府,又需二十来日,这还没算中间耽搁的时间,而祖父他们从江陵来成都府,不过二十来日的路程,他们就是蝗灾过后十日动身,也比朝廷公文先到成都府。

再说,丁县令任江陵父女官,为着政绩,肯定是能瞒过一日是一日,也不知他是甚么时候上的奏折。

栀子下意识就将这时当成了前世那个通讯发达的时代,听江白圭分析,才想起,这时送一封信动则就是十来日,虽江陵蝗灾已过一月,只怕一来一去的确认灾情,朝廷的赈灾至今还未颁布罢。

她叹了一口气,沉沉睡去。

第二日天还未亮,栀子就起身,家中添了十多口人,昨晚已将屯下的蔬菜吃尽,早上不使人去买,早饭还不知拿甚么端上桌。

走进厨房,没想到果子竟也在,果子见她,笑着起身:我来看看有甚么可以帮忙的。

栀子道:厨房有人,哪用的着你帮忙,快回去躺一躺罢。

果子笑道:反正我也睡不着,在这里帮着生一下火也是好的。

栀子将她推倒院外:睡不着就在院中随意走走,就是别进厨房,果子眼眶微红,道:地中绝了收,塘里里的鱼让人捞了,熬糖柞坊又没了,就连这两年攒下的几百两银子也让人抢了去,身无分文,以后的日子还不知怎么过,不知要在姐姐家中住多久,多做一点事,总不至于让人生厌。

栀子教她说的眼中含泪,使劲拍了她一把,道:有姐姐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你怎能跟姐姐这样生分?果子抹干眼泪,道:我晓得姐姐疼我,只是,姐姐也是做人媳妇,也有一家子要照应,我已嫁了人,不能再让姐姐操心。

家里那个已经说了,他过两日就出门觅活,等挣够栈,我们就搬出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生计栀子拉着果子的手道:这院子大小,住不下许多人,我还需与相公商议,今日一早就去赁房子,你就是想留下,我也没地方让你住,你就安安心心的回去歇着罢。

果子会错了意,以为栀子是因为方才的话才提出赁房子的,连连摆子:姐姐,休要破费,我们挤一挤就是了,不用再赁房子与我们住。

栀子笑道:你肯挤我却还不愿意呢!昨晚住在偏厦,虽换过被褥,可床太硬,害的我一夜都未睡着。

她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又道,我赁房子,也是想偷个懒,不想到老夫人跟前去立规矩呢。

果子一路与老夫人相处,早将老夫人的脾性摸透,晓得是个不好相处的,是以听得栀子这样讲,也就信了不是专程为她赁房子,笑了笑:还是姐姐有法子。

栀子嗔道:你又没婆母要服侍,羡慕甚么?果子答道:但我还有公公啊。

栀子目露惊异:德三叔为难你?我记得德三叔可是十分好相处的。

果子被栀子看的不好意思起来,低了低头:那倒没有,公公待我极好。

她抚了一下肚子,对了,姐姐,我有了。

最后几个宇,简直比蚊子嗡嗡大声不了多少。

从昨晚至今,入耳的尽是悲戚之事,在这时听闻果子怀孕,实在是振奋人心,栀子先前的抑郁一扫而尽,眼中全是欢喜:真的?!几个月了?果子面上忧色尽显:三个月了,方诊出才孕,就闹起蝗灾,然后匆忙赶路,我只当这个孩子保不住,没想到他竟是个要强的,硬是挺了过来。

怀孕初期最景为危险,果子本该在家好好养胎,却遭遇这样大的变故,这一路肯定吃了不少苦,栀子心疼的拍了拍她的肩头,出口的却是安慰的话语:你也说他是要强的,那你还担心甚么?你只管将烦心的事情丢在一边,将身子养好,将来生个大胖小子,比甚么都强。

果子教栀子说的暂时丢开担忧,姐妹两个许久未在一起,昨晚见面后又是忙乱,两人只说了几句话,这时得闲,就有说不完的话,不知不觉忘了时间,直到无菜下锅温嫂子来寻,栀子方才记起自己忘了正事,忙让夏欢扶着果子去歇息,自己吩咐尹长福家的去买菜。

早饭做得,众人陆续起身,依旧围着两张桌子一起用饭。

经过一夜的休整,又换了上了干净衣裳,虽大多不合身,但比起昨晚,已是有了天攘之别。

饭毕,栀子命夏欢去请江雅过府。

江雅须臾便至,身后还跟着蒋刑厅,两人在路上询问过夏欢,已晓得家中出了事,到得厅中,江雅不及细问,就扑到老夫人怀中痛哭,又惹的老夫人江夫人落泪。

一屋子的人满面都是悲戚之色,蒋刑厅立在厅中,想要劝慰,又认不得人,就露出尴尬之色来。

江白圭瞧见,解围道:姐姐快将眼泪收起,还不快领姐夫拜见祖父祖母。

老夫人想起新得的孙女婿也是个官儿,便觉日子很有指望,立时就将眼泪收起,又拿帕子替江雅指眼泪,道:快快起来,别哭了。

众人才觉失态,纷纷收起眼泪。

蒋刑厅依次与众人见了礼,仔细询问起路上的情形,听说的凶险,不时唏嘘几句。

江雅趁机将栀子拉到门外,从手腕上摘下两个赤金镯子,塞入栀子手中,小声道:弟妹一会把白圭的文具包两件,交给我家老爷,就说是祖父祖女给的罢!栀子看着子中的金镯子,才记起蒋刑厅还是第一次拜见岳家长辈,搂理,应当给其见面礼。

只是,江雅拿金镯子换见面礼,实在让她无法接受。

她不明白,见面礼就真的这么重要?一家人九死一生才到成都府,惊魂未定,第二日一早见到新女婿,没预备见面礼,算不得失礼罢?江雅见栀子面上神色不定,忙笑着解释:弟妹莫要误会,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晓得家中困难,拿两个金镯子与你,你兑了好贴补家用。

栀子摩挲着子中的两个金镯子,将心底的气拼命往下压,道:既如此,那我便收下了。

江雅开了口,这见面礼肯定得准备,既然江雅愿意拿金镯子换,那她也不会拒绝,突然添了十多口人,她现在最缺的便是银子。

江雅顿了顿,又道:娘亲身子不好,吴尧之事……栀子打断她:我也不想被夫人怪责。

江雅满意的笑了笑,怕耽误栀子处理家事,重回厅中。

栀子随意寻了两方砚台,让夏欢拿锦盒装起来,只得一个合适的机会送到老太爷子中,让他给蒋刑厅。

江白圭告假,蒋刑厅不好跟着告假,不去衙门办差,略坐过一阵吩咐江雅留下陪老太爷老夫人,自己告辞离去。

栀子数趁机让江白圭将锦盒拿去给老大爷。

蒋刑厅接过老太爷与的见面礼,很是诧异,略一想,猜测是方才江白圭备下的,便郑重的与老太爷道了别。

蒋刑厅走后,江白圭才与众人说起赁房子之事来,屋子就这么几间,一目了然,众人心中都有数,晓得肯定是不够住的,因此无人反对。

可在坐的众人,虽是亲戚,但总是不同姓氏三家,都不愿住在一处,只是都身无分文,谁也张不开口说明白。

老夫人环视众人一眼,终于开了:白圭媳妇,依我看,还是赁三处宅子罢,几家人混在一起住,实在不像话,白圭是通判老爷,总要个体面不是?深的人心的一句话,从老夫人口中说出来,却让人人都觉太过。

老太爷瞪了老夫人一眼,道:休要胡说,白圭一年才几个钱的俸禄,赁三处宅子不花钱?说到银钱,胡仲伦实在坐不住,站起身冲江白圭拱子拱子:得姐夫照应,我一家一来成都府就有个落脚处,实在感激不尽,但赁房子之事就不敢劳烦姐夫了。

只请姐夫借五十两银子与我,我赁两间屋子便可,我和老父亲都还有一把子力气,随便做点什么,都能过活,银子我再慢慢还上。

说起来,江白圭与胡仲伦见过的次数一根子指头都能数得过来,不了解其脾性,江白圭只笑道:你我都是亲戚,说这些话实在太过见外。

众人无论心中如何想,面子情儿都要做足,都极力挽留。

栀子却晓得,胡仲伦性子倔犟,果子太过柔顺,搬出去另住最好,便道:既然妹夫坚待,咱们留他,反而让他不自在,不如就依了他吧。

最终议定,赁两处三间正房的独门院子,一处胡仲伦一家住,一处吴氏带着金宝住,再赁一处两进的宅子与江家众人住。

心中有了章程,便托给牙人,到下午,便寻到合适的住处,各人去看过,都还算满意,便做了契约。

有了房子,还要置办箱笼被卧、锅碗瓢盆这些,一气花销下来,都捡实用的买,但还是去了近二百两银子。

略微将赁来的屋子收拾了一下,晚上已是能住人。

到晚上,栀子摊出账册,执笔将一日花销记在账册上,看着急速减少的银子,她实在挤不出半点笑容。

江白圭从旁看着,道:账上还有多少银子?栀子道:只五百多两了,明日还要请裁缝来家,每人总得做两身衣裳,就是用一般的缎子,只怕也得五十两,原来还有糕点铺子撑着,现在咱们只出不进,也不知还能挡多久。

她突然想起给蒋刑厅做见面礼的两方砚台,还未与江白圭讲,又道,早间老太爷与蒋刑厅的见面礼,是我从你书房拿的两方砚台,我辨不出好坏,只随意捡了两件看的过眼的。

见面礼之事江白圭晓得,只是不知里面装的是甚么,就走去书房看过,回来道:娘子的眼光倒是不错,捡的都是最好的,姐夫家过得,两方砚台于他不过是两样摆件儿,可要是咱们留着,还能当一百两银子应急呢!栀子从袖袋中取出江雅与的金镯子,推到他跟前:这是雅姑奶奶拿来换的,我看大概也值一百多两银子,亏不了你。

换的?江白圭不解。

既然江白圭问,栀子也就没有隐瞒,将早间之事细说了一次。

江白圭亦无法理解江雅,但当着栀子,不好多予以评价,只道:姐姐许是怕被姐夫看轻,这才多费了些心思,娘子莫怪。

栀子满肚子都是银子,还真没心思去理会江雅,问:钟知府还有多久任满?江白圭不解何意,认真答道:还有整一年,娘子怎关心起钟知府的任期来?栀子将账册合上,答非所问:二十口人,五百两银子够花销,还得另外设法才是,我可不想像钟夫人那样,在院中种菜过活。

江白圭低头沉思,两人一时想不出法子,只各自洗漱,上床歇息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婆媳买锅碗瓢盆,兰家和胡家郁是苦出身,没下人服侍也过得,拿栀子与的五十两银子饭食钱,买莱称米自己开伙口。

倒是老太爷一行,没带厨娘来,第二日早饭时,江夫人才想起还没安排人做饭,但金妈妈杨妈妈厨艺有限,她自己养尊处优多年,厨下功夫也拿不出手,只得在老太爷老夫人跟前谎称昨日忘记买米,无法做饭,让几人走半条街,暂且去通判宅邸将就一顿。

尹长福见到老太爷几人,没回禀,直接请了进来,栀子与江白圭方将碗端在手上,抬眼看见几位长辈,齐齐愣了一愣,老太爷声音洪亮,笑道:昨日事忙,忘记买米,早晨起来才晓得无米下锅。

昨日买的物品虽多,但栀子清晰记得是吩咐尹长福买过米的,她还亲自验看过,然后才让赵大元家的送到古井巷新赁的宅子里去的,闻言不禁疑惑起来,难不成赵大元家的将米放错地方,金妈妈没寻到?江夫人本就是寻个借口,哪里想到老太爷一来就说买米之事,让桅子看的不好意思,脸上红了一红。

好在江白圭拉她入席,才解了她的尴尬。

江白圭安排众人坐下,才想起厨房中根本没多余的饭食,忙走到门边唤温嫂子另煮,栀子拉回他,递:光傲不知要多久,不如让尹长福去街上食店买一锅豆浆,再买两屉小笼包,岂不便宜?江白圭称好,吩咐尹长福去了,又走过来与众人道:两边开伙难得麻烦,不如以后每一餐都来这边吃罢。

老夫人头一个不答应:隔半半条街呢,一日三餐就得走六回,岂不是更麻烦?江白圭一想,来回走六回的确更为不便,只得讪笑几声将这个话题揭过。

很快尹长福便瑞着一锅热气腾腾的豆浆回转,食店里的伙计跟在他身后,替他拎着两屉小笼包,那小伙计大概从未想过自己能见到通判大人,一颗头低的不能再低,放下小笼包就要磕头,硬是让尹长福给拽了出去。

老太爷老夫人看在眼中,就觉自己孙儿出息,很是欣慰的笑了起来。

饭毕,江白圭赶着去衙门当差,告了个罪,先行离去,方走到二门,江老爷追了上来,不待江白圭开。

就直言道:借我十两银子做零花罢,我出门去,身上连吃酒的银子都无。

江白圭很是为难,自己父亲说是借,可他哪有银子还?再说,父亲向儿子借银子,哪用得着还?可他做了半年官,早不是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无知少年,他晓得银钱难挣,更晓得家中账上已无多少银子,十两银子就这样拿出去吃酒,他又舍不得,何况,他身上只有几百文铜钱,根本拿不出十两银子来。

犹豫一时,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孝敬父亲,本就应该,父亲哪用的着说借?只是我身上只有三百文铜钱,父亲莫要嫌少,先拿去罢,待年底领了俸禄,我再与父亲银子。

说罢,从袖袋中将铜钱悉数取出,一并交与江老爷。

江老爷看着自己子中的铜钱,难以置信:你堂堂一个正五品的官儿,身上怎么只有这点零散的铜钱?还比不得一个轿夫身上我多。

江白圭苦笑:我一年的俸禄只二百多两银子,还不够一家子的花用,哪有剩余?我这倒不算甚么,至少还才绸缎衣裳穿,父亲不知,钟知府比我还高着两级,一府的父女官儿,身上还穿着打补丁的官服呢。

江老爷听得目瞪口呆,钟知府的清廉名声如雷贯耳,他听过不少演绎的版本,但都没江白圭讲的穿补丁官服这句来的震撼,他一直以为,钟知府的清廉,不过就是没像丁县令之流那样雁过放毛罢了,江白圭在他手下,发不了大财,也总有捞银子的地方,哪知道钟知府竟穿打补丁的官服,似乎比传闻中更为清廉,而江白圭,也比他想像中贫穷千倍。

不过在他心中,江白圭手上的东西极为好拿,他说无钱,那定然就是真的无钱了,便将手上的铜钱分了五十文还给江白圭,道:做官做成你与钟知府这般,还不如回家种地。

江白圭嘿嘿笑了两声,他本就觉的没拿十两银子出来有些过分,看江老爷分与他的铜钱,哪好意思接着,又推了回去,称去衙门要迟到,匆匆去了。

江老爷转身,就对上老太爷因愤怒而发红的眼晴,迅速将手中的铜钱袖起,唤了声:父亲。

老太爷晓得,隔壁就是知府衙门,不比从前的深宅大院,怕闹将起来让江白圭没脸,只得将怒气一压再压,冷着脸道:不要以为来了成都府,你就可以随意出门,规矩不消我再说一次,你只记住了,有我在一日,你就休想随意晃荡。

走到江老爷身边,摊开手,将铜钱来。

江老爷纵然再不情愿,也只得将铜钱取出来交到老太爷子中,老太爷拿在子里掂了掂,递与江夫人,拿去买菜罢。

江夫人接过,道:媳妇还有事与白圭媳妇商议,老太爷老夫人先行一步罢。

老太爷略一点头,算是应允,自己踱着方步先行走了。

江夫人携了栀子的手回房,坐下就道:你若得空,给我画些香囊福黛的花样子罢。

栀子眨了眨眼,不解的问:夫人这是要做甚么?江夫人笑道:方才白圭的话,我都听见了,我也是当过家的人,晓得你的艰难,他那一点俸禄,哪里够这一大家子的人吃用?都到了这多田地,我也不能坐着吃闲饭,得空傲些香囊福袋,既打发时间,又可赚钱,我昨日听亲家母讲,你画的花样子很得小娘子喜爱,卖得上价钱,我就想,既然是做,何不做些好的,多卖几个钱。

江白圭之所以那样讲,就是不想拿出十两银子让江老爷去吃酒,旁人听不出,栀子却是听得分明,江白圭没愚孝,她已是很高兴,这时听江夫人当真,还提出要做香囊赚钱,很有几分尴尬,也很有几分感动——江夫人可是养尊处优了一辈子,就是江老爷敗家后的几年,她也没想过要做针线赚钱。

栀子很是真诚的道:家里还未真到要做针线来赚饭食钱的地步,夫人何必劳累?再说,就是真到了那一多,也是我来做,无需夫人操心。

江夫人看她说的认真,品出几分江白圭的用意来,想到家里境况比预想的要好些,着实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坚待要做香囊福袋,栀子看劝不过,只得开箱寻出自己打发时间做的一些成品与她看,江夫人看过,自知做不出这样的手艺,自嘲道:看来我还得好好跟亲家母学习绣枝才是。

栀子想起还要买衣料请裁缝来家,就与江夫人商议。

江夫人一听,拍手道:哪用得着请裁缝?我做香囊福袋不成,但裁剪两件夏衣还是可以的,你只管将布买来,老太爷老夫人的,都由我来做。

家中针线手艺好的人多得是,根本不用请裁缝,再说,就是请来的裁缝,做出来只怕也未必比得上自己做的,这样一想,栀子连连称好,就要与江夫人一道去街上买布。

江夫人想起还有正事,点头应允,却又迟迟不肯起身,栀子以为她怕晒,就让夏欢去拿油纸伞。

江夫人忙拦住,道:我其实还才事与你商议。

栀子点头道:夫人有甚么吩咐,真说就是。

江夫人道:我想跟你换个人使,杨妈妈与金妈妈都不会做莱,我想换一个会做菜的婆子回去。

栀子才晓得,原来早上并非无米下锅,而是缺人做饭,只是未安排下人过去,实在是她的疏忽,忙连连告罪,道:说来也巧了,我这里的下人,饭菜做得都不好,温嫂子做得倒是不错,不过她是雇来的,比不得签过卖身契的忠心,要是夫人不嫌弃,就让她过去罢。

江夫人听得只温嫂子一人做饭不错,为难的道:温嫂子去了古井巷,那你这里怎办?如今的境况添人手不现实,两人都未提,栀子道:我做的饭菜还过得去,湿嫂子走了,我自傲就是,反正也只这几人,要是想躲懒,将夏欢教会也能应付。

江夫人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就依了:回头我就让杨妈妈过来。

栀子忙摆手:不用,老太爷老夫人跟前也不能没人服侍。

想了想,又道,还缺一个看门的男仆和一个扫撒的婆子,不如让赵大元两口子也过去罢。

江夫人本想推辞,但想到还真需要这样两个人日子才过得,就没再拒绝。

议妥,两人才出门去买布,路上,江夫人突然询问起蒋刑厅一家来,栀子捡能说的,说了一些。

江夫人只知蒋刑厅丧妻,却是头一次听说韦氏夫人新丧,且还是落井而亡,不免皱眉:韦氏夫人过世不到三月,就着急迎娶新人进门,无情,也无义,而新婚三日,就又纳了一房妾,有急色之嫌,依我看,这蒋刑厅也不过如此。

江夫人曾经把江雅的婚事拖付给了桅子,现在江夫人明显不满,虽是江雅自己耍尽手段嫁过去的,但她不免有失察之嫌,只低头没说话。

倒是江夫人说过,又叹道:各人有各人的缘分,这蒋刑厅就是雅儿的良配也说不定。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有法子了栀子依旧低头不语,对江雅,她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好在夫人没打算再讲。

不一阵,便到了最为热闹的东街,江夫人道,成都府不愧为一府府城,宽街高楼、人来人往,比江陵热闹教倍不止。

说罢,又觉的江陵再差,也是自己的家,在那有房有地有产业,而成都府虽繁华,却是连一间茅屋都无,还住在儿子媳妇出钱赁来的屋子里,吃穿一应用度皆需问儿子媳妇伸手,原本的好兴致转瞬即逝,神情间尽是无奈。

栀子并未察觉江夫人的异样,闻言笑着给江夫人讲解起沿途的店铺来,走至一间绸缎庄跟前,栀子笑道:这间铺子看着绸缎品种齐全,咱们进去瞧瞧,看可有要买的。

江夫人收起心中愁绪,抬脚走进铺子,两人挑选一时,栀子不好自己拿主意,就问江夫人。

江夫人见栀子还如从前一样,事事以她为先。

并未因囊她养活而慢待,心头好受了一点,将挑好的三匹云锦推开,吩咐伙计从中丈量出够做两身衣服的料子,转头与栀子道:云锦二两银子一匹,只给老太爷老夫人做罢,咱们的,一人做一身普通缎子的,再做一身竹布的,替换着穿就是。

栀子心底早就打算买普通绸缎,因着江夫人在一路,才提出买云锦,江夫人说不买,倒正合了她的心意,也未坚持,诺,多谢夫人体谅。

江夫人嗔怪似的看了她一眼,吩咐伙计量布。

买罢布,栀子想江夫人头一次上街,就没直接往家走,而县在街上慢悠悠的逛起来。

夏欢抱着布料,双手不得空,眼晴却没闲着,远远看见胡仲伦与德三,忙喊住栀子:少奶奶,胡老爷跟胡少爷在前面。

她嗓门大!这一喊!不仅栀子与江夫人听见了,就是胡仲伦跟德三也听了个大概,循声往这边看过来,江夫人与栀子戴着帷帽认不出,但夏欢他们却是一眼就看见了,父子俩对视一眼,迎了上来。

德三与胡仲伦都是一式一样的短打粉,各自手中拎了一根扁桓,扁担一头系着一圈粗粗的麻绳,江夫人不解,但栀子在成都府住了大半年,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典型的背包客妆扮。

背包客顾名思义,就是专为行人背负重物为生的人,这些人赚的气力钱,累死累活,一天下来也只能混个肚子圆。

栀子吃惊的道:德三叔,你们这是做甚么?德三笑道:初来成都府,不知做甚么营生好,特地讨教了一番,才晓得替人拎包袱也能赚钱,就买了一套行头出来计活了。

江夫人连猜带蒙,也明白了几分,道:胡老爷,你年纪也不小,怎好做替人拎包的活?先回去歇着,咱们再另想办法就是。

德三一辈子住在乡下,下气力挣钱在他着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看栀子与江夫人都带着惊讶,倒以为自己的行为落了通判大人的面子,不免有些不安!拿眼晴去看日渐出息的胡仲伦。

胡仲伦与江夫人施了一礼,道:谢夫人关心,不过这也是权宜之计,等我想出旁的营生,自然就放手不再做。

栀子了解胡家父子的脾性,知他们不是闲在家里等人施舍的人,便道:做背包客赚钱倒是在其次,主要是走街串巷,很快便能熟悉成都府,只要熟悉起来,另谋生计也能便宜不少。

胡家父子连连称是,江夫人再怎么不解,也是人家家事,与她不相干,就说了几句套话,不再多言。

站在街上讲话!多有不便,栀子嘱咐几句,匆匆别过了胡家父子,送江夫人回古井巷,再领着夏欢去兰家和胡家送衣料,两案住在与古井巷相邻的东风巷,赁房子的时候,为着好照方,两家的房子隔得不远。

先去的是胡家,夏欢拍门,果子很快便来应门,开门见是栀子,忙将人让进院中,又要去煮茶。

夏欢很有眼色,将衣料放在院巾一张木凳上,道,有奴婢在,哪需二姑奶奶动手?二姑奶奶只需告诉奴婢茶放存哪里便是。

果子扶着腰,也未坚待,讲出茶罐所在,就与栀子闲话起来。

栀子留意院巾的井台边放着一盆浸了水的脏衣服,便拉起果子的手看,果然见她的指腹发白,一看就是在水中浸泡过的模样,顿时眼中酸涩,道:你有身孕,怎么不知顾惜自己?这样重的一桶水你也敢去拎?要是有个闪失,可怎么办?果子缩回手,笑道:姐姐放心,我晓得轻重,这水是家里的那个出门时打的,我只坐着洗两件衣服,并未做重活,不碍的。

栀子回想自己怀孕时一家人围着转的情景,越发觉得替果子难受,道:就是洗衣服也不成,回头我买一个小丫头送来,专门洗衣傲饭,万事不让你沾手,你只管好好养胎。

果子心中暖暖的,可还是不同意,说道:相公与公公虽说只经出门觅活,可单靠体力也赚不了几个钱,能勉强维持生计就不错了,再添一口人,就得再添一双筷子,我在家清闲了,倒让他们在外更辛苦。

姐姐心疼我,我晓得,只是姐姐却忘了,我从小就做惯这些事的,身子没那么金贵。

栀子教她说动,觉的此时买人的确不妥,倒不是因添一口人吃饭,而是老太爷几人都晓得胡家来成都府时身无分文,来了没两日就买了个小丫头,银钱从何而来?一猜便知是她贴补的。

老大爷江夫人许不会说甚么!可老夫人并江老爷就不一定,到时讲出不好听的,倒让果子生闲气。

想了想,道:罢了,为替你省一口饭食,就不买丫头,我每日使秋乐来给你做杂事,只一点,她饭菜做得不好,只怕还要你自己下厨。

果子还欲拒绝,栀子按住她的手,翻捡出衣料来让她挑选,一点也没给她讲话的机会:你看看喜砍甚么色,我好拿回去给你裁剪。

她原本是来送衣料,但她想起孕妇因怕伤眼而不宜做针线,临时改了主意,预备拿回家做好送过来。

果子无奈,只得丢开方才的话题,捡出两截藕色的竹布,道:我家的那个嫌长衫做活不便,早上已去买了两身短衣布桩,不消做示裳,倒是腹中这个,应该傲几件小衣裳备着。

栀子难得与她争辫,也就不再让她选,只将她选出的两截布留与她打发时间,恰巧夏欢端了茶盏出来,就让夏欢去将剩下的衣服洗了,待她洗完,栀子又才抱着衣料去让吴氏挑选。

她去时,吴氏正在院子里洗器具,因有涂妈妈在,一切都还井然有序。

出门时,涂妈妈送她,栀子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猜出她又是为金宝进学的事情忧心,感动之后,笑道:请先生一月要几两银子的花销,没才进项!我实在不敢拿出来,但我会让相公仔细打听,务必找一个德行学问都不错的先生附馆。

涂妈妈将一颗心放回腹中,仿佛感激栀子似的 再三让栀子放心,保证尽心服侍吴氏和金宝,听得栀子又是一阵唏嘘。

回到家中!栀子唤来赵大元两口子和秋乐,将几人新的差事吩咐下去,然后摊开账册,一面做账,一面发愁:光节省不是办法,得尽快添进项才是。

晚上江白圭归家,进门就道:娘子,我今日出门,看见妹夫了,他扛着一袋米,我以为他买米,一问之下,才知他替旁人抗的。

栀子起身拿了家常衣裳与他替换,道:我与夫人出门买衣料,也看见他了。

她看了江白圭身上的官服一眼 又问 雇他那人看见你与他搭话,有何反应?江白圭闻言,不禁苦笑:那人见我身着官服 愣了许久才想起跪下磕头,我让刑书吏将他拉起来,他又去抢妹夫肩上的米袋,称不知妹夫与我的关系,不然不敢劳动妹夫云云,让妹夫好不尴尬,僵持之下,只得将米袋还给那人了!那人又掏出一把银钱与妹夫,妹夫说其么都不肯要,哎——说起来,我今日与妹夫打招呼,倒毁了他的生意。

栀子微微点了点头:这也怪不着别人,若放在从前,我也不能理解,通判大人的妹夫怎会做背包客这样的苦营生。

江白圭点了点头,待换好衣服,才道,娘子,我看妹夫做背包客也赚不了几个钱,不如你出一点本钱,让妹夫做一门生意罢。

栀子一脸疑惑,问:你不是说过,朝廷官员不得经商么?江白圭道:朝运命官的确不准经商,更不准在属地置产,但并未讲过其亲戚也不准经商。

自己怎么就没想到!栀子豁然开朗,顿时觉得前途一片光明,她忍不住跳到江白圭身边!抱住他,在他胺上叭了一口,得你提醒,我立马就想出了法子,咱们可以让妹夫出面开铺子,然后各占分子!江白圭抚了一把栀子方才亲过的执方,意犹未尽。

非要栀子再亲一下,栀子心头欢喜,一点也不扭捏,一连叭了好几口,乐的江白圭嘿嘿直笑,笑过,迟疑着道:开铺子之事咱们还是不参合其中了罢?栀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怎么,又觉的做生意低贱,配不上你通判大人的身份了?江白垂并未着恼,道:我从前不知生活疾苦,才会说那样的话,娘子怎好随时拿来取笑?顿了顿,又道,钟知府一向严正,若是此时让他知晓,我怕他会在评语上如实记录,虽别处官吏大多都借着仆人的名头在外开铺子,但只要不过明,大家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没处可查,可若是白纸黑宇落在我的评语上,吏部又会认直拿它当回事,只怕我的仕途也就到了尽头。

第一百四十五章 掺一脚栀子认真起来,道!咱们不说,妹夫不说,钟知府怎知妹夫名下的铺子有咱们的分子?再说,咱们好好的做生意,没仗着你的名头横行霸市!更没拿铺子来收受贿胳,钟知府又不是闲来无事,专门去查铺子是不是有咱们的分子?栀子的话在理,但江白圭并未因此被说服,只是想到家中要是再没进项,至多半年,一家人就只能学钟知府那样穿补丁衣服,在院中种菜度日,辩驳的话就说不出口,默认了栀子的想法,道,妹夫开甚么铺子好?要不!还开一间糕点铺子罢?栀子摇头,道:糕点铺子手艺最为童要,二丫不存,上哪里去寻糕点师缚?总不能让我整日立在灶台边做糕点罢,想到二丫生死未卜,不免黯然,久久不言。

江白圭又道:要不,将熬糖作坊开起来。

栀子道:你不是自诩通晓民情么,怎么不知成都府一石西洋糖作价几何?江白圭还真不知一石西洋糖多少钱,但听栀子的口气,就知价贱,无钱可赚。

栀子又道:西洋糖作坊成都府有好几家,我才来时好奇,拖尹长福打听过,成都府无人种植甘蔗,熬糖作坊所用的甘蔗都是作坊自种的,咱们无地,不能种植甘蔗,如何开熬糖作坊?再说,成都府西洋糖才八百文钱一石,比咱们卖出的二两银斗一石还便宜一倍不止,赁地种出来的甘蔗,如拼得过价钱?除非你想以通判大人的名头,逼迫旁人买咱们家出的西洋糖。

两个在江陵现成的赚钱法子,来成都府都行不通,夫妻两个倒不觉气馁,又商议一阵,栀子才想起温嫂子去了古井坊,还无人做饭,匆匆寻出围裙,一面系一面与江白圭讲家中下人去古井坊当差之事,秋乐每日去胡家帮忙她也未瞒着。

江白圭道:你也不嫌麻烦,就让秋乐住在胡家里。

这样夜里也好照应果子。

栀子道了声不行,就往厨房去了,白日去帮忙与住在胡家服侍果子无甚区别,秋乐该做的事情差不多,但讲起来,却又才天差地别,前者可以解释为偶尔借下人给妹子使,后者在旁人眼中,可是送了一个丫头与妹子家!即等于送钱与妹子家。

这些心中的小九九,不好与江白圭讲明,只借机遁出门去。

第二日,江白圭去衙门,栀子也跟着出门,想赶在胡仲伦出门揽活之前与他商议开铺之事!不过她还是去的晚了,到时,胡仲伦已出门一个时辰了。

她与果子提了两句,果子做不得主,只说让胡仲伦晚间归家后去刑庭宅邸。

从胡家出来,栀子又顺便去看了娘亲与弟弟,与几人讲金宝进学之事江白圭正在打听,让几人不要着急。

回家后,她将自己做的几样糕点用食盒装了,去钟知府家做客。

知府衙门后宅!栀子轻车熟路,被门房领进去时,钟知府夫人正在院中菜地指挥唯一的仆妇锄草,见栀子来,也不避讳,笑着洗过手,将栀子迎进厅中坐下。

栀子将食盒递搁在身旁的几上,笑着夸赞院中的菜长势极好。

钟知府夫人笑道:既然江夫人说好,那我也不谦虚,就当作是好了。

栀子道:本就是极好的。

两人说笑一阵!钟知府夫人收起面上的笑,道,听说江陵遭了灾?栀子就等这句话,闻言,一脸悲戚的将几家的惨况讲了一次。

钟知府夫人听得连连道阿弥托福,听过,安抚起栀子来:江夫人莫要伤心,只要人平安,旁的一切都不重要。

栀子拿锦帕拭了一下眼角,轻轻一笑:钟夫人讲的极是,咱们不能与天争!只能求个家人平安。

钟知府夫人关切的问:婆家与娘家的人可是都安顿下了。

要是有需要我帮忙的,江夫人不要客气,只管开口就是。

栀子笑了笑:说来,还真有一事要请钟夫人帮忙。

见钟知府夫人微愣,又道,我家妹夫是个要强的,不想靠人接济讨活,昨日一早就买了根扁担去街市上揽活,钟夫人也知,这背包客是个苦营生,我这做姐姐的!看着实在不忍,就想拿出压箱底的银子让他做个小买卖过活,但又不知是不是违了朝廷律法,就专程来请教钟夫人。

钟知府夫人现在虽是厨娘兼农妇,从前也出自书香门第,一听就知栀子的意思,这是想借着她的口,在钟知府跟前报备一下,免得到时被旁人揪出来说道呢!她嗔道:江夫人这可问错了人。

我整日不是厨房就是菜地,哪里晓得朝庭的律法?这种事情,可要问江通判他们才晓得呢。

栀子神色黯然!她是真的黯然,没想到钟知府夫人一口又给推了回来,定了定神,道:哎——我问过相公,只是他未做声,我才来向夫人讨教的。

钟知府夫人将栀子的神色看在眼巾,想起自己小时候锦衣玉食,嫁人后却吃尽无钱的苦,终是心生同情,道:男人们在外面忙碌,哪里晓得家里的难处?不过这事我是真不知,也罢,我晚间问一问我家大人,再同江夫人说,你看可好?栀子诚挚的跟钟知府夫人道了谢。

钟知府夫人轻笑着指了指几上的食盒:江夫人无一决空手而来,说赶来,倒是我该道谢。

顿了顿,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听蒋刑厅夫人讲,江夫人针线上的手艺了的,我这里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江夫人能否答应?栀子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蒋刑厅夫人指的是江雅,她笑道:钟夫人客气了。

钟知府夫人道:我家二娘子日惭大了,可这针线始终拿不出手,我这做娘的,心中除了着急上火,一点法子也无。

听说江夫人技艺了得,就冒昧的想请江夫人指点她一二。

自从刘掌柜花钱请吴氏教授绣技之后,栀子就清晰认识到了自己手艺的价值,钟知府夫人此时提出来,她却不能拒绝,暗恨江雅多事,却笑着应了。

钟知府夫人心下欢喜,立即唤出钟二娘子与栀子见礼。

说起来,钟知府夫人也是拿不出请针线婆子的银子,又不忍钟二娘子将来被婆家看轻,才厚着脸请栀子教授绣技。

胡仲伦不放心果子,中午趁揽活的空当,回家看了一次,听说大姑姐找他商议开铺子的事!丢下扁担,就来了通判府邸。

栀子详尽的将自己的想法与胡仲伦讲了。

胡仲伦一力经管过熬糖作坊,暗忖自己管理一间铺子的能力还是有的,就道:替姐姐出头开铺子,我没有推辞的道理,只是我没银子添做本钱,分子实在不敢拿,姐姐只需给我管事的工钱就可。

栀子道:分子又不是给你的,我给我家妹子和外甥的,你推辞甚么?胡仲伦辩驳不得,只得不再提,两人议定,胡仲伦一面替人背包,一面观察在成都府开甚么铺子合适,有了想法,再由几人省议后定夺。

第二日,钟知府夫人使人来请栀子过府,栀子料定与昨日之事有关,欣然前住,果然,钟知府夫人一见她就道:我昨日帮江夫人问了我家老爷,我家老爷说,江夫人的妹夫只要不举着通判大人的名头行串,且及时缴纳朝廷的各种税赋,他愿意开多少间铺子,律法都管他不着。

栀子彻底心安,迎上钟知府夫人殷殷的目光,会意,立时称自己想看看钟二娘子的绣枝。

钟知府夫人看栀子知情识趣,越发欢喜。

江白圭归家,栀子立刻将昨日见钟知府夫人的事情讲了。

江白垂双眼圆睁:我就觉奇怪,前日戴与钟知府讲过江陵遭灾一事,他当时叹了几句鞭长莫及之类的话就不再多言,今日早上怎会一见我又追问起来!还细细问过我家遭灾的境况,听你这样讲,却是因你去过钟知府家。

栀子迟疑着问:可是我不该去?,,江白圭抚掌道:去的好!钟知府这样讲,就等于默认了,以后就是听到几句不利咱们的闲言碎语,也不会相信。

解决了开铺的合法性,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决定开什么铺子,再寻一个合适的铺面。

可这个投资方向问题,着尖让辗于犯了难。

胡仲伦那边也完全没有主意。

姑妈!巧耳一声娇呼,吓了神游太虚的栀子一跳。

江雅走进来,抱着巧巧亲了一口,才冲栀子点头,弟妹今日倒是闲。

依栀子的经验,江雅属于于无事不登三宝殿之人,来家肯定有事,江雅不讲,她也不问,只招呼着夏欢端凳上茶的忙乎。

江雅吃了一口茶,笑问:听说,弟妹想出本钱替兰二姑奶扔开一间铺子?栀子警觉起来:雅姑奶奶这是听谁说的。

江雅也不隐瞒!伸出玉指往钟家一指:与钟夫人闹聊时听来的。

栀子笑道:我倒是想出本钱,可我手中哪来的闲钱?糕点铺子挣下的那几个,这一次赁房子早花光了。

对外对内她都不能承认与胡仲伦合开铺子,但对江家,还要合理解释胡仲伦开铺子本钱的来源,不然让老夫人晓得本钱是栀子拿出来的,只怕又有一场好吵。

江雅只是笑,摆明不相信。

栀子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来:雅姑奶奶不知,我妹子出嫁前存了一笔私房在我这里,原意是不想让妹夫知晓的,只是如今胡家敗了,她也就顾不得!与妹夫讲明,昨日悉数将银子拿回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掺一脚 二江雅左右看过一眼,见杨桃跟夏欢立在近处,挥手将两人退下,压低声儿道:弟妹在我跟前有甚么不能讲的。

还故意瞒着我,我还不了解弟妹?弟妹是想借胡家的名头开铺子罢?虽猜中事实,但栀子早做好抵死不认的准备,闻言做出一副气愤状:雅姑奶奶,这话可不是乱说的!让有心人听了去,添油加醋一说,假的也变成真的,相公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他这个官儿可就保不住了!江雅被栀子的气势怔住,顿了一顿,才讪笑着道,我也随口一说,弟妹莫要当真。

栀子依旧是一副双眼喷火的样子:雅姑奶奶如个也个官夫人,难道就不知!这些话不是随口就可讲的?江雅面上的笑容就有些桂不住,不过念及来时的目的,神色变化数次,终是摆出一副笑脸:是我思虑不周,讲了不该讲的话,弟妹消消气。

甚么时候变的这样小心翼翼了?肯定是有所求栀子心中清明,不过她不给江雅说话的机会,将官声儿重要这些大道理拿出来讲。

江雅没成想,一向在她跟前小意的栀子会拿大道理教训她,偏她说错话在前,不好辩驳,但心底的怒气,还是没忍住,直接就摆在了脸上。

栀子不喜江雅!但为着家庭和睦,还没打算直跟她翻脸,见她一副要爆发的模样,便住了口,笑问:雅姑奶奶怎么了,可是不舒服?是了,这几天暑气重,肯定是受了暑热,菊花茶最甚解暑,我让人给雅姑奶奶上一盏……江雅听得菊花茶三字,认定江雅故意的,心底的怒气又添了五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偏栀子此时一副关切的模样,让她到嘴边的话说不出口,闷声道:说到解暑,自然是在拿冰镇过的西瓜为上,弟妹给我来一盘罢?栀子道:西瓜倒是有!不过,冰块却没有,雅姑奶奶若是要吃,我让人在吊入井中浸一下罢。

江雅怒视栀子,好一时,突然笑了起来,弟妹,你手中银钱不多,何必守着陈规烂俗,学钟知府夫人那样受穷。

兰二姑奶奶一家来了成都府,又要开铺子,你何不借她的名头多开一间铺子,有了进项,也不至于连几百文一盆的冰钱买不起。

敢情方才的话是白说了,栀子抿了抿嘴,这可甚朝廷律法,并非陈规烂俗。

江雅哧道:弟妹愿意受穷,我也不多说,不过,我可不原意受穷。

弟妹,既然你不愿意与兰二姑奶奶合伙开铺子,不如从中牵个线,成全了我,你看怎样?绕了半日,原是想借胡家的名头开铺子!从前守寡,无依无靠想赚钱傍身也就罢了,如今不仅从吴尧千中搂了一笔,还嫁了一个五品的官儿,怎就不知足?栀子冷眼看着江雅,她实在不能理解眼前这个珠光宝气的女子的想法!江雅的团白嫩脸却在她的注视下扭曲:弟妹失陪一下。

语音未落,人却已经到了丈外。

见粉嫩的裙角消失在茅厕的转角,栀子愣愣,旋即明了,招手唤来新晋为姨娘的杨桃:赶紧去服侍你家夫人罢。

杨桃立着未动:夫人不适已有两日,她嫌奴婢碍事,不许奴婢靠近。

栀子哦了声:你们夫人没请大夫诊过脉。

杨桃笑道:自然是请过大夫,大夫说是用过不洁食物,留了方子,只是服了药,还是未见好。

江雅很快回转!对上栀子笑吟吟的目光,很有些不自在,栀子借机拽住她的身体不放,一会要请大夫,一会唤来下人问偏方,让她弄不出时间接着讲方才的事情。

折腾半日!江雅还没要走的意思,栀子也累了,索性逐客,雅姑奶奶身体不适,须得好好歇息,我也就不留你,杨桃姨姑,赶紧扶你家夫人回去休息。

栀子表现的如此明显,江雅也看出栀子压根不想帮悲她牵线搭桥,心头头将栀子恨的牙痒痒,权衡一下,终是觉的不能发作,借机告辞去了。

出得门,却又不直接家去,而是转去了东风巷。

夏欢倚着门,看江雅拐过墙角,回身报与栀子知晓,少奶奶所料不差,雅姑奶奶果然往二姑奶奶家去了。

栀子冷笑一声,吩咐夏欢去寻胡仲伦来家,然后抱着巧巧回房,她要与胡仲伦合伙开铺,只胡仲伦、果子和江白圭三人知道,就是吴氏跟前都是瞒的死死的,而几人早统一口径,俱说胡仲伦开铺的钱是果子从前攒下的私房!此时江雅去胡家,她根本不担心果子与她说到两岔去。

至于江雅想借胡家的名头开铺,这样的大事,一个人在家的果子根本做不了主,江雅不过是白走一趟罢了。

不一阵,胡仲伦便与果子前后脚来家,果子一脸是汗,进门就将江雅上门之事讲了。

栀子递了一张锦帕与她!笑问:你是如何回她的。

果子接过锦帕揩汗:我能如何回她?不过是说我做不了主罢了。

胡仲伦早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摸不准栀子的态度,一直沉默不语,此时问:那依姐姐的意思,我是应下还是拒绝?栀子略微摆了摆头:自然是拒绝,而且要严词拒绝。

胡仲伦点了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

午间,栀子留了胡仲伦夫妻两个用饭。

饭毕,送走夫妻两个,栀子煮了一碗甜丝丝的南瓜粥,使食盒装了,命夏欢送去刑庭宅邱与江雅,出门前,附耳嘱咐了一通。

夏欢听得双目喷火,崔很想骂上几句,但想到江雅是主子,将到嘴边的话忍了回去,很是认真的点头:少奶奶放心,奴婢晓得如何讲。

却说江雅一个时辰跑了三趟茅厕,身体本就虚弱,偏要出门走动,从东凤巷归家后,倒在床上就起不了身,请大夫来瞧,还是说用了不洁的吃食。

头一次诊出因吃食不洁致病,她已经将厨娘卖了,这一次还说吃食不洁,就疑心身边的人做了手脚,夏欢到时,屋外跪了一排人,她正一一审问。

夏欢将来意讲了,江雅心中一动——家中吃食不洁,栀子送来的总没问题,便立刻吩咐杨桃拿去厨房盛一碗出来。

夏欢只觉有天助,主动要去厨房帮忙,江雅忙着审余下的下人,只摆了摆子,头也不曾抬一下。

二人到厨房,夏欢小声问:每一个人都要挨罚。

杨桃哼了一声,道:可不是,也不管老人新人都拉到院中跪着,敢喊冤的,自己先掌几个嘴才能搭话。

夏欢瞥见她右脸上的鲜红掌印,道:咱们做下人的,有谁会将咱们放在眼中?杨桃姨娘却不一样,也是半个主子,又有刑庭大人疼惜,雅姑奶奶怎么也要顾忌一二不是?杨桃下意识的避开右脸,低头盛粥。

夏欢左右望了一眼,低声道:你可知,今日雅姑奶奶寻我们少奶奶甚么事?见杨桃摇头,又道,雅姑奶奶想借胡家的名头开铺子,请我们少奶奶去说合呢?杨桃哧道:我们夫人就爱钱,你又不是今日才知,她打算开铺子有甚么奇怪的?夏欢道:从前开铺子倒没甚么,可如今雅姑奶奶嫁入蒋家,成了官夫人,这铺子自然就开不得,我听少奶奶讲,朝廷颁布过律法,不准朝挺命官经商,违者丢官不说,男子还要流放,女眷发配教坊司,入妓籍,永世不得翻身呢!杨桃失声道:真的?夏欢目露不屑,道:自然是真的,难不成我还哄你,你想,如果朝廷命官可以经商,钟知府家为何愿意受穷也不学人开铺子,还有我们少奶奶,每日数着钱过日子,可也没动过开铺子的心思,这是为何?就是因朝廷有明令。

杨桃不晓得大道理,但江家、钟家宁愿受穷也不经商她是晓得的,就觉得夏欢说的有道理,不禁害怕起来,喃喃的道,这可怎么办?我好不容易过了两日好日子,我可不想被卖去青楼那种腌瓚地方……夏欢又道:这还不容易,你劝雅姑奶奶歇了这份心思,这祸患自然就能免除。

杨桃一喜,旋即神色又黯淡下来:我哪里敢去劝雅姑奶奶。

夏欢挑了一下眉头:劝不动雅姑奶奶,还不能在刑庭大人跟前提个醒?是啊,我怎么没想到?杨桃喜的就想去抱夏欢,夏欢姐姐,你帮我避过这一劫!我该如何谢你才好?夏欢退后一步!道:我本不该多话的,这下说开了,只怕回去少不得要挨一顿打,你若真感谢我,千万别在刑庭大人和雅姑奶奶跟前提是我说与你听的,只要能不挨打,我就该去拜菩萨了。

杨桃道:看夏欢姐姐说的,我是那种嘴上不把门的么。

夏欢只是摇头:不是我不信你……罢了,姑且信你一次罢,若这一次你将我卖了,我再也不敢与你讲这此闲话了。

说罢,捡起食盒,我最是心软!看不得旁人挨罚,你与雅姑奶奶告个罪,就说我先回去了。

杨桃应下,千恩万谢的将夏欢送到门上。

第一百四十七章 掺一脚 三听过夏欢回巢,栀子并未多言,挥手让眼中闪烁着不解的夏欢出去做活。

利用杨桃传话于蒋刑厅,实属无耐之举,江雅的为人,栀子比谁都看的清楚,她让胡仲伦拒绝江雅,只是想让蒋刑厅晓得胡仲伦的态度,免得以为胡仲伦与江雅合谋、从而迁怒胡仲伦罢了,并没想过因此让江雅死心,而江雅,在白花花的银子面前,向来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两次的拒绝,算的了甚么?栀子担心的,是胡仲伦一再拒绝之后,江雅会因此恼羞成怒,记恨起胡仲伦来,被她记恨,还不知会使出甚么阴招呢。

却说杨桃端着南瓜粥还未踏进内院门,就听见僻僻啪啪的闷响,期间还夹杂着低沉的呜咽声,她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以她傲姨娘这十来日的经验,一听便知有人挨打了。

挨打的是蒋三娘子的奶娘窦嫂子!蒋三娘子想要扑上去救,被蒋大少爷死命拉住,低声劝道:母亲正在气头上,你这时去拉,惹恼了母亲,岂不是遭母亲厌?好好的呆着,母亲气消了,自会请大夫来看她。

蒋三娘子一颗颗晶亮的泪珠子不时往外滚:窦嫂子每日都跟着我,怎么可能在母亲吃食中下巴豆?说罢,扯了身旁的蒋二少爷一把,你说是不是?蒋二少爷咬着嘴唇道:母亲晓得窦嫂子是三妹的奶娘,自不会冤枉她的。

蒋三娘子气的双眼圆睁:你……啊……蒋大少爷抬眼瞥见杨桃,掐了蒋三娘子一把,直接将她接下来的话掐回腹中。

杨桃只做未听见,端着食盘从旁过去,气极的蒋三娘子右脚一抬,踢在杨桃的腿弯处,杨桃站立不稳,食盘中的粥顺势泼洒了出去。

她虽是开了脸的姨娘,但晓得蒋刑厅极疼爱三个孩子,她哪里管吐露半句不满,只得忍着疼痛,弯腰一面去捡食盘,一面琢磨着在江雅跟靠如何解释,她才将手伸到食盘跟情,蒋大少爷却先一多捡了起来:姨娘走路怎不小心一点?幸亏没摔着,这要是摔着,旁边又无人,姨娘还以为是我们兄妹三人使了坏呢。

杨桃扯出一个笑脸,道:啊……大少爷说笑了,我怎会那样想?江雅三朝回门那日,蒋三娘子脱口而出的那些话,不止夏欢听到,杨桃也听了个实打实,若不是因着这个,就是她被江雅塞到了蒋刑厅的床上,也决不能得到姨娘的名分,是以,蒋大少爷讲出这番话,她丝毫没有意外。

几人说话间,那边窦嫂子已经挨完打,杨桃就是再不情愿,也不敢耽搁,一步一挪的往上房去。

江雅本已虚弱至极,又发了一通脾气,一心等着南瓜粥补充体力,等来的却是粥已洒,气急,抬手给了杨桃一巴掌。

被人扶到门上的窦嫂子看到这一幕,突然递:奴婢只为夫人摆过一次桌子,其余时候,都是杨桃姨娘服侍夫人用的饭,肯定是她使的坏。

江雅打窦嫂子,本就没有真凭实据,不过是因蒋三娘子每日缠着她同睡,她想借机敲打一下蒋三娘子罢了,听窦嫂子这样喊,她突然想起,成亲以来,蒋刑厅不过只在她的房中歇了一晚,其余时间都宿在杨桃那里,一口气堵在心中不得舒缓,立刻命人将杨桃拉出去打十棍子。

杨桃还来不及反应,棍子已经落在了她的身上。

江雅审了半晌,闹的家中鸡飞狗跳,却还是未审出所以然来,是否才人在她饭食中做过手脚,谁人在她饭食中做的手脚,俨然成了一桩无头悬案。

腹中空空,江雅信不过别人,就让小丫头搀扶着起身,亲自到厨房中看着小丫头煮粥。

蒋刑厅归家,依旧先去看几个孩子,查问一日的学习。

蒋三娘子看到他,扑到怀中就痛哭起来,断断续续讲起江雅冤枉窦嫂子,打的窦嫂子起不来床之事。

蒋刑厅爱抚的拍着蒋三娘子的后背,心头倒并不相信窦嫂子合冤,只当她年把小,受了窦嫂子蛊惑,才会讲出这些话。

蒋大少爷迟疑着出声:父亲,窦嫂子一个下人,原不打紧,只是她是三妹的奶娘,传出去实在不怎么好听,还以为妹妹唆使的呢。

蒋刑厅望向句他,沉声道:下人不守规矩,的确会牵累主人,既如此,我一会就唤牙人来将她卖掉罢。

蒋大少爷向来惧怕蒋刑厅,见他沉脸,不敢多言,使了个眼色,示意蒋三娘子也不要多话,蒋三娘子瘪着嘴落泪,到底没有出声阻止。

蒋刑厅安抚了女儿几句,起身往上房去,杨桃打听到蒋刑厅回来,忍着痛起身,侯在半道上,看见蒋刑厅的身影,提溜着一桶热水就撞了上去。

蒋刑厅被汪了一身热水,正待发作,却见杨桃软软的瘫倒,那样子娇娇怯怯,很有几分妩媚,便生了怜香惜玉之心,伸手将杨桃拉了起来。

杨桃借势椅在蒋刑厅身上,称身子发软,缠着蒋刑厅送她回房。

蒋刑厅解她衣服的衣,含泪将挨打一事说了一次。

蒋三娘子说窦嫂子是冤枉的、蒋刑厅不信,此时杨桃再喊冤,他心中不禁嘀咕,怎会有两人在饭食中做手脚?且还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杨桃见蒋刑厅沉默,垂首道:奴婢每日无微不至的服侍夫人,她怎能因在外受了闲气,就撒在奴稗身上?蒋刑厅看杨桃有些不知轻重,就不耐的斥道:哼哼唧唧做甚么?夫人向来公道,怎会再自己受了点闲气就撒在你身上?你就是没在饭食中做手脚,也是因为淘气,夫人才打的你。

杨桃作出蒋刑厅最爱的样子,嘟嘴道:老爷不知,夫人听说胡家要开铺子,就去请舅夫人说合,想与胡家合伙,舅夫人没答应,她又直接去了胡家,结果又在兰二姑奶奶那里碰了钉子,她心中怎能没气?蒋刑厅没听明白,问:哪个胡家?杨桃道:就是舅夫人的妹夫家。

蒋刑厅总算弄清楚,瞪大眼晴问:你说夫人想与胡家合伙开铺子,还被人拒绝?!见状,杨桃心中欢喜,面上却摆出一副茫然的样子:自然是真的,夫人与舅夫人说的时候,奴婢就在旁边立着,听得真切。

栀子与胡仲伦开铺子,江白圭会答应,缺钱之外,还因他笃定胡仲伦不会乱讲,而蒋刑厅则不同,胡仲伦于他来讲,就是陌生人,江雅要与胡仲伦合伙开铺子,在他看来,与站在街上随意拉一个人合伙开铺子无甚分别。

这要是传到钟知府耳中怎办?还有一年就要任满,先前治家不严已经让钟知府动了怒,此时要是再传出甚么,考评上钟知府还不知怎么写,蒋刑厅怒气腾腾的站起身,推开杨桃,几步就去了上房,屏退下人,掩上房门,冷声问:你可是要与胡家合伙做生意?!江雅愣了一愣,道:你这是听谁讲的?蒋刑厅一见她的反应,便知杨桃所说属实,抬手就是一巴掌,怒道:这样糊涂的事情你也做的出来?!江雅长这样大,还从未被人打过,也是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再顾不得扮淑女,扑向蒋刑厅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只是她身子虚弱,手上无力,很快就被蒋刑厅制住。

蒋刑厅巴掌落下就已后悔,江雅是他三媒六娉娶的正头夫人,娘家兄弟又与他是同僚,要是江雅闹的娘家去,没脸的还是他,他吸了口气,细细的将其中利害讲给江雅听。

同样的话,从栀子口中讲出来,江雅半句也未听进去,可蒋刑厅一讲,她立马就意识到自己莽撞了,软声细语就讲了两句服软的话。

日子还得过下去,蒋刑厅也不再斥责,两人商议起如何应对来。

晚上,栀子将白日的事与江白圭细讲了一次,当然,她隐下了让夏欢传话于蒋刑厅这一段。

到底是嫡亲姐姐,江白圭听过,觉的江雅做的有失妥当,但一句评价的话都不肯讲,直到晚上夫妻俩躺在床上,他才小心翼翼的道:娘子,蒋刑厅与我的俸禄一样,日子也不见得好过,你与妹夫傲生意,不如就让姐姐入两股罢。

栀子转头看向江白圭,递:雅姑奶奶嫁妆优厚,哪在乎这点子银子?再说,连铺子的影子都还未见着,就想着分钱,是不是太早了些?江白圭道:你也晓得姐姐,她是只进不出的性子,让她拿嫁妆出来开销,比割她的肉还难受。

见他一直帮着江雅讲话,栀子心头着恼,哼了一声,道:依着你这样讲,我这种有进有出的,舍得花银子养家的,就活该分钱与旁人?想起这一段花销的银钱,的确是栀子开糕点铺子挣下的,江白圭再讲不出话反驳,呐呐的道:你也晓得我不是这意思。

说完,望着帐顶,再没言语。

栀子也知再讲下去,只剩下争吵,她不想吵架,更不想因江雅吵架,便也跟着闭口。

隔日一早,两人同时起身,一切还如往常一样,该做甚么做甚么,都没提昨晚之事。

用过饭,江白圭还未出门,胡仲伦就来了,进门就将沉甸甸的一个袋子放在两人跟前:这是蒋刑厅昨晚使人送来的,说昨日蒋夫人提的合伙之事就此作罢,让我不要放在心上。

我来,是想问问姐姐姐夫,这银子该如何处置。

这肯定是蒋刑厅给的掩口费,栀子不言,拿眼晴去看江白圭。

江白圭沉默半晌,道:收下罢,若是不收,姐姐该心中不安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瞒是瞒不住的 一江白圭是个官儿,胡仲伦方才讲话才提了提姐夫,不过在他心中,敬重的还是栀子,并未指望江白圭拿主意,但见栀子一副以江白圭为首的样子,很是诧异:那……我便依姐夫之言,将银子收下,不过这笔银子我不能要,还是姐姐姐夫留下罢。

江白圭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就将银子添做本钱开铺子。

说罢,他想起昨晚的事,便想说将来这一份利我分与江雅,又怕讲出来会惹栀子动怒,当着胡仲伦吵起来不好看,只望向栀子。

栀子与他做了一年多夫妻,哪里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但江雅身家不菲,让她这个穷人去接济,实在是笑话,是以只装作未见,道:就要晚了,你还不赶快去衙门?江白圭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讲出来,与胡仲伦告了辞,慢腾腾的往外走。

待江白圭走远,胡仲伦也起身告辞,称还要出门揽活。

栀子请他重新坐下,道:我这两日想了想,咱们手中银我不多,又有这么多张嘴吃饭,凡事都须得稳妥为上,不熟悉的行当不敢下本钱,熟悉的,又能做的,恐怕只有开绣品铺子这一路了……不待栀子讲完,胡仲伦就开始摇头:姐姐说这铺子由我打理,可我一个男子,又不懂绣品,如何打理?栀子笑道:刘掌柜不也是男子?我从前看了看,成都府卖的绣品,无伦普通的香囊钱袋,还是挂屏座屏条屏,惧是采用的晕针、铺针、截针三种针法,而与叠针绣和连云绣针法迥异,相形之下,叠针绣和连云绣更为华丽。

因风格不同,不用担心铺子无生意可做,铺子一开,自有喜爱华丽绣品的人追捧。

刘掌柜赚钱在前,她在后跟风而已,从前不想做这项生意,一来是本钱不够,二来是觉得正当做生意,她实在比不过成精的刘掌柜,如今到了成都府,可再没有刘掌柜了。

说到针法,胡仲伦是两眼一抹黑,不过他从前经常替栀子卖绣品,晓得栀子手艺不凡,她既然这样讲,肯定有她的道理。

栀子皱眉道:只是咱们的绣品铺子专卖叠针绣和连云绣两种绣品,绣娘就是个大问题,须得请了人来从头教,这铺子一时肯定开不了,从前齐嫂子两个,也是在娘亲跟前学了半年,才略本成就的。

开绣品铺子的想法她两日前就有,一直也是因这个原因才未提,左思右想下,她还是觉的虽费力些,但终究保险。

这事胡仲伦自然知晓,他想了想,道:不然,咱们先将铺子打开,卖些收来的绣品,就像刘掌柜从前那样,等绣娘都学会了,再将收来绣品换下,重新换上新的绣品。

栀子摇头道:不行,一旦客人来过一次,觉的无特点,就再不会来,到时咱们换上新的绣品,无人来看,谁又知道是好的?顿了顿,道,寻铺子、买器具、打柜台这些事情,也要一两月才能完成,这两月,一来可以教授绣娘,二来我也能赶制一批绣品,再加上从前我解闷时做下的成品,勉强可以让铺子开起来。

铺子开起来,咱们不卖柜中的绣品,全采用预定的法子,约定交货的时间,再由我来锈制。

胡仲伦眼前一亮,旋即黯然:姐姐只一双手,如何做的过来?栀子如何不知,不过她的想法是,定制是用来维持铺子开下去的一个法子,也是用来宣传的,缓冲一下顾客对连云绣和叠针绣的接受时间。

她将心中的想法细细的与胡仲伦讲了。

胡仲伦还是觉的不妥:不说这半年绣娘的花用,就是铺子的开销也不小,专用来让人看,岂不是亏本?栀子叹道:我也心疼这笔开销,但要开绣品铺子,这笔花销就不得不用,省不下来的,绣娘教授出来,咱们将来就算离开成都府,也可带上,到哪里都能将绣品铺子开起来。

胡仲伦点头:却也是。

栀子笑道:你别去揽活了,去寻牙人打听打听铺子的事情,对了,不要图便宜去寻那些太过偏僻的铺子,如果可以,就捡成都府最大的几家绣品铺子旁边的打听。

胡仲伦应下,辞了去。

栀子送罢胡仲伦,换了身衣衫,抱着巧巧去古井巷与长辈问安。

她到时,老夫人跟江夫人正准备出门,说是听说江雅病着,要去看望。

栀子自晓得是怎么一回事,长辈要去,她这做弟媳的不好躲开,立时称要同去,又见两人手上空空,猜想两人是预备出门再买随手礼,乐的先做这个人情,道:媳妇那里还存着一盒阿胶,不如让夏欢拿来,带去给雅姑奶奶罢。

江夫人笑道:难得你有心,只是雅儿是吃错东西,阿胶不对症,送去也无用,还不如你留着另派用场,雅儿那边你不用操心,我们出门买几样现成的米饼就可。

阿胶不是稀罕物,但也不便宜,江夫人说不要,到正合了栀子的意,她又道:哪用得着老夫人跟夫人亲去买米饼?我让夏欢去罢。

说罢,唤来夏欢,取了一把铜钱给她,让她快去快回。

栀子如此贤惠,江夫人欣慰自不必说,就是老夫人,也是难得夸了她两句,栀子含笑称不敢,借口还未给老太爷问安,抱着巧巧进了厅中。

老太爷闲在家中无事,看见巧巧,乐的眼晴都笑成了一条缝,口称怕过了病气,不让带去蒋家,非要留她在古井巷玩。

栀子看巧巧与老太爷玩的开心,不免嫉妒,她这个做娘亲的,因着断奶,硬是让女儿记恨,说出去,只怕没几人相信,叹过一回气,夏欢便回来了,几人起身往蒋家去。

路过东风巷,老夫人突然想起胡仲伦前日来家,说过要开铺子之事,问栀子:你妹夫家要弄铺子,你可知?栀子早就料到老夫人会问,便将早与胡仲伦对过的说辞拿出来讲,还着重讲了银我来处。

老夫人听过胡仲伦说的没有出入,由不得她不信,便闭嘴不言,心中却在嫉妒胡家运气好。

到得蒋家,下人一路将几人迎进去,也不往厅中引,而是直接去了江雅的房中。

江雅躺在床上,见几人进门,才由杨桃扶着坐起身子,道:我身上使不了力,就不与祖女和娘亲行礼了,还望祖女与娘亲莫怪。

母女连心,看江雅病的起不了身,江夫人心疼不已,哪里去理会甚么礼节,忙上前扶她,双眼含泪的询问病情。

娘亲不用担心,除了乏力,已是好多了。

江雅一面示意扬桃搬凳子,一面答道。

江夫人还是不放心:要不,再请一个大夫来瞧瞧?昨日江雅与蒋刑厅和好后,追问蒋刑厅如何得知,蒋刑厅担心江雅一怒将杨桃给卖了无人暖床,始终不曾吐。

江雅琢磨了一晚,只觉是栀子在背后捣鬼,但当着江夫人,她不好质问,但也不愿搭理栀子。

这时说不服江夫人,装作才看见栀子似的,笑道:昨日我还去过弟妹那里,哪里就有事?弟妹你来与娘亲说说。

待见栀子说昨日的确去过,江夫人才信了,坐下说话。

江雅让杨桃唤来三个孩子给老夫人与江夫人碰头,江夫人早有准备,拿出备好的赏钱分与三人,待蒋家三个孩子出门,江夫人见江雅眼露疲惫,称家中有事,拉着老夫人就要告辞。

江雅真是觉得乏力,也不挽留,却望向栀子:弟妹慢走一步,帮我熬一碗粥可好?看见栀子的脸慢慢变色,补了一句,厨娘做菜不干净,我一气之下给发卖了,这两日都是让杨桃对付,弟妹也知,杨桃那手艺,实在让人难以下咽。

栀子如何看不出江雅方才故意忽略她?此时让她熬粥,她一口气堵在心中,但对上江夫人殷殷的目光,拒绝的话还是未说出。

扯出一个笑容点头应下。

江夫人拉着栀子的手握了握:你且放心,巧巧我会看着的,对了,白圭的饭食你也不用管,我会让赵大元送去。

待老夫人跟江夫人出门,栀子吸了一口气,问:雅姑奶奶想吃甚么粥,我这就去做?江雅牌子屏退房中的小丫头,似笑非笑的塑着栀子:弟妹,你不想我借胡家的名头开铺子,与我直说就是,也无需与我家大人说罢?说的那样明显,还不叫直说?不过栀子借杨桃的口传话,就做好不认的准备,怒道:这话旁人说得,雅姑奶奶却说不得!雅姑奶奶夺了吴尧的钱财,我可与人说过半句?就是相公跟前,我也一句未提!我还能将这点子小事说到蒋刑厅跟前去?再说,就是我想说,连蒋刑厅的面都不曾见着,我如何与他说?栀子一副不容人侮辱的模样,江雅不免心疑自己猜错了,讪笑着解释:原是我病的糊涂了,才会说错话,弟妹莫怪。

栀子依旧没有笑模样:想来雅姑奶奶也不是真要吃粥,我回去了。

不待江雅再次开口,她已开门出去,抬眼瞧见一栋淡紫的裙角消失在拐角处,不禁愣了一愣,她记得江夫人穿的就是紫色的百褶裙。

第一百四十九章 瞒是瞒不住的 二方才的话,江夫人可曾听见?若是听见,肯定要追问,问个明白,肯定会责怪自己当初为吴尧与江雅牵线搭桥罢?想到即将面临的一切,栀子不由得烦躁不安,好一时,又摇了摇头,这只怕是天意如此罢。

她回首望了一眼房中的江雅,转身离去。

出了蒋家大门,她才想起没见夏欢,便与蒋家门房留话,让他见夏欢,告知一声,让她自己家去。

到得家中,见尹长福家的捧着一盘西瓜往井中去,唤住她问:家中可是来了客人?尹长福家的回身见是栀子,笑道:是夫人来了,对了,少奶奶与巧姐儿不是去古井巷请安了吗,怎会没遇见夫人?到了此时,栀子完全可以肯定方才她与江雅的话落入了江夫人耳中,她接过尹长福家的手中的食盘,将尹长福家的支开。

惴惴不安的进了厅中,栀子将食盘放下,与江夫人施了一礼,安静的立在一旁,只等江夫人发问。

江夫人看了栀子好一时,缓缓出声:坐下吧。

待栀子在身旁的高背椅子上坐了!她又道!我出门时,才想起忘了问你巧朽爱吃甚么,抽身回去,想亲自问明白,不曾想却听到你提起吴晓……吴尧也在成都府?在江夫人灼灼的目光中,栀子如坐针毡,脑子迅速转动,该如何回答这话,说不在罢,自己方才明明提过,说在罢,江夫人肯定又要追问她方才那句话的意思……江夫人将栀子的犹疑看在眼中,心下就有了答案,道看你如此反应,肯定是听说过那些旧事的,既然你听过,就应该明白我的担心,你给我讲一句实话,雅儿非要来成都府,是不是为了吴尧。

栀子忙解释道:他俩在成都府相遇,也是偶然,夫人想多了。

江夫人提到嗓子眼上的一颗心,放回了腹中,须知,江雅已经现在是正五品的官夫人,一丁点传言,就会让她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那吴尧现在在何处?还与家中常走动?’栀子摇头:听说离开了成都府,具体在何处,媳妇也不知。

好!好!这我就放心了。

江夫人眉间的皱纹平缓了一些,转瞬又严厉起来,是了,你方才说雅儿谋夺吴尧钱财,这又是何意?到底还是问起了这句话来。

栀子沉默,她真不知从何说起。

江夫人拔高声音:我一向喜爱你,因你是个懂事的识大体的,若是你今日藏着掖着!不与我讲实话,实在太伤我的心,罢了,你若真不想讲,我就去问雅儿。

栀子银牙紧咬下唇,晓得瞒是瞒不住了,与其江雅将错处推在她的身上,还不如自己主动坦白,她缓缓的将遇见吴尧的始末讲了一次。

讲罢!小心翼翼的去看江夫人:媳妇糊涂, 才会想成全雅姑奶奶与吴尧,哪知会弄成这般,请夫人责罚。

自己心中柔弱温顺的女儿,竟然因爱生恨,做出谋夺他人家财之事,任何一个母亲都难以接受,江夫人体若筛糠,靠在扶手上,才勉强坐直身子,一张嘴张合了好几次,硬鼻吐不出一个字来。

江夫人这样的反映,栀子早就料想到了,她赶紧倒了一盏茶递到江夫人手中:夫人,这些事郁是媳妇的错,你消消气,小心气坏了身体。

江夫人艰难的举起茶盏吃了一口,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誉,你的确有错,你错在不知就里,就胡乱做好人,我看着吴尧长大的,当初不同意吴尧和雅儿的事,并非完个因为吴尧是庶出,而是看出吴尧骨子里不安分,他设计烧掉吴家谋夺家产,你提起来,我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罢了,念在你也是好心,这事我就不惩罚你,但雅儿闯出这样的祸事,你怎么就不与我说一声?怎么就由着她胡闹?栀子不敢辩解,更不敢提蒋家三个孩子的事情,江夫人此时已经气极,再提,只会更让她生气,若是再添一重气,只怕真会气出个好歹来。

江夫人其实并不打算栀子回答,这事实在太突然,一时间,她想不出如何处置这事。

这件事,不能简单的用对与错来评判,它还系着一家大小的安危。

只能尽力替自己女儿掩饰,闹将开来,就是官府不冶不了罪,蒋刑厅那里也断然过不去,一纸休书丢到了自己女儿面上,她往后不说再嫁,就是挺起胸膛做人都难。

还有儿午这边,只怕也会受到牵累江夫人不讲话!诡子也不敢随意插话,以免挑起她的怒火静坐许久!江夫人复又开口:这事关系到白圭的前程,不能让他蒙在鼓里,得让他心中有数,将来万一露馅,才能有个应对。

雅儿那边,你也不用理会,我自会约束她,不让她做出出格举动,至于老太爷老夫人跟前,年岁大了,忧虑过甚干身子也不好,还须得隐瞒一二。

她抬头直视栀子,白圭跟前,有些话你不好讲,若是说的不好!他误会了去……你也晓得他是个犟脾气,又不大通晓世事,还是让我来说罢。

栀子已做好挨骂受罚的谁备,没曾想江夫人不但设有骂她,还如此替她着想,怎能让她不感动?眼泪在眼中晃了晃,好容易才止住,重重的点了点头:谢夫人体谅。

江夫人拉着她的子握了握,晶莹的泪珠子滚出眼眶,我心中跟明镜儿似的,因吴尧的事,雅儿这些年没少埋怨我,这此我心中都晓得,所以,旁的事情,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由着她胡闹。

到今日,我才晓得自己糊涂……栀子轻轻的抽出手!扯了腋下的锦帕替江夫人擦了眼泪。

江夫人吸了吸鼻子!到底觉的在儿媳跟前落泪不好看,生生的将眼泪逼了回去:雅儿还有什么胡闹之事,你也一并与我讲了,不然等她又惹出祸事,一切都晚了。

栀子迟疑了一下,道:旁的倒没有,只是,蒋邢厅极疼爱三个孩子,雅姑奶奶只怕得多花点心思教养才行。

她很认直的想好措辞,才将那日蒋三娘子往金宝身上泼热水之事说了一次,又道,事后媳妇逼问了金宝,他咬死是蒋三娘子泼的热水…都是小孩子,媳妇也不能断定就是蒋三娘子撒谎,但媳妇听说,雅姑奶奶嫁入蒋家之前,蒋刑厅前任夫人的妹子也被热水泼了一次,当时韦四娘也也说是蒋三娘子泼的热水!而蒋三娘子也不认,媳妇就想,许真是蒋三娘子撒的谎。

她方才未提,是因怕刺激江夫人,此时见江夫人真心想约束江雅,心想若是真的阻止江雅毁掉三个孩子也是好的,就很隐晦的提了提,终还是不敢讲出夏欢听来的话以及心中那些关于韦氏夫人的猜测。

江夫人眉头紧锁,她了解栀子,不是有真凭实据,栀子根本不会说出来讲,而真凭实据是甚么!恐怕又不好与她讲…念头一闪,难不曾又与自己女儿有关?此时,她已经不敢追问,方才的追问得来的事情,已经让她无法接受,再问出其么不好来,又如何受得了?她道:我会与她讲的,让她好好教导三个孩子也算是投了蒋姑爷的好。

她站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道,我先走了。

栀子见她晃了两下,忙扶住她:夫人,媳妇送你回去罢。

江夫人摆了摆手:不用,实在不行,我出门雇一顶轿子即可。

栀子看她坚持!只得将她送到门外,看着她去了。

江夫人并未回井巷,而是转身去了刑庭宅邸,门房欲通禀,她阻止了,称自己进去即可!门房不敢拒绝,诺诺的应了。

江雅正在喝粥,见江夫人脸色阴郁的立在门上,愣了一愣,忙吩咐杨桃去搀扶江夫人。

江夫人一把推开杨桃,厉声道去院中守着,不得让任何人靠近上房!待杨桃走远,她亲自走去将门闭上,然后走至江雅床前,抬手一个耳光打过去。

这已是第二次挨打了,且还只隔了一日!而这一次,竟是被自己的娘亲打!江雅又一次怔住了。

江夫人见江雅白暂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红彤的堂印,心中疼痛不亚于江雅脸上的疼痛,但她将这股心疼强压下去,怒道,吴尧现在在哪?江雅呐呐的望着江夫人:娘亲……你这是闹的哪一出?你爱钱!无可厚非,但你怎能去算计他人钱财?江夫人恨铁不成钢,险些将银牙咬碎,你有没有想过此事的凶险?有没有想过蒋姑爷和白圭?江雅眼中尽是愤感:娘,你不信自己的女儿,竟然去信一个外人,此事一定是弟媳告诉你的罢?她就知道胡说,尧表兄分明是欠了银行赌债,铺子酒楼被人拿去抵债!与我有甚么相干?怎么到了她的口中,就成了我谋夺他人钱财?真是不知所谓!要不是方才在门外听了个全,江夫人此时还真就被江雅骗了过去,她怒道:你留栀子说话时!她说你夺了吴尧钱财,你怎不辩驳?第一百五十章 夫妻交心江雅原以为是栀子气愤之下跑去古井巷嚼了舌头,此时才知是娘亲听了壁脚,她晓得辩解不得了,索性承认。

江夫人再次抬手,指尖触及江雅的脸庞,又颓然的垂下,此时让她悲愤的,不是江雅谋夺吴尧财产这件事本身,而是江雅那还不知自己做错的神情。

江雅已经明白,自己娘亲就是知晓,也只会将此事瞒下,这样一想,倒没有了担心,平心静气的问:娘亲寻尧表兄何事?此时要紧的不是斥责,而是补救,江夫人被这一问激清醒,她道:将你从他那里夺来的财物还给他,他重新拿回财物,心中没有了冤屈,又顾忌白圭是个官儿,自然会远走他乡,不再纠缠。

这个提议!在江雅看来太过可笑,她的声音不自觉的就往上提了提:娘亲,你真是会讲笑话,他的钱财本就来路不正……江夫人恨铁不成钢,咬着牙打断她!怎就来路不明,他是吴家的子孙,她拿的是吴家的钱财,只不过使了些手段争夺家产罢了。

再说,就是这钱财来路不明,与你才何干系。

你是要这五品官夫人的名头,还是手中的钱财?你自己可要掂量清楚,现在许无所谓,可官场险恶,这件事谁都不提,也可就这样风轻云淡的过去,但要是落入有心人手巾,丢官入狱是轻的,重的我无须说,你也知道甚么。

江雅被劝动,她夺吴尧的钱财,一二成因爱财,还有八九成的原因是心中羞愤无处发泄,要让吴尧吃苦头,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不过,即便如此,让她将到手的钱财还回去,还是如同剁她心头肉一样,她迟疑了一下,道:女儿又不傻,这其中利害怎会看不清楚,女儿已经雇人格他送去了关外,这要寻他,上哪里去寻?听到这个结果,江夫人一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关外清寒之地,你怎……罢了!你将先前送他去的人寻来,让他们再去将人找回来。

江雅已经想清楚,吴尧找不找的回来还两说,这时心疼钱财未免太早了些,答应的就很爽快。

江夫人道:你出门不便,你只说那两人是哪里寻来的就成,我让白圭去办。

江雅答应在前,不能反悔,终还是讲了出来。

江夫人见她讲实话,略显欣慰,语气就平缓了许多,她慢慢的与江雅说起蒋家三个孩子的教养问题来。

但她没提栀子所说的,只一再讲三个孩子是蒋刑厅的心头肉,一旦出了甚么岔子,她这个做后母的,一定难逃甚咎,被蒋刑厅厌恶。

只是看她神情,不知听进去了多少,但此事可以慢慢再劝,江夫人倒并未纠结于此。

从蒋家出来,江夫人在回古井巷的路上,正巧碰见往衙门送饭的赵大元,她想了想,吩咐赵大元与江白圭带话,让他晚上下了差,直接去古井巷。

在往日的时间未见着江白圭进门, 栀子就知他肯定去了古井巷,心中不禁忐忑,巧巧与江白圭都不在家,她一个人懒得下厨房,在房中独坐一阵,唤来夏欢,让她去厨房煮了一碗素面。

夏欢将面端来,她使筷于搅了两下,却又觉的没胃口,命夏欢撤下去。

夏欢就以为是自己做的味道不好,不免垂头丧气,要不,奴婢去给少奶奶熬一碗粥端来罢。

栀子看出她的心思,摆摆手:不是面做的不好,是我没胃口。

夏欢面色微霁,看出栀子小心说话,乖觉的悄声出门。

江白事归家时,栀子已经躺在床上,见她侧身向里,以为她已经睡着,将手脚放轻,去耳房洗漱。

栀子甚实并未睡着,她一直支着耳朵听外面动静,江白圭踏入内院门,她就知他回来了,她未起身相,是不知见了他该讲甚么,夫妻间坦诚相待这个道理她懂得,她却隐瞒了江白圭这样重要的事情,她不知他知晓后会作何反应。

不过,让她再选一次,她还是不会将江雅的事情主动告诉他,原因只有一个,她不知如何讲,有此事情,实在不适宜从她的口中讲出来。

待江白圭躺下,一只手很自然的搭在她的腰间,她才开口:巧巧没回来?江白圭骇了一跳,下意识的缩回手,明白她并未睡着很快又将手重新放了回去:祖父舍不得她,非要留她住一晚,我想有伍嫂子在,一晚也没关系,就将她留下了。

栀子恩了声,见他不似生气的模样,忍不住问,你都听夫人讲了?江白圭亦以一声嗯当作回答。

栀子侧了侧身:你可怪我没告诉你实情。

江白圭脸上露出一个轻笑:那你可怪我让你将铺子的分子分给姐姐?栀子心中当然怪,不过这话只能放在心中,在这样的氛围下,打死,她也不会讲出来,就摇了摇头。

江白丰笑道:那便是了。

顿了顿,又道,开始的时候也生气,只觉你将我当世人,而不是相公,不过后来听娘亲讲了你的不易,才晓得你的难处,我谢你都来不及,哪里还金怪你。

原是江夫人替她讲了好话。

栀子觉的自只很幸运,都讲婆媳是天敌,她与江夫人似乎是个例外,她将一晚上的忐忑丢在一边,反手搂住江白圭的腰,伸手去扯他腰间的带子。

江白圭在栀子的手下燥热,他抓住她的手,轻轻摩挲,觉出没有往日的细腻光滑,晓得都是因这几日做饭打理家中事务所致,倒因自己没能赚钱养家,生出愧疚之心。

我白日打听了,文富贵家中所办的家学很有声名,我明日去与他讲一声,让金宝去文家附学,你看怎样?栀子手下一滞,抬起头来,一双眼晴比房中的烛光还明亮,夹杂着许多不解——在这种时候,他竟然与自己讨论金宝进学之事。

江白圭并未察觉有甚么不妥,只当她不愿意,细心替她解释起来:倒是还有几家的家学更有名,不过贸然上门说让金宝附学,旁人只怕会误会!以为咱们借机谋求甚么,以后有嘴也讲不清,只这文富贵与咱们打过几次交道,是个知进退的人,他又晓得咱们的为人,金宝在他家附学,咱们既放心,又省事。

栀子颓然的躺回原处:这事你做决定就是,睡了,不早了,明日还要早起。

江白圭嘿嘿一笑,翻身将栀子压在身下,娘子怎么忘了,明日是休沐日,我无须去衙门办差。

栀子还来不及出声,一张嘴已经被堵上。

第一百五十一章 再见二丫因前一夜吃的太饱,江白圭有点腿软,早晨赖在床上不起,栀子一把揭开他身上的薄被,将他施起来:难得你今日有空,赶紧去文家问问金宝进学之事,涂妈妈那边可是伸长脖子盼着呢。

江白圭嘻嘻一笑,揽住栀子啃了一口,这才跳下床来,一面嘟嚷一面穿衣:涂妈妈待金宝,真是没话讲,比岳母大人还上心。

昨夜和谐,栀子一脸甜蜜,将江雅的事抛在脑后,走上前去帮忙:涂妈妈也是个可怜人,要不是金宝,只怕她早活不下去了。

认真算起来,涂妈妈是江白圭出钱买下送与栀子的,但成亲前,他却并未见过涂妈妈,其的身世更是后来听栀子讲的。

这时听栀子提起,脑中一闪,这涂妈妈岂不是现成的例子!他昨夜从古井巷归家,心中并不像面上表现出的那样平静,他与江夫人不一样,倒不为这一次吴尧的事担心,这次的事情,自己姐姐手段阴狠,让他气愤,不过到底还算干净,一时不会有麻烦。

他担心的是以后,他这个姐姐,根本没一点做官夫人该有的谨慎。

涂妈妈从锦衣玉食沦为仆从,其中的故事,足以让自己这个姐姐琢磨了,以她的聪慧,只要可去想,就没有想不透的。

栀子见他沉默不语,奇道:大清早的,你倒发起呆来,让不知道的人瞧见,倒以为你七老八十呢。

江白圭讪笑两声:谁说大请早发呆的就是七老八十?的确无人讲过,栀子笑了两声,将亲手做的腰带递与他,动作娴熟自然。

江白圭接过,系上,突然望着栀子,道:娘子现在做这些事顺手,才成亲时,让你帮我备衣衫,你还推三阻四的呢。

栀子一想,可不是,她自己也不记得甚么时候就习惯了替他打理衣食住行了,不过面上却不承认:你可不能冤枉我啊,我甚么时候推三阻四了?江白圭只是笑,回身进了耳房梳洗。

夫妻两个打闹着用过饭,各自行事,江白圭带上金宝去文富贵家拜访,栀子去古井巷接回巧巧,顺便去胡家探问一下胡仲伦寻铺子 之事,不过昨日胡仲伦没来,她大抵可以猜出根本没进展。

说是各自行事,不过还是同行至东风巷,一同拜望了吴氏才分开。

栀子到陈家,一问,胡仲伦果然未寻着合适的铺子。

胡仲伦叹道:我昨日跑了四五家牙行,他们手中的铺子,都是极偏僻的,只一间还算不错,不过左面是肉铺铂子,右面是一间包铺,还挨着莱市,实在不适和开绣品铺子。

栀子前世曾听一个辞职做生意的同事讲,寻铺子,不仅要手中有钱,舍得出高昂的转让费,还要天时地利人和,外加一点运气,因此并未放在心上,安慰道:哪有这样容易的事情,没十天半月,肯定没有眉目的。

胡仲伦道:成都府果然跟江陵不一样,江陵的铺子,哪有这样难寻的?一两日保准就能寻到想要的。

一旁的果子笑道:好铺子要真这样好寻,那街市上有一半的铺乎都是关着的,就没有现在的热闹景象了。

栀子在陈家坐了一阵,起身去古井巷接回巧巧,她到家时,江白圭与金宝已经端坐房中了,她诧异的道:我还以为你们要近午才归家呢。

金宝赶紧上前,规规矩矩的与栀子见礼,道:我实在想念姐姐做的荷叶蒸肉,就跟着姐夫过来了。

栀子笑着搂了他一下:好,姐姐中午就做一大盆荷叶蒸肉给你吃,看你吃的腻不腻。

巧巧极喜欢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舅舅,挣开栀子的手,拉着金宝住院中去,金宝例着嘴一笑,人已经被巧巧拉至了门外。

待见两人出门,江白圭答道:去说一声,见一见先生,能费多少时间?文富贵说话唯唯诺诺,我与他说话实在太难受,我将事情讲明,把了一月的饭食钱与他,赶紧就走了。

栀子笑道:你嫌人家唯唯诺诺,听着太难受,人家要奉承你,搜肠刮肚的寻讨好你的话语讲,岂不是更难受?江白圭仰头一笑,问:我原本与岳母讲好,中午将金宝送回,他现在要留下用饭,我还得去说一声儿。

栀子失笑,道:家中还有好几个下人,这传话的事情哪里就用得着你亲去。

江白圭道:我就想出门走走。

话音一落,人已经到了门外。

栀子既觉的奇怪,又觉无耐,只看着他走远。

江白圭传话是假,想让涂妈妈跟他一道去拜望江雅才是真,不过怕在栀子跟前提起,反而让栀子忧心。

寻铺子乎的事情恃,果然与栀子事先预料的那样,一连数十日都没有合适的,她这些日子,每日除古井巷请安和去东风巷看望娘亲和弟妹,就只闷在家中做针线,想多做些成品出来,期间倒是去过钟家指点了钟二娘子两次绣技。

这日,她正埋头做针线,尹长福来极,称江雅来了。

栀子很是愣了一愣,才让尹长福将人请进来,要知道,江雅每次来家,都是不经通禀,自己直接进门的,今日的表现实在反常。

自那日之后,栀子还是第一次见到江雅,依旧是金光闪闪的登场,不过人却消瘦了许多,原本浑圆白暂的脸庞,如今两腮凹陷,下巴更是尖尖的。

两人笑着寒喧,都未提吴尧的事情,但怎么也无往日的亲密,直到再寻不出话来讲,江雅才起身告辞,栀子虚留一下,将她送出二门。

方坐下,夏欢就自动报上打听来的八卦,江雅新请了一个针线婆子,专门教授蒋三娘子,还请了一个琴师,教授蒋大少爷和蒋二少爷。

末了,她叹道:看这样子,雅姑奶奶是想用心教导蒋家的少爷、姐了。

栀子不以为意,江雅惯会做面子,用心与否,现在还真不好说,只看来日罢。

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栀子开始担忧的时候,胡仲伦总算寻得一间合适的铺子,在最为热闹的东街上,左右不是首饰铺子就是绸缎庄,都是卖奢侈品的,栀子只一听,就知这是她要寻的地方。

胡仲伦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一改往日惜言如金的性子,眉飞色舞的讲着寻来的经过:原来是一间绸缎庄,不过老子死后,兄弟两个都想争着当家,互不相让,弟弟就一纸状子将哥哥告到了钟知府跟前,钟知府见两人各自都占着理,就断两人即刻将铺子卖掉,拿着银子各自谋生路。

我从尹长福口中一听这案子,就知有戏,赶去询问,两兄弟急于脱手,价钱还算合理。

栀子听罢,眉头紧定:他们要卖铺手,多少银子?我手中银子不多,只怕不够。

胡仲伦笑道:铺子另有主人,不过是赁给他们的罢了,他们要卖的,是铺子里的各色绸缎,反正咱们开绣品铺子,这些绸缎虽占本绸缎肯定比铺子便宜,她吁了一口气:那铺中的绸缎作价几何?请人估过没有?胡仲伦道:倒不曾估过,不过这一月打官司,他们都不愿将铺子的钱拿出来进货,我看过,只有二百多匹料子,还有一部分普通的竹布。

就按一匹一两银子算,二百多匹料子,也值二百多两银子,想到自己手中还有不足五百两银子,栀子本来已经舒展开来的眉头,再次皱成一团,这间铺子完全在她的预算之外,不过好铺子实在难寻……胡仲伦也知二百多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他将方才的激动与喜悦收起,道:除过卖绸缎的银子,那兄弟俩还另要五十两银子,才肯将铺子让出来,我打听过,成都府兑铺子,接手之人都要出这笔银子,称之为过手钱。

原来这时就有转让费之说。

栀子苦笑,这样算下来,光买下绸缎和付过手钱这两笔开销就要近三百两银子,还要养绣娘半年,她根本承受不起。

她想了想,如实的将难处与胡仲伦讲了。

胡仲伦不知栀子竟这般穷,心中虽觉遗憾,但想到还有十多人吃饭,不能将银子全花掉,他只得就此罢了,反倒劝起栀子来。

晚间,栀子将铺子之事与江白圭讲了,在旁遗憾的长吁短叹。

江白圭笑道:你们没接手是对的,钟知府审判时,我就在场,那个弟弟蛮横不讲道理,就是地痞的派头,他要是晓得妹夫与咱们的关系,肯定会疑心咱们为得到铺子,让钟知府故意判他们卖掉铺子呢!虽然他未必就敢跳出来闹,但到处乱泼脏水却是敢的,咱们不得干净不说,还连累钟知府。

栀子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样缘故,庆幸未接手,将心中的遗憾丢了个干净,第二日继续让胡仲伦寻访铺子。

过得几日,胡仲伦从外面领回三个如同乞丐般的男女,若不是当先那人见她就跪下与她行礼,她还真辨不出面前的三人是二丫、端砚跟侯二阳三个。

第一百五十二章 注意外之财二丫与栀子,早已超越的主仆的情谊,栀子再见二丫,一下的激动溢于言表,她含泪将二丫拉起来,喃喃的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二丫也跟着一起抹眼泪,断断续续的叙述一路来成都府的艰辛,栀子听他们三人差点葬身泥石流之下,骂道:你们三个大活人,怎么都不长脑子?夏天的雨不比冬天,往往来势凶猛,一会的功夫地上就积水成河,你们竟不知危险,非要趁雨赶路!亏得躲了过去,这要真被乱石埋住,你们连后悔都来不及!二丫也是后怕,小声辩解:在路上耽搁一日,就要多花一日的钱……再说,咱们上路的时候,雨下的并不大,哪里料到越走越大……几文钱就能逼死一条鲜活的生命,虽残酷,但这就是这个社会的规则,栀子知几人身上无钱,除了叹气,又能讲甚么?胡仲伦见几人只顾流泪,提醒道:姐姐,他们三人想必是饿了,还是先安排他们洗漱用饭这些要紧,至于路上的详情,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再说也不迟。

栀子拍了一下额头,暗骂自己糊涤,让夏欢赶紧去煮三碗酸菜肉丝面来——有擀好的面,煮面最快,此时三人只要有吃食填肚子乎,肯定不会去理会口味。

待夏欢出门,她又唤来尹长福两口子,让他们找出几套替换衣衫,领三人下去洗漱。

二丫与侯二阳对望一眼,未动,道:少奶奶,奴婢有话想单独回你。

栀子嗔道:有甚么不能等填饱肚子再讲?见二丫坚持,就让尹长福两口子带着端砚跟侯二阳先去,胡仲伦知自己留下碍事,寻了个借口也跟着走了。

二丫待房中只才她们两人,问栀子要了一把剪刀,解开已经辨不出花色的短衫,从里面剪下一个与衣衫缝在一起的袋子,三两下将袋子打开,双手棒到栀子跟前。

里面尽是金子,金簪金镯子等各色金令首饰无数,最上头还有两个金锭子,金灿灿的晃得人眼疼,栀子曾经请首饰铺子融过金疑乎,一见就知是十两一个的,这袋子里装的东西,兑成银在总有小三百两,这可是一笔巨歉。

她张了张嘴,一脸诧异的望向二丫:这是哪里来的?二丫答道:变卖糕点铺子里的家什得来的,蝗灾前几日,铺子里买进了五百石麦子,堆在后院预备磨面。

蝗虫飞走后,侯管事出城看了灾情,料定要民变,怕麦子被抢,赶紧将麦子藏起来,预备留着几家用来救命,哪知没几日,老太爷老夫人他们都走了,一打听,才知来成都府投奔少爷。

奴婢想,几家都走了,麦子留下也无意义,就与侯管事商议赶紧将麦子卖掉,又怕全拉出去卖引来祸患,只敢每日一点一点搬去卖。

眼瞧着糕点铺子几乎开不了,奴婢就将银子兑成金子,方便送来成都府给少奶奶。

说起来,因奴婢不甚露财,还被首饰铺子的伙计惦记上了,不过他一人,敌不过端砚跟侯管事两个,被打了一顿就溜了。

栀子忍不住问:你们三个身上有金子,怎么不寻一间首饰铺子兑点银子吃饭住店?还非要赶在雨天赶路?二丫道:这些金子是少奶奶的,奴婢怎能动用?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

栀子眼晴泪花糊住,三人一路行来,除了雇过一辆驴车代步,风餐露宿实在比叫花子强不了多少,却没有动用怀中再巨款,而且这笔巨款的主人还不知本这样一笔金子,试问一下,她在这样的情况下,会不会做到?她还真不知道。

二丫不知栀子为何落泪,自顾自往下讲着:一石麦子,咱们买进时是二百文,卖出时,已长至二两银子,但奴婢见买麦子的,都是卖儿卖女得来的钱,实在不忍心坐地起价,就自作主张卖五百文一石,本来该卖一千两银子的麦子,如今只卖了二百五十多两,一下子亏掉这么多,奴婢怎还敢动用?说着,嘻嘻一笑,奴婢晓得少奶奶心善,肯定不会为少卖银子责怪奴婢的。

只这一句,栀子才觉得二丫还是从前那个凡事冒冒失失的二丫,收起泪,假意啐了她一口:还在这里贫嘴,赶紧去洗洗用饭罢。

二丫的肚子不知是不是能听懂栀子的话,适时咕隆响了一声,两人轻轻的笑了起来,方才房中的愁绪一扫而空。

用过饭,栀子又安排住处让三人歇下。

晚上江白圭归家,才知二丫三人来了成都府,欢喜异常,就要唤端砚进来问证。

栀子瞪了他一眼,道:他们三人舟车劳顿,肯定累的不轻,睡了一下午,到这时都未醒,你去打搅做甚么?江白圭嘟嚷道:要是天下主人都像你这样处处为下人着想,只怕许多人哭着抢着都要去奴才了。

栀子晓得,江白圭从小在等级分明的社会长大,肯定不会理解她方才的话,也不解释,只细细说起方才那些金子的事情。

江白圭听过,赞道:他三人这才是忠仆的典范,值得嘉奖,等过几日我就让他们脱籍,还他们自由身。

栀子点了点头,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江白圭突地皱起眉头,逆:依你说来,糕点铺子里有五百多石麦子,这些麦子足够三家撑到明年夏收的。

要是三家走前,有人去糕点铺子问一声,其实就不必千里迢迢赶来成都府的,在路上还失了个部分家财,哎……栀子下子只顾感叹,并未多想,这时听了江白圭的话,亦叹道:可不是,这要是与二丫见一面,三家何至于弄得家财尽失?这也算阴差阳错,三家人走的匆忙自不必说,而老太爷老夫人这边,又不知糕点铺子是我名下的,娘亲与果子倒是晓得,只怕也因种种原因,没来得及见上一面罢。

夫妻两个感叹一番,议定,事已至此,当说无益,糕点铺子该瞒着还是得瞒着,那五百石麦子更是不能让人知晓,不然老太爷老夫人那边肯定会责怪,而吴氏跟胡仲伦,只怕后悔不已。

过得一阵,二丫三人睡醒,自来与江白圭碰头,栀子各赏了三人十两银子,又将承诺侯二阳的份子钱算给他,这才将二丫、端观的卖身契还与二人。

二丫愣愣的看着手中的卖身契,眼中没有一丝欢喜:少奶扔,你这可是要撵奴婢走?那边端规又跪在了地上:小的一辈手都愿意跟在少爷少奶奶身边,还请少爷少奶奶不要撵小的走。

栀子与江白圭面面相觑,她原以为两人会欣喜若狂的,好一时,才明白是因没将话说明白,道:我甚么时候说过要撵你们走?卖身契还给了你们,你们就跟侯二阳没两样了,你们要是还愿意呆在家中,我拟一份契纸与你们就是。

二丫展颜,拍了拍胸脯:吓死奴婢了,奴婢无处可去,自然愿意留下来。

端现也赶紧表示要留下。

栀子也没打算就此让两人离去,当下安排两人的差事,二丫补上温嫂子的缺,任厨娘一职,端观还是做江白圭的长随,至于侯二阳,遣至胡家,与胡仲伦一道寻访铺子。

各自领了差事,证明自己不是闲人,都欢喜不已,侯二阳问:少奶奶要开铺子?当着众人,栀子没讲实话,只说是胡家要开一间绣品铺子。

侯二阳听过,沉思片刻,莲:既然不是从外面收绣品卖,而是自养绣娘,那开铺子并非上选。

栀子一听就来了兴致,问:那依侯管事之言,何为上选?侯二阳笑道:小的以为,开绣庄获利远远大于绣品铺子,绣庄一面为其余绣品铺子供货,一面接成衣铺子的绣活,不过,成衣铺子的针娘都习过绣技,能否揽到活计,得看绣娘的手艺。

栀子道:你讲的不无道理,只是如此一来,绣品就卖不上价钱。

侯二阳道:物以稀为贵,只要做工精湛,无人能比,还怕卖不上价钱?反之,若是绣技一般,就是开铺子,也一样卖不上价钱。

栀子拍手道:你说的很对,原是我钻了牛角尖。

一旁的江白圭见二人议的热烈,插嘴道:依我看,二丫有一手做糕点的手艺,让她留在家中做厨娘实在是屈才,倒不如让妹夫开一间糕点铺子,都是现成的手艺,自然比开绣庄稳妥。

是呀,原来不能开糕点铺子是因无人任糕点师傅,如今二丫来了成都府,为何不开一间糕点铺子?至于绣庄还是绣品铺子,等糕点铺乎才了收益,再慢慢张罗也不迟。

栀子向江白圭投去一个赞扬的目光,喜道:说的是,不过这事还要明日等妹夫过来,商议之后才能做决定。

当即遣了众人去歇息。

第二日,栀子将想法与胡仲伦一讲,胡仲怪亦赞同,由绣品铺子变为糕点铺子,需要的铺子又不同,不过因糕点铺子无需聚在几条主要街道上,就更为好寻。

胡仲伦与侯二阳出门寻了两日,就寻着了合适的铺子,就在食铺云集的西街上,无存货接手,且只需十两银子的过手钱。

栀子亲自去看过,又让胡仲伦暗访两日,探听得铺子乎的主人跟从前在此开锅盔铺子的老板都是实诚人,想以后麻烦不多,立时就将契约做好。

第一百五十三章 到处都是闲人开糕点铺子规矩技术这些都是显存,只需将铺子改造一下,再建一个烤炉就可开张,而这一切有侯二阳帮衬胡仲伦,栀子倒闲下来了,成了真正的甩手掌柜,除了每日u古井巷问安,便是留在家中坐针线。

夏欢从前就以二丫为榜样,这一你她觉得自己出息了,肯定早赶上了二丫,可二丫一来就脱了籍,又去糕点铺子任糕点师傅,她立刻就觉出两人的差距,下了狠心要与二丫在厨艺上见个高低,整日赖在厨房潜心研究,白日要在栀子跟前当差,就改在晚上练,像是着了魔衣般。

事实再以此证明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句话的确是真理,夏欢在栀子眼中,从来都属于在厨艺上毛衣天赋的人,苦练十来日之后,竟也能做出七八道像模像样的家常菜,让栀子刮目相看,就此将厨房丢给了她,更是清闲起来。

糕点铺子在半月后开业,开业那日放了一挂鞭炮,以胡仲伦的名义置酒请三家人一起庆贺,本来还给江雅下了帖子,但江雅推说身子不适没来,连带着蒋刑厅与蒋家三个孩子都没露面。

栀子大抵能猜出江雅的心思,他想要掺一脚,被拒不说,还在蒋刑厅跟前落了个没脸,肯定不想来凑热闹,不过她来不来,栀子根本没放在心上,只要江雅不来招惹她,一切都好。

开业第一日,撇开本钱,赚了二两银子,总赚的没江陵多,但总是一个希望,一月六十两银子,省着一点 ,维持三家日常开销没一点问题。

因此,栀子长长的舒了口气。

江夫人专程拿了一个香囊来与栀子看,不待栀子看清,直接就说明来意:你看看,我做的这个香囊可卖 的上价钱?那日只后,江夫人再没提做香囊钱袋卖的事情,栀子还以为她歇了心思,今日看来,是在家中苦练绣技了 。

她看出江夫人眼中的期待,很是真诚的夸赞了起来,江夫人笑起来:有你这句话,我便安心了,明日先 让杨妈妈将做好的香囊拿出去卖。

做针线卖,实在是件累人的活计,吴氏那边,栀子已经嘱咐了涂妈妈,看这不让他拿针,江夫人待她好, 她心中有数,又怎么能让她去受这个苦,别人敬她一尺,她定会敬人一丈,这一向是栀子的处世原则。

劝解的话,她上一次就讲了,看今日的情况就知并未见效,因此她半是撒娇半是认真的道:夫人道了成 都府,就该享享清福,你做针线卖,让幸福心中如何能安?这还是栀子第一次在江夫人跟前作小女儿姿态,说罢,到底有些不好意思。

江夫人暗道一声糊涂,上门来说要做针线卖,岂不是指责儿子媳妇不孝?她忙笑道:好好好,就依你之 言,在成都府享几日清福。

不过,话虽这样讲,心中却打定主意瞒着儿子媳妇,自己做来卖就是。

两人正讲的开心,尹长福递进一张撒着金粉的华丽拜帖,落款属着文鲁氏,她在脑中搜索了一圈,实 在想不出这文鲁氏为何人,猜想是来走门路的娘子,就让尹长福去回了。

不一时,尹长福又回来了,道:门外的那位夫人称有急事,一定要见一见少奶奶。

栀子皱眉,江夫人 却道:见一见也无妨,说不定是真有要紧事。

栀子想也是,自己好歹是通判夫人,不怕陌生人进门抢劫,就让尹长福将人请到了客厅中。

江夫人起身告 辞,栀子出门相送,正好与那位文鲁氏走了个面对面,文鲁氏见了二人,愣了一愣,赶紧跪拜下去。

栀子打量眼前这个三十上下的女子,衣着考究,装扮得体,身上虽只带着有数的几样首饰,但依眼就可看 出不是凡品,但也只是一眼,栀子就确定根本不认识她,示意夏欢将她拉起来,才道:你是。

文鲁氏 垂眉答道:民妇外子乃文富贵。

捉到文富贵,栀子虽不曾见过,但却是晓得的,听眼前之人是他娘子,告了声罪,让夏欢将人领去厅中奉 茶,自己扶着江夫人的手臂往外走。

江夫人也听过文富贵的大名,因此便摆了摆手,道:不消送,你去陪客人罢。

栀子应了,与文鲁氏同 行来至厅中,走去上首座了,文鲁氏却未坐下,施了一礼,低头道:民妇来,是跟夫人培罪。

栀子只觉莫 名其妙:你倒将我弄糊涂了,你我头一次见面,你与我赔哪门子的罪?文鲁氏忙解释,原来金宝从假山上跌落了下来。

栀子吃了一惊,忙问:可曾摔伤?文鲁氏小心翼翼的 道:额上与肘子处擦伤,万幸的是未伤到筋骨,大夫诊断过,说养几日就能恢复,都是民妇家中下人失职, 才害兰少爷摔伤。

听得无大碍,栀子将心放回腹中,再见文鲁氏一副赔小心的样子,打断她,道:看文夫人讲的,小孩子 顽皮是常有的事,身上摔伤也是在所难免,这事怎么能怪夫人,倒是文夫人替金宝延医抓药,我该将药钱把与 夫人。

文鲁氏本就惴惴不安,哪里还敢收栀子的药钱?连称不敢。

栀子不理,取了一两银子与她,文鲁氏无奈, 只得伸手接了。

两人本就不熟,该讲的话讲完,栀子就寻不出话来讲,加之她无论她讲什么,文鲁氏都接的小心翼翼,让 她实在不舒服,就端起茶盏送客,待文鲁氏去了,她也跟着去了东风巷,不见一见金宝,她实在放心不下。

她见到金宝,才知文鲁氏讲的受伤实在太过夸张,不过是额上与受伤擦出了一骗红印子,连皮都不曾 破一点,不过这次没伤着,难保下次还是无事,哪有次次都这样好运的,因此板起脸来斥责金宝。

金宝小声解释:每日身后跟两个尾巴,实在太烦,我爬上假山不过是想躲一下清净,哪知清净没躲着, 倒引来一群人大呼小叫。

栀子不解:尾巴,什么尾巴?金宝道:每日只要我一踏进文家家学,就有两个小厮寸步不离的跟着,连我去茅厕也在外面守着,也不 嫌臭。

栀子与涂妈听的面面相觐。

细问下,才知文家是将金宝当祖宗供着,除了配了两个书童随身跟着,还有一 个丫头专门照顾吃食,每日更是午饭至少八菜一汤,点心随叫随到,就连文家的孩子,在金宝跟前,从来都是 规规矩矩的听金宝吩咐。

服务如此周到,金宝每月交的五百文的束脩钱,加伙食费恐怕只够三五日的开销。

他们让金宝附学,不过是想省一笔开销,现在看来,银子是省下了,但这人情帐却也是欠下了。

涂妈妈支开金宝,与栀子商量:如此被人捧着,小少爷难保不会养成纨绔子弟的恶习,大姑奶奶,不如 海事请一个先生来家罢?栀子点头:只能如此了。

回家将此事与江白圭讲了,江白圭也是懊恼不已,栀子却想明白了,道:这也不能怪文富贵,是咱们让 金宝去附学太过唐突了,你想啊,要是有一日,哪位贵人来家附学,咱们除了好吃好喝供着,祈祷他千万不要 在咱们家出事以外,还能怎样?江白圭想起从前在辽王府陪读的经历,亦是赞同,也称自己思虑欠周全。

第二日,江白圭让端砚去文家说了金宝不再去附学之事,文富贵很是不安,塞了二两银子与端砚,打听通 判大人可是动了怒。

江白圭未亲去文家,就是料定文富贵会打听,因此特地嘱咐了端砚,让他好好解释一下。

不过前一日在家 跌了跤,第二日久不来附学,任由端砚如何解释,文富贵都还是难去心中担忧。

栀子去古井巷请安,江夫人寻了个空子问起昨日文鲁氏的来意,栀子讲了一次,道:本以为金宝可以好 好讲学,哪知才去了不过两月,又要寻先生,好先生难寻,也不知何时才能寻着。

江老爷在老太爷跟前从来只会挨骂,因此用罢早饭就躲到了院中,将栀子方才的话听了个全,出言道: 这有何难?我不是现成的先生么?江夫人与栀子也不是讲什么私密的话,并未去留意旁边有没有人,江老爷突然出言,倒将两人唬了一跳。

栀子回身见是江老爷,心想若是你来叫,还不如让金宝不进学,免得你将他教坏了,不过这话她却不敢拿出来 讲,笑着称不敢劳累他,委婉的拒了他的提议。

江老爷只当未听出栀子的意思,道:东风巷与古井巷离的很近,走几步就到了,有什么可劳累的?江夫人也怕江老爷将金宝教坏了,到时吴氏跟前不好交代,便讥讽道:你还是好好的吃药罢,将病养好 ,比什么都要紧,出来瞎凑合做什么?她将病字咬的特别响,江老爷想要瞪眼,终是哼了一声,灰头土脸的走了。

栀子虽觉江老爷红光满面 ,一点病象也无,但亲耳听见公公有病,做儿媳的总不能一声不吭,便道:老爷是什么病?要紧么?要不要 再请大夫来瞧一瞧?江夫人察觉失言,面上一红,掩饰道:你莫要管,他哪有什么病?不过是闲出来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机会来了?栀子笑着说了句那就好,转头与江夫人说起家常来。

江夫人扯了几句闲篇,瞄了一眼栀子的肚子,不 免有些担忧,问:我想去寺中拜拜,为一家人求个平安,你要是得空,陪我一起去吧。

栀子最近也是闲着,出门走走于她也是好事,立时就应了。

江夫人想着到时先去拜拜送子观音,心情好转 ,又提议请吴氏同行,栀子自然莫要不应的,婆媳两个很快商议出去寺中进香的时间。

栀子领着巧巧归家,见江白圭竟在房中坐着,奇道:这时间你怎么会在家中闲坐?江白圭恩了一 声,没作答,逗巧巧唤了声爹爹,就让伍嫂子将巧巧抱走,栀子立刻就知他心中有事,要知道,他往日再 忙也是要将巧巧搂住怀里亲一气的。

她倒了一盏茶递过去,见他还是毛衣开口的意思,忍不住探问:可是出了事?江白圭一口将茶饮尽,道:鲁子问从京城来了信,说苏州知府年底任满,吏部还未确定接替人选,他在 信中讲,我若有意,赶紧派人进京活动。

苏州知府,往上升了一级不提,还是一府老大,无需再受人管制,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栀子想起 进京活动几个字,心中欢喜转瞬即逝,明白这事肯定成不了,进京活动可不是让你进京去陪人吃吃饭就 可以,是让你抱着银子去砸人,心中家中吃饭都困难,哪有银子去活动?她悄悄看了看江白圭面上的神情,虽没有带笑,但似乎也没有垂头丧气,她问:你心中是如何打算的? 江白圭道:我没有打算。

栀子眨了眨眼睛:往上一级,这可是许多人盼了一辈子也盼不来的好事, 你说没打算,我还真就不信。

江白圭突然笑了:娘子你想,我一天知县未当,就从正七品升至正五品,到任还不满一年,又升至正四 品,这是不是也太快了些?有时候,升的太快,也未必就是好事。

的确是,还未满二十岁就已经是正五品的通判,若是再升,可就要招人记恨了,就是无人嫉恨,只怕也要 招人防备了,这可不算不的是什么好事。

江白圭又道:我细细将信读过两遍,看鲁子问信中的意思,好像只要我进京活动,这事就十拿九稳似的 ,实在让人费解。

见栀子不解,又道,:娘子你想,我上任才八月,又无什么特别政绩,凭什么升任?京 中可有大把等待升任的官吏。

说到这些,栀子就有些头疼:你既然不愿意,就与鲁子问去一封信,回了他就是,想这么多做甚?江白圭道:娘子说的是,也许它也就是这么一说,我在这瞎猜想也无意思,这就写信去问问清楚。

磨墨、摊纸,一番忙碌,江白圭很快将信写好,塞入信封用火漆封口,将信揣入怀中,这才回衙门去当差 。

栀子看着他出门,想了想,飞快的开箱取了三个银锭子,奔出门去,在院中追上江白圭,将银锭子塞入他挂 在腰间的钱袋子里:蒋刑厅混迹官场十来你,肯定比你这个新晋的官儿看的深远,你晚上请他上酒楼吃酒, 看能不能从他口中探听出什么来。

江白圭恍然:娘子说的是,我晚上好好的跟姐夫讨教一番。

栀子忍不住又补了一句:蒋刑厅虽与咱 们是亲戚,可有些话不当讲的,还是不要与他讲的好,免的将来。

江白圭似笑非笑的望着栀子:娘子,在你眼中,为夫是不是与巧巧一般大?这点子事情我心中都没数, 怎么混迹官场?讲罢,大笑着离开,留下栀子愣愣的立在远处,心中很不是滋味,她自从优了珍惜眼前人的想法,就很自 然的处处替他着想,至少他并不认可他的做法。

二丫进门,见到的就是栀子神情恍惚的立在院中的情景,她几步上前,见栀子还是皱着眉头想事情,似乎 根本没见她进来,忍不住想伸在栀子的眼前晃一晃,想到此举不合规矩,又将手缩了回去,只低声唤了一声。

栀子其实早就看见了二丫,只是没出声罢了,待二丫唤她,她才微微抬了抬眼皮:你这时不在糕点铺子 ,来家中做甚么?二丫施了一礼,伸手去搀栀子,答非所问:虽进了秋日,可站在太阳底下晒着,终是让人头昏眼花,奴 婢扶少奶奶回房歇息罢。

栀子甩开她的手,含笑横了她一眼:你家少奶奶从前还下地做过活,这才过几日,就娇气起来,一点太 阳都不能晒了?二丫看出栀子并未动怒,只是玩笑,便没将手收回,嬉笑着答道:少奶奶如今是官夫人,怎能跟以前打 比方?栀子嗔了句油嘴滑舌,由着她搀扶着进了屋,待坐下,又指了凳子与二丫,这才道:你不是专程来 看我的罢?二丫道:当然是来看少奶奶的。

在栀子的目光中缩了缩脖子,讪笑着道,顺便,也带了账册来让少 奶奶过目。

栀子想起已是月底,的确是到了对账的日子,忙将方才的那些愁绪丢去一边,接过二丫递上来的账册一页 一页细看起来,这一月纯利赚的六十五两银子,先前与胡仲伦议定,胡仲伦出面管理,得二成份子,她出本钱 ,得八成份子,算来,她这月也赚了五十二两银子,不比从前,但也着实不少。

看完,她合上账册,问:二姑爷那边可曾对过知母?二丫道:奴婢让二姑爷看,二姑爷不接,只让 奴婢拿来让少奶奶过目。

虽是嫡亲姐妹,但合伙做生意,账目还是应该分明,这生意才做的长久,便道:一会你还拿去让他对账 ,就说是我讲的。

二丫笑道:少奶奶,奴婢讲一句不该讲的话,你让二姑爷对账,真是为难他,不如,奴婢一会将账册送 去让二姑奶对账,你看可好?栀子诧异,随即明白过来,胡仲伦不识字,如何看账本?便拍了下自己额头,笑道:看我,竟将这事给 忘了,就依你所言吧,若是二姑奶奶看过账册无误,你就让二姑爷讲这一月盈利领了去。

二丫笑着应了,道:少奶奶,还有半月就到中秋节,铺子里添了许多买月饼的人,但总赶不上在江陵时 的盛况,侯管事与二姑爷商议,想让活计拿着月饼去闹市请人试吃,少奶奶看可使得?这是惯用的法子,栀子自不会反驳。

二丫又道:咱们的月饼一盒二百多文,但侯管事前几日去探了探, 旁的糕点铺子里的月饼懂辄一二两银子一盒,贵的竟要五十两银子一盒,奴婢从未见过这样贵的月饼,昨日特 地去看了看,那盒子做的真叫一个精致,雕花描金不提,听伙计说,那盒子还是上好紫檀木做的。

原来这时就有天价月饼卖。

栀子来了兴趣,问:你可看了,那盒子里除了月饼,还装有什么值钱的物件二 ?二丫恨声道:|奴婢本想看,可那伙计称奴婢买不起,不让奴婢靠近!栀子见她咬牙切齿,活像一只 好斗的公鸡,忍不住笑了起来:人家怕你窃取商业秘密呢。

二丫听了个似是而非:何为‘窃取商业秘密?’?栀子自知失言,竟将前世的词语拿出来讲,便解释 道:就是怕你回去照着葫芦画瓢,抢他的生意。

二丫嘀咕道:那么贵的月饼,能有几个人买的起?依着奴婢看,他根本就卖不出去。

栀子不理他,心 中却琢磨开了,成都府与江陵最大的区别就是人多,且多了十倍不止,人多,有钱的人自然也多,不像江陵, 来来去去数的上来的就那么几家。

将江陵的经营方案照搬到成都府,似乎并不适用,在江陵时,糕点铺子走的是低价路线,吸引许多小康之 家购买,到了成都府,做小康之家的生意固然有钱赚,但赚的并不多,若是能哄的有钱人光顾,那就更好了。

她在这边琢磨着,二丫却在那边自话自说,:你不让奴婢看,奴婢偏要看。

栀子见他纠结着,笑 道:枉你平日一副聪明样,今日怎么变笨了?他不让你看,无非就是见你穿着平常,你就不会抬出一个富户 ,称是在富户家中当差,是替主子家看月饼,保管他就会让你看。

二丫眼中立刻迸射出光彩来,大骂那伙计狗眼看人低云云。

栀子打断他,将自己的想法与她讲了,你回 去与二姑爷跟侯管事讲一讲,让他们两人商议一下,你再来回我。

二丫却并不赞同:少奶奶,五十两一盒的月饼,一年能卖出去几盒?只怕放在铺子里都长了绿毛,也无 人来买。

栀子笑着与她算账:的确买的人不多,但一盒至少有十两银子的利,咱们的月饼,一盒只能赚五十来文 ,这十两银子可要卖两百盒才能赚来,我的意思,也不是非要做这种五十两银子一盒的月饼来卖,而是做几样 新口味的月饼出来,换上精美一点的盒子,讲价钱往上提一提,一盒卖一二两到四五两不等。

不光是月饼,就 是点心也要添加一些品种往上提价。

听得只是提价,二丫一下子就接受了,连连点头。

栀子想了想,道:这事业不急于一时,其中细节还须 好好考量。

第一百五十五章 做一回好人二丫头连忙摇头:少奶奶,眼看着就要到中秋,不能不准备啊,错过中秋这档子生意,可要少挣不少银子呢。

这个栀子何尝不知道,她笑了笑:好好好,可再急也要容我想一两日罢?再说,二姑爷与侯管家那边还不知道呢,他们每日守在铺子里,比我了解行情,这事怎么着也要他们称好才行。

二丫是个急性子,听得栀子这样讲,立刻将账册收入怀中,道:奴婢想先绕到铺子里与他们二人说一说,问明天他们的意思后,来回了少奶奶,再去东风巷与二姑奶奶送账册,是了,奴婢一会还要去看看那五十两银子一盒的月饼里面装的是什么。

栀子见她就要出门,唤住她:你别光顾着看,一定要说服他切一点给你尝尝,有了比较,你以后做时,心中才有数。

二丫嘻嘻笑着:奴婢记下了。

待二丫风风火火的出门,栀子静坐了一阵,取来纸笔,将需要注意之处一条一条列出来,细想一次,划去觉得不合理的,又重新预录了一遍,叠好装入信封,唤来尹长福,让他将信封送去糕点铺子。

午饭过后,二丫又来了,进门就道:少奶奶,奴婢依你之言回答那伙计,那伙计不仅打开盒子让奴婢看了,不待奴婢要求,还自动切了一小块给奴婢尝。

这在栀子的意料之中,她不愿再听二丫絮絮叨叨的讲其中经过,直接问结果:问道如何?与咱家铺子里的月饼相比,哪个更好些?二丫取出一只精巧的盒子,递到栀子跟前:少奶奶直接尝尝吧,奴婢说要带一块回去给主子尝尝,他二话没说就将这个盒子给了奴婢。

栀子接过,没有立时打开,而是盯着手中的盒子细看,她没想到这件糕点铺子竟连装试吃品的盒子也做的这般精巧,雕花描金,除了笑些,远看这做工倒与她妆台上的首饰盒子相差无几。

打开来,才知道里面装的不是一只月饼,而是指头大小的八只,每只旁边都用小楷注明口味,栀子捡了一只最普通的莲蓉月饼尝了,点了点头:幼滑清香,口味很不错,与咱们铺子里的相比,似乎更甜一些,有点腻,不过这算不的缺点,许是我更爱清淡一点的,才会觉得腻。

二丫听栀子夸赞,颇为不服气:依奴婢看,这做得实在一般。

栀子只是笑,因盒中月饼口味不同,他怕品不出真正的问道,吃了一口白水漱口i,这才接着尝下一块,依次尝完,不由得叹服,这家铺子的糕点味道还真的不错,单讲口味,比二丫做出事又过之而无不及,若是再逼精致,那二丫做出的更是不及这家铺子的一半,当然,这是五十两银子一盒的,而二丫做出的是二百五十文一盒的。

她问二丫:你看出这些月饼与咱们铺子里的有何不同?二丫还真的仔细研究过,立刻答道:咱们铺子里的月饼,大多都是烤制出来的,而这些月饼,全身蒸制的。

栀子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道:这就是我们铺子所以糕点的特点。

二丫立刻明白过来,道:少奶奶的意思,是讲铺子里烤制的月饼提价?栀子摇头:已定好价钱的,不能随便改动,不然寒了客人的心,只怕再也不愿登门,咱们要提价,一的另作新的品种。

二丫闻言,道了声好,很快又觉得不妥,道:可这新的口味哪里那么容易做出来?眼看着就要到中秋节了。

栀子伸出指头戳了二丫脑袋一下:我只说做新品种,并未说做新口味,你只要将外面的花纹稍微变动以下,脸馅料都不用另做,就可以重新定价售卖。

二丫反驳道:一样的口味,谁愿意买贵的?又不是傻子!栀子笑道:有一种人,只买贵的,不买对的!你不讲出来两种月饼是一样的,他就是亲自品尝过哦,也会觉得贵的好吃,这是因为他早就想着,贵的肯定比便宜的好吃。

见二丫眼中尽是怀疑,栀子有道,你不要不信,等你做出来,让人试衣下就会信了。

栀子又问起那盒子里还装有什么,二丫摆头,称里面除了月饼,再没有什么。

这倒是出乎栀子的意料之外,前世那些过度包装的月饼,里面可还有餐具什么的,有的甚至还有金银制品或者裕制品这些值钱的物件儿,不过一想,便又觉得合理,人家要送旁的东西,可以另外添加就是。

二丫细细讲究完关于五十两银子一盒的月饼的事情,这才从怀中摸出几张纸递与栀子。

栀子接过细看,才知其中有一张是她方才送去的,其余两张是侯管事添上去的,看过,栀子汗颜,侯管事可想的真周详多了,甚至连盒子的质地花式都考虑进去了。

栀子看没有再需要添加的,着二丫收起来带回去,又与二丫商议起如何改制糕点和月饼的品种,议罢,二丫迫不及待的揣起图纸,要赶回去试做。

栀子也不留她,只叮嘱他回去时要记得去讲账册送了。

不提二丫,胡仲伦、侯二阳三人如何商议提升糕点铺子档次之事,直说江白圭与蒋刑厅吃酒归家,与栀子道:我未与姐夫讲明苏州知府这个缺,只与姐夫议了一阵时事,从姐夫的口中,我也能听出一点又用的来,姐夫的意思,大概就是首府连大人与礼部尚书徐大人针锋相对,各自损兵折将,一有空缺,都想安插自己信的过的人,我就想,鲁子问走u盾是连大人的路子,算是连大人的人,许是他想帮我,向连大人举荐过我。

这样讲,的确讲的通,不过栀子没吱声,一来他不懂朝堂之事,二来江白圭出门时讲过的那句玩笑,让她觉得,她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江白圭又道:我在京城时听人讲过,相较与徐大人,连大人更爱真金白银,鲁子问前几次在信中,不经意透漏一些,都是验证了这一点,苏州知府不是京官,对联大人与徐大人的斗争助益不大,连大人也可能是想借着这个肥缺捞一注银子,鲁子问许是觉得与其便宜别人,不如便宜我,这才写信通知了我。

栀子心中一动,如果真是这样,家中拿不出银子,一切都是白搭,但蒋家是大族,肯定有写家财的,这笔银子应该不在话下。

不提将来两家守望相助这一层,就是不用时时对着江雅,她也愿意撮合这事。

江白圭兀自说这:不管怎样,此时两堂相争最为激烈,打上哪一边的印记都非好事,还是在成都府任通判才是上策,我明日就讲信送出。

栀子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道:你若是没有想法,不如问问蒋刑厅,他有想法也说不定,若是他有意,你给他和鲁子间牵个线搭个桥,也是美事一桩。

江白圭道:娘子说的是,姐夫明年任满,他刑厅一职已是连任,他的确希望能往上升一升,正托人家中族人走路子呢。

我重新写一封信,待问鲁子那边的意思,再与姐夫讲,免得他抱了希望,鲁子问那边又成不了事,倒让人失望。

栀子道:这信一来一去,少说也要一月,一月过后谁知会有什么变数,倒不如蒋刑讲明,就是成不了事,想来他也不会怪你。

江白圭想了想,终是觉得栀子的话有道理,决定第二日就与蒋刑厅讲明。

过得两日,二丫捧了新做的月饼来与栀子尝,馅料未换,问道与从前无异,栀子更上心的,是月饼的外形,二丫肯定是在制模具时下了很多功夫,这一次做出的,的确比以前精致许多,用上好的盒子一装,卖几十两银子不在话下。

栀子当即就让二丫回去照着做。

中秋过后,栀子一翻账册,这半月盈利,竟然是上一月的五倍,尽得三百二十两银子,他先前只折多赚一点,却没想到能赚这么多,不过,这其中以半是月饼所赚,过了中秋,只能卖糕点,会少赚许多,但即便如此,也肯定不比江陵时赚的少。

眼见着日子越过越好,她心中高兴,就让夏欢去买了几样好菜,分成几份与各家送去,自己钻进厨房去捣腾饭菜。

正坐的热闹,就听有人唤他,抬头一看,原是果子。

她将手中的锅铲递给夏欢,迎上去扶住果子,道:你可是有口福了,我难道下厨做一次菜,竟人让你赶上了。

果子笑道:我灶上也炖着一只鸡,秋乐看着火,我还要赶回去调味呢。

栀子一听这话,就知他有事而来,将他领进房中,果子讲手中的一个小袋子递与栀子,道:我瑟吉欧特地来还姐姐钱的。

栀子愣了一下,才想起他指的是初来时她给各家分的五十两饭食钱,当时胡仲伦的确说的是借,只是她根本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胡仲伦倒是牢牢记住了,拿到糕点铺子的份子钱就立时还了回来。

栀子想说不用还,但想着胡仲伦那倔强的性子,还是收下了。

姐妹两个讲了一阵话,任由栀子如何留她用饭,他都不愿意,栀子送他出门,才想起这银子是胡仲伦拿回家的,果子肯定是赶着回去陪胡仲伦一起用饭,就取笑了她两句。

果子登时红了,疾步而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特殊待遇江白圭一进门就察觉栀子不一样——嘴角一直往上撅着,眼中也是笑意吟吟,而这笑容,与她平日的笑容又有不同,今日笑的格外灿烂,让人一见就知这种欢愉是从心中迸发出来的。

不待他开口询问,栀子就将这半月的进帐报了出来。

三百多两银子,着实不是小数目,江白圭疑心自己听错,又问了一遍,待确认无误,激动的搓着手:照此算来,一月六百两银子的进账,十月就是六千两……栀子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嗤道:你想的竟共美事,这半月也因卖月饼,生意才会这般好,以后不能卖月饼,进项最少也要减一半就是减一半也是不少,江白圭听过,并不觉失望,反倒是嘻嘻笑着往栀子跟前凑,想要堵住她的嘴,被栀子避了开去。

两人笑闹一阵,江白圭面上的笑容慢慢敛去,他方才只想着以后一家人生计不愁,这时才记起,这些银子可是栀子赚的。

从前在江陵时栀子赚钱贴补家用,他还在她跟前信誓旦旦的讲,以后赚了俸禄养家,现在看来,这句话却成了笑话。

栀子没察觉江白圭的异样,起身要去摆饭,被江白圭一把按住:娘子且歇着,这些琐事为夫的去做。

栀子双眼圆睁,实在难以置信:你去做摆饭?见江白圭一脸坚决,她不禁笑了起来,看来我明日又要去买盘子了。

好端端的,买盘子作甚?江白圭不解,旋即明白过来,讪讪的笑了起来,摆饭这事他还是头一次做,他还真不敢保证不会摔坏杯盏。

栀子却己经吩咐夏欢去做了。

第二日,就是栀子与江夫人约定去信相寺进香的日子,她雇了两辆马车,先去接了吴氏、涂妈妈与金宝三人,又转去接江夫人。

到古井巷,栀子才知老夫人也要同去,老夫人一见栀子就不满的道:守着信相寺这样灵验的大寺,你也不晓得去拜一拜,要是早早的求的菩萨保佑,我江家肯定早就有后了,哪还等得到今日?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面露尴尬,特别是吴氏,老夫人此言,无疑是在打她前脸,任由她如何努力,脸上的笑容还是没有挂住。

栀子一口气堵在心中,将正准备去搀扶老夫人的手缩了回来,由着夏欢去端矮凳、服侍浑然未觉的老夫人登车。

江夫人暗恨老夫人不会做人,悄悄看了吴日一眼,走至老妇人身边,笑道:老夫人不是不知家中境况,去一趟寺中,总还要在菩萨跟前表一表心意,白圭媳妇纵然有心,也没这个力,你说是不是?她怕老夫人再讲出甚么不适当的话出来,赶紧示意夏欢将老妇人扶进车厢。

夏欢会意,三两下就将老夫人推入了车厢,江夫人这才回身来招呼吴氏等人登车。

老夫人哼了一声,要不是添这许多闲人咐饭,哪能连一点香火钱都出不起?不过想到老太爷这些日子的嘱咐,这样的话终究不敢讲出口。

信相寺就在城内,车行的极慢,也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

讲好要留下用斋饭,栀子担心信相寺香火旺盛无空余客房,因此前一日特地让尹长福拿着江白圭的名帖去寺中,让圭持大师留一间客房出来。

哪知在信相寺正门下车,就见一位蓄着白须的年老僧人领着一群僧人候在那里,待众人下车,白须僧人迎上来,稽首念了声佛号:老衲乃信相寺主持德惠,客房已经为几位夫人准备妥当,请几位夫人随老衲进去稍事歇息,老衲再与几位夫人讲经。

栀子何曾见过这阵仗,让主持大师亲自出迎,除了道谢,她实在不知讲甚么。

德惠大师又念了一声佛号,在前头引路:老衲已命人关了寺门,不接待旁前香客,不会有闲杂人等混进来惊扰到各位夫人,请各位夫人放心。

栀子咽了一下口水,天地良心,她让尹长福拿善江白圭的拜帖来,只是想要两间客房而已,可现在主持大师竟关了寺门单独接待她们,这待遇也太好了,也不知会不会落人口实。

她望了众人一眼,老夫人一脸得意,似乎对此很满意。

吴氏左顾右盼眼中却闪过一丝受宠若惊,江夫人则是带着微笑,看不出旁的来。

她想了想,没有做声。

几人进了寺门,其余僧人跟着进了门,门外单留下两个三小沙弥与陆续赶来的香客做解释,旁人听得寺中来了贵客,都悄悄回转,偏一个读书人妆扮的中年男子不服气,透过还未来得及闭上的寺门, 冲德惠大师喊道:佛法中的终生平等不知主持大师作何解释?她们是贵客,就可以进寺中进香,而我等一介平民,就要择日再来?他声音太大,栀子等人又未走远,听的清清楚楚,都去看德惠大师,德惠大师面色平和,好似对门外的吵闹浑然未觉,与身旁一个中年僧人,道:明心,你去将佛经中的众生平等与门外那位施主讲解一次,务必讲的清清楚楚。

栀子心中一直就觉德惠大师关闭寺门的做法有失妥当,只是这德惠大师怎么讲都是得道高僧,她不好拂了他的面子,此时有人吵闹,她倒正可借此讲话,便出言拦住了预备离去的明心,道:大师,门外的众人远道而来,却被拒之门外,,心中肯定失望,大师不如开门让他们进来罢,不妨事的。

德惠大师一生接待来此进香的官夫人无数,各人有各人的规矩,听得栀子出言,以为栀子爱慈悲为怀的做派,因此笑道:夫人心地善良,实在是成都府百姓之福。

明心,去让人打开寺门。

栀子笑了笑,却暗自摇了摇头,心想这德惠大师也是一阿谀奉承之辈,实在不过如此。

几人很快到了德惠事先备下前客房,德惠命人上了茶,退了出去。

老夫人望着栀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住持大师好意安排你竟拒了,与一众庶民同进出,一点也不顾及你官夫人的身份。

栀子紧咬银牙,低头吃茶,直接急略老夫人的话,以她前经验,只要不答话,老夫人觉的没意思,说上两句就会住口。

涂妈妈出来圆场,道:老夫人德高望重,住持大师单独为老夫人备了一间客房,老夫人要不要去看一看可喜欢?老夫人听得自己有特别待遇,将方才的话丢在一边,欢欢喜喜的跟涂妈妈去了,单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之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还会便宜你?在房中坐过一阵,一个小沙弥来请几人去偏殿听德惠讲道德经。

金宝头一个不愿,磨磨蹭蹭就是不肯出门,一脸祈求的去看栀子,希望她帮着讲话。

栀子扑哧笑出了声,她也不愿意去听讲经,金宝倒正给了她一个借口。

她伸出手指点了金宝一下,回身与江夫人跟吴氏道:我最是坐不住,听主持大师讲经只怕会听出睦睡来,还是不去的好,免得扫了大家的兴。

听说信相寺后院乃是成都府一景,我很早就想见识一番,不如我领着金宝去逛一逛罢。

吴氏方才也瞧出金宝不愿去,她就以为栀子是去为照顾金宝才这样讲的,狠狠的瞪了金宝一眼。

江夫人原意是要拉着栀子一道去拜送子观音的。

可出门时老夫人讲了那些话,她再拉着栀子去,难保栀子不多心。

此时栀子不愿同去,倒正合了她的心意,笑道:去吧,你也难得出来一次,多走一走,权当来着景了。

栀子笑着道谢,瞄了一眼被涂妈妈捧至云端的老夫人,施了个礼,拉着金宝匆匆而去。

还未走远。

徐妈妈就跟上来了。

见栀子诧笑,笑着解释:夫人们在偏殿听主持大师讲经,旁边又有杨妈妈、金妈妈两人服侍着,奴婢在旁也是闹着,倒不如赶到大姑奶奶跟前来听吩咐。

言下之意,就是老夫人好面子,有德惠大师在旁,一时不会闯事,她不在一旁打圆场也无干系。

金宝跟夏欢两个没听出来。

但栀子却听了个明明白白,她笑了笑,一路跟着小沙弥转悠起来。

不知走了多远,几人听得前面有男子大声说笑,栀子就避开去,徐妈妈却拉着她,道:那几人在石桌旁坐着,一时不会过来,大姑奶奶用不着走开。

栀子循着声音靠过去,那几人果然坐在一丛秋海堂后面的石桌旁,俱是文人妆扮,以她前世读过十好几年书的水平判断,那几人应该是在讨论诗词。

不知大齐人怎样看,但在栀子这种只记得几首唐诗宋词的半吊子眼中,实在是对这些人佩服的紧,不是佩服其学问,而是佩服且在大店广众之下吟诗联对的勇气。

只听了几句,她便酸气直冒,道:偏殿讲经可能己经结束,该回去了,免得娘亲他们久等。

涂妈妈走至栀子身边,压低声儿问:大姑奶奶,奴婢看那穿着蓝色文士衣的男子学问不错,不如一会托人打听打听其人品,若具人品周正,请来教导金宝少爷,大姑奶奶以为如何?栀子本已转身,闻言,又回头悄悄着了一眼,耶人正脸红脖午粗的与其余几人辩驳,方才不觉的,此时留意起来,才听出就数那人声音最高:……楚司马子良生子越椒。

子文曰:必杀之!是子也,能虎之状而豺狼之声,弗杀,必灭若敖氏矣……徐妈妈一脸佩服,又道:此人旁征博引,辩的一席人无话可说,论学问,已是少有人比得上。

栀子知晓涂妈妈一心要为金宝寻觅良师的决心 ,此事她也着急,只是涂妈妈遇着一人,就要请人案回家教授金宝,怎么听着都觉的不靠谱,。

且说既然人家学问好,又如何肯在兰家屈就当先生?她拉了涂妈妈一把,转身离去,走到无人处,低声讲方才心中所想说与徐妈妈听。

涂妈妈笑道:那人身上衣衫虽是绸缎的,可洗的发白,奴婢就猜测这人生活并不宽裕,而且这几人在信相寺后院吟诗联对,除了风雅之外,肯定还为着省几个去酒楼的花销,这样看来,这几人囊中似乎比奴婢猜测的还要羞涩。

为着穿衣吃饭。

大姑奶奶出面请他来家教授金宝少爷,他没有不应的。

栀子暗自一琢磨,还真觉的徐妈妈说的有理,不禁佩服起她的观察力来,想了想,道:既然你说他学问好,那我就信你的。

你一会先让小汕弥去问明那人身份住址,我让相公去打听,有他出面,总比你听来的准确些。

不对,涂妈奶,我怎觉的方才那人声音挺耳熟的?徐妈妈蓉道:我还当大姑奶奶早听出来了,原来大姑奶奶不知。

那人其实就是方才在寺门处吵闹的书生。

原是他。

栀子就有些犹豫,转而一想,这事八字还没一撇,此时想这么多无益,就没再多话。

几人回到偏殿,老夫人跟吴氏也刚出来,栀子没见着江夫人,问一旁的杨妈妈。

声音大了一点,被老夫人听了去。

老夫人别有深意的看了栀子一眼,道:说雅儿进了蒋家门几月设动静,去送子观音跟前去替雅儿许愿去了。

你还愣着做甚么。

也赶紧去拜拜,看能不能替我老婆子添个曾孙。

老夫人说话不分场合的毛病越发严重了,栀子连气都懒的生,笑道:菩萨最恨不知足之人,夫人己经替才替雅姑奶奶求了,孙媳再去求,咱们岂不是不知足的?若是菩萨动气了,一个也不应,岂不不罗柱?老夫人你谅是不是?栀子讲瞎话讲的振振有辞,老夫人就疑心她是听寺中大师讲的,全都信了,就抱怨起江夫人来:蒋家有儿有女,雅儿嫁过去就是现成的娘,哪再得着若门去求?倒是家中三代单传……这时不说栀子,就是吴氏也晓得老夫人的性子,完全忽略了她的话,商议起住大殿那边去求签。

求过签,江夫人回转,几人一起去饭堂用斋饭,但老夫人时不时冒一句不合时宜的话,搅得几人兴致全无,饭毕,乘车回转。

送罢老夫人跟江夫人,转去东风巷,吴氏心疼女儿一路受的委屈非要留饭,栀子推辞不过,使夏欢回去为江白事备饭,自己留下陪吴氏讲话。

涂妈妈趁机提起小沙弥打听来的消息:那人姓董名云,昭元十五年的举人,听说很有才名,只是不知为何,第二年并未入京大比,从此更是无心科举。

平日在家读书,只偶尔出门与人吟诗作对。

栀子点了点头:我记下了,晚上便与相公讲,让他打听打听。

吴氏连连摇头:不行,请一个举人老爷来家坐馆,咱们家出不起这束脩钱。

不待栀子开口,涂妈妈已经道:束脩钱夫人且放心,奴婢打听过,东风巷孩子不在少数,只要董举人愿意来,咱们可以再寻几个孩子来家借读,有人分担,束脩钱也便宜不少。

吴氏还觉得忧心:若是董奉人不同意多收孩子呢?涂妈妈笑道:夫人倒忘了,你可不通判大人的岳母,金宝少爷是通判大人的小舅子,董举人就是有功名在身,可也无官无职,他怎么也会卖几分面子的。

再说他去哪家坐馆,不得有五个陪读,他将借读的孩子当陪读教就是了。

栀子道:涂妈妈到真是会省钱,那董举人来家之事还未定下,你就想着寻人来分担束脩钱了。

涂妈妈笑道: 金宝少爷附学不成,奴婢就在想请先生来家坐馆的事情,这也是奴婢想了好几日才想出来的。

只要董举人那里同意,吴氏自然没话讲,就问栀子旁吃甚么,她去厨下做。

栀子跟涂妈妈两个哪里愿意让她去,一番推辞,三人齐齐的去了厨房。

女儿难得来一次,在吴氏的一再坚持下,晚饭足足备了八个菜,方摆上桌,江白圭推开街门进来。

金宝最先瞧见他,一路将他拉到桌前坐下。

栀子瞥了他一眼,道:我吩咐夏欢与你备了晚饭,你跑来这里做甚么?吴氏在江白主跟前,一向局促,听栀子如此讲话,怕江白圭会怪责栀子,拍了栀子一把:哪有你这样讲话的?还不再拿一副碗筷来摆上?江白圭得意的望了栀子一眼,栀子暗自磨牙,不情不愿的往门外走。

兰家主仆只得三人,吴氏从未拿徐妈妈当下人待,因此从来都是一桌吃的,但今日有江白圭在,她是万万不能上桌的,忙拦住往外走的栀子:奴婢在,哪里用大姑奶奶亲去?不一时,徐妈妈就取了碗筷来,摆上碗筷,几人重新坐下,栀子见涂妈妈垂手恭立在一旁,记起答应过涂妈妈要让金宝为涂妈妈养老之事,心思转过几圈,终是觉的此时让金宝拜涂妈妈为干娘并不恰当,一是她想等金宝大一点,能够自立,二不自己娘亲还不知此事,须得好好与她讲明。

她笑着让金宝去厨房取两只碗来,又让金宝各样分出一份,亲自端到涂妈妈跟前,让她端到自己房中去吃。

涂妈妈满眼诧异,谢过众人,退出门去。

饭毕,栀子与江白圭辞了吴氏,携车住回去。

江白圭道:鲁子问来信了,他在信中明言,苏州富庶,连大人是想知府一职为自己敛财,让鲁子问收罗值得信赖之人,鲁子问这才想到了我。

栀子啊了一声,道:果然不是甚么好差事,钱财连大人收着,事发时却要这个知府去顶着。

依你之言,这连大人与徐大人两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还不知这苏州知府能做几日就让徐大人给揪出来了。

江白圭叹道:我就觉得奇怪,这样好的一个缺无人肯去,现在才知这中间还有这样的缘故。

栀子道:吏部给事中虽实权在握,但可说到底还是正七品,比正四品可差着三级呢,若这苏州知府真是好差事,鲁子问早去了,还巴巴的来便宜你?弯腰,躬身,吟也不说 。

第一百五十八章 流寇来了江白圭猛地顿了一下脚:娘子,我得去一趟姐姐家,这封信,必须马上拿与姐夫过目,以免迟则生变。

姐夫己经使人上京,从鲁子问这次的来信中看,姐夫遣的人已经见过鲁子问。

蒋刑厅混迹官场数十年,你能想到的,他一样能想到,还用你这么晚去送信?这话栀子本要脱口而出,可一想,若是拦着江白事不让去,以后蒋刑厅出了事,他少不得要自责,说不定还会埋怨她拦着,因此道:我没带人来,你就是要去,也得将我送回家中罢?江白圭望了一眼四下,黑漆漆的一片,讪笑两声,瞧我,竟忘了此时是夜里。

他将手中灯笼挑高,照着栀子跟前的一片地,殷勤备至的叮嘱,娘子小心些,仔细脚下。

栀子见他小意照顾,将方才他要丢下她独去的那一份不悦收起,两人不一时就到了家。

尹长福见门外有灯光,忙将街门打开,少爷、少奶奶怎么走着就回来了?这黑灯瞎火的多危险!少爷使个人来传话,小的跟家里的赁一辆车去接你们多好?江白圭摆摆手:就这几步路,哪有那么些麻烦的?将栀午送至正房门前,晚上夜露重,早些进去歇着,对了,我还不定多晚回来,你不用等我,先歇着罢。

栀子笑望着他:甚么时候变得唠叨了?知道的说你十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八十呢江白圭想要扑上去拍栀子,但想起尹长福挑着灯笼立在内院门口,他干咳了几声,万难才忍住心下的冲动,转身而去。

他到刑庭宅邸时,蒋刑厅已经歇下,正在庄上与杨桃翻腾,听得门房来报,一时没听明白,又问一次,确认之后,一骨碌就从杨桃身上滚下来。

杨桃不满,用软的滴水的声音道:大人,这舅老爷真扫人兴,你不如将他回了罢。

蒋刑厅在她绯红的面颊上摸了一把:半在上门,肯定具有要紧事,休要胡闹,赶紧服侍我穿衣。

杨桃这些日子将蒋刑厅的脾气摸得准准的,晓得再闹下去,蒋荆斤就要动怒,赶紧披衣起身。

刑厅宅邸与通判宅邸一模一样,都是两讲的院子,栀子将厅堂设在前院,而蒋刑厅则嫌前院屋子窄小、摆不下像样的家俱,非要将厅堂设在内院中。

蒋刑厅开门出来,江白圭方走至内院,他瞥见出门相送的杨桃,目露诧异,可一想这又觉并无不妥,便转头避开目光,由着门房将他领到厅中。

不待下人奉上茶点,江白圭就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推倒蒋荆厅跟前:这是鲁子问今日来的信。

蒋刑厅听得是鲁子问的来信,晓得必然是说苏州知府一事,也顾不得这信是写与江白圭的,迅速打开来看,看罢,愣愣的笑了起来:果真是连大人想要住身边拢人!连大人的想法,倒和我先前猜想的差不多。

江白圭道:既如此,姐夫赶紧写信将京城的人撤回来罢 蒋刑厅端起茶盏慢慢吃起来,良久,摆了摆头,多谢肾弟一片好意,只是,我仍觉的,这苏州知府看着凶险,实乃一次机会。

轻轻将茶盏放下,长叹一声,为兄今年四十有五了,若是这次还不能住上升一级,只怕再无机会,这辈子就在这正五品上坐到老了。

不像贤弟,不满二十,还有大把年华,谨慎些是应该的。

江白圭并非笨人,蒋刑厅这几句话,听着像是无耐成叹,但看他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并无一点惆怅之色,就知他肯定早想到了独善其身的法子,只是不想说与他听罢了。

想明白,江白圭心底泛凉,在官场上,纵然是嫡亲姐夫,说话也还留着一半。

转而一想,自已那日问他拿主意时,又何会不是留了几句?也是到了后来,觉的这苏州知府一职,并非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才原原本本的将此事与他和盘托出的。

他微微摇了摇头,嘴宙泛起一个苦笑,略劝了几句,告辞家去。

蒋刑厅相送,两人走至院中,迎面碰上江雅,江白事奇道:姐姐怎还未歇下?江雅不是还未歇下,而是听说江白圭上门后特意穿衣起身的,这些日子,蒋刑厅依日不愿歇在她房中,她明示过,也暗示过,己是毫无办法,想寻个借口将杨桃发卖了,可又怕蒋荆厅另收一个不知底细的没杨桃好拿捏。

她笑道:听说你来了,特地过来看看可是有事。

蒋刑厅说:不一些公务上的事,与你不相干,你先回房歇着罢,我去送送贤弟。

江雅含笑道:都是自家人,又不近邻,每日都要见上几面的,哪有这些个繁文缛节?若是见一次就要送,每日不是要送上好多个来回?白圭自会回去的。

她倒了倒身,江白圭打了个眼色,又道:我见大人晚饭没用多少,让人备了宵夜,摆在我房中,大人赶紧过去再用一点罢,免得凉了还要厨房再热一次。

江白圭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这是让他赶紧走人,他想起进来时看见的一幕,再见自家姐姐这样耍尽手段只为拉蒋荆厅去她房中,暗暗感叹:只怕她在蒋家过得也并不如意罢?好不容易扯了个笑容,拱手道:姐姐说的是,姐夫留步,我又不是认不得门开在哪里,姐夫不用送我出门,还是赶紧去姐姐房中用宵夜要紧。

蒋刑厅看着江白圭走远,望了江雅一眼,道:虽是嫡亲姐弟,但过门是客,该讲的礼数一样不能少,你在客人面前让我赶紧去用宵夜成何体统?你住日的贤良淑德,怎才过半年,全都丢了?他用了甩袖子,住杨桃的房中走,留了一个背影与江雅。

我一点不饿,你将宵夜撤了罢。

江雅咬着唇,望着蒋刑厅的背影,她想不出,她有哪点比不上还未长开的杨桃。

眼见着蒋刑厅就要进杨桃的屋,她紧走几步,追上蒋荆厅,道:上次我听大人讲,进京走路子还差两千两银子?蒋刑厅顿住脚步,这话他的确讲过,当时江雅没接口,他不好意思明言让她变卖嫁妆,最终还是写信让家中变卖田产筹备的跟子。

江雅忍着头刀割肉的疼痛,鼓足勇气道:我这里还有点银子,大人若是急用,我明日就给大人。

蒋刑厅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笑着去捏她的手: 跟你说几句话,我还真有点饿了,走吧,去你房中用宵夜。

江白圭见房中只点着一支蜡烛,以为栀子己经睡熟,蹑手蹑脚的推门进去,却见栀子拥被坐在床上,正看着他,倒吓了一跳:娘子怎么还未睡?栀子原本就是等他,但被他问起,却不愿承认,一笑了之,只让他赶紧去洗漱。

江白圭在栀子身旁躺下,一手横搭在栀子腰间,沉沉睡去。

夫妻两个是被一阵拍门声吵醒的,栀子揉了揉眼,看清窗格子外一片漆黑,只隐隐有朦胧的橘色灯光透讲来,正想呵斥门外之人没规矩,门外拍门声又起,尹长福家的压低声儿道:少爷,少奶奶,门口来了个差大哥,说请少爷赶紧去衙门一趟,钟知府有要事相商。

半夜三更去衙门,这可是从未有过的。

栀子与江白圭对望一眼,江白圭拍了拍栀子的手,无事,不用担心。

又扬声吩咐尹长福家的,你与来人讲,就说我一会便到,是了,让尹长福去一趟杨师爷家,请杨师爷到衙门外候着。

尹长福家的应声而去,江白圭起身,迅速穿戴起来。

栀子亦跟着起身,走去耳房绞凉帕子。

回来时江白圭己穿戴整齐,接过帕子胡乱擦了一把脸,嘱咐了栀子几句,开门出去。

送走江白圭,栀子再睡不着,呆坐在房中猜想着到底出了甚么事,天将放亮时,江白圭回转,进门一面打着哈欠,一面冲栀子摆手,道:无事,绵州知县送来紧急公文,称绵州近日来了一股流寇,到处抢虐,无恶不作,可绵州县街人手有限,始终无法查清流寇来历跟下落,特地请钟知府派几个有经验的捕头前去协助,好尽快将流寇缉拿归案。

钟知府却担心流寇窜来成都府作案,连夜唤我与姐夫去衙门商量对策。

啊?栀子连连苦笑,夜里城门紧闭,流寇就是装上翅膀也难以飞进城中来,哪里用得着半夜商量对策?不过她却对钟知府的敬业佩服的紧。

江白圭测下身上的官服,胡乱丢在床边:趁还有一点时间,我得赶紧躺一阵,一会天亮后,我还要领着人去城门处巡查。

让你去巡查?栀子难以置信,你一个文弱书生,让你去巡查?江白圭道:因布防的主意是我出的,因此钟知府才将这事交到了我的手上,说是巡查,不过是去检查一下布防。

栀子这才将一颗心放回腹中。

第一百五十九章 成都府江白圭走后,栀子列下一日的采买单子,安顿好巧巧,眼看眼皮开始打架,再撑不住,回房补眠。

可被钟知府三更半夜吓了一回,她睡的也不踏实,一个梦接着一个,迷糊间,似乎听见有人在院中低声讲话,她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仔细一听,原是钟二娘子与夏欢在说话,似平在问她可起了,她突地记起今日是教授钟二娘子针线的日子,她竟给混忘了,难怪人家小姑娘上门来了。

她赶紧起身,穿上衫群,走至妆台前梳头,簪上玉簪,想了想,又将玉簪取下放回首饰匣子中,并将云鬃拆散,随意在绾了一个髻。

她走出去跟钟二娘子讲,对不住,我忘了是教授你针线的日子,这样的话,传到钟知府夫人肯定会多心,要将她忘了时间这事掩饰过去,只得拿身体不舒服说事了。

开门出去,钟二娘子见到栀子,笑着迎上来,施了一礼,道:昨晚衙门有公务,江夫人肯定没有休息好,我过府来,是想请夫人今日不用去我家,没曾想倒吵着夫人休息,真是对不住。

原是自已小心眼了,栀子心下尴尬,不过面上却没表露一分,口称没有。

既然钟二娘子已经晓得缘由,她想好的借口倒不用说出口。

想着肯定再睡不着,与其无所事事,倒不如在家中教钟二娘子针法,就让她到厅中坐。

钟二娘子听明白栀子的用意,为难起来:我昨日听人讲,西街上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子,里面糕点齐全,有许多新鲜口味的糕点。

我出门时,以为夫人没时间,就在祖母跟前承诺了,说回去时与她买一盒糕点带回去让她尝鲜。

说到此处,她悠然住口,因她反应过来,提到新鲜糕点,于情于理都应该送栀子一盒的,但这话她又不能说出口,她身上勉强才凑出买一盒糕点的钱,根本无钱多再买一盒。

栀子哪里猜得出这小姑娘正在为难,听她说起西街口的糕点铺子,就晓得她说的是自家的铺子,说来,她也有半月未去糕点铺子了,突然兴起,想去看看,就道:难得你一片孝心,赶紧去吧,免得中老妇人久等。

钟二娘子咬了咬下唇,因自已的失礼很是不安,闻言,垂头丧气的告辞。

送走钟二娘子,栀子拿起斗篷,唤了夏欢同去。

夏欢很是不解,道:钟二娘子要去的,肯定是二姑奶奶家的糕点铺子,少奶奶要去,怎不与钟二娘子同行?夏欢跟家中大多数人一样,都不知糕点铺子有栀子的份子。

栀子答道:钟知府清廉,钟二娘子决计不会拿了旁人铺子里的东西不给钱,我告诉她那铺子是我妹子家的,就少不得要送几盒紫点与她,她若是不要,推来推去的,岂不不尴尬?我就是要送钟家糕点,也从家中送过去,而不能让钟二娘子在铺子里拿走 前一句夏欢倒是明白,后一句倒更让她疑惑了,都是送,在铺子里拿,跟从家中送过去,有甚么不一样?栀子想这些没必要与夏欢讲明白,就道:自己想去 知府衙门附近住户极少,二人想要雇轿,还得走一条街,可走完一条街,到糕点铺子的路已经走完一半,栀子索性就走着去,到糕点铺子时,后背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到门口,她怕钟二娘子还未走,撞上尴尬,就使夏欢先一步进门探究竟。

夏欢出来时,二丫也跟了出来,见到栀子,欢欢喜喜的扶着栀子住铺子走。

夏欢玩笑道:二丫姐姐如今可是二姑奶奶铺子里的大师傅,不经允许就丢下手中的活儿跑出来,当心二姑爷扣你月钱。

二丫回身望着她笑:小妮子这两年不仅人长开了,两片嘴也越发的利索起来。

夏欢就要追上去拍二丫,不过碍着栀子,巴堂到底没直接在二丫身上。

说笑间,三人进了店中,此时尚早,店中只两三个客人,胡仲伦跟候二阳过来见礼,栀子正与两人闲话,就见德三讲门来,她笑差叫了一声三德叔。

因栀子未除去斗篷,德三进来时,只当她是店中客人,并未留意,也是听她招呼,这才知晓她的身份,很是惊讶,但当着外人,他还晓得分寸,并未直呼栀子的身份。

胡仲伦笑着解释: 铺子里面粉就要用完,爹说闲着也是闲着,非要来帮着磨面。

德三这才想起来此的目的,告了声罪,穿过店堂住后院去。

栀子晓得德三是个闲不住的,若只让他在家吃闲饭,定然会闲出病来,她在店堂中转了转,客人越来越多,她立在店中就有些碍事,索性跟二丫去后院厨房看她烤糕饼。

路过院子,德三推着石磨,忙得不亦乐乎。

不知在厨房呆了多久,栀子突然停店堂中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尖叫声此起彼伏,不一时,尖叫声又陡然止住了。

转的不快,栀子一度疑心自六听错了,但如瞥见二丫与夏欢眼中的骇然就知自己肯定没才听错。

二丫丢下手中的面团,就耍推开门出去,栀子拉住她,示意她不要出声,先听一听再说。

这间厨房,其实就是在除子里搭建出来的,与店堂隔的极近,三人屏神静气,店堂中的说话声慢慢的清晰起来。

将银子交出来,饶你们一条狗命。

咱们铺子每晚与老板交一次帐,这早上才开门,糕点还未卖出去,只有几百文的零散铜钱,几位好汉若是不嫌弃,我这就拿来与几位。

听声音。

应该是胡仲伦。

胡仲伦话音一落,入耳的就是一阵哗啦声,二丫哀叹一声:二十多两银子置的梳璃柜台碎了。

听到二丫的话,栀子想笑,可嘴角动了几次,偏就是笑不出来。

她心中早已明白外面发生了甚么事,有劫匪闯了讲来!想来应该就是绵州知县信中提到的那一股流寇,栀子不得不佩服钟知府的防范意识。

可是就是未起着柞用。

自己的糕点铺子在光天化日之下还是遭了劫。

夏欢往后缩了缩,小声问:少奶奶,那……咱们还要不要出去?栀子想也没想就摇头,三人出去,恐怕只县多添了三个受害者而已,再者说,此时是白天,西街虽不比东街、北街热闹,但也还是人来人住 ,恐怕早有人报了官,等她们出去,说不定衙役已经赶到,她何必出去添乱?她吩咐二丫门关口二丫拿起门闩,突然道:德三叔还在门外。

栀子这时反应过来: 快,打开门唤德三叔进来避一避。

待两人打开门,石磨旁哪还有德三的影子?想来早就冲到店堂中去,在厨房中呆了大概一刻钟,门外传来德三故意压低的声儿:有我在门外守着,通判夫人且放心。

栀子没料到德三会回转,很是意外,但徳三守在门外,实在太过危险,她想此时也不是讲那些虚礼的时候,忙将门闩打开,唤徳三进来。

徳三犹豫了片刻,方才进门,几人将门重新落闩,栀子问:方才未见德三叔,德三叔去哪了?徳三面如死灰,沉声道:我方才听见叫喊,不知出了其么事,就悄悄摸到后门去看。

待看侯管事跟仲伦几人被七八个手持利刃的匪人劫住时,就想冲进去与那些匪人拼命,可想着通判夫人在厨房,这才忍住了。

二丫是个胆大的,她虽面无血色,到底还算平静,夏欢年纪小些,又一直在内院服侍,经的事情又少,此时吓的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栀子也怕,但她晓得自已若是乱了,不提徳三,单二丫跟夏欢两个,是再撑不下去的,她低声道: 别怕,那股子六口图的是银钱,拿着银子,自己就会走的,咱们大不了损失几两银子。

二丫点头,她见夏欢还在发抖,就推了她一把,夏欢这才跟着点了点头。

几人都不在讲话。

突然,有脚步声传来,似乎有人进了后院,听脚步声,好像是两人。

几人的心都提至了嗓子眼上,徳三脸色越发的难看,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 这都是大意啊。

栀子全副心思都在那脚步声上,根本没留意徳三的话,她忍不住往门边挪了一步,低头从门缝里住外看,待看清后面那人的模样时,差点惊呼出声,那人她见过,就是那大名鼎鼎的辽王爷。

辽王爷怎会在成都府出现?江陵遭灾不假,但荆州并未遭灾啊?就是荆州也遭了蝗灾,但他贵为王爷,总不至于逃难至此吧?想来,是死性不改,跑成都府寻求刺激来了。

是了,她仿佛记得江白圭曾提过老王妃过世之事,原来还有个人能制往他,老王妃过世之后,他肯定越发的不知收敛了。

栀子胡思乱想时,突然从店堂中跑来一人,附在辽王爷耳边讲了甚么,辽王爷脸色一变,匆匆的往回走,待几人进了店堂,栀子轻轻的吁了一口气,叹道:放着好好的王爷不做,偏要做匪人。

三人闻言,面上表情各异,二丫莫名其妙,少奶奶说那匪人是王爷?夏欢亦是一脸莫名其妙,那日在江陵撞见辽王爷演英雄救美时,她虽也在场,但无人告诉她,那日的英雄就是辽王爷。

而德三则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他结结巴巴的道:那人……真是……王爷?他突然恍然,按理,这次逃难,才是第一次见着江老太爷,可不知为何,总觉他很面熟,到栀子提起王爷二字,他突然想起,江老大爷可不就是四年前打死兰福禄的那股劫匪中的一个?只是当时他实在太害帕,就只记得打人的那个少年了。

第一百六十章 自寻死路见人目光全落在自己身上,栀子察觉失言,辽干爷打劫的这事牵涉太大,自有钟知府,江白圭去解决,面前这三人,明白事情真相没一点好处。

她摇了摇头:瞎猜的,我看那人长的唇红齿白,很有几分王侯的气势,就随口说说。

夏欢拍着胸脯,道:少奶奶吓死奴婢了,奴婢还真以为那匪人是个王爷呢。

要真是个王爷,咱们铺子被劫了,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才。

二丫撇了撇嘴,不以为然:提着脑袋来打劫的,都是日子过不下去的,你见过哪个从小锦衣玉食的人放着好日子不过,跑出来打劫一个糕点铺子的?栀子本还准备了旁的说辞,见两人轻易就相信了,遂将那些备好的说辞丢在一边——也是,任谁也不信堂堂的王爷会带着人四处打劫。

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匪人还未走,不要讲话。

免得匪人进来发现咱们。

喋喋不休的夏欢跟二丫顿时收了声。

听到栀子说自己是瞎猜的时,最开心的,莫过于徳三。

外面那人的确是当年打死兰福禄的劫匪无疑,就是化成灰他也认识。

栀子能认识的王爷,只可能是辽王爷,他方才就是依据栀子说那人是王爷,才联想到江老太爷是当年劫匪中的一人。

现在栀子说不是,那江老太爷就与当年那件事无关,肯定真的只是面熟而已。

只要江老太爷不是劫匪就好。

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急切有力,越来越听。

厨房中几人对观一眼,方才略微松弛下来的心,再次紧张起来。

二丫顺手拿起身旁的排面杖,一步抢到栀子身前,战战兢兢的往门边走。

德三左右看了一眼,没寻着趁手的家什,夺讨二丫手中的擀面杖,打手势示意栀子三人退到墙角。

脚步声在门外止住了,房中四人目不转睛的盯着房门,等着来人踢门,破门而入……没曾想,等来的却是栀子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娘子,你在里面吗?房中四人同时吁了一口气,只是一时太过激动,竟忘了回答。

江白圭更急了:娘子,你在房中吗?栀子终于反应过来,扬声道:在。

德三才想起将门打开,门开,江白圭迫不及待的走进来,拉着栀子上下打量,见她毫发无损,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二丫与夏欢悄悄的别过脸去。

德三记挂着胡仲伦的安危,江白圭进门的那一瞬,已经奔去了店堂。

栀子被江白圭瞧得不好意思,推了他一把,小声道:有人呢。

对了你怎么来了?江白圭这才想起院中还有杨正跟端砚几人,忙松开手,道:我在城门处布防,钟知府派人来报,说西街糕点铺子遭劫,让我仔细巡查,不要让流寇趁乱出城。

我一听,就知是咱……妹夫的铺子遭劫,立刻派人回去报信,哪知报信的人回来,讲说你在糕点铺子里,我立刻就骑马过来了 栀子诧异:你会骑马?江白圭嘿嘿一笑:从未骑过……不过,骑马真的很简单 栀子微微动容,顿了顿,想起正事来,她还不知外面的情形呢。

匆匆戴上帷帽,就要出门去,江白圭知晓她的心思,拉住她,道:外面捕头在询问,又有官兵将铺子围着,你不要出去,放心罢,无人受伤,除了梳璃柜台被匪人砸了以外一切安好 听得损失不大,栀子放下心来,问:劫匪可抓着了?江白圭道:没有,官兵跟捕快赶来时,刚刚跑了,不过钟知府下令紧闭城门,谅他们插翅也难飞出去,抓住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栀子方要开口,德三匆匆过来,道:通判大人,通判夫人,我有话与两位讲。

江白圭与德三见面不多,想不出有甚么事让他非要此时讲不可,一脸疑惑的望着栀子。

栀子同样疑惑,不过从徳三脸的凝重之色,猜出他要讲的肯定是要紧之事,便点了点头:徳三叔请讲。

见德三为难的四下看着,江白圭与栀子各自屏退身后之人。

德三眼中渐渐泛起雾气,低头吸了吸鼻子,方才道:方才那个,领头的匪人,我见过……真的?栀子与江白圭同时出声,栀子语气中带着惊异,她想不出,德三怎会见过辽王爷,而江白圭,则抑制不住心中的欣喜,徳三见过,要捉住流寇,又添了一分把握。

德三带着浓浓的鼻音答道:当年打伤福禄的那起子劫匪,领头的也是今日的这个少年,我当年看的仔细,一定不会记错。

通判大人,你一定要将这起子匪人捉拿归案,不然福禄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啊!当年的情景历历在目,许多细节,德三从未与兰家人提起,此时想起来,他已是难掩心中的悲痛,梗咽出声。

那个人是辽王爷,辽王爷是当年的劫匪……栀子在心中将这句话念叨数,次好像想明白了,又好像越发的糊涂了,她张了几次嘴,终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江白圭没见过今日的劫匪,但他知道兰福禄死于辽王爷之手,从这一点,他立时就想到了今日劫匪的身份。

他很不安,一直以来,他在栀子跟前小心翼翼的掩饰这个真相,他知道栀子见过辽王爷,若是方才栀子看见了辽王爷,那……他望着栀子,看着她轻轻的颤抖,双唇无声的张合着,他明白,她全知道了。

他顾不得兰福禄就在跟前,伸手去扶住摇摇欲坠的栀子,轻声安抚她:娘子,相信我,我一定会为岳文讨回一个公道的。

栀子惨笑:他贵为王爷,是皇亲国戚,你如何讨这个公道?江白圭冷声道:他是劫匪,不是王爷!这里是成都府,不是荆州府 德三的目光在两人面上来回晃了一圈,不确定的问栀子:通判大人,难道方才那人真是王爷?江白圭面色骤变,他才想起,徳三见过辽王爷,那必然就见过自己祖父!他用眼色止住德三继续往下问。

原来那人还是王爷!德三此时恨不得咬断自巴的舌头,他生在乡下长在乡下,可并不糊涂,若不是栀子否认辽王爷的身份,他打死也不会当着栀子讲出辽王爷就是当年打死兰福禄的人。

江白圭扶着栀子,想要劝慰她,安扶她,可又不知如何开口。

栀子缓缓出声:我没事,你有公务在身,先夫当差罢。

江白圭摇头,此时无论如何他也不放心栀子一人回家。

唤来杨正,低声嘱咐了一遍,让他赶紧去见钟知府。

又唤来端砚,让他去雇了一顶轿子。

两人并肩坐在轿中,栀子转过身,双眼直直的落在江白圭的脸上,许文,方才道:老太爷为甚么让你娶我?她很想问,当年江老太爷可曾动手,可她不敢这样问。

江白圭沉默了许久,道:祖文只是一个侍卫,辽王爷让他做甚么,他不得不做……娘子,祖父为人,你是知道的,他阻拦过,可是他拦不了。

辽王爷是主人,江家在旁人眼中再怎么风光,也是辽王府的奴才,江老太爷阻止不了辽王爷的胡作非为……这些,栀子都明白,可是她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坎,她呆了两年的那个温馨快乐的家庭,就这样被一次游戏毁了。

眼前这个人,算是她的甚么人?相公?杀交仇人之孙?她想不明白,她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种感觉,比文亲刚惨死时那种痛还让她难受。

回到家中,栀子和衣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江白圭神情恍惚的坐在床前,直到杨正来家,他才清醒过来。

杨正道:大人,你亲手布下天罗地网,这股六口肯定逃不出去,可你为甚么在这节骨眼上告病?大人立功的大好机会,就这样拱手让人,实在是可惜的紧。

江白圭冷冷一笑:你可知这股流寇是何人?是辽王爷。

杨正不觉就提高了声音:太祖有令,藩王不可擅离属地,辽王爷来成都府,这可是掉脑袋的重罪!江白圭反问他:何人能证明他来过成都府?杨正明白过来:大人是想让钟知府捉住辽王爷,由钟知府来做这个人证?江白圭微微颌首:我此时与钟知府说明辽王爷的身份,钟知府铁面无私,不会顾及,但捕头官兵呢?他们有家有口,势必顾虑重重,手下一松,辽王爷就能从眼皮底下溜了,还是由钟知府审其身份最为恰当。

谁人都知我家与辽王府的关系,我此时告病,是最好的选择。

杨正看出来,江白圭是想将辽王爷置于死地,可他通晓世事,并不去追问其中的缘故。

他笑了笑,道:大人说的是。

杨正走后,江白圭去了胡家,他只强咐了徳三一白话,让他在栀子问起当年之事时,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很好理解,可德三不明白,江白圭专程走一趟,为其么只讲这样一句话。

归家时,江白圭路过古井巷,他想进门去,可又犹豫了,江老太爷念旧,看在老王妃的面上,他肯定不会同意他的做法的。

栀子醒来,二丫跟夏欢都守在她的床前,她一想,就明白是江白圭的意思。

二丫将夏欢支去厨房拿灶上的粥,这才笑道:少奶奶不用担心,因柜上没多少银子,那股子劫匪看不上,只将柜台上的梳璃敲碎了,奴婢估算过,铺子里只损失了不到三十两银子。

恩。

栀子心思理会糕点铺子,巧巧呢?二丫道:方才来过,见少奶奶正睡着,就非要去找金宝少爷玩,伍嫂子问过少爷,领她去了东风巷。

第一百六十一章 生病栀子想,巧巧不在也好。

二丫平日大大咧咧,此时总算察觉栀子不对,细细一看,见栀子双颊泛着异样的潮红,眼中却又无一点活泛之色,心中猜测是不是受惊吓后病倒了,赶紧伸手去扶栀子:少奶奶,你且躺下,奴婢去请大夫来给你瞧瞧。

手方挨着栀子的手,就惊叫起来:少奶奶,你的手烫的跟烧过的滚碳似的!不行,奴婢这就情大夫去 见夏欢恰巧端了粥进门,二丫想了想,让她先将粥放下,去门上吩咐尹长福赶紧去请大大。

夏欢没敢多问,丢下食盘就去了。

二丫待夏欢出门,开箱取了一套干净的衣衫替栀子换上,又扶她躺下,去耳房绞了凉帕子,替栀子仔细的擦拭额头与手心。

栀子由着二丫折腾,只望着帐顶不说话,不知不觉间,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二丫见栀子睡着,蹑手蹑脚的出门,迎上来的夏欢见她,问:二丫姐姐,少奶奶怎么了?二丫道:许是受惊吓后着了凉,你赶紧将粥端回去温在炉子上,少奶奶一会醒了要吃,不用赶着生火热。

夏欢嘀咕道:少奶奶是个刚强的性子,一股匪人怎能吓着她?夏欢横了她一眼,不过心中还是赞同,一面刚强的人,怎可能被吓着?大夫与江白圭前后脚进门,那个大夫曾经替栀子开过回奶的方子,江白圭识得他。

大夫上门,显然是有人生病,江白圭的心就往上提了一提,问尹长福:何人病了?尹长福作揖道:回少爷,是少奶奶……江白圭不待他讲完,伸手拽着大夫一路往内院狂奔单,留下目瞪口呆的尹长福。

大夫本已是六十上下的年纪,被人拉着狂奔,到门首时,已经将不上气来,想要发怒,想着跟前的可是官老爷,又将怒气生生的给忍了回去。

夫大诊过脉,暗呼命苦,不过是小小的风寒而已。

竟差点让他跑断了命。

得到大大的再三保证之后,江白圭方放了大夫去。

栀子病了十多日,一点也没转好的迹象,时而清醒,时而昏睡,家中上下,都慌了神。

成都府但凡有点名气的大夫,都被江白圭请来替栀子诊脉,可全都说不上是甚么病,有两个,甚至连方子都不愿意留。

这日,栀子再次醒来,见入眼的不再是江白圭,而是涂妈妈在旁立着,不觉有些意外。

夏欢见栀子难得清醒,赶紧端来药要喂她吃下。

栀子摇头,她再不想吃药。

夏欢为难的道:少奶奶,你不吃药,这病怎么能好?涂妈妈摆了摆手:大姑奶奶想是吃药吃的嘴里苦了,你去厨房做两样可口的小菜端来,让少奶奶先垫一垫肚子。

夏欢犹豫了一下,端着药碗出门去了。

涂妈妈起身将门闩上,缓缓开口:大姑奶奶,大姑爷都与奴婢讲了。

奴婢又去问过胡老爷,他讲,那日打伤老爷的,只有辽王爷一人,江老太爷当时想要阻拦,还挨了辽王爷一棍子……栀子道:妈妈,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我心中过不去……我也知不能将辽王爷造的孽算在老太爷身上,可我一见到他们,就会想起爹爹……爹爹待我真的很好……涂妈妈略微一犹豫,坐在栀子的床,头叹道:大姑奶奶,你这是钻进了牛角尖,你这样作践自己,没说老爷的在天之灵不能安心,就是大人看见了,也会伤心的,还有二姑奶奶,金宝少爷跟巧巧,你这样子让他们怎么办?他们可全都指着你。

栀子轻轻的点了点头,她要顾忌的实在太多了,她可以想象,若是这事让娘亲跟弟妹知晓,会是怎样的后果。

涂妈妈兀自说着:你病着,还不知道,辽王爷被钟知府当劫匪捉拿归案了,已经由蒋刑厅押解进京,听说皇上震怒,责令刑部依律严惩。

老爷的冤屈得报,也是大姑爷的功劳,大姑奶奶,你要是还这样跟大姑爷僵着,不依不饶,实在枉费了大姑爷的一番苦心。

栀子望着她:这些话,是他让你讲的?涂妈妈笑道:大姑爷实在放心不下,这才让奴婢来劝劝大姑奶奶,你也要体谅大姑爷,他这些日子日夜守着你,人都瘦了一圈,若不是今日该回衙门当差,他也不会让奴婢来服侍大姑奶奶。

栀子道:我这里有夏欢,你走了,娘亲跟金宝怎办?涂妈妈听她问起家人,就知她心思肯定活了,很是高兴,道:大姑奶奶还记得那日在信相寺见过的董举人么?大姑爷前日讲那董举人人品不错,出面请了来家坐馆,金定少爷今日又正式进堂了呢。

至于夫人,她说一人在家不便,去了二姑爷家。

栀子想,没想到他还记得替金宝请先生的事。

她实然觉的很饿。

让涂妈妈去厨房催饭。

哎。

涂妈妈眼角微红,小跑着去了厨房,这可是栀子生病以来头一次主动说起想要吃饭。

许久未正经用饭,饭菜摆上来,栀子足足时了两碗粥。

饭毕,涂妈妈悄悄吩咐伍嫂子将巧巧抱来。

巧巧十多日没见着栀子,一进门,扑到床边抽噎起来,娘亲不见巧巧,是不是不要巧巧了?栀子伸手偕掉她粉嫩小脸上的泪珠,这十多日,她竟将巧巧丢在了一边,实在是愧为人母。

巧巧跺着床前的矮凳,爬到栀子怀中,嘟着嘴道:娘亲,巧巧以后只吃娘亲夹的菜,好不好?栀子笑了笑:不嫌娘亲夹的菜不好吃了?巧巧一本正经的望着栀子:娘亲夹的菜好吃,真的。

栀子将巧巧搂入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娘亲怎会不要你?是娘亲病了,怕过了病气给你,这才不让你来娘亲的房中。

小孩子很好哄,听栀子说没有不要她,巧巧立时就笑了,缠着栀子给她讲故事,直到累得睡着,栀子才让伍嫂子将她抱走。

伍嫂子开门出去,看见江白圭依门而立,惊道:少爷,你怎在门口立着?江白圭回来许久了,他本以为栀子还躺着,就想来看看,走到门口却听见栀子在给巧巧讲故事,他不想破坏栀栀的兴致,又不忍离去,就这样在门外立着。

他退后一步,沉声斥道:巧巧睡着,你大呼小叫做甚么?伍嫂子忙低头认错,称再也不敢。

江白圭放了她去,望了一眼房内,到底还是走了进去。

他站在床边。

轻声问:娘子,今日可觉的身上好了些?栀子抬眼看着他,微胖的圆脸迅速消瘦,双颊甚至微微凹陷,一双原本清微的双眼此时布满血丝,毫无一点往日的神采,她忍不住就有些心疼。

第一百六十二章 打开心结栀子的沉默让江白圭坎坷不安,这些日栀只要一得空,他就止不住的想,若是栀子不肯原谅江家,他该怎么办。

栀子将身子往里面挪了挪: 坐吧。

江白圭心中本已认定栀子会像往日一样不会与他讲话,因此听得栀子让他坐,竟以为自己听错,愣愣的立着半晌都未反应。

栀子又重复了一次,这一次比方才大声许多。

江白圭确认并未听错,脸上浮上一个久违的笑容,不管怎样,肯与他讲话已经进了一大步。

他撩起官服,轻轻真坐在栀子身旁。

栀子道:娶我是老太爷的主意罢?你是不是觉的特别委屈?江白圭左臀轻抬,想要像往日一样揽着栀子,想了想,又将左臀垂了下来,他怕栀子躲开去,两人尴尬。

他道:我对娘子如何,娘子心中应该知道的,我曾经跟娘子讲过,我这辈子都感激娘子不顾我克妻之名嫁给我,我又怎会觉的委屈?至于这件事,祖文也是那次辽王爷来家之后才告诉我的,我当时就是怕你知道了,又不能替岳父报仇,会伤心难过,所以瞒着没讲。

娘子,祖父心中其实一直很内疚,他总与我讲,要是他不曾教辽王爷功夫,不曾讲那些英雄侠义的故事与辽王爷听,辽王爷肯定不会变成今日的摸样。

栀子沉默,与江白圭相处两年,江白圭待她如何,她心中有数。

而江太爷处处维护她,甚至到了不问理由不讲原则的地步,她更是明白,江老太爷何至于此,就是觉的愧对于她!涂妈妈讲的对,江老太爷担着见死不救的罪名,可江白圭是无辜的,她不能一并算在江白圭的头上。

心中翻腾良久,她长叹一声,道:这事就此歇过,咱们再也不提,好好过日子罢。

这正是江白圭想要的,他重重的点头,将栀子拥入怀中,娘子你能想通,我真的很高兴。

栀子迟疑了一下,终究将头枕在了江白圭的肩上。

栀子的病,本就是心病所致,她打开心结,病已是去了九分,蒙头睡过一晚,第二日便已经可以下床。

除过徳三,涂妈妈跟江白圭三人,其余人皆以为她是因受了惊吓才病倒的,都想来探望,可江白圭全以静养之名拦住,只每日使夏欢去各家讲一偏她的病情,不过怕长辈因担心病倒,他只让夏欢捡轻的讲。

听得她病愈,江大人跟吴氏前后脚进门,果子也只晚了一步。

三人少不得要问些栀子的病情,待确认栀子无事后,吴氏跟江夫人心疼栀子大病初愈不能久坐,嘱咐了她几句,辞了去。

老太爷没来,栀子反而松了一口气,她虽知道不能一辈子不见,但能晚几日,心中有个缓冲也是好的。

糕点铺子在胡仲伦跟侯二阳的张罗下,早已装上梳璃重新开业。

二丫每日要做糕点,只晚上糕点铺子关门时来看看栀子。

夏欢看在眼中,去各家报信时,特地多走几步,去糕点铺子与她也说了声。

二丫一听,喜极而泣,也顾不得满手沾着面粉,一路小跑到了通判宅邸,她到时,江夫人三人正好出门。

栀子坐在房中,见二丫直愣愣的冲进来,不忍去责备她,只望了一眼她手上的麦粉:旁人见着你这副模样,还当你是疤子婆呢,还不赶紧去井边洗干净再过来。

二丫这才记起还未洗手,嘿嘿笑了笑,道:反正那些人也不认识奴婢,让他们讲两句疯子婆有甚么要紧?不过到底觉的手上沾着麦粉有失体统,匆匆去井台边洗于净才回转,她想感叹两句辽王爷就是劫匪的话,又想起栀子是因惊吓致病的,便略过这个话题,与栀子讲起铺子里的生意来。

栀子听生意并未受影响,就道:铺子离不开你,你赶紧回去罢。

二丫一听,想起灶上还蒸着糕点,吓的脸都白了,连呼糟糕,连礼都忘了行,火急火燎的往糕点铺子跑,惹的栀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到下午,钟二娘子来了一次,送了一盒糕点。

钟二娘子走后不久,江雅竟也来了,但两人实在无话可讲,江雅略坐了一阵,称还要收拾行李,不能久呆,就要回去。

栀子忍不住将心中疑惑问出了声:收拾行李?雅姑奶奶收拾行李做甚么?江雅眼中笑意掩饰不住,道:京城来了信,称连大人已经应允我家大人去苏州任知府,我家大人去京城办完差,任期就满了,他走前已办好交接,没打算再回来成都府。

我家大人不回成都府,我与几个孩子也懒得舟车劳顿的去京城,想直将雇船去苏州,安顿下来静候他到来就是。

栀子与她道了贺,又问:雅姑奶奶何时动身?江雅道:快则半月,慢则二十日。

我打算走水路,再晚担心河水冻上。

送走江雅,栀子突然发现,来看她的所有人都未提起过辽王爷,想了想,心中恍然,她是被惊吓致病的,想来各人都不愿意揭她心中伤疤。

不过这也算歪打正着,她也不想旁人提起此人。

如此过了半月,栀子慢慢的回复到从前,每日依旧去古井巷问安,在江老太爷跟前,虽不似从前那样心境平和,但也没有了怨恨。

又过几日,江雅辞别众人,乘船离去。

不久,京城传来消息,辽王爷擅离属地,又四处掠夺财物,有人上书称其有谋反之意。

皇上本也是藩王出身,只因先皇无后,这才说幸登上金銮宝座。

藩王异动一直是他忌讳莫测之事,他原本还打算留辽王爷一命,将其圈禁在京城,但看过奏折之后,立刻改变圭意,赐了辽王爷一杯毒酒。

栀子听江白圭说完,忍不住问:奏折是你所写?江白圭摇头,道:落井下石的人太多,这事何须我去做?世人都知我出自辽王府,我此时上书,旁人只会说我不忠不义。

其实,这事关键在皇上的心思,皇上有意留下辽王爷,就是文武百官全都上书称辽王爷谋反,皇上也会无动于衷,若是皇上早认定辽王爷谋反,就是无一人上书,皇上也能将其定罪。

栀子笑了笑,丢开此事不再提,低头替巧巧做冬衣。

第一百六十三章 开设书馆江白圭自栀子病后,晚间不再像往常一样本书房看书,而是一直守在栀子身旁,她做针线他便在旁递针头线脑,她看帐册列单子他就在旁磨墨摊纸,今日亦是如此,见栀子缝好最好一针,江白圭立刻递上剪子。

栀子仔细剪完线头,抬头道:你坐在这里就不嫌烦?江白圭嘻嘻一笑:陪着娘子,我怎会觉真烦?栀子嗔怪似的看了他一眼,又埋首去压袄子上的针脚,他的心思,她大概也能猜出一点,想是怕她一人呆着又会胡思乱想 。

将小袄袄子收起,她才道:你不烦,我却觉的烦。

你在旁看着,看的我心中发毛,连针脚也未缝平整。

江白圭依旧笑着:那好,往后娘子做针线时,我就将头转去一边不看就是,娘子需要甚么物件儿,言语一声,我闭眼递上栀子语塞,想今日不把话讲清楚,他还会如此,因此道:我讲过,从前之事不提,自然不会再去想。

你这样每日在旁小心翼翼的观察我,实在让我很不自在。

江白圭犹自不信,迟疑一下,想好措辞才开口:娘子,你真的不喜我在一旁?栀子看这样赔小心,将一肚子想与他讲的话咽回去,使手去拍了他一掌,咬着牙道:整日围着自家娘子打转的男子没出息,我还想你替我挣一个诰命当当呢!挨了一掌,江白圭反而高兴,栀子自已不知,她许久以来都与江白圭客客气气,旁人听着无异,但江白圭却觉出两人生分了。

因此这一掌,倒让江白圭找回了从前的感觉。

栀子见他咧着嘴笑,无奈的摇头:时辰不早,洗洗睡罢。

娘子放心,为夫的就是拼了命,也要为你挣一个浩命夫人来。

江白圭讲完,起身开门出去,吩咐夏欢张罗热水,待夏欢端来热水,他又殷勤备至的替栀子递衣衫拿澡豆,与当初成亲时相比,全然变了一个人。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江白圭忽的支起身,吓了栀子一跳:你一惊一乍做甚么?江白圭憋了许久,才道:娘子,咱们为巧巧生一个弟弟罢。

讲完,并不像从前那样往栀子身边凑,而是静等着她的回答。

栀子讶然,但她放即记起,她病好之后,江白圭几次想与她亲热,但她每次都觉心中不得劫,还未入巷,就被她推了开去。

既然还要做夫妻,就必然要过这一关,栀子伸出手臀环住了江白圭的腰。

江白圭已做好再次被拒的准备,被细滑的手臀一揩,愣了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欣喜若狂的堵住栀子的嘴。

隔日一早,栀子领着巧巧去古井巷问安,方一进门,就被江老爷拦住。

江老爷患有隐疾之事,栀子隐约察觉一点,因此闻着他身上一股药味,并不诧异,更没像上次一样多嘴询问,只静静的等着江老爷开口。

江老爷吩咐夏欢跟伍嫂子退后十步站着,这才开口:白圭媳妇借一百两银子与我使一阵,过完年我就悉数还你。

栀子咽了一下口水,直言拒绝:老爷要用银子,媳妇自当承上,哪用得借?只是一百两银子是相公半年的俸禄,这可不是小数,媳妇实在拿不出来。

要不,晚间相公回来,媳如问问他可有办法在同僚处挪借一下,老爷看可好?江老爷早知江白圭拿不出银子来,要是拿得出来,他哪里用得着来问栀子?他要借的,是栀子攒下的私房,不过当公公的开口问儿媳借私房银子,讲出去可不是甚么好话,搓手顿足好一阵,才想出一个借口:听说胡家的糕点铺子生意很好,能不能由你出面,问胡家借一点?栀子见他不达目的不罢休,心中恼怒,悄悄冲夏欢传了个眼色,让她去房中请江夫人出来救场,待见夏欢走了,她才缓缓开口:糕点铺子看着热闹,但赚头不多,听妹夫讲,一月也就十来两银子的入帐,好不容易捞回本钱,又被抢过一次,到现在都还未缓过气来,哪有银子借人?江老爷听出栀子敷衍之意,面上的笑容挂不住,道:我问你借银子,是做正当营生,又不是不还你!栀子见江老爷讲的理直气壮,不禁问道:老爷打算将银子用作何处?江老爷以为有戏,耐着性子道:我昨日出门闲逛,见附近几条巷子小孩子不少,就想租一座宅子开书馆,也好赚几个束脩银子贴补家用。

附近孩子不少的话涂妈妈也讲过,因此听得他说要设馆,很认真的思索起可能性来,江老爷赚钱养家她是不敢指望,但养活真已肯定还是行的,设书馆还有一重好处,江老爷有事做了,自然不会日日出来生事。

江老爷开书馆的目的,也不是他讲的要赚钱养家,而是想挣几个零花钱,老太爷将他看的紧,他身上常常连一个铜板都无,他是大手大脚愣了的,这样的日子对他来讲,无异于是日日坐监。

他见栀子低头沉思,越发的觉的这事能成,又在一旁讲起自已的设想来。

江夫人与夏欢行来,将这些话听在耳中,走听,讥讽江老爷两句痴人说梦,拉起栀子就走:老太爷老夫人还在厅中等着,赶紧进去罢。

栀子转头看了眼气的脸色铁青的江老爷,道:媳妇觉的,老爷设馆也未尝不是好事。

江夫人脸色一沉道:好甚么好?他手中有了银钱,这个家就不得安宁。

栀子日渐觉的江夫人待她极好,心头也拿她当了娘亲待,因此没将她的沉脸放在心上,心思一转,笑道:夫,人要不就将书馆设在隔壁,你来收束脩银子怎样?江夫人反应过来,连声称好,进了房中,立刻就将设馆之事与老太爷讲了。

老太爷也与江夫人方才一般心思,认为不能让江老爷手中有钱,但听江夫人讲由家中出面收束脩银子,马上点头应允。

老大人在一旁听着,很是不满:诚儿辛辛苦苦教授孩子,临了连一个束脩银子都得不到,真是可怜。

老太爷将眼晴一瞪,道:辛苦甚么?可怜甚么?他正值当年,难道不该赚钱养家?他也知不把一个银子与江老爷,江老爷必然不会用心救授孩子,因唤了江老爷来,将设馆一事一讲,道:你本应该担起养家之责,所有束脩银子自然也应该拿来买米买肉,但念在你教授孩子辛苦,我每月给你五百文铜钱零花,你看怎样?江家鼎盛时,江老爷每月月钱就是十两银子,后来闯了祸,每月赚的二两束脩钱也还是他全拿了的,现在要他设馆赚钱,却又只给他五百文零花,他哪里愿意?但老太爷虽问了他,但明显不是与他商议,他不敢反驳,只得安慰自己,好歹每月还有五百文,总比这两年一个铜子都无好上许多。

定下要设馆,几人讨论起赁宅子置办桌椅之事来。

老夫人见一时无人理会她,冲夏欢抬了抬手,起身往外走,夏欢愣了一愣,跟了出去。

老夫人回到房中,从箱底寻出两个油纸包,递到夏欢手中,道:这是我前两日寻来的生男秘方,白圭跟他媳妇行房之后,你煮一包,让白圭媳妇吃下去,对了,白圭媳妇性子执拗,未必肯吃,你不要将这药的疗效讲与她听,免得她不吃,耽误我抱重孙 。

夏欢一个小姑娘,听老夫人讲行房二字,一张脸臊的通红,顿时觉的手中的油纸包烫手,压低声音道:奴婢不知……甚么时候,如何煮与少奶奶吃?老夫人闻言,只觉不可思议:你是白圭媳妇的贴身丫头,他二人行房时你就在旁服侍,怎会不知?夏欢咬着唇,将头埋的更低:少奶奶从不让人近身服侍。

老夫人犹豫听了天书一样,口中啧啧有声,上下将夏欢打量一番,道:我就说,看你长得也不差,怎还是姑娘身,原是白圭媳妇善妒不让你近身。

你好好将要服侍白圭媳妇吃下去,若是她过两月还不曾有孕,我就与老太爷讲,抬举你做妾,有老太爷讲话,晾她也不能反驳。

夏欢依旧不敢抬头:奴婢不敢。

老夫人嫌夏欢没出息,不思进取,懒得与她多话,道:不管你敢与不敢,都要好好服侍白圭媳妇将药吃下去,若是耽误了,看我不打你板子。

夏欢心想自己是陪嫁丫头,要打也轮不到老夫人动手,自动将此话忽略过去,唯唯诺诺的应了,但并未放在心上。

栀子从古井巷出来,又去了娘家。

她到时,吴氏正在房中纳鞋底,栀子一看那鞋底长大,不似女子所穿,以为吴再又偷着做针线卖,不禁气道:一双鞋子能卖几个钱,娘这般辛苦作甚么?吴氏晓得她误会了,解释道:这鞋子不是卖的,是替董先生做的。

我那日无意瞧见他鞋子破了拿绳子捆,就想左右我也是闲着,不如做两双来送他。

听得不是拿来卖,栀子放缓了语气,道:董先生自有娘子,咱们扯二尺布送与他,让他娘子做去,娘亲也不用劳累。

吴氏摇头,叹道:董先生的娘子十多年前就过世了,只得一老仆照料生活起居,老仆又是男子,比不得女子心细,常常让他衣衫不整就出门,我也是见他可怜。

第一百六十四章 过招董举人来家时,栀手在病中,是江白圭一力张罗,关于董举人家事,她是头一次听说,不免诧异:过世了?吴氏犹自叹息:可不是,家中没个女子,日子就是过真不像样子,大前日见他拿草绳捆鞋子,前日又见他衣襟下摆上沾着一团墨迹,我这人最见不得人这样。

栀子不以为然:这与家中有无女子有甚么干系?不过是他自已不爱整洁罢了,若他是个爱整洁的,哪里寻不着一盆清水将自已打整干净?她在家惯了,不自觉声音就大了些。

吴氏赶紧示意她噤声,冲院中新砌的围墙指了一指:为着赶时间,这围墙砌的不高,这边讲话,那边人立在院中就能听见,你这样讲,让董先生听见拂袖而去,一屋子的孩子怎办?栀子笑着住了口,想起涂妈妈还收了六个孩子让董举人一并教授,便也指了一指隔壁,问吴氏:娘,那董举人多教授了孩子,没甚么话讲?吴氏笑了笑:董举人倒是个厚道人,大姑爷去与他讲,说每月多给他算一两束脩银子,让他多教几个孩子,他当即摇头,说咱们家只金宝一个学生,可咱们出的银子已经与旁的人家出的束脩银子一样多,便是多添五六个孩子,也不能多收银子,因此他坚持不肯收这一两银子。

栀子对这个董举人添了几分好感,那日见他在那高谈阔论,还当他是那华而不实之人,如今听来,德行倒还算不错,遂玩笑道,都讲吃亏是福,可见这董先生是个个惜福之人。

吴氏从针线筐箩中拿起鞋垫继续纳起来:他确实是吃亏了,他收咱们家五两银子的束脩,而咱们收来的这六个孩子,每人交足五百文附馆费,共得两银子,这样算来,咱们家只出了二两银子,就请了一个举人老爷来家做先生。

栀子想,这样算来的确是自家捡了便宜,就嘱咐一旁的涂妈妈在饭食上不要节省,每日多做两个菜送去。

涂妈妈应下。

几人闲话一阵,隔壁传来孩子打闹的声音,涂妈妈赶紧起身:大姑奶奶且坐着,奴婢给董先生跟几个孩子送糕点与茶水过去。

栀子见她端来的,尽数是二丫的手艺,给几个孩子的是红豆糕跟红枣茶,而给董举人备的糕点就有四样,茶也是上好铁观音,她看的暗暗砸舌,看样子不消她嘱咐,给董举人的饭食也是极优厚的。

在娘家坐了一阵,栀子往家去,进门就嘱咐夏欢去厨房预备午饭。

夏欢使手捏了捏袖袋中的两个油纸包,立着未动,犹豫着要不要将油纸包之事讲出来。

栀子抬眼见她还未走,奇道:往日风风火火的,今日却扭扭捏捏,让人看着别扭,你有话直说就是。

夏欢略的一声跪在地上,将老夫人交代之事讲了一遍,不过事关男女之事,她讲的便有些含糊不清。

饶是这样,栀子也还是听的明明白白,暗恨老夫人多管闲事,不过她早将老夫人性子摸透,倒并不十分的生气,她望着夏欢,问:老夫人许了你甚么好处?夏欢并不笨,她晓得若是将老夫人给她的许诺说与栀子听,栀子必定视她为眼中钉,便连连摆首:老夫人不曾许奴婢任何好处,真的,奴婢绝不敢哄骗少奶奶。

栀子料定老夫人肯定与夏欢许下了空头支票,但夏欢抵死否认,就说明夏欢并没当真,更没打算出卖她,因此并不追问,开箱取了一百文钱,赏夏欢买花戴,这才让夏欢去做饭。

夏欢走后,栀子走至桌旁将手上的油纸包打开,油纸还未完全剥掉,她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腥臭之气,像极死鱼死虾的气味,她慌忙推开缓了好一阵,方才捏着鼻子走去将油纸包重新包上。

生孩子这事,从前栀子还有几分着急,但最近心情烦闹,她想这样的心境下生的孩子未必就健康,倒不大上心了。

可今日老夫人将偏方都用上了,可见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只是不知这事是老夫人一人的主意,还是江家所有人的意思。

不过,无论是何人之意,她都不能装作不知,不然再过两日,估计就要让她喝香炉灰兑水了。

她想了想,将油纸包袖起,唤来夏欢交代她在家备饭,自已领了尹长福家的去古井巷。

江夫人见栀子又来,以为她为设馆之事而来,就问:可是寻着合适的宅子了?栀子摆手,道:还没,媳妇打算晚上跟相公讲一讲,听听他的意思,再寻牙人来家子这是应该的。

江夫人见她不是为设馆之事而来,猜她肯定有旁的事情讲,就要领她去房中讲话。

栀子拦住,左右一望,没见老夫人身影,问:老夫人不在家?江夫人嘴角微微一撇,想到栀子在跟前,觉的不妥,立刻笑了起来:老夫人昨日出门,不知听何人讲萝卜巷里有一小庵堂,非要领着赵大元两口子去拜一拜。

栀子原就打算当着老夫人讲明,没曾想老夫人却不在,当即决定明日再说,就道:我来成都府一年也不知萝卜巷里有一个庵堂,倒没想老夫人一来就打听出来了。

也不知油纸包里的东西,是不是从那庵堂得来的,栀子暗暗摇头。

江大人更为不屑,道:说是庵堂,不过是两间破屋供着一尊菩萨,再有两个四处哄骗的姑子而已,怎比得上信相寺?栀子与江大人闲话两句,也没坐一坐就辞了家去,倒让江夫人莫名其妙。

至晚江白圭归家,栀子压下油纸包一事,只将江老爷设馆之事与他讲了。

江白圭听罢,欣喜不已,道:父亲虽在女色上糊涂,但学问极好,我一直觉的祖父将他关在家中,实在是委侮了他,如今娘子替他寻来差事,既让他的学问不至于荒废,又能让他有个寄托,至于赚钱养家倒是最不要紧的。

栀子心想,只在女色上糊涂,这讲的还是江老爷么?但百事孝为先,江白圭替江老爷掩饰一二,倒在情理之中。

江白圭见栀子未言语,笑着补了句:当然,能赚着养家银子,那是更好了。

栀子笑笑,暗道,有江老太爷跟江夫人盯着,每月赚下的银子,自然要拿来养家了。

她突地想起董举人来,道:你怎从未提过董先生丧了娘子?江白圭不解:你只让我打听其人品,并未让我打听其家中还有何人,我想着这不是甚么要紧事,就没与你讲。

栀子瞪了他一眼,不过一想,他讲的确实不错,便又问:听涂妈妈讲,他原本也是学识渊博,但春闱之前实然放弃进京,你可知这其中的缘故?江白圭看着栀子,道:原来你连这也不知?栀子见她看不可思议的表情,就拍了他一掌,道:我要是知晓还用问你?江白圭很是享受这一掌,嘻嘻笑道:这事讲来,却是一桩佳话,成都府许多上了年纪的人都知这事,我也是听刑书吏闲话时讲的。

他考中举人,正预备进京准备会试,从小借住他,与他一起长大的表妹得了重症,成都府的大夫惧不敢下方子,他从小便喜爱这位表妹,听得她时日不多,不顾家中长辈的反对,毅然放弃进京赶考,娶这位表妹为妻,一起从家中搬了出来。

不过无论他如何努力,半年后表妹还是去了,他心灰意冷,再没心思考春闱,整日就这样混着日子,也不回家去,就靠着设馆度日。

栀子感叹:倒没想到这人竟将情意看的如此之重,简直是世间难寻。

江白圭趁着话头,半真半假的道:将情意看的如此重的,虽不多,但绝不难寻,娘子身前不就有一个?栀子装作没听懂,不去接这话头,江白圭本还有许多话要讲,见她这般,顿时泄了气。

第二日栀子去古井巷问安时,借口有事商议,将老夫人跟江夫人单独叫到一旁,郑重的与老夫人施了一礼:老夫人为孙媳着想,孙媳心中感激不尽,可这好心,难免会被人利用,最后倒办了坏事。

她将油纸包取出来,吸了一口气,这才摊开油纸,孙媳见这药味道奇怪,怕是放坏了,就让人拿去药铺子请人看,哪知人说这根本不是药,而是赃物混合而成,待细问,人家倒又不肯讲了。

孙媳就想拿来问问老夫人,这药是从何得来,若是被人蒙骗了,孙媳也好派人在那里守着,免得旁人上当。

江大人跟老夫人被熏得难受,各自退了一步,老夫人皱眉道:这可是我从花了大价钱从一个游医那里得来的,怎可能是假的?你莫要听药铺子的伙计瞎讲。

江夫人一时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可她也不信油纸包这粉末是要道:这样的恶臭,应该不会是药,还是不要胡乱服用为妙。

第一百六十五章 增加收入栀子见江夫人一脸诧异,就知江夫人不知此事,看来送药是老夫人自作主张,既是老夫人自作主张,那这事就好办得很,她笑着将油纸包递到老夫人面前,道:既然这真是药,想必是搁的太久坏掉了,老夫人你来闻一闻,是不是坏掉了?恶臭扑面而来,老夫人下意识的又退了一步,掩着鼻子,道:良药苦口,难道你没听人讲过?这药就是这个味儿,休要怀疑。

栀子也快坚持不住,但强忍着,又上前一步,直接将油纸包递到老夫人鼻子下面,装出一脸疑惑之色,道:这句话的确没错,可讲的是药苦,并没讲药很臭啊?孙媳真觉这药是坏掉了,老夫人你来闻一闻?老夫人被熏的脸都白了,抬手想拍开栀子的手,不过力道太大,栀子手中的药粉反而洒了出来,老夫人前襟上全沾上了,她再忍不住,干呕起来。

江夫人慌忙唤来金妈妈扶老夫人回房换衣裳。

待老大人走了,栀子赶紧将油纸包掩上丢在一边,她见江夫人眼中的了然之色,讪讪一笑:媳妇只想与老夫人说明这药有问题,不想她被那些姑子游医的骗了。

江夫人扫了油纸包一眼,猜出这药的功效,但不好在背后偏排长辈,只道:我省的,都讲是药三分毒,你身子好端端的,就是这药没问题,你也不能随便服用。

却说金妈妈扶着老夫人进房,老太爷也在闻得一股怪味,皱眉问:这是甚么味儿?老夫人越走越近,怪味就越来越浓,老太爷猜出这味儿来自老夫人身上,越发的不悦:就在家中呆着,也能弄的一身臭味,真是不中用。

老夫人听他当着儿媳身边的人给她没脸,脸上也不好看,梗柜着股子道:都是白圭媳妇不懂事,我见她这么久了没喜信儿,花大价钱从游医那里寻来一剂生子秘方,她不但不吃,还非讲这药有问题,撒的我一身都是,真是气死我了。

她突然想起,这药可是给夏欢手中的,栀子从何拿来的?肯定是夏欢那小妮子哄了她,想到此处,她咬了咬唇,琢磨着改日一定让夏欢好看。

老太爷将眼晴一横,道:游医你也信?哪个不是连哄带骗的?依着我,看白圭媳妇讲的没错,这药的确有问题 金妈妈担心两人起争执她夹在中间遭殃,赶紧寻了个借口溜了。

没外人在场,老夫人立时就软了下来,低声道:白圭媳妇要是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我又何苦劳心费神去寻这些?我也是给逼急了。

讲到重孙,也是老太爷的一块心病,虽恨老夫人添乱,到底没有扬巴掌,他道:白圭两口子都年轻,你着什么急,耐心等着就是,以后再不准寻这些东西来家。

老夫人应了,走去屏风后换衣,裳一面换一面嘀咕:没有重孙是大事,我就不明白,你这样护着她做甚么!这话顺风飘进老太爷耳中,怒道:我就愿护着她!老夫人吓的一缩,没敢再讲。

金妈妈回转,见栀子已经带着巧巧走了,她就将听来的话与江夫人学说了一次。

江大人一听果然与自己猜想的无异,摆了摆头,叹道:老夫人越发的糊涂了。

栀子归家,立刻让尹长福去寻牙人来家,不一时,尹长福就领了一个四十上下唤柞廖宝的牙人来。

路上,尹长福没与廖宝讲明栀子的身份 ,待进了通判宅邸,廖宝不免胆怯,悄悄塞了一把铜钱与尹长福问:这位大哥,不知通判夫人有甚么忌讳,烦你先给我讲一声,免得我一会见到通判夫人答错话。

尹长福掂了掂,又将铜钱还了回去:我们夫人最是好说话,她问你甚么,你只要照实讲,不要藏着掖着就成。

廖宝见过的有钱夫人都是趾高气扬的,因此并不信尹长福之言,还欲再问,却已经到了门首,尹长福嘱咐他不要乱走,自已进厅中与栀子回话。

栀子让尹长福将人领进来,隔着帘子问了几句,听廖宝答的还算得体,就道:我想在东风巷赁一处独门独院的宅子,你看有没有合适的。

说到自己本行,廖宝轻松起来,话也流利了,倒是有两处,只是不知夫人想寻甚么样的,小的不好推荐。

栀子道:房舍不用太过精致,但屋子跟院子一定要大才行。

廖宝思量了一下,报了一处给栀子,栀子往日常经过那里,一听约莫就有点印象,围墙门楣还不错,只是不知里面的情形,又细问了一次,觉的还算满意,便问价钱。

廖宝早将价格算妥:屋主田产不少,并不指着租宅子的银子过活,小的去与他讲通判夫人想赁,肯定还可以减价,原是一两银子一个月,减到八百文一个月应该没甚么问题。

放在从前,能省二百文自然是好事,但现在她是官夫人,让人减价就有仗势欺人之嫌,再说这二百文铜钱她还没看在眼中,因此道:你一会领我去看,若宅子还不错,做契约时不要与屋主讲明我的身份,价钱还是照一两银子算,不用减。

廖宝想官夫人就是气派,连自动减价都不要,他急忙讲宅子是空置的,立刻就可以去看。

栀子觉的,这宅子是江老爷设馆所用,她看过作不得数,就让尹长福领廖宝去古井巷,再请江夫人去看。

江夫人那边很快回话,称屋子很是不错,并且讲已经付了租钱,不用栀子操心,栀子猜肯定是江夫人的主意,因此很是感激。

屋子租下,从家俱铺子买了十张亲木书案,学馆便准备妥当,只剩招收学生一项。

不过古井巷附近孩子本就多,听得有人在巷子里设馆,就有那家中有个余钱的来打听束脩银子,听得一人一月只收五百文,与别处附馆费相同,但午间提供免费的肉包子,觉的捡了便宜,没过几日就收齐十个学生。

学馆开学第一日,老太爷很是高兴,特意让伍嫂子整治了一桌酒菜,请几家过府吃酒。

第一百六十六章 发家致富一江家学馆那边,栀子原本担心江老爷徳行不好会带坏学生做出误人子弟之事,但她担心似乎多余,江老太爷日日与江老爷一同去书馆,除过授课,大小事务皆要过他的手,不再像在江陵时那样对书馆不闻不问。

而江老爷自己,算的上好先生与否,栀子不得而知,但江老爷在学生面前完全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这她是见过的。

开馆一月,听来的全是赞誊,她才慢慢相信江白圭的话——江老爷的才学是极好的。

而糕点铺子的生意,有胡仲伦等人张罗几手不用她操心,每月入帐不少,足够这一大家子吃用。

但她现在的目标,已不再满足于温饱。

来大齐七年,除了爹爹在世的三年,她时时都在为银钱发愁,她不想再这样过日子,她想赚更多的钱,置办一份家业,能安安稳稳,不愁吃穿的过完下半辈子。

但她前世今生都非商界奇才,如何赚得更多的银子,着实让她伤脑筋。

犹豫过几日,依旧想拿自己专长打主意,还是想将先前打算好的绣坊开起来。

她将想法说与江白圭听,江白圭这一年吃了无钱的苦,早知银钱的重要,几乎是毫不犹豫就表示赞同。

打定主意,又有江白圭的支持,栀子立刻唤来胡仲伦商议——她是内宅女子,江白圭又是个官,两人都不便出面,是以她依旧打算跟胡仲伦合伙。

胡仲伦从挖鱼塘开始,就极信任栀子,听过并无异议,只道:上一次我身无分文无钱入股,占了姐姐便宜,这不提也罢,但现在我手中有糕点铺子赚来的银子,不能再白得绣坊的份子。

栀子自是知晓他的性子,笑道:你愿意给,我自没有不收的道理,那就不再依着糕点铺子的例,给你三成份子,你看可好?胡仲伦拦手道:三成太多,姐姐分我二成份子,我就感激不尽?绣坊能否赚钱,现在很难讲清,栀子怕万一到时亏钱连累他,就没再坚持,点头应允。

二人议妥,当下决定将糕点铺子交由侯二阳打理,胡仲伦腾出心思来张罗绣坊的一应事宜。

侯二阳.二丫得知栀子打算开绣坊,并无惊讶,只侯二阳颇为恍惜:咱们的糕点铺子好不容易才在成都府立住脚,我还想,等再过两月禀明通判夫人,另送一处再开一间铺子呢!如今看通判夫人的意思,想是没将糕点铺子放在眼中,真是可惜。

二丫不以为然:你从何得知少奶奶就不在乎糕点铺子?开绣坊与另开一间糕点铺子毫无干系,只要能赚钱,想来少奶奶也不会反对的。

侯二阳道:说的是,有钱赚,想来通判夫人不会往门外拒。

二丫瞄了他一眼,就知他还是不大相信,嘻嘻笑道:你若是想知少奶奶心中如何想,我一会去探探少奶奶的口风,怎样?侯二阳抚掌道:这是再好不过。

见二丫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他忙解释,我在成都府无牵无挂的,就拿糕点铺子当家,我自然时时刻刻都想将糕点铺子打理好。

二丫撇了撇嘴角,道:我与你相处两年,还不了解你?用得着特意解释么?侯二阳晓得再讲下去,二丫能不停歇的讲上半个时辰,因此作揖道:我讲错话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此算了罢 二丫大乐,立刻解了围裙,奔通判宅邸,讲得门,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将侯二阳想另开一间糕点铺子的想法讲了。

栀子眼前一亮,这不是连锁经营!她怎没想到?一家糕点铺子赚头不大,但多开几家,利润加在一起就丰厚了!她立刻在心中算起帐来,糕点师傅不用再寻,二丫多做一些,送往新开的铺子即可,这样一来,新开的铺子连厨房都可以省掉。

至于以后再开,那便是以后真事情,现在考虑还太早。

二丫见栀子沉默不语,就以为栀子不赞同另开一间铺子,想到侯二阳的殷殷期盼,来时的欢喜顿时烟消云散:少奶奶是不是觉的不妥?可奴婢觉的,多开一间铺子,也有多开一间铺子的好处……栀子不知她的心思,闻言以为她琢磨出了连锁经营的道道,是以很认真的问:那你来讲一讲,多开一间铺子有哪些好处?二丫做饭很有一手,可说起经营,那是毫无头绪,陡然被栀栀问起,愣了一愣,方才讪笑道:多开一间铺子,自然能多赚一份钱。

栀子失笑道:虽没讲出个具体章程,不过倒是讲了句最重要的大实话。

我也有意再开一间糕点铺子,只是现在打算开绣坊,怕一时兼顾不过来,还有,开绣坊需用的银子不少,我手中的本钱也不够,得等到过完年之后再做决定。

二丫默默一算,到过年其实也就两月,跟侯二阳讲的时间差不多。

想到有了确切消息,一会在侯二阳跟前能讲的起话,面上又露出笑容,脱口道:不管年前还是年后,只要少奶奶同意开就成。

栀子听得这句,不免好奇:你就这样希望另开一间糕点铺子?二丫面上一红,嘿嘿笑着:奴婢想让全成都府的人都尝着自个儿的手艺。

听得这样的回答,栀子好气又好笑,伸手点了她一下:你还真以为自个儿的手艺天下无敌啊。

说到做糕点的手艺,这可是二丫一向引以为傲之事,不自觉就将头一抬:别处不敢讲,但在成都府,奴婢的手艺可是数得上的。

栀子正欲数落她两句,就听夏欢在门外道:少奶奶,老夫人与夫人来了。

栀子忙起身迎出门去,老夫人与江夫人时常来家看巧巧,她已经习以为常。

二丫跟在栀子身后,给老夫人与江夫人磕了半,寻了个借口,辞了去。

老夫人从见到二丫起,眼中就蹦出异样的光彩,待二丫走远,还盯着二丫的背影不放,问栀子:二丫这丫头也有十七八岁了罢?栀子道:还没有,过完年才十六岁。

无缘无故怎会问起这个?栀子心生警觉。

江夫人猜到老夫人的心思,怕她又讲出话来惹栀子不快,搅了这种和乐的气氛,装作无意的样子提了提二丫不是江家的丫头,不好管教之类的话。

老夫人一心想抱孙子,打算替江白圭张罗一房妾,先看中夏欢,但被夏欢的阴奉阳违涮了一把,她不得不重新考虑,见到二丫又觉二丫不错,但江夫人的话也不无道理,没卖身契在手,怎好管教?这样想着就越发觉的栀子当初让二丫赎身实在是失策。

直到巧巧唤她,她才勉强将此事丢了开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发家致富 二老夫人与巧巧在一旁逗趣,江夫人惹了巧巧两句,拉着栀子出门问:二丫在江陵还有没有亲人?栀子不明白江夫人为何突然提起这茬,略微犹豫一下,才摇了摇头。

当初二丫去糕点铺子做糕点师傅,她的借口是二丫家人来赎,后来二丫投奔她而来,江大人问起,她只得谎称二丫家人蝗灾时没了。

江夫人道:二丫已到了婚配的年纪,若是她家中有人,这事自然由她家里人出面,咱们插不了手。

可若是无人,你与她好歹主仆一场,应该为她张罗一番。

女子最大的幸事,莫过于配一良人,若是无人替她做主,让她平白错失许多良人,将来狐独终老岂不令人惋借。

她讲这话,一来是因喜爱二丫,二来是想掐断老夫人的念想,免得她闹的家宅不宁。

栀子闻言猛的拍了自己额头一记,她下意识真认为十六七岁的年纪婚配尚早,就从未将二丫婚事放在心上,得江夫人提醒,她才恍然记起,大齐十六七岁的年纪尚未婚配的,实则少之又少。

她感激的望了江夫人一眼:夫人讲的是,媳妇寻个时间问问,看她喜爱甚么样的,问得明白,才免得办糊涂事。

江夫人怕她年轻不经事,嘱咐道:她做过婢女,现在又在胡家的糕点铺子做糕点师傅,抛头起面的,但凡规矩严一点的人家,恐怕都会挑剔这些。

就是你以通判夫人的身份硬逼着人家娶了她,可强扭的瓜不甜,人家心中有疙瘩,你在成都时可能还有所顾忌,两年后白圭改任,等你离开了成都府,人家休了她也是有可能。

所以富贵之家你且不要去考虑,就在小家小户中间给她寻一个可靠的。

栀子听得连连点头:多谢夫人提醒。

江夫人知她是明白人,提点一下就罢了,笑着走回房中去逗巧巧。

有江雅的事在前,栀子如今对做媒之事有些发慌,就未立时跟进门去,而是立在远处作难,成都府她认识的人有限,如何替二丫做媒?立了一阵,她复又觉的自己好笑,这又不是立时就能定下的,站在这里想又才何用?晚上在饭桌上,她将此事与江白圭提了提,让他留意一下衙门里可有人品不错的捕快书吏。

江白圭夹了一口菜吃,好笑道:你相公是五品真官儿,不是走家串户的媒婆,这替人做媒之事可做不来。

栀子敲了他一记:谁说让你做媒?就是让你留意一下,有好的我,自会请媒婆上门说合,不用你出面。

被栀子逼着,江白圭很认真的将衙门里的人在心中筛选一遍,发觉许多人只见过,连名字都叫不上,更不知人家是否婚配,他为难的将实情讲明。

栀子这才觉的自己糊涂,在成都府衙门里,蒋刑厅进京了,现在除了钟知府就数他官职大,那些人见了他都战战兢兢的装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他要看清这些人的真秉性实则很难,要从中为二丫挑一个如意夫君,那更是难上加难。

这条路肯定走不通。

饭毕,果子与胡仲伦接手来家,栀子见果子叉着腰,忙将她扶进屋中坐下,嗔道:不是做姐姐的不欢迎你,可这天黑路难走,你身子日渐沉重,万一跌一跤,你后悔都来不及!又回头责怪胡仲伦, 你也是,怎不知拦着一点?胡仲伦被栀子说的不好意思,抚了一下后脑勺,我寻姐姐有事,让她在家歇息,可她偏要跟来,怎么讲也不听 果子露出个笑脸:是我要跟来的。

转瞬,面上的笑容消失殆尽,低头道,我来,是想请姐姐姐夫收留几日。

此言一出,几人皆是一脸惊讶,胡仲伦率先开口:娘子,你讲甚么话呢?姐姐家与咱们家相隔不远,你想寻姐姐讲话,每日过来就是,何必要留在这里叨犹姐姐姐夫?果子一改往日的柔顺,无比坚定的道:我就想在姐姐家中住两日,你一会自己先回去就是。

栀子与江白圭对观一眼,江白圭疑心是小两两口吵架,果子才要避到自己家中,可他做人姐夫,到底隔着一层,有些话不好讲破,因此只是笑并不开口。

栀子也存了同样的想法,但她晓得果子是个软性子人,要不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否则断然不会离家出走。

她深深的看了胡仲伦一眼:你我姐妹,讲甚么收留?你在姐姐这里住多久都行,我这就使夏欢去给你收拾屋子。

胡仲伦被栀子这一眼看的莫名其妙,想要辩解,想起栀子并未冲他讲甚么,实在不知从何辩起,只好去看果子,可果子根本不理会他,只认真的与栀子道谢。

他这一表现,看在栀子眼中,却成了因内疚而不好意思,她拉起果子就往门外走:走,我领你先本歇一歇。

胡仲伦急忙站起身,在背后唤了果子一声:那你住一晚就是了,我明早来接你。

果子一声不吭的跟着栀子往前走,这情形,任谁看了都明白果子在赌气,胡仲伦自然也看出来,他垂头丧气的坐到椅子上,想了许久也不明白哪里得罪了果子。

屋中只剩两人,胡仲伦不讲话,江白圭坐着很是尴尬,他端起茶吃了一口,缓缓的道:都讲女子要哄,等妹子今晚气过了,妹夫明日再来讲几句好话,她自然就不跟你计较了。

计较二字听得胡律伦苦笑,现在每个人都以为他得罪了果子,他冲江白圭拱了拱手:多谢姐夫提点,那我就先回去了。

江白圭不便留他,亲自送他出门去。

却说栀子扶果子去客房坐下,顺手将房门掩上,问:现在只有你我两人,你总要与我说一说,你与妹夫为何吵架罢?果子眼圈瞬间就红了,咬着下唇,从袖袋中抱出一个一两重的小金锭子推到栀子跟前:姐姐,将秋乐的卖身契给我罢。

栀子盯着那个金锭子,道:你与我生分不是?先前讲好秋乐借你使,你若嫌夜里无人服侍,你与我讲一声,我就不让她回来了,你何必将她买了去?果子再忍不住,眼泪哗哗的往外洒:相公都听了她的身了,总不能还让她不明不白罢?胡仲伦近了秋乐的身?栀子犹如吃了一只苍蝇似的,胡仲伦这样一个老实的人,竟也在妻子有孕时偷腥,且偷的还是大姑子的婢女。

她拉着果子冰凉的手,拿锦帕细细的给她偕了泪,道:你就在我家好好住着,等过两日想清楚了,心中有了打算,告诉我,我帮你出气,一定不能让他这样欺负了你。

果子眼泪又涌了出来:我也知男子纳妾是平常事,可我一想到相公跟秋乐亲密的样子,心中就堵得难受……贤良淑徳,做起来怎这样难?栀子用力的握了握她的手:贤良淑德?你为何要用贤良淑德来为难自己?她突然察觉这话不对,似乎果子的意思是同意胡仲伦纳妾的,旁人按大齐规矩活着她不管,但果子这里绝对不行!她心头一着急,手下不觉就用了力,捏得果子直抽冷气,小声唤了一声姐姐?栀子盯着果子的泛红的双眼,郑重的问:果子,你跟姐姐讲一句实话,你问我要秋乐的卖身契,是不是打算让她进门?果子垂首,右手放在微微隆起的腹部来回摩挲,沉默许久,道:不让她进门,我能怎么办?证实心中所想,栀子气的重重顿了一下足:你真是糊涂!她是我的丫头,你不许她进门,我明日就换牙人来将她卖了!想着秋乐还是她送到胡家去的,她后悔不已,都是姐姐害了你!果子惨然一笑:姐姐,他有了外心,就是没有秋乐,也还有旁人,这事怎能怪你?这次因秋乐是你的人,你可以说卖就卖,但卖了一个秋乐,就没有旁的人?反正都要有这么一个人,我不如将秋乐留下,博一个好名声。

栀子听得出,果子说出这番话是经过良久思索的,她想劝果子和离,可话到了嘴边,她又咽了回去,不管她承认不承认,大齐和前世不一样,和离这两个字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讲出口。

而且果子因丈夫纳妾要求和离,听在旁人耳中实在是可笑之极,嘴巴刻薄的,少不得还要在背后骂两句不贤惠。

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胡仲伦的打算。

栀子安抚了果子好一阵,好不容易等到果子停止落泪,才扶她上床歇着。

出了客房门,栀子唤来夏欢,吩咐她将秋乐叫去房中,她要亲自审一审。

江白圭见栀子进门,起身迎上来问:妹妹怎样了?她有没有讲与妹夫因何吵架?问完,才看见栀子身子微微颤抖,胸口急剧起伏,似乎是气的不轻,赶紧伸手去扶她,娘子,小两口床头吵架床尾和,你跟着置甚么气?你心平气和,才能好好真劝一劝妹妹,妹夫是真关心,她走时还一再讲明日就来接妹妹回家呢……栀子打断他,咬着唇道:我心疼果子,送一个婢女给她使唤,没曾想他胡仲伦竟将人拉到了床上去!这样的人,你还说他真关心果子?第一百六十八章 发家致富 三江白圭没想到竟是这样,瞠目结舌讲不出话来,在他看来栀子坚决不同意他纳妾,是兰家家风如此,在此家风下长大的果子肯定也无法容忍胡仲伦纳妾,因此在旁人眼中拉婢女上床这等可有可无的小事,在胡家可是会引起家变的大事!他不禁觉的有些头疼,扶栀子坐下,倒了一盖茶与她,道:娘子,我看妹夫不是这样的人,这中间是不是有甚么误会?栀子气呼呼将茶吃尽,道:误会?若不是果子亲见,以她对胡仲伦的信任,她能讲出这样的话来?她将茶盏重重的搁在几上,这才几步路,怎还不来?是不是要我亲自去请她?张嘴欲喊夏欢,又怕吵醒才睡着的果子,只得起身开门往外走。

江白圭晓得栀子性子急,怕她急出个好歹来,先她一步去拉门:娘子且坐着,唤人这等力气活还是我去。

言罢,门已开,他扭头就见秋乐直愣愣的立在门外,显然不是刚到的样子,立时就沉了脸,冷声斥道:既然已经来了,怎不知明门?秋乐的确来了好一时。

夏欢不知栀子叫秋乐来是为了受审,只将话传到自己就去了厨房忙活,秋乐到门上,正准备叩门,却听见门内栀子的话,她心思立时转动起来,就没立刻叩门。

她正想的出神,陡然听到江白圭的话,吓的一哆嗦,小心翼翼的望了栀子一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如拍蒜似的往地上磕:奴婢是真心爱幕二姑爷,求少奶奶成全。

江白圭方才心存的侥幸,被秋乐一句话轻轻击碎,他回头看了看双眼喷火的栀子,心知若是再让秋乐讲下去,栀子非气的一夜睡不着,于是赶在栀子之前,开口:你一个签了死契的下人,竟敢口称爱慕主子,我看不敲你十棍子,你是清醒不过来,还当自个儿是个人物呢。

从未罚过下人的江白圭发威,秋乐顿时僵了眼,顾不得再磕头,以膝盖当脚,走到江白圭身边:少爷饶过奴婢罢,奴婢到了胡家,一定尽心尽办的服侍二姑奶奶。

栀子冷眼看着秋乐:这些是后话,你先与我讲一讲,你与胡仲伦是怎么一回事。

秋乐听栀子的口风似乎松了,忙不迭的偕干眼泪,道:今日奴婢在井台边打水溅湿了裙子,二少爷在一旁见了,帮奴婢将水桶提上来,怜惜奴婢没裙子换会冻着,又领奴婢去房中,寻了一件旧裙子让奴婢换,然后就与奴婢……栀子冷声追问:就与你怎样?秋乐咬了咬下唇,方道:奴婢已经是二姑爷的人,求少奶奶成全 确认了当时情景,栀子气的想一脚踹过去,可她怕秋乐哭闹惊扰了果子,好不容易才将气忍下去,冷笑道:我倒是有心成全你,可你还是我的丫头,就做出向引亲戚这样不守规矩的事,若是真进了胡家的门,只怕会败坏胡家家风。

她回头吩咐江白圭,将她锁到柴房中去,明日寻个牙人来卖了。

秋乐顿时瘫倒在地上,嘶声裂肺的哭起来。

她前面讲的都是真话,可因在门外听到栀子的话,心中就起了非分只想,这才咬死了与胡仲伦之间有事,可没曾想栀子张口就要将她卖掉,此时想反悔,又怕栀子晓得她冤枉胡仲伦,手下罚的更狠,因此只得痛哭。

栀子瞪着她:安安静静的,或许我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还会给你选个好人家,可若是再这般嚎叫,那可就别怪我心狠!秋乐还晓得识时务,顿时收声,爬起来跟江白圭去了柴房。

江白圭将柴房门锁上,想了想,吩咐尹长福点灯笼,他要亲每去劝一劝胡仲伦,他知道,这事只才胡仲伦亲自登门求得果子的原谅才能解决。

开门的是德三。

德三自晓得辽王爷之事后,对江白圭便亲近了几分,见他上门很是诧异。

听得是来寻胡仲伦的,忙将人让进屋内,又高声唤来胡仲伦,这才退出去煮茶。

江白圭与胡仲伦见礼之后,也未绕弯子,直接就道:妹夫好糊涂,你与妹子成亲时日不短,也该晓得她的脾性,怎还与一个婢女纠缠不清,坏了夫妻情分?胡仲伦听得这话不对,忙追问起来,待听江白圭讲完,用力捶了一下身旁的杂木几,恨声道:姐夫莫要听秋乐乱讲,我看她裙子湿了,又怕吵着午睡的娘子,就在衣箱中找了一件裙子与她,没曾想她竟往我身上泼污水!想了想当时的情形,他才恍然记起,他拿了裙子给秋乐,出门时果子就立在院中,他当时只以为开箱时吵醒了她了,这一回事,现在想来,那时果子就已经误会了。

想到这,胡仲伦再也坐不住,站起身就往通判宅邸跑,撞到了端着热茶的德三也不知,气的德三在身后骂了一句。

屋中的江白圭晓得真是一场误会,却是笑逐颜开,等德三进门,闲话好一阵才辞了家去。

胡仲伦一路奔到通判宅邸的门上,也不等人往里报,就冲了进去,待进了内院,才想起不知果子在何处,拉住身后尹长福家的就问。

栀子听到声响出门,见是胡仲伦,冷声问:怎么,来救秋乐?胡仲伦一个长揖作下去,然后将事情原委讲了一遍。

栀子却与江白圭不同,并未完全相信:当时只有你与秋乐两人,你与她各执一词,我怎知你们谁人讲的是真话?胡仲伦没想到这一层,恨得顿足,却又无计可施,只得对天起誓。

事关果子的一辈子,栀子不得不谨慎,任由胡仲伦如何讲,她就是不放他去见果子,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一旁的尹长福家的听出原委,小声与栀子道:奴婢才法子可以证明二姑爷讲的是否是真话。

栀子转头道:甚么法子?尹长福家的附耳道:请稳婆来验一验秋乐是不是处子之身,就知谁人在说谎。

栀子没曾想稳婆还有这本事,眼中一亮,瞄了一眼胡仲伦,点了点头,道:请稳婆来家讲出去不好听,你与夏欢两个押着秋乐去客栈,再让伙计去请,验完多把赏钱与稳婆,让她不准乱讲。

尹长福家的领命自去。

栀子又与胡仲伦道:谁人撒谎一会就见分晓,你且去门房等着罢。

胡仲伦认定心正不怕影儿斜,压下心中的急切,转身去了门房。

秋乐害怕栀子将她卖去暗门子,虽不知尹长福家的领她去客找所谓何事,还是不吵不闹,乖乖的就去了。

到客栈,听得稳婆要为她脸明正身,她知谎话瞒不住,慌忙与尹长福家的解释,求她在栀子跟前求情。

尹长福家的听她想借此攀高枝,心中看不起,根本不理会她。

一旁的夏欢却担心她在稳婆跟前说出身份,拿话稳住她,哄她只要乖乖配合,就帮她求情。

秋乐忙不迭的点头。

看的尹长福家的跟夏欢又是一阵鄙夷,夏欢到底是姑娘家,不好留在房内,唤进稳婆,自己去门外守着。

验身结果毫无悬念。

栀子得了回报,知冤枉了胡仲伦,亲自去门房请他:妹夫莫怪我,我也是不想果子伤心罢了。

胡仲伦的冤屈总算得以澄清,长出了一口气,道:我晓得只是,娘子那里,还请姐姐美言两句。

栀子很有些不好意思,提议道:不如你先去厅中歇着,我与果子解释清楚,你再去见她,你看怎样?胡仲伦一想,也觉的栀子讲的话果子更容易相信,因此点头同意。

栀子方走到门外,正犹豫着要不要叩门唤醒果子,门却从里面打开了:姐姐进来罢。

栀子奇道:你怎么起来了?果子将栀子让进门内,叹道:我睡不着,躺着也难受,就想起来坐一坐。

栀子猜果子方才是不想让她担心,所以才故意装睡,嗔道:你这样心境,竟还想着我,真是!也是,若不是你这种凡事都想着别人感受到的性子,当时就吵嚷起来,大家三两句话就解释清楚,又怎会才这场误会?果子呐呐的道:误会,甚么误会?栀子将事情原委跟她讲了一次。

果子听过,愣了好一时,才缓缓出声:姐姐讲的都是真话?栀子嗔道:难不成我还哄你?果子满面愧疚,垂头道:看我,冤枉了相公不说,还害的姐姐跟着担心。

栀子打趣道:妹夫还在厅中坐着,你是现在见他,还是过两日再见?果子自然想马上就见,可当着栀子,却不好意思讲,只低头不讲话。

栀子戳了她一下,起身出门,立在门口吩咐夏欢去请胡仲伦过来。

栀子回到房中,江白圭已经回来,见她就道:怎样?我就说妹夫人品不错,这中间才误会罢?栀子不理他,在一旁坐下。

江白圭讨了个无趣,自去耳房洗漱。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发家致富 四过得一阵,夏欢来回话,称胡仲伦与果子已经家去,栀子听了,摇头一笑,也走去耳房洗漱。

隔日江白妻去衙门前,胡仲伦与果子就已登门,专程为昨日之事致歉。

江白圭听过,回身见栀子不像要责备两人的样子,就端起做兄长的架子,教寻两人往后相互信任,坦城相待,莫要为一些小事争吵云云,讲得胡仲伦跟果子低头称是,他才称衙门有事先走了。

栀子好笑的送他出门:几日不见,倒长本事了,还懂的教导人家夫妻相处之道了。

江白圭一本正经的道:教导不敢当,不过是讲了两句切身体会罢了。

栀子嗔怪似的去拍他,哪知他早有准备,栀子手还未抬起,他已经大笑着闪出门去,单留下栀子在门内磨牙。

胡仲伦今日不单是来与栀子道歉。

他昨日晚上本是来与栀子商议开绣坊之事,但后来被果子一闹,没有机会讲。

等到栀子送罢江白圭回转,他便道:我昨日托牙行寻了二十个手巧的媳妇子,姐姐何时得空,我将人领来让你过目。

栀子沉冷半晌,道:的确该见一见,好尽快定下绣娘,只是不能将人大张旗鼓的领来家中,免得旁人看在眼中我不好解释。

果子在一旁道:咱们做生意是过了明路的,不如让相公将那些媳妇子领到东风巷,再来接姐姐去东风巷相看,怎样?栀子依旧摇头,抬头去看胡仲伦:是了,我让你寻的开绣坊的宅子可才信了?胡仲伦点头道:这事我正要问姐姐拿主意,我寻下了两处,都是三进的宅子。

一处在东风巷附近,一月二两银子的租钱,一处在南门外的柳塘村,一月一两银子的租钱,柳塘村远是远了点,但因地处城外不易引人注目,而且宅子的主人在宅子的四周种了一圈竹子,看着很是幽静,对了,门外还有一亩大小的菜地,撒上种子菜蔬就能自给自足,连买菜的银子都省了。

胡仲伦将柳塘对的宅子介绍的如此详尽,栀子一听就知他属意将绣坊设在柳塘村,便道:乘坐驴车从这里出发,多久才能到柳塘村?胡仲伦道:小半个时辰就能到。

果子当即表示反对:不成,姐姐每日要教授绣娘绣艺,一来一去在路上就得耽搁半个时辰,如何能行?姐夫肯定不会应允的。

这一点也是胡仲伦犹豫之处,听果子反对,他道:要不,就将绣坊设在东风巷?栀子想了一想,道:两处都各有弊端,东风巷租钱贵一半不讲,只是人多口杂容易招惹是非,而且旁人晓得那里开着绣坊,我日日出入那里,难免引人遐想,给你姐夫招惹麻烦。

柳塘村倒是清静,可就是太远,我一面要照顾家中事务,一面要去教授绣娘绣艺,时间久了难免吃不消。

果子一拍胸脯,道:我虽不会像姐姐那样会画花样子,但基本的针法还算过得去,姐姐若信的过我,我来教授绣娘绣艺,姐姐只隔三五日去一趟,姐姐看怎样?胡仲伦与栀子看着她凸起的腹部,怕她受不得累,齐齐表示反对。

果子越发的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道:只是坐着讲一讲针法,又不做重活不料的。

咱们在乡下住着的时候,村里的那些大嫂子们有孕在身,有哪个是每日在家坐等着吃饭,不下地做活的?要不是姐姐我还不是得那样过日子,哪里就有这般娇气了?胡仲伦虽心疼果子,但他从小在乡间长大,果子讲的那些他日日都能见着,就有些心动,道:绣娘的绣艺若是娘子来教授,那我们一家也不必住在城中,举家搬去柳塘村,姐姐以后去柳塘村,也就有了绝好的借口,我看这主意还是能行。

栀子看他们二人都赞同果子来教授,又想着胡仲伦的话不无道理,犹疑了好半晌,才道:果子一人教授,我终是不放心,不如这样,我们一人教授一日,你们看怎样?果子还是不依,但时不住栀子坚持,终是同意了。

三人达成一致,栀子突然想重要的一茬来,问:妹夫可打听过柳塘村中的田产归何人所才?胡仲伦答道:姐姐且放心,我也怕强邻不好相与,因此早早的就打听过,柳塘村中的田产不是有钱人家的私产,柳塘村的村民像咱们十里村的人一样,几乎每家都有几亩田产在手,只有少数的人家才是佃农,但也是赁村中富户的田地耕种。

听得是这样,栀子放下心来,让胡仲伦先赁下柳塘村的宅子,再安排她挑选绣娘。

胡仲伦与果子离去,栀子想起锁在柴房中的秋乐来。

她见胡仲伦与果子和睦心中的气已消了一大半,念及秋乐平日还算乖巧,这次是头一次犯事,自己虽还是打定主意不能留下她,但预备给她挑一个好去处,就让夏欢唤了秋乐来。

秋乐早知栀子叫她来是要决定她的去处,因此一进门就跪在地上口称知错了,求栀子原谅。

夏欢与她相处最久,很有几分感情,看她披头散发的模样,有些不忍,便小心翼翼的求栀子:少奶奶,奴婢看她也知错了,不如,将她留下,发到厨房中烧火,你看怎样?栀子道:打破盘子掉坏茶盏这些错处,你们就是日日犯我也不会在意,但为一己之私,竟撒谎蒙骗主子,这种错决不能饶恕,哪怕是一次。

她盯着瑟瑟发抖的秋乐,缓缓的道:念在你我主仆一场,我也不在乎你那几两卖身银子,你好好想一想,你是想寻一个老实的人家嫁了,是再入富贵人家为仆?秋乐本已做好被卖入暗门子的打算,听得栀子的话,很是愣了一愣,方才磕了一个头,道:奴婢谢过少奶奶,奴婢的去处,全凭少奶奶做主。

夏欢也是替秋乐高兴,轻轻的扯了扯她的衣服:少奶奶怎知你的想法?还不趁少奶奶高兴,赶紧将心中的想法讲出来。

秋乐偷看了栀子一眼,见栀子也在等她的回答,小声道:奴婢愿意寻一个人嫁了。

栀子看她还没有糊涂到家,点了点头,让夏欢将她锁入原本的房中,又让尹长福去寻媒人来家,在媒人跟前,栀子没讲秋乐犯事,只称秋乐年岁到了,让她寻一个合适的人。

媒婆很有几分眼色,晓得大户人家秘辛多,根本没追问,只问栀子要给秋乐寻一个甚么样的人家。

栀子道:家中日子能过得,模样端庄,人品不错就行。

因是通判夫人交代的,媒婆行动迅速,才到下午就筛选出两个合适的人选,都是成都府附近乡下小有田产的殷实人家。

栀子挑了一个年纪相当的,让媒婆去说合,唯一的要求就是尽快娶过门。

定下人家,栀子唤来尹长福家的跟夏欢,各把了二百文赏钱与她们,嘱咐道:秋乐诬陷二姑爷的事情,你们从此之后就烂在腹中,再莫提半个字。

尹长福家的跟夏欢齐声应下。

栀子又道:将我替秋乐寻下的人家跟她讲一讲,告诉她,以后的日子还要自个儿过,将来到了夫家,那些个丢脸的事情最好莫要提起,免得为自己自掘坟墓,落得个凄惨收场谁人也帮不了她。

夏欢云英未嫁,这些话自是尹长福家的去与秋乐讲,她见秋乐没听明白,索性挑明了讲:古往今来,谁人娶妻都是求贤,你当人家为甚么娶你?不就想你在通判夫人跟前服侍,比乡野人家的小娘子体面懂的把家?你要是个聪明的,以后就顶着这个名头,在夫家好好的过日子,夫家自会捧着你,敬着你。

可你要是自个儿将做下的丑事讲出来,人家为着头上帽子的颜色,也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就是休了你你,也没话讲,你得罪了少奶奶,也不要指着少奶奶能给你出头。

一席话,讲的秋乐冷汗连连,打定主意再也不提昨日的事情。

第二日,一乘小轿就将秋乐抬走了,栀子出了二两银子,为她办了一份在乡下还算看得过去的嫁妆。

胡仲伦那边赁好柳塘村的宅子,立马退掉东风巷的屋子,举家迁去柳塘村。

在江家人跟前他也未隐瞒,只称筹借了银子,想在柳塘村开绣坊。

老夫人料想是糕点铺子赚了钱,很是眼红,可又知江白圭是个官不能经商,只得将这份嫉妒压在心中。

搬了家,胡仲伦挑了一个好日子请两家人去吃酒庆贺乔迁之喜。

这些事体忙完,他立刻安排栀子挑选绣娘。

三个牙人一共领了三十个俱说是心灵手巧又无牵无壮狐身一人的媳妇子,栀子耍求绣娘狐身一人,一是不想这些媳妇子转身就将她教授的绣艺转授旁人,让她竹蓝打水一场空,二是打定主意江白圭任满,要将绣娘带离成都府——有家有室谁人肯背井离乡?栀子一一看过这些媳妇子的手,又让所有人绣一朵并蹄莲给她看。

在这一环上,三十个媳妇子就只五个媳妇子针线还算过得去。

她当下就以十两银子的身价买下这五个媳妇子,签了死契。

五个绣娘自然不够,胡仲伦隔了两日又寻来一批,栀子从中挑选了三人出来,如此反复,直到挑出所需的二十名绣娘。

第一百七十章 发家致富 五绣娘挑得,栀子与果子姐妹俩轮番教授绣艺,在柳塘村还不觉吃力,可栀子两头跑,每日还要去古井巷问安,实在累的够呛,生生的就将二丫的婚事给丢在了脑后,直到二丫来送帐册她才突地记起这事来。

她笑眯嫁的望着二丫,道:你有没有想过将来寻一个甚么样的?啊?二丫一时没听明白,但见栀子眼中的盈盈笑意,瞬间明白过来,脸红了半边,垂首小声道:奴婢愿意一辈子守在少奶奶身边。

你早不是我的婢女,莫耍再自称奴婢贬低自个儿的身份,以后到了夫家,这话更不能提。

栀子顿了顿,又道,你心中没有合适的人选,我就按照自个想法,使媒人仔细为你挑一门亲事,怎样?听得此言,二丫心头还真闪过一个胖乎乎的人来,好一阵,她才回过神,暗骂了自个儿一声胡思乱想,飞快的站起身,道:奴婢就是不嫁,要一辈子伺候少奶奶。

话音未落,人已经出了们。

栀子大张着嘴好半天,失笑的摇了摇头,心想一向大大咧咧的二丫竟也又害臊的一日,待发现二丫忘了拿走帐册而追出门去,哪里还看得见二丫的影子?她想了想,又让尹长福去请那日替秋乐做媒的媒婆来。

二丫进了糕点铺子,迎面就撞上一堵人墙,抬眼见是侯二阳,面上闪过一丝羞赧,转瞬又隐了去,揉了揉撞得生疼的肩膀,恼道:走路不长眼也就罢了,撞着人,竟连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真是!侯二阳很是冤枉:你这丫头好生不讲道理,我站在这里许久了,你一头撞着我,显见的是你没看清,你还说我没长眼晴!二丫心中越发的烦闷,将双眼一瞪,道:你没事站在门口做甚么?你不站在门口,我又如何会撞着你?店中几个伙计听见如此不讲道理的话,忍不住笑出了声,但二丫泼辣的名声谁人不知,瞪着眼来回扫视一圈,各人都禁了声,低头走去做事。

二丫平日也大声嚷嚷,但像今日这样胡搅蛮缠的时候极少,侯二阳猜出她肯定有心事,就不敢再招惹她,只赔笑着问:你拿帐册去给少奶奶看,少奶奶有没有讲甚么?二丫望了望自个空空如也的双手,才知竟忘了将帐册取回来,想转身回去取,又怕栀子再问她的婚事,就与侯二阳道:我忘了将帐册取回来,你走一趟罢。

讲罢,人已经进了内院。

侯二阳在原处左思右想,好阵就是想不透二丫到底遇着了甚么烦心事,他跺了跺足,转身往通判宅邸去。

尹长福识得侯二阳,一见侯二阳就道:侯管事可是有事要跟少奶奶回?不过实在不巧的很,少奶奶正在见媒婆,只怕侯管事须得等一会。

侯二阳拱手道了谢,随尹长福进了门房吃茶烤火,坐了一阵还不见媒婆出来,就问:少奶奶这是要替何人做媒?尹长福笑道:这事少奶奶怎会讲与我听?不过方才见二丫满面通红的跑出门去,我叫了几声她都不理,她一出门少奶奶就让请媒婆来家,想是与她有关,不过这也是我瞎猜的,当不得真。

侯二阳的心慢慢往下沉,尹长福虽讲明是猜测,他将二丫的失常一想,就知尹长福猜的八九不离十。

他自打见了二丫一面,心中就存有别样的情怀在里面,但他也知自个儿家中田无半亩,两屋子更无一间,拿甚么来求娶人家?只想着糕点铺子生意好,攒下银子置了家产再来求娶。

可转眼一年过去,二丫脱了籍,而他的日子却越发的窘迫了,父母身亡.唯一的弟弟不知去向,攒下的银子更是花了个干净,他觉的再配不上二丫,只得将这些心思存在心中。

尹长福不知侯二阳的心思,东拉西扯的闲话:家中这几个丫头有福了,少奶奶心善,将人嫁出去非但不要赎身银子,陪送嫁妆,这样的好事,在别处可遇不着,侯管事说是不是?就拿二丫来讲,她本已少奶奶再无干系,可少奶奶还尽心尽力的为她张罗,将来出门,少不得也要办一份跟秋乐一样的陪嫁。

侯二阳可有可无的点着头,可尹长福讲的这些话,他半句也未听进心中去。

倒是尹长福家的进门就听尹长福提秋乐的事情,当即将脸一沉:你一个大男人,竟在这里讲闲话,也不嫌臊得慌。

她又转头与侯二阳道:少奶奶请侯管事去厅中。

侯二阳谢过,径直去了前厅,他到了厅中,夏欢抬指了指屋中的一架屏风,道:少奶奶在里面,侯管事请坐下回话。

前几次也是这般见的栀子,侯二阳并未觉的意外,他径直坐下,夏欢与他上了茶,这才退到门外去。

栀子见侯二阳久久不语,开口问:侯管事来寻我,可是有要紧事?侯二阳这才想起来此的目的,赶紧道:倒没甚要紧的事回少奶奶,只是二丫方才走的急,未将帐册带回糕点铺子。

少奶奶也知,没帐册今日的帐就没处落,所以小的专程来取回帐册。

栀子略问了几句糕点铺子的情形,就唤夏欢进来将帐册取了递给侯二阳。

侯二阳接过帐册,却没有告辞的意思,只呆呆的坐在原处。

栀子等的不耐,忍不住出声:侯管事,才事?侯二阳闻言,迟疑着开了口:少奶奶,恕小的多嘴问一句,方才来的那个媒婆,可是为二丫做媒的?讲完,又讪讪的解释:小的与二丫相处一年,总是盼着她有好日子过,因此……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倒让栀子听出一点名堂来,她心中一动答道:正是,我见她年纪不小,怕耽误了她,就请媒婆上门来打听呢。

那媒婆提了两家,我正犹豫,既然你问起,就讲与你听一听,你帮着看看哪一家好些。

侯二阳没曾想这样快就有了信,心中一滞,险些喘不上气来,他问:不知媒婆提的那一家?栀子道:一个是城东赵屠夫家的二小子,与二丫年岁相当,不过家贫了些 ,一个是城外的牛家老爷,牛老爷家境殷实,二丫嫁进去就是做当家奶奶,不过听说这牛老爷连丧了三房妻妾……依我的意思,还是牛家好些,二丫不会吃苦。

栀子捉佩服自己,编谎话竟连眼晴都不眨一下。

侯二阳当了真,站起身扑通下跪在地上,冲屏风里磕了一个头,少奶奶,这牛老爷一听就非良人,请少奶奶另外替二丫择一门亲事栀子忍着笑,装出为难的道:那就赵居户家罢,赵家二小子虽说是个二愣子,但听说很有一把子力气,在外扛活养活妻小应该没问题。

侯二阳想也不想,脱口就道:这样赤贫之家,二丫如何能嫁?栀子道:才钱的不能嫁,无钱的也不能嫁,那侯管事与我说一说,给二丫挑一门怎样的亲事合适?这……侯二阳很认真的思考甚么样的人适合二丫,想来想去,根本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栀子不待他得出结果,又道:侯管事也知我这几日忙着教授绣娘绣艺,根本不得闲……要不这样,这事我就交给侯管事来办。

侯管事与二丫共事一年有余,对她最是了解,替她挑选的亲事肯定比我挑选的适合。

侯二阳很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他就是听闻二丫要挑选亲事已是极难受,若是还要他亲自为二丫挑选亲事,这不是往他身上插刀子么?他连忙摆手拒绝,称自己都未成亲,如何能为二丫挑选亲事。

栀子笑道:侯管事将糕点铺子打理的井井有条,为二丫挑选亲事这等小事如何能难倒侯管事?这事就这样定了,糕点铺子离不开人,我也不留你,赶紧回去做正事要紧。

栀子根本不与他留讲话的时间,从侧门走了。

侯二阳在厅中立了一阵,实在无法,只得唉声叹气的回糕点铺子。

他虽是被迫应了这巷差事,但也得努力去办,是以一回糕点铺子,就走去后院厨房追问二丫想寻一户甚么样的人家。

二丫自回糕点铺子,就琢磨开来,她也知栀子讲的很是在理,她年岁到了,不是自个儿讲不嫁就可以不嫁的。

可一想到要嫁给一个不知样貌不知品性的人,她就惶然,心想还不如嫁一个知根知底的。

有了这样的心思,侯二阳在她心中的位置就重了。

她正琢磨如何跟栀子张嘴讲明,侯二阳就上门问她想嫁甚么样的人,等于给了她一巴掌。

她忍着心中酸涩,将手上正在揉的面团重重的砸在案板上,怒道:我不嫁!我就是做姑子也不嫁!侯二阳唬了一跳,退后一步道:少奶奶将这事交给了我,你有甚么要求尽管讲出来……二丫心头堵了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难受至极,她抬手指着门口:出去,休要你在这里做好人,我的事情,我自会与少奶奶讲去。

侯二阳不知二丫为何突然发这样大的火,但见她眼中含着泪花,只得退了出去,在门外道:铺子里的糕点还能卖一日,你要是不舒服先回房歇着……不待他讲完,厨房的门嘭的一声闭上,门内传来二丫轻轻的抽泣声。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发家致富六侯二阳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急的在门外转圈。

门内的二丫哭够了,听得侯二阳还在门外相劝,飞快用冷水洗了把脸,开门出来,看也不看侯二阳一眼,从他身旁跑过,直奔通判宅邸而去。

栀子正给巧巧喂饭,抬眼看见二丫双眼红肿的立在门首,心下诧异,她方才看出侯二阳于二丫有意,有心给他一个机会,这才让他去替二丫张罗亲事。

转眼二丫哭着上门,是侯二阳表白了而二丫不愿意?她将手中的粥碗递给一旁的伍嫂子,让她抱巧巧回房去,这才问:你不是才回去,怎又来了?也不嫌累得慌。

二丫回头将房门掩上,跪在栀子身前,咬着唇道:少奶奶,奴婢愿意嫁一个像侯管事那样的。

见二丫这样,栀子哪有不明白的,好笑的看了二丫好一时,装出奇怪的样子,道:这事我交给了侯管事,你有甚么要求与他讲去,特地跑来跟我说甚么?方才那句话,已是二丫鼓足勇气才讲出来的,此时被栀子看着,旁的话无论如何也讲不出来,支支吾吾的没一句囫囵话。

栀子瞧够笑话,很认真的问:侯管事也是单身一人,你既然喜欢他那样的,何必另外去寻,嫁他就是。

二丫逮住台阶,红着脸点了点头:只是……不知侯管事心中如何想的。

栀子将她拉起来:他心中如何想的,你日日与他相处,你还瞧不出来?你再仔细想一想,要是想不明白,就直接回去问他。

二丫扭捏着不肯讲话。

栀子懒得看她这小女儿作态,道:我这就将人叫来让你问,怎样?讲罢,扬声唤夏欢去叫侯二阳来。

侯二阳与二丫两人相互有意,只是因各自存了小心思不曾讲明,栀子将两人叫到一起点破此事,接下来的事情就乏善可陈。

栀子拨了二十两银子,由他们自己去筹备婚礼嫁妆这些,过了一月,二丫正式成了侯二阳家的,租住在离糕点铺子不远的小巷里。

绣娘手艺日渐长进,学的好的几个,绣座屏还差着一点,可做香囊钱袋已完全没问题,学的差一点的,针法也没问题,只差在配色上头。

教授到这样子,栀子无需隔日去柳塘村,只隔三五天去指点一次就可。

绣娘即将学成,胡仲伦每日早出晚归的抱着栀子做好的成品在城中转悠,遇见绣品铺子或者成衣铺子就往里走。

他与栀子商量之后,一致决定不再开绣品铺子,只往各家绣品铺子供成品,有时也接成衣铺子里的绣活做。

几日下来,他大有收获,几乎成都府所有绣品铺子的掌柜的发了话,只要有成品,直接往铺子里送就是,不过成衣铺子大多养着绣娘,虽觉的他拿去的绣品特别,但让他们将衣裳送到绣坊绣制,又都嫌本钱太高而犹豫不决。

胡仲伦无耐,只得在寻栀子商议降价。

栀子笑道:这个价钱再不能降,再降咱们宁可不做这门生意,你算一算,一件衣裳上只绣两处图案,花费的时间也是做香囊袋的三倍,可咱们只收了两倍的银钱。

胡仲伦叹道:姐姐讲的是,我过两日再去问问,能接活就接。

不能接就多做香囊钱袋,如果太多成都府卖不了,托行商卖去京城就是。

栀子也是如此打算的,因此点了点头,从身侧拿出一张纸递给胡仲伦。

胡仲伦接过纸一看,只见上面画着一朵月季花,月季花的花蕊上有三个字,他奇道:这是甚么?栀子伸手指了指花蕊里德字:这中间的字是咱们绣坊的名字‘百色坊’,我想在每个香囊钱袋暗处都缝一个绣着咱们百花坊的布条,免得日后咱们百花坊有了名气,各家绣坊出来的都称是百花坊出的,顾客真假难辨,好的倒也罢了,那些做得太差的,生生的就将咱们的名声坏了。

好是好,不过……胡仲伦沉思半响,道:不过做这样的布条实在太费功夫,估计一人一日至多绣五个出来。

栀子画时只顾着好看,并未想到费时费力这上头来,听得胡仲伦话,恍然道:瞧我,竟忘了这一层,要不这样,咱们不绣月季,只绣一个圆环,圆环中也只绣百字,你看怎样?胡仲伦道:若是只绣圆环,那就快许多,一人一日就可做出二十多个来。

栀子另拿了纸笔,画起来,一面画一面道:既然觉的可以,那我就画出来,你拿回去专门指一人做,熟能生巧,她每日都绣布条,日子长了肯定比别人快许多。

胡仲伦应下,待栀子画好,揣在怀中回了柳塘村。

转眼进了腊月,栀子开始忙着过年的一应事宜,今年几家人都来了成都府,倒省去了备节礼这一项。

这日她正在院中翻晒腊肉,江白圭缩着手进门来,见了栀子将手一扬,露出一张请帖来:娘子,钟大人请咱们晚上过府吃酒。

栀子奇道:咱们来成都府一年,钟家请客的次数一只手的指头都能数的过来,今日请客,莫不是有甚么天大的喜事?江白圭捧着手哈气:娘子真猜着了,钟大人正月就要入京述职,不过京城早有消息传来,钟大人这次肯定是要高升的。

栀子丢下手中的腊肉,拉江白圭进房,钟知府高升她不关心,她关心的是何人来接替知府一职。

江白圭亦是摇头:谁人知道呢?鲁子问最近不大来信,京中的消息我一点也不知,说来,刑庭一职也空了两月,也不知为何迟迟不见有消息传来。

晚间钟知府家设了两桌,栀子、钟知府并几个书吏娘子一桌。

钟知府夫人虽是主任,但并未将几个书吏娘子放在眼中,与她们讲话一直淡淡的,那几个书吏娘子坐着难受,吃过没多久,就都称有事告辞离去。

待几人走了,栀子也要告辞,钟知府夫人热情的留他坐下,又与她斟满酒,举杯道:咱们这一别,只怕这辈子也不会再见,我敬江夫人一杯。

栀子连称不敢,跟着举了杯,一饮而尽。

钟知府夫人又分别将杯中的酒满上:这一杯,是谢江夫人的,江夫人不仅教我做糕点,还毫无保留的教我家二娘子针线,这两样恩惠,我一辈子都铭记在心。

栀子谦虚几句,却不过,只得再一次一饮而尽。

她平日很少吃酒,两杯下肚,头就有些晕晕乎乎的。

钟知府夫人也微有些醉态:江大人年轻有为,又一心一意对江夫人好,江夫人真是个有福的,哪里像我家大人……哎,不提也罢……栀子将目光落在钟知府夫人粗糙的双手上,心知她是酒后吐真言,但这话她却不好接着往下讲,只得寻了些钟知府一心为民的话来讲。

归家后,栀子借着酒劲,感叹道:说来,钟知府也算是难得的好官儿了。

江白圭绞了热帕子递给他:钟知府本来就是好官儿。

栀子嘀咕道:就是苦了钟夫人、离别宴吃了,哪知过了两日,吏部行文下来,成都知府仍由钟知府连任。

栀子听得这个消息,很是吃了一惊,道:不是讲钟知府会高升吗?怎么还是连任?江白圭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三年连任,依据考绩好坏,品秩总有变动,从没有连任的道理。

不过钟知府连任,与栀子来讲,实在是好事——谁知新任的知府夫人是个甚么样的?要是个不好想与的,她的日子也难过的很。

过完年,接替蒋刑厅的庞刑庭到任,庞刑庭四十上下,才从知县升上来的。

接风宴吃过,栀子对庞刑庭一家只能用乱字来形容,三房妻妾四个儿子三个女儿,这样一大家子,挤在两进的宅子里怎能不乱?不过,庞刑庭家如何乱,实在与她不相干,她一门心思放在绣坊上。

绣坊已经开始出产绣品,手艺一般的专做香囊钱袋这些小物件儿,手艺精湛的,便专做座屏挂屏这些大件儿。

虽然成衣铺子的生意依旧接的很少,但做出的绣品卖的极好,她跟胡仲伦几乎是将这一块放弃了。

夏欢轻手轻脚的进门,见栀子在画花样子,小声道:庞刑庭夫人又来了,要不要奴婢拦一拦?栀子抚额,她不理会庞刑庭一家人,庞刑庭夫人却隔三差五的来坐一坐,有好几次,都赶在她准备去绣坊时递帖子。

这倒还罢了,最让她不能忍受的是,庞刑庭夫人还总是爱摆出一副同情的模样与她讨论子嗣问题。

她摆了摆手:算了,称病这个借口总拿来用也不好,将人请到厅中,我马上就过去。

到厅中,栀子才发现今日与庞刑庭夫人同来的不是往日那个圆脸的妾,而是一个娇娇怯怯的小娘子。

庞刑庭夫人与栀子见礼后,抬手指了一指那个小娘子,道:这是我家三娘子。

栀子这才记起,那日在接风宴上似乎见过,便冲庞三娘子点了点头。

庞三娘子脸上一红,施了一个礼道:见过夫人。

一百七十二章 请你走开 (一)江白圭与庞刑庭是同僚,在庞三娘子跟前,栀子自发的将自己摆在了长辈的位置,夸赞了庞三娘子几句,让她坐下讲话,这才招呼夏欢上茶点。

庞刑庭夫人看着眼前细瓷盘子里的夫人饼,眯眼笑道:听闻这夫人饼不便宜,五百文才得一小盒,一小盒中也不过六块,三盒才装得了江夫人端上来的这么一盘子。

栀子仰天,心想着庞夫人还真是个妙人,才来一月,竟将这夫人饼的价钱摸得如此熟,遂打了个哈哈,道:庞夫人乃贵客,我自然得用精贵的糕点招待,才衬得起庞夫人的身份。

一句话,讲的庞夫人眉开眼笑,直乐到了心里去。

不过栀子却还记得成都府与别处不同,成都府可是以勤俭为荣的,因此将细瓷盘子依次递到庞夫人跟庞三娘子跟前,待二人各捻了一块,她又委婉的表明,如此精贵的糕点,也是来之不易的。

庞夫人在官场经营十来年,并不相信栀子的话,不过面上却是一副深有感触的模样,道:谁说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看着风光,可谁人知道连寻常富户吃惯的糕点都不敢随意买来吃,讲出去,也无人相信。

回眼见庞三娘子小心翼翼的拿着夫人饼,一口未吃,不禁皱了皱眉,气庞三娘子上不得台盘。

气过,心中一转,宠溺的笑道:瞧这孩子,从未吃过这样精贵的点心,拿在手中都舍不得下口了。

庞三娘子脸上瞬间飞上红霞,咬了咬下唇,将头深深地埋在胸前。

见状,栀子猜这庞三娘子肯定是庶出,不然庞刑庭夫人不会不顾庞三娘子的脸面,不过她懒得理会旁人家的闲事,只捡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来讲,好不容易熬到庞刑庭夫人觉得疲乏而告辞。

她送罢庞刑庭夫人回转,夏欢跟进来,道:夫人,奴婢来为你磨墨。

不用,时候不早,我还是明日再画。

栀子摆摆手,让夏欢将她方才所画的花样子收起来,才道:你方才在偏厅中招待庞夫人的婢女荷香,可曾听着甚么闲话?夏欢一肚子话就等栀子发问,闻得此言,立刻噼里啪啦的讲起来。

原来庞刑庭一家果然不出栀子所料,每日热闹的很,而热闹的起因,又是为着房子,大小十一口人并各自的下人挤在两间的房子里,不是谁人踩着谁人的脚,就是谁人不想同别人共处一室,如此种种,想不热闹都难。

讲到最后,夏欢很是不解:听荷香讲来,庞刑庭任知县时很是风光,想必兜里很有些银钱,怎不知出去租一间宅子住?偏要在一处住着,也不嫌闹得慌。

想到丁县令的富贵,栀子自是相信庞刑庭家境殷实,道:各人想法不一样,你去猜测旁人的想法做甚么?她想起庞三娘子那张娇娇怯怯的脸,又问:对了,这庞三娘子是庞家哪位姨娘所生的?夏欢板着手指,很认真的想道:庞家的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并大娘子具是庞夫人所生,二娘子跟四少爷是二姨娘所生,三娘子——应该是三姨娘所生。

见她这般死记硬背的模样,栀子好气又好笑,道:与那荷香多来往几次自然就能记住,何必非要记下?做旁的事情可没见过你这样认真。

夏欢嬉笑着大呼冤枉,称自个儿一贯做事都认真。

栀子笑骂两句,催她赶紧去备饭。

夏欢应了,走到门口,回身道:少奶奶,二姑爷来了。

栀子探身去看,果然见胡仲伦随尹长福家的一同进了内院门。

待胡仲伦走近,栀子迎出门去,打过招呼,指挥夏欢去搬两张凳子来院中。

胡仲伦拦住,道:我又不是外人,姐姐何必麻烦,我讲两句话就走的。

栀子也不与他客气,打发了尹长福家的跟夏欢去做事,就立在院中问起绣坊之事来。

胡仲伦未直接回答,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递与栀子,道:这是绣坊三个月的账目,姐姐请看。

栀子虽未看过账册,但这几个月的花销入息俱在她心中,因此接过账册并为立即翻看,道:三月才得一百二十两银子,除去布帛、丝线、绣娘月钱这些,净赚六十多两银子,实在比不上糕点铺子的入息。

不过你也不要因此心灰意冷 ,这是一门长久的生意,咱们只要将百色坊的名号打出去,就有行商帮助咱们将绣品推销各地,只要销路不愁,就可多请绣娘,生意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胡仲伦暗叹栀子将账目讲的分毫不差 ,笑道:打开门做生意,哪有一开张就红红火火的?我虽是个粗人,但这个道理却还是懂的。

我来,不但是为了送账册给姐姐过目,还有一件喜事要讲与姐姐听。

听得有喜事,栀子自然高兴,连忙问:喜事?甚么喜事?赶紧说来听听。

胡仲伦道:今日早上我去东街口的如意商行送货,恰巧如意商行的大管事来了成都府,他看中了咱们出色的撞色钱袋,立即决定要跟咱们绣坊定五百只运去京城售。

如意商行栀子听过,是成都府最大的商行,听说大齐十三省的府城都有分号,往日如意商行从来只肯每一种花色下二十来个的小单,这一次出手就是五百只,栀子为何不高兴?更重要的是,这一次如意商行是打算将钱袋运去京城,如果此次顺利,以后搭上如意商行这班顺风车,将白色坊的名头打响实在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如此一想,她抑制不住心中的欢喜,问:如意商行什么时候要货?价钱这些可议妥?胡仲伦答道:价钱还是按五十文一个算,与往日相同,就是提货时间有点赶,大管事只给了一个月的时间。

栀子算了一下,道:时间确实有些紧,不过只要抓紧一点,应该没有问题。

她将这批钱袋的重要性与胡仲伦讲了,嘱咐道:这次一定不能马虎,每一只钱袋都要仔细检查,务必给如意商行留下一个好印象。

胡仲伦一一应下,一刻也不耽误,转身就回柳塘村去。

江白圭回来,栀子不待他换下官服,就将这桩喜事讲与他听。

江白圭听得有钱赚,自然也很高兴,不过面上却装出不满的样子:你现在心中只有绣坊,哪里还有我跟巧巧的位置?栀子瞄了他一眼,扯过他正在穿的袍子,道:没有我的绣坊,哪来的银子?没有银子,又哪来的这袍子?没有这袍子,你又拿甚么御寒?还讲我不把你放在心上,真是没良心的话。

江白圭知她讲笑话,浑不在意,抢过袍子往身上穿,穿了一半,将袍子脱下来,冲栀子一笑:不如,咱们耍一盘?栀子预备反对的功夫,已被某人抱去床前。

隔日一早,栀子不放心绣坊,打算去古井巷问安之后就去柳塘村看一看,便领着巧巧与江白圭一同出门。

一家三口走到门上,见一个戴着帷帽的小娘子在台阶下走来走去,俱是吃了一惊。

尹长福在门房上当差,难免就有慢待客人之嫌,他慌忙解释:这小娘子也不知是何时来的,小的一早打开街门时并未见她。

栀子还未开口,夏欢便咦了一声,小声道:这不是庞三娘子么?她这么早立在咱们门上做甚么?栀子这时也认出庞三娘子来,皱了皱眉,走出门去唤道:三娘子?庞三娘子唬了一跳,仰头望了望,这才看见门内立着几人,迟疑了一下,走上台阶与栀子行礼,有远远与江白圭福了福。

虽是偶然遇上的,但终究不合礼数,江白圭略微颔首,便称去衙门要晚了,匆匆离去。

他路过栀子身侧时,心中不舍,挑了个众人看不见的角度悄悄地碰了碰栀子的手。

栀子没料到他会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面上一红,又不敢做声,只在心中暗想晚上一定要与他算账。

目送江白圭离去,栀子回身看见庞三娘子正低头看自个儿的脚面,疑心庞三娘子将方才的一幕看在眼中,讪讪的笑了笑,问:三娘子独自一人在此,可是有心事?庞三娘子扫了一眼夏欢手中捧着的帷帽,立刻就明白栀子这是要出门,就道:我本是要拜见夫人,但夫人要出门,我就不打扰夫人了,等改日夫人得空时我再来。

栀子对庞三娘子无甚特别的感觉,又拿她当晚辈看,就不打算与她客气 ,顺着她的话道:那好,改日你来时使人来讲一声,我让夏欢来接你。

庞三娘子应了,与栀子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待她走远,栀子也登上雇来的驴车离去。

庞三娘子并未走远,就在转角处停了下来,听到车轱辘声远去,她又走了回来。

她还要再此处等她的贴身婢女豆儿回转。

不一阵,豆儿拎着两个点心匣子匆匆跑来,一见她就道:差点跑断奴婢的腿。

庞三娘子踢了她一脚,气道:你跑到哪里躲懒去了?这半天才回来,坏了我的大事还敢嚷嚷。

一脚恰巧踢到豆儿的腿骨上,疼的豆儿眼泪都下来了,她弯腰揉了揉,委屈的道:奴婢去的早,当铺又未开门,只得在外候着,好不容易等到当铺开门,将三娘子的南珠耳坠子当了,换了银子再去买夫人饼,一来一去就耽误了时间。

庞三娘子望了望紧闭的大门,咬着唇不讲话。

豆儿赶紧道:奴婢这就去叩门。

庞三娘子拉住她,斥道:叩甚么门?江夫人已经出门去了!啊?豆儿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点心匣子,三娘子好不容易才筹到银子买夫人饼,江夫人又不在……下次再登门求江夫人教三娘子针线,又得花钱买夫人饼,哎,三娘子只听钟二娘子讲了一句江夫人针线了的,就……庞三娘子打断她,道:去将夫人饼退了!第一百七十三章 请你走开 (二)栀子到古井巷时,在门上碰到正欲出门老天爷与江老爷,江老爷自是去隔壁书馆坐馆,而太老爷则是去看看江老爷坐馆。

栀子与两人行过礼,带着巧巧进门去,一面里面走一面感叹,江老爷今日神清气爽,哪里还能想见他年前那副萎靡不正好似孤魂野鬼的样子?可见这书馆是开对了的。

杨妈妈迎出来,将母女两个往厅上领,一路讲着家中的趣事。

到得厅中,栀子与老夫人、江老夫人两个各自行了礼,就道:果子快要生了,胡家有没个可靠长辈指点着,我这做姐姐的实在放心不下,想去柳塘村走一趟,嘱咐她几句。

江夫人应下,笑道:巧巧正是闹腾的年纪,跟你去只怕会吵的果子歇息不得,就不如将她留在这里由我看着。

栀子本就去做事,江夫人的话正合了她的心意,忙笑着道谢。

略一抬头,就见老夫人的目光在她身上不停扫视,生怕老夫人又讲那些坏人兴致的话,赶紧起身告辞,称怕回来晚了城门闭了。

老夫人这两日心中有喜事,破天荒的没有提子嗣的问题,眼中含笑的放了栀子去。

栀子出了厅堂的门,还没听到老夫人例行的唠叨,很是诧异,悄声问杨妈妈这两日老太爷与老夫人可有吵嘴。

杨妈妈是江白圭的奶娘,待栀子一向亲近,闻言细细想了许久,才摇头道:没有罢……复又肯定的道:肯定没有,老太爷嗓门大 ,若是同老夫人吵嘴,满院子都能听见,奴婢不可能一点都没听见。

栀子满腹狐疑,老夫人只有在老太爷那里吃了排头才会待他客气,可听杨妈妈说来,两人这两日并未吵架,老夫人的客气从何而来?实在是怪事一桩。

她念头一转,不管原因如何,只要老夫人不找她麻烦,她就万分高兴了,遂丢了开去。

出得门,栀子想了想,记得娘亲也有好几日未去柳塘村看果子了,又拐去了东风巷。

吴氏正准备去柳塘村,见栀子来,道了声:巧了,命夏欢去房中搬了一大包小孩的衣服鞋袜,又自个儿收拾出一个包袱拎着上了驴车,与栀子道:胡仲伦虽说买了一个经验丰富的婆子在家,可新买的人哪里比得上用旧的人衷心?要是一个不尽心害果子留下病根,我这做娘的一辈子都不得安心。

我与涂妈妈讲好了,将金宝并家中的孩子托给她照管,我在柳塘村住到果子满月再回来。

栀子想杂务都有胡家新买的婆子料理,娘亲去胡家也只是尽监督之责,因此就为出言阻止。

车行几步,吴氏担忧的道:我走后,晚间就涂妈妈个金宝两个在家,连个做伴的人都没有,实在让人不能放心。

栀子笑道:娘亲只管去,晚上我让有尹长福家的过来个涂妈妈做伴就是。

若是娘亲还觉得不放心,就让涂妈妈将街门拿大锁锁上,领着金宝到通判宅邸就是。

吴氏摇头道:一早涂妈妈就要替董先生备早饭,住在通判宅邸极为不便,还是让尹长福家的晚间过来给她作伴的好。

栀子点头应下,撩开车帘唤来还未走远的涂妈妈,嘱咐她几句,正欲将帘子放下,就见董举人立在另开的街门上往这边张望,她以为董举人有事,就又将刚转身的涂妈妈叫了回来,让她过去问一问。

涂妈妈回头望了一眼,迟疑着未动,车内的吴氏却已道:我昨日已经于董先生讲过,让他有事就与涂妈妈讲,无需过去问,涂妈妈赶紧点头,催促栀子快走。

栀子听得她二人俱说无关紧要,就放下车帘,吩咐车把式继续赶车。

驴车进了柳塘村,坐在车辕上的夏欢瞧见捧着大肚子的果子在村道上漫步,唤了一声,又回头说与栀子跟吴氏知晓。

吴氏唬了一跳,跳下车去搀扶果子,嗔怪道:就要生了,出门也不知带个人。

栀子亦觉得果子莽撞,责怪了她两句。

贺妈妈要在家做饭洗衣,我懒的叫她同来。

果子笑着抬手指了指田间的农人,乡间不比城里,咱们才来半年,就与村里人熟识的像一家人似的。

这四周到处都是人,有事我只要扬声一叫,少说也有四五人围拢来。

吴氏一辈子生活在乡间,而栀子也在乡间住了好些年,听完果子的话,都觉得她讲的有道理,便齐齐住了口。

几人到家,吴氏随果子去内院安置,栀子则去绣坊。

她到时,二十个绣娘正井然有序的绣制正色钱袋,有眼尖的看见她,起身行礼问好,旁的绣娘听见,纷纷起身。

栀子摆摆手,示意各人坐下做活,然后走去检验已做好的,没验出问题,她才领着夏欢回后院去。

吴氏见她,笑道:看你一来就去绣坊打转,不知道的还以为绣坊有你的份子呢。

栀子笑笑,寻了张凳子坐下,想此时与娘亲讲明与胡仲伦合伙做生意已经没多大干系,就让夏欢去厨房帮忙,一五一十的讲了起来。

吴氏听过,并不觉得惊讶,道:我早料到了几分,只是没讲出来罢了。

依着你的性子,一大家子就靠大姑爷的俸禄过活,你早就急的团团转了,哪有心情日日到处转悠?栀子骇然,娘亲能猜出,那老太爷等几人是不是也能猜出?念头一出,她有摇了摇头,老太爷与江夫人猜出后还可能装糊涂,可老夫人若是知晓,是决计不会闷声不响的,至少也会变着名目问她要银子花,而江老爷,恐怕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心甘情愿将自个赚下的束*拿来养家。

如此一想,便又撒娇似的笑了笑:还是娘了解我。

在胡家用了午饭,外出送货的胡仲伦归家,栀子与他商议了两句绣坊之事,才登车回城。

到家换过衣裳,二丫就来了。

栀子见她,笑道:你倒是来的巧,若是早半个时辰来就要跑空趟。

二丫浑不在意,道:多走一趟又何妨,只当锻炼身体了。

闲话几句,她记起正事来,就道:少奶奶,何时开新的糕点铺子?你当初讲的是年后就开,可这都快三月了。

栀子并未忘却这事,只是绣坊那边生意才见起色,她怕腾不出这么多心思来,是以才一直未提。

她想说暂时放一放,但见二丫满眼的希冀之色,又改了主意,早晚都要开,何必在这时扫了侯二阳两口子的兴?再说就是她闲着,也不过在旁出一出主意,具体的开铺事宜还是要侯二阳两口子去张罗。

她笑道:你回去跟你家的那个讲,让他得空就出门寻摸铺子,有合适的铺子立刻就可以开。

二丫听见你家的那个,脸上一红,不过很快就被栀子后面的话吸引,欢喜道:奴婢这就回去与相公讲。

她起身走了两步,有回身道,奴婢差点忘了跟少奶奶讲今天糕点铺子的奇事。

栀子略微抬了抬头,问:甚么奇事,值得你特地回来与我讲?二丫嘻嘻一笑:奴婢不讲,少奶奶再想不到是甚么事。

栀子瞪了她一眼,故意板着脸道:要讲究讲,不讲就赶紧回去陪你家那个,别在这说这些没用的。

二丫吐了吐舌头,依旧笑道:今日一早,糕点铺子来了一个婢女模样的,买了两盒夫人饼,拎着去了小半个时辰就又回来了,非让相公把夫人饼给她退掉。

栀子皱了皱眉:咱们铺子可没这个规矩,再说了,咱们打开门做生意,最是忌讳,她大清早的就要退货,这一天都要晦气的紧。

顿了顿,问:莫不是有人眼红咱们铺子生意红火 , 故意买通人来咱们铺子闹事的罢?二丫道:相公初时也是这样想,就将她稳住,领到内院细问她退货的缘由。

她也讲不出个所以然,只说买错了要退掉,不然回去要挨板子。

相公见她这样讲话,并未诬陷咱们夫人饼有问题,就料想她是大户人家里头不大会办事的婢女,省生了同情。

可即便是同情,这规矩也不能破,就是不同意退货。

谁知她最后急了,竟称自个儿是庞刑庭府上三娘子身边的。

栀子很是诧异:庞三娘子身边的?二丫点了点头:相公开始也不相信,可她既然报出了这个名号,咱们不与她脸面,回头说开了恐怕会给少奶奶惹麻烦,就与她退了。

等他走了,使了个伙计跟着,见她果然进了刑庭宅邸,相公这才完全相信。

栀子想了想,道:许是那婢女买错东西了,罢了,不提这事,你回去也与你家的那位讲一讲,莫要再提这事,只是若她再来,就讲这铺子是江通判的连襟家开的,反正这事钟知府是知道的,不怕人提。

二丫应了,又嘀咕道 :还没见过这样笨的下人,早间被她这样一闹,今日的生意差了许多,真是害人精。

正如二丫所言,做下人若是做到这份上,早该卖了了事,免得替主人惹麻烦,是以栀子嘴上虽那样说与二丫听,她心中却并不相信是买错了东西。

第一百七十四章 请你离开 (三)江白圭进得门来,被栀子一把拽过,使劲拍了几掌,咬着牙道:你作死啊,要是让夏欢几个瞧见,我还有何面目见人?江白圭先是一愣,待明白过来栀子是讲早上的事,很不以为然的道:哪有你讲的那么严重?再说我不会让他们瞧见,就是让他们瞧见了,他们也只会当做没瞧见。

栀子被他绕的头晕,松开了手,催他去更衣。

江白圭当着栀子的面脱官服,问:巧巧呢,我从外面进来,一直没听见她讲话。

栀子道:在古井巷,本来讲好我回来就去接,但是二丫来家绊住了我的脚,我就让尹长福两口子去接了,只怕快回来了。

提到二丫,她顺便就将二丫的来意讲了讲,又讲了庞三娘子身边婢女去糕点铺子退货之事。

江白圭听得直皱眉:庞刑庭是个八面玲珑之人,家中怎会挑这么蠢笨的婢女?栀子摇了摇头,正要再讲,门外传来巧巧的声音,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走出门去抱起巧巧张罗饭菜不提。

隔了几日又是栀子教授钟二娘子针线的日子。

自钟知府高升之事落空,钟夫人许是抹不开脸面,不再邀请栀子去钟家做客, 就是钟二娘子学习针线的地方,也是改在了通判宅邸。

栀子到乐得如此。

钟二娘子走到门上,正预备叩门,就听身后有人唤她,回头一看原来是庞三娘子与她的婢女豆儿,便笑着迎了上去。

两人见礼后,钟二娘子问道:三娘子这是往哪里去?庞三娘子笑了笑:想去拜望江夫人,没曾想在这里遇见了姐姐。

对了,姐姐也是来拜望江夫人的罢?钟二娘子答道:三娘子怎么忘了,我前次与你讲过,我正跟江夫人学习针线呢,今日便是拿了这一月的功课来给江夫人检查。

庞三娘子顿了顿脚,很是懊恼,道:姐姐的确讲过,只是我不知怎的就给混忘了。

说着,又满是羡慕看着中二娘子,姐姐真有福气,能跟真江夫人学习针线。

钟二娘子笑道:江夫人为人最是和气,三娘子若是想学,让庞夫人出面与江夫人讲,江夫人肯定会应允的。

庞三娘子神色慢慢黯淡下来,摇了摇头,道:我与姐姐不一样,嫡母事忙根本顾不上我,姨娘呢……说话又不能作数。

庞刑庭家的事情,钟二娘子也略有耳闻,听得庞三娘子这样讲,很是同情她,但她也知旁人的家事她插不得嘴,便笑着混了过去,道:咱们进去吧,江夫人知我今日来,肯定会等着,让她久候实在是失礼的很。

庞三娘子点头应允,豆儿很有眼色,走到前头去拍门。

栀子见钟二娘子身后还跟着庞三娘子,很是诧异,庞三娘子将这份诧异看在眼中,解释道:我与钟姐姐是在门上遇到的。

栀子隐下心中的诧异,笑着招呼两人坐下,又让夏欢上茶。

庞三娘子从身侧的豆儿手中接过夫人饼,双手捧到栀子跟前,道:一点下礼物,不成敬意,希望夫人莫要嫌弃。

栀子接过,突地想起前几天庞三娘子的婢女退货之事,目光便飘到豆儿身上,如此机灵的小丫头,怎会买错东西?是了,那日在门前只看见庞三娘子,并未见着她这个婢女,想来是去买夫人饼当做随手礼,待买来,自己却出门去了,庞三娘子不想浪费,这才使婢女去退货的罢?只是,这庞三娘子舍不得将夫人饼吃掉,可见手中没几个私房钱,那她为何花大价钱买来送与自己?心思虽转过千百遍,但栀子该讲的客套话却一句未落下。

一旁的钟二娘子就有些坐立不安,她不是不知该备随手礼,但家中连下人都养不活,又哪有钱买礼物?栀子转头瞧见钟二娘子讪讪的笑着,便问:上次让你绣的鸳鸯图,绣的怎样了?钟二娘子赶紧将随手拿着的粗布包袱打开,推到旁边的几上,从里面取出鸳鸯图捧到栀子跟前,展开与她看。

庞三娘子迅速起身,替钟二娘子牵着另一只角,探头望着鸳鸯图,口中啧啧有声的夸赞,末了道:若是我的针线有姐姐的一成,就足矣。

钟二娘子自晓得她的心思,不过这事可不能由她讲出来,因此只谦虚了两句,并不去接这个话头。

而栀子也从庞三娘子的话,听出一两分来,再想她送来的夫人饼,已是明了。

庞三娘子悄悄看了不出声的两人一眼,走到栀子身前,屈膝施了一礼:请夫人收我。

栀子笑着拉她起来,心中却很矛盾 ,教与不教,都让她为难。

她教钟二娘子,是因钟知府夫人在胡仲伦开糕点铺子的事情上讲了话的,两人达成了某种默契,除了这个,她心中还是对钟知府夫人存了感激的,应下时是心甘情愿的。

至于庞三娘子,虽拿了夫人饼打头阵,但她还是不愿意教,一是连云秀、叠针绣两样是绣坊立身的根本,会的人越多就越不值钱 ,二是她本就很忙,若再腾出时间教授庞三娘子针线,实在很难。

如果庞三娘子其他时候提起,她还可以一口回绝,但当着钟二娘子的面,她若是回绝 ,显然就是将钟家与庞家区别开来。

厚此薄彼,就有媚上之嫌,讲出去,实在不好听, 更有可能开罪庞家。

开罪了庞家,江白圭如何与庞刑庭相处?庞三娘子见栀子没讲话,又小心翼翼的道:夫人,你不用单独教我,只要你在教授钟二姐姐时让我在一旁听着就行。

见她话讲到这个份上,栀子不好再直言拒绝,只安慰自己,钟二娘子学会针法之后,每月只来三次,这三次顺便捎上她也没多大干系,就道:你愿意来,我这里自然欢迎,只是庞夫人那里……栀子突然醒悟,庞刑庭夫人若是有意让她教授庞三娘子针线,那日领庞三娘子来时怎不亲自提出来?这显见的就是庞三娘子自个儿的主意,既是她自个儿的主意,那庞刑庭夫人怎会为庞三娘子来与她计较呢?虽想明白,可她话已经讲出去,改不得口了。

庞三娘子微微将头低了一低,小声道:嫡母那里,我自会去讲,定然不会让夫人为难的。

栀子点头,转头点评起钟二娘子绣制的鸳鸯图来。

庞三娘子乖觉的在一旁听着,偶偶插一句嘴,表现的倒很让栀子满意。

待庞三娘子与钟二娘子结伴出门后,夏欢走来收拾茶盏,手下不停,口中也不停:少奶奶, 奴婢从那豆儿口中,总算问明白庞刑庭一家人为何总挤在一处住了。

栀子靠在椅背上,懒懒的望了她一眼:为何?夏欢笑道:说来也简单,就是都不愿意离开庞刑庭左右,怕庞刑庭健忘,将他们忘了。

庞夫人是当家主母,自没有领着孩子搬出去住的道理。

二姨娘呢,她声称四少爷搬出去另住,会与三位兄长生疏,而庞刑庭素来是最爱她,就觉得她讲的有道理,点头同意她留下。

三姨娘只得庞三娘子一个女儿,她也有借口,称她们母女两个都是女子,住在外面多有不便,庞刑庭倒是觉得这个理由很牵强,但庞夫人不知为何,认为三姨娘讲的对,做主让她留了下来。

就这样 ,一家人谁也没有搬出去。

栀子忍不住笑出声来:的确都有道理。

夏欢虽明白缘由,但依旧不能理解,摇着头道:真不知他们是怎样想的,奴婢一个下人都一人住着一间房,庞家的少爷却是三人挤在一处住。

栀子却晓得,搬出去住与否无关乎各人的利益,肯定是谁人都不肯让步,免得离了眼前事情有变,但她懒得跟夏欢讲这些,只恩了声表示赞同。

庞三娘子回刑庭宅邸,在院中遇上三姨娘,三姨娘将她拖到房中,闭上门问:你跑到哪里去了?庞三娘子走到门边,从门缝中望了外面一眼,见四周没人,才答道:我去江通判家了,江夫人应允我,教我针线。

三姨娘一巴掌拍到她身上:我看你是糊涂了,夫人听得江夫人与江通判伉俪情深都放弃了,你还去做甚么?好好的在家呆着,夫人已经答应我要给你寻一门好亲事,你千万莫要再这时惹恼了她。

庞三娘子想起那日在通判宅邸门外见着那柔情蜜意的一碰,心中烦闷起来,斥道:姨娘才是糊涂了!好亲事?她能给我寻好亲事?不是给半老头子做妾,就是给比我还大的儿子做后娘,这样的亲事,不要也罢。

三姨娘恨铁不成钢,道:做后娘有甚么不好?总比与人做妾强上一百倍,我就是现成的例子摆在这里!庞三娘子道:我与姨娘怎能打比?我虽是庶出,父亲也是正五品的刑厅!三姨娘是庞刑庭夫人的陪嫁丫头,哪有甚么出身可讲?但被自个亲生女儿瞧不起,还是气的发抖,好半天讲不出半句话。

庞三娘子瞧也不瞧三姨娘一眼,拉开门走出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请你走开 (四)江白圭晚间回家后得知栀子又收了宠三娘子为徒,大为欢喜。

栀子这一向本就因忙碌而少与他亲热。

这岂不是连吃一顿她亲手做的饭菜都成了妄想?栀子听过他的话,颇有好心当作驴肝肺之感道:你以为我不想清闲?我还不是怕你在同僚间不做好人,这才答应他指点她一二的?听得是为他着想,江白圭赫然。

但依旧不赞同栀子的做法。

搅过她的腰身,道:我才不要你为了我委屈自己呢。

要是你累出个好歹。

我是会心疼致死的。

这样的话,旁人听见定然会长鸡皮疙瘩。

偏栀子不觉。

满心满意的笑了起来。

江白圭站起身,道:此事自有长辈做主,庞三娘子擅自跑到你跟前来求,实在是越矩,我这就跟庞刑庭讲。

说你身子不适。

不能教授庞三娘子针线。

栀子拉住他,道:我已经答应,怎好改口?而且这事是庞三娘子当着钟二娘子的面提起的,我怎好教一个拒一个?罢了,我也未答应正经教她,只是统一教授钟二娘子时她在一旁看着。

不费多少时间。

江白圭只是不信,非要去庞家。

栀子心想他都不在乎同僚不合。

她又何必在乎,就由他去了。

庞刑厅此时还不知庞三娘子去过江家,听江白圭一讲,悄悄使人去庞刑厅夫人处问究竟,庞刑厅夫人也不知,但她却猜出了庞三娘子心思,瞳自懊恼,回话并不知情。

得知是庞三娘子私自做主,庞刑厅勃然大怒,要知道,庞三娘子此举可是会引人歧义的,有人会觉得是女红被人称慕而开心,有人却会觉的是被当作针线婆子而愤怒,江白圭此时上门拒绝,显然就是后一种了,他才来任上,人生地不熟,一切都还未上正轨,可不愿意与同僚心生间隙,因此连连与江白圭道歉,称庞三娘子不懂事云云。

江白圭只要栀子不受劳累,其他的,都不放在心上,因此话说的也是极好听,一再坚称是栀子身子突然不适,不得已才不能教授庞三娘子,并诚挚的表示了歉意,让庞刑厅多少找回了面子,二人也算是相谈甚欢。

江白圭走后,庞刑厅气呼呼的回上房,唤来庞三娘子,狠狠的打骂她自作主张。

庞三娘子本想晚上再跟庞刑厅与庞刑厅夫人讲明,哪知还未讲,就被唤来挨骂。

不过她时常受到训斥,这点子委屈倒不算什么,只是在心中可惜这一条路行不通。

庞刑厅夫人瞄了一眼眼中含泪的庞三娘子,挥手屏退下人,似笑非笑的与庞刑厅道:三娘子学针线是假,想接近江通判才是真呢。

宠刑厅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看向庞三娘子:当真?庞三娘子暗恨,这本是庞刑厅夫人的提议的,转眼却将错处推到了她的身上,饶是恨极庞刑厅夫人,但她还是不原错过这次机会,含羞带怯的点了点头。

庞刑厅微微颔首,也未多言,只让庞三娘子下去歇着。

庞刑厅夫人与庞刑厅夫妻多年,如何不知他是如何打算的?待庞三娘子出门,便兜头一瓢冷水泼向他,:老爷的想法固然好,但谁人不知江通判眼中除了江夫人,看不进旁人,老爷还是趁早歇了这些念头的好,免得到时人家拒绝,还是老爷自个儿面上无光。

江通判三代单传,房中收不收人,可不是他说了就能算的。

庞刑厅轻抚着下巴上的短须,沉吟良久,抬头问,听说江通判的祖父母并父母都在住在古井巷?江通判夫人点了点头,满腹狐疑:相公的意思,是走江家老太爷老夫人的路子庞刑厅颔首一笑,明日挨着江家赁一处宅子,让她们母女搬过去,对了。

让三娘子机灵点,凡事留一点余地,免得人家拒绝时一个错口也无,:末了,又不面难过,叹道,我已近四十,花了大半家财才弄来这么个正品的官儿,只怕是到头来,偏巧几个儿子没一个是争气的,整天就知道惦记我,学业上却不知用心,连个功名都没考上,我挣下这家业也不知道他们能否守得住。

江通判才不过二十,品秋就与我相同,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三娘子进了江家,将来有江通判照应几个不争气的,我也能安心些。

庞刑夫人心中虽然也如此盘算,但听庞刑厅如此贬低自个儿的犯子,很不悦意 ,道:几个孩子还小,等过几年大了,自然就懂事了,哪有老爷讲的这样不堪?庞刑厅双眼瞪,恨声道:还小,?十七八岁了还算小?人家江通判十八岁都.已经五品了!都将慈母多败儿,你以后休要惯着他们!庞刑厅夫人见庞刑厅真的动了怒,生怕庞刑厅与她离了心,赶紧小意赔不是,保证一定对几个孩子严加管教。

好一阵,才哄得庞刑厅重新露了笑脸。

庞刑厅夫人记者庞三娘子背地里自作主张一事,但庞刑厅未指责庞三娘子,她自不好唤来责骂,便随便寻了个借口,将三姨娘罚到柴房去跪着。

江白圭回到家中,兴高采烈的将如何婉拒庞三娘子学习针线一事讲了,栀子听庞家果然无话可讲,就将此事丢了开去。

过了两日,栀子又去古井巷问安时,竟见庞三娘子在厅中坐着,与老妇人、江夫人相谈甚欢的摸样。

还不待栀子开口,老妇人就将她拉了起来,嗔怪似的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多礼,快快起来。

庞三娘子应了声,含娇带怯的坐了回去。

江夫人见栀子满头的雾水,笑着解释,三娘子并他姨娘昨日半岛我们隔壁居住。

栀子从夏欢处听过庞家的八卦,猜想庞三娘子是被撵出来的,心生了一分的同情,不过这是旁人的家事,与她不相干,因此笑着与庞三娘子闲话起来。

此后几日,栀子去古井巷时,庞三娘子日日都在,竟比他这个孙媳妇还准时,最为奇怪的是,老夫人很喜欢她,处处捧着她,让人一见,竟像嫡亲的孙女似的。

她忍不住好奇,想知道庞三娘子用什么法子哄得老夫人如此开心,就悄悄问杨妈妈。

杨妈妈撇了撇嘴角,不屑的道:能有什么法子,不过每次来就不曾空手罢了。

老夫人爱财,庞三娘子以此讨得老夫人欢心也不足为奇,不过,庞三娘子并非有钱人,为何要倾其所有来讨好老夫人?世人都是无利不起早,要说庞三娘子花如此大的本钱只为邻里和睦,栀子无论如何也不信。

她从袖袋中抓了一把铜钱塞到杨妈妈手中,老妇人年岁大了,跟前没个人服侍,妈妈以后多照应一二。

杨妈妈将铜钱袖起,琢磨出栀子话里德意思,点头打,少奶奶且放心,奴婢省的如何做。

这日早饭毕,栀子刚与老太爷老夫人等人见完礼,尹长福家的就寻了过来,道:少奶奶,二姑奶奶发作了,但稳婆称孩子太大,一时下不来,二姑爷带信来,请少奶奶赶紧去柳塘村主持大局。

古代女子生孩子是过一遭鬼门关,栀子听过这话,骇的双腿打颤,好容易才张嘴问:什么时候发作的?尹长福家的答道:听说是昨日落黑的时候。

这都快六个时辰了,十二个小时还未生下来……栀子只觉眼前一黑,根本顾不得规矩,撩起裙角就往外走。

江夫人见状,忙与老太爷道:遇着这种事情,至亲往往因太着急而办糊涂事,媳妇跟去看看,看能不能帮衬一二。

使得。

老太爷也是着急,见江夫人出门,又赶出门扯着大嗓门唤赵大元赶紧去租车。

一时间,屋中只剩下老夫人和庞三娘子,老妇人顿足道:这叫什么事?女人生孩子有几个不是这样的?怎么到她这里就这般鸡飞狗跳的了!庞三娘子料想栀子今日不会回家,只觉有天助,抬首去看老老夫人:通判夫人这样一走,在衙门当差的江通判中午只怕没有饭吃……老夫人未去想庞三娘子一个为未出阁的女子担心不相干的男子有无饭不合礼数,反倒觉得她贤惠无比,点头道:你讲的是,我这就去吩咐伍嫂子,让她准备好中饭送到衙门去。

庞三娘子迟疑了一下,又道:要不要与江通判送个信,让他也赶过去看看?老夫人摆摆手:女人生孩子,一里之外都是晦气,白圭身为男子,怎能去?沾了晦气来家,请高僧作法都去不掉。

她突然想起,若是哪一个不长眼的跑去衙门说与江白圭听,江白圭可不懂这些忌讳,万一一着急就去了柳塘村,那可是后悔莫及的事情。

想到这,她也赶紧出门,挨个去吩咐。

庞三娘子见目的达到,那里还去计较主人将她丢在一旁各自去忙,高高兴兴的家去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请你走开 (五)栀子心急如焚的登车,见江夫人上车来,她也未想起来***。

车行至一家药铺门前,江夫人忙叫车把式停车,吩咐夏欢去请大夫随行,还特地嘱咐夏欢,让大夫带齐产妇要用的药材。

回身见栀子一脸感激,安抚的拍了拍栀子的手背:莫要着急,凡事还有我呢。

栀子心想,幸亏江夫人跟来了,若不是江夫人,她在心乱如麻的情况下,又怎会记起该请大夫同行?但此时感激的话她讲不出口,只将身子往江夫人身侧靠了靠。

不一时,夏欢出来,却不见大夫的身影,不待栀子与江夫人开口询问,就恨声道:那坐堂大夫听得是去就产妇,嫌晦气,万般推辞就是不肯去。

栀子此时也顾不得了,直接就道:将我的身份讲明,还告诉他,若是肯去,便有五两银子的诊金相赠。

通判夫人的名头果然好用,这一次,大夫很快就随夏欢出来,战战兢兢的走到驴车旁,躬身与车内的栀子问安。

栀子懒得理会他,让他在车辕上坐了,就吩咐车把式赶车。

到了柳塘村,栀子与江夫人未让人通禀,直接领着大夫进了内院。

可内院中静悄悄的,并非他们先前预料的那般,栀子就以为不好,心中咯噔一下,悄悄望了江夫人一眼。

江夫人到底比栀子冷静,晓得若是不好,此时入耳的肯定是痛苦声,现下这般静悄悄,八成是生了,就拉起栀子的手,道:快进屋去看看,肯定是咱们的来晚了,果子已经生了。

栀子也反应过来,快步往上房走去,待撩帘进门,她就知道自己是虚惊一场:妹子躺在床上,娘亲正端了一碗鸡汤在一勺一勺的喂她,而胡家唯一的下人,此时正忙着给屋中生炉子。

她一颗悬着的心落地,吁了一口气:果子,一切可都顺利?不待果子回答,瞧见果子身侧露出一张粉嫩的小脸,几步走过去,笑问:是男是女?待她开口,屋中几人才看她,吴氏满眼的笑意,起身挪了挪,好让栀子靠近,道:得了一个大胖小子。

果子却道:我还未使人去与姐姐送信,姐姐怎么就来了?难不成姐姐能掐会算?栀子将胡仲伦带信一事讲了,左右看过一眼,没见胡宗伦,又问:妹夫呢,怎不见他?果子道:他可真是,还惊动了姐姐大老远赶来!从昨晚起,他就十里八村的请了四个稳婆来。

他一走,孩子就下来了,这下倒好,家中是个稳婆,单赏钱就要多给四两银子,真是!语气虽是嗔怪,但脸上却是满满的甜蜜,让栀子在旁听着都为她高兴。

闲话一阵,栀子才记起门外的江夫人,赶紧出门去请。

江夫人进得门来,见果子无事,就辞了去,临走让栀子在柳塘村住一夜,不用担心巧巧。

却说送午饭去衙门的赵大元得了老妇人吩咐,只说栀子有事才让他送饭,所以到下午归家,江白圭才知是果子生产。

他想赶去柳塘村看望,出了门才记起城门已关,要去也得等到明早城门开时,只得退回房中干着急。

正坐立不安,尹长福进来,问:少爷,今日家中只有咱俩两个,少爷是要去古井巷用饭,还是小的去煮面条讲究一顿?江白圭一想,端砚吃住在杨师爷家中,栀子与夏欢去了柳塘村,巧巧并五嫂子在古井巷,就连尹长福家的都去了东风巷与涂妈妈作伴,整个通判宅邸,可不就是只剩下他们两人?这时节男人不下厨房,他对尹长福的手艺不敢抱任何希望,可又嫌古井巷太远,不愿去,就让尹长福去街上买几样现成的吃食回来。

尹长福放出门,豆儿就飞快去报与在暗处的庞三娘子得知。

庞三娘子早知此时通判宅邸就江白圭一人,便从豆儿手中接过食盒,道:你赶紧去古井巷请老妇人来,你什么都不要讲,只挤出两行眼泪下来,让老妇人赶紧来就行。

豆豆迟迟不肯挪动双脚,为难的道:三娘子可要想清楚啊,这一步走出去可就再无回头路了,若三娘子未得手,或是江大人不肯认,这要是传出去,三娘子以后如何做人?庞三娘子早知自个儿的命运,左不过是与人做妾或者做填房,既然是做妾,何不挑一个年轻的、自个喜欢的?因此根本听不进豆儿的劝,反而瞪了她一眼,斥道:我的事什么时候轮着你说三道四的!还不赶紧去!豆儿见劝不过,只得去了。

庞三娘子抚了一把鬓角,***门。

江白圭开门见门首立着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一时认不出是何人,就道:你是……庞三娘子屈膝福了福,低头将身份讲明,又将手上的食盒举了举,道:江夫人出门时,怕江夫人晚间没得饭吃,就让我做了几样小菜送来,就是不知合不合江大人的胃口。

江白圭自小头上顶着的神童的名号可不是白捡来的,一听就听出问题来,成都府不仅住着祖父祖母等人,还住着岳母并小舅子一家,栀子托人送饭,怎不托这两家至亲,偏要去麻烦庞三娘子这个外人?不过凡事都有万一,他只凭猜测不敢妄下结论,因此接过食盒,口中说着道谢的话,却没有请庞三娘子进门的意思。

庞三娘子见江白圭一副送客的驾驶,心下着急,不让她进门,筹谋一日的计策怎么实施?也不知是不是福至心灵,脑中一闪,想出一个主意来,扶着额头直直的就往江白圭怀中倒去。

江白圭唬了一跳,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接,待扶住庞三娘子,才记起男女授受不亲,这要是被人瞧见,他可就脱手不得了!心头一着急,就想将手松开,可看见脚下的石板地,晓得一松手庞三娘子头上只怕会磕出一个大包来,终究是不忍心,只得就这样僵直着身子站着,好在府衙门前行人本就不多,此时天已快黑,更是无人来此,他只盼尹长福赶紧回来,好将庞三娘子送回去。

庞三娘子却是很高兴,这样的姿态,就是不进门去,与进门去有何分别?她也在盼望,盼着老夫人赶紧来。

少顷,远处传来脚步声,不过来的并非两人盼望之人,而是二丫。

侯二阳打听到一处铺子,二丫不知栀子不在家,迫不及待的就来寻栀子商议,哪知却瞧见江白圭扶着一个女子的腰立在门首。

二丫自石家出来,就跟着栀子,心中自然也向着栀子多些,见到这幅情景,很是不忿,走到近前,也不行礼,似笑非笑的盯着江白圭,道:呦,少爷好福气啊,在门口就有俊俏的小娘子投怀送抱!江白圭见到她,不啻于见到救星,根本不理会二丫目无尊卑的言行,将手中的庞三娘子往二丫怀中一塞,道:你来的正好,这庞三娘子身体似乎不适,你赶紧送她回刑庭宅邸。

眼看就要的手,却很空杀出一个程咬金来,庞三娘子心头那个气啊,恨不能在二丫的脚上狠狠踩上两脚,不过她总算还记得自个儿装病,没有如此行事。

二丫见错怪了江白圭,讪讪一笑,不敢再多话,拽着死沉死沉的庞三娘子往外拖,走了两步,她就察觉庞三娘子的异样,——眼皮还在跳呢,一下子就猜到庞三娘子是装的。

她可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借着拽庞三娘子往前走的当口,可着劲的踩了庞三娘子一脚。

庞三娘子吃疼,差点将牙齿咬断,好不容易才忍着跳起来的冲动。

怕二丫再踩她,赶紧睁开眼,装作很不解的问:我这是怎么了?二丫好笑,也不点破,只道:三娘子这是病了呢,奴婢这就送三娘子回去。

庞三娘子可不想前功尽弃,正苦思良策,就瞧见豆儿领着老夫人、江夫人来了,心下大喜。

杨妈妈拿了栀子的钱,一直留意着老夫人的动静,豆儿的举动自然没有瞒过她,她晓得要出事,可就是城门不关,此时去柳塘村送信也已经来不及,想了想,赶紧去禀了方才归家的江夫人。

江夫人听过,沉思一下,追上老夫人,一同过来了。

走到门上,见庞三娘子与江白圭在门首立着,就知事情没她想的那般严重,松了一口气,笑看着庞三娘子,道:过门是客,庞三娘子进去坐一坐?话是如此讲,不过江夫人记得,栀子走时庞三娘子是在唱的,挑栀子不在时上门,目的显而易见,心中对庞三娘子看轻了许多,这些日子的好感也消失殆尽。

谢夫人,不过时间太晚,不便打扰,我还是改日再来。

庞三娘子有走了两步,到江白圭跟前,盈盈拜下,道:多谢江大人出售相助,若不是大人及时将我搂住,我只怕会跌的头破血流,就此丧命也不可知。

等我禀明父母,一定登门致谢。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表情各异。

第一百七十七章 请你走开 (六)搂住二字,像一记响捶似的,敲在各人心上。

江白圭与庞三娘子相拥,庞三娘子的名声就此毁掉,除过江白圭,谁人还会娶她?若是其他小门小户的女子,那还罢了,江白圭完全可以不去理会,可庞三娘子也是官家小姐,且还是他同僚的女儿!江白圭不知庞三娘子的心思,只当她是个傻的,被这句话气的差点跺脚。

如此情况下,就是江夫人再不想庞三娘子进门,她也讲不出反驳的话,只冷眼瞧着怯怯的垂着头的庞三娘子,心中想这如何跟栀子交代。

而老夫人则是满脸喜色,给江白圭纳一房妾室传宗接代,是她日思夜想之事,现下白捡一个官家小姐为妾,抱上重孙那就是指日可待的了,她心中如何不喜?她双眼泛光,笑着拉起庞三娘子的手,好孩子,放心家去罢,我们江家自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嗯。

庞三娘子重重的点着头,眼泪像豆子似的,一颗紧似一颗的往下掉,抽泣过几声,她又摘下帷帽。

怕在地上给老夫人磕起头来。

二丫先前不知庞三娘子为何装病,现在听过这几句,一下子明了,心头火呼呼的往上冒,她心思一转,瞪着眼睛将庞三娘子从地上拉起来,道:三娘子,你是记错了罢,方才搂住你腰的,可是奴婢,并非少爷!问得此言,江白圭从震怒中清醒过来,对,得赶紧撇清才是!是以他一本正经的沉声道:二丫讲的没错,刚才我立在这里动都没动议下,怎可能扶着你?时辰不早了,你身子又不好,赶紧回家去,莫让庞大人担心你。

庞三娘子要讲二丫掐死的心都有了,她抬起头来,辫道:这位姐姐,我晕倒时,你还未来呢,怎会是你扶着我的,分明是江大人扶的我。

面上虽还未慌乱,但她心中却急的不行,方才只有三人在此,他们要是咬死了,连个作证的人都没有啊!三人一来一去,江夫人都听出一点道道来,江夫人心头欢喜,而老夫人却大为着急,在旁帮起腔来:三娘子一个女子,这种关乎她名声的话断没有乱讲的,她既然说白圭扶的她,那便是白圭扶的,二丫你已并非我江家婢女,在一旁参合做什么?二丫可不怕老夫人,道:老夫人说这话可不对,三娘子不会乱讲,难道奴婢与少爷会乱讲?再说,三娘子晕倒后双眼紧闭,她怎能看的到是倒在何人怀中?奴婢方才赶巧了看见三娘子晕倒,扶了她一把,可奴婢一人又奈何不了她,就拍门想唤夏欢出来搭一把手,哪知出来的是少爷,少爷一出来,三娘子就醒了,她睁眼瞧见的是少爷,便以为是少爷扶的她,你看这事闹的。

庞三娘子见她颠倒黑白,一时气急,一句话也讲不出。

江白圭给二丫投去一个赞扬的眼神,翻着脸拿出官老爷的威严来,沉声吩咐豆儿:事情已经解释清楚,还不扶着你家小姐回家去!说罢,头也不会的走了。

二丫瞧见老夫人张嘴欲言,生怕她多事,一把将她扶起,半拉半搀的拖进门去,一面走还以面叮嘱她小心脚下。

江夫人哪里看不出二丫的心思,好笑的摇了摇头,回首见傻傻愣愣的庞三娘子,让豆儿去寻轿子,这才道:三娘子,一个女子,应该将名节看的比命还重,才会受人尊敬,你这样自毁名节,旁人只会将你看轻。

庞三娘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咬着唇不讲话。

江夫人又道:当然,你以为是白圭扶的你,一时说羞愤讲错话也是有的,但上了轿之后,就别提这些话了,免得旁人听了一句半句,又不明白事情始末,却到处乱说往三娘子身上泼脏水,到时候漫说三娘子会被唾沫星子淹死,就是庞大人庞夫人的面上也无光,三娘子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江白圭抵死不认庞三娘子也知要打他的主意几乎没有可能,因此江夫人这些话,简直说到了她的心坎上,顺从的点了点头,道:是我一时弄错才闹出这样打的笑话。

恰巧豆儿喊了轿子来,她朝江夫人矮了矮身子,一步一挪的上了轿,却说老夫人被二丫拉进门,很恨的甩开二丫,几步走到上房,点着江白圭的额头,道:你这个榆木疙瘩,那三娘子是什么心思你瞧不出来?那样一个娇滴滴的官家小姐要与你投怀送抱,你竟往外推,是不是傻啊?江白圭错开身,笑道:婚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却主动亲近于我,显然就是不守妇道,这样的女子,取进门来,只会让祖宗的牌位蒙羞。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气道:娶妻求贤纳妾求美,那三娘子不够哦是爱慕你才会如此,你将她纳进门来,她自会对你死心塌地的,这样的官家小姐作妾,总次你收益个婢女入房体面罢。

见与老夫人讲不通,江白圭使出以前惯用的招数,撒娇道:我的好祖母,你孙儿至今还未吃晚饭呢,这些话能不能等我填饱肚子再讲?没吃饭可是大事,老夫人心疼不已,丢开方才的话题,出门去寻二丫备饭。

江夫人这是恰巧进门,从江白圭口中问明白原委,道:我方才点了那庞三娘子几句,她晓得为自个儿打算,肯定是个聪明的人,即是聪明的,就当知什么话当讲什么话不当讲,你且放心吧,他不会乱讲的。

江白圭打定主意咬死不认,此时已不惧怕庞三娘子乱讲,听着江夫人的话,虽不住的点头,可心中却在想如何跟栀子解释,栀子要是知晓他搂着旁的女子,肯定会拂袖而去的!江夫人见他头似啄米,却不发一言,猜到他在担心栀子那边,就道:你娘子是个通情理的,你只要将事情与她讲明,她不会无缘无故的怪责你的。

江白圭想了想,终是只有坦白一条路可走,长叹一口气,冲江夫人道:娘讲的对,我明日一早就去柳塘村。

江夫人点了点头,想起果子生产之事,又与江白圭讲了讲。

闹心了半天,总算听的一件好事,江白圭露了个笑脸,走去厅中用饭,江夫人则称天黑,讲老夫人搀着走了。

隔日一早,江白圭天方放亮就爬了起来,擦了一把脸就往柳塘村去,到胡家门口,正巧遇见准备回家的栀子。

栀子见他,十分诧异:你不去衙门,来柳塘村做什么?江白圭拿不住栀子的反应,不敢开口就讲,便问:听说妹子生了个大胖小子?长的可乖巧?栀子笑道:长的像果子,皮肤白净,小胳膊小腿的就像莲藕似的,乖巧的很!本想问江白圭要不要去瞧瞧,想起他要避讳,便将他拉上车,等喝满月酒时你见了,就知道我没有一句虚言。

江白圭又问了几句闲话,才忐忑不安的到:娘子,我哟偶话与你讲。

栀子见他说的郑重,不免有些紧张,将笑容收起,问:什么事,让你这样难开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江白圭吸了一口气,缓缓的讲了昨日之事,讲完,小心翼翼的去看面沉如水的栀子道:娘子,都是为夫的不是,千万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栀子重重的顿了顿足,咬着牙道:什么是你的不是!分明是庞三娘子不安好心,她求我教授她针线时,肯定就已经存利率祸心,见我们拒绝,又搬去古井巷,想从老夫人老太爷入手!我就觉得奇怪,她连盒夫人饼都舍不的吃,怎么花钱买礼物送老夫人一点也不心疼,原是打的这个主意!她越讲越生气,这庞三娘子如此用心,天长日久,就是再坚定的男子只怕也会一个不小心载到在她手中!江白圭听出栀子没怪他的意思,来时想的那些话全都丢开了,一把将栀子搂入怀中,在她脸上叭了一口,嬉笑道:我就知娘子不会怪我的!栀子靠在他的肩上,踏实无比,想这庞三娘子也不过是白忙活一场,心中的气慢慢的就去了,两人肉麻一阵,江白圭突然皱着眉头问:娘子方才讲,庞三娘子搬去了祖父隔壁居住?栀子点了点头。

江白圭眉头皱的更深,怒道:庞三娘子搬去古井巷,这样大的事请,她一个未出嫁的小娘子如何做的了主?栀子顺着他话里的意思往下想:这样说来,这事不是庞三娘子思春,而是庞刑厅将主意打到了江白圭的头上?她猛地从江白圭怀中坐起来,道:你讲的有道理,庞刑厅要撵人出去住不假,但怎会偏偏就在咱们拒绝了庞三娘子学针线之后,庞刑厅就将他们母女撵去了老太爷老夫人隔壁?肯定是庞刑厅在后捣鬼,不过,,他搭上自个儿的女儿,到底图的是什么?江白圭冷笑道:不管庞刑厅打得什么主意,只要我不开口,难不成他还能硬将人塞到我家里来不成?只要他能做出如此不要脸的事情,我又顾忌脸面做什么,到时有的是办法应付他。

栀子想他的话不无道理,就点了点头,转而一脸坏笑的盯着江白圭,道:你老实讲,三娘子倒在你怀中之时,你有没有非分之想?江白圭没料到他会转的如此之快,很是愣了一愣,旋即起了逗她的心思,便点了点头:庞三娘子长的如花似玉,要说以点心都不动,那是哄人的。

栀子晓得他是故意这样讲,扑上去掐他耳朵,掐的江白圭连连讨饶,道:娘子,你在掐,我的耳朵真就粑了!成了粑耳朵,讲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粑耳朵!栀子忍不住大笑起来:我就是要让你做粑耳朵。

第一百七十八章 请你走开 (七)夫妻两个笑闹着,转眼就进了城,想着悄悄还在古井巷,两人就未先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古井巷接巧巧。

哪知到古井巷却扑了个空--老太爷看天色好,带着巧巧出门转悠去了。

江白圭想起老太爷待他从来都是严厉的紧,给他好脸色的次数掰着指头都能数出来,老太爷却将巧巧捧在手心里,让他又是感叹又是羡慕。

老夫人因到手的妾丢了,心中正不得劲,板着脸说:若是巧巧是个男孩,你祖父肯定更喜欢,让他去给曾孙摘天上的星星只怕都是笑呵呵的。

在老夫人的强力训练下,栀子早练成了在左耳进右耳出的神功,此时端着茶站悠哉游哉的吃着,不接口也不置气。

她越是这样,老夫人就越生气,不过想起有求于栀子,没讲出更难听的话,只去看江夫人:你去与赵大元讲一声儿,我要吃糖醋排骨,让他买一匹上好的排骨回来。

有金妈妈在旁不使唤,便要使唤江夫人,江夫人心中憋屈,不过婆母开口,她不得不去,慢慢的站起身来往外走。

栀子看出老夫人用意--这是想支开江夫人,有话要与她讲呢!她可不想听老夫人的悄悄话,跟着起来,几步赶上江夫人,道:这些跑腿的事情,怎能让夫人去,媳妇去就是了。

江夫人回头一笑,脚下却未停:咱们一起去。

老夫人支开江夫人,是不想她在一旁坏事,哪知栀子这个正主儿却借机溜了!简直比泥鳅还滑溜!看着婆媳两个一前一后出门,一口气堵在她胸前,半天不得顺畅,好半天才记起江白圭在一旁坐着,回首道:你瞧瞧你媳妇儿,眼中哪里还有我这个祖母?江白圭不知老夫人的心思,只道她故意寻栀子的不是,就替栀子讲起好话来:娘亲打理家务,她却在厅中坐着,这才是不合规矩呢。

这话听在老夫人耳中格外刺耳,她从小捧在手心长大的孙子,娶了媳妇儿竟然处处与她作对!让纳妾不听这些且不说,这才说一句,他马上就护上了!她抚了抚胸口,好容易才将心头的气压下去,道:给你媳妇儿讲一声,让她给我买两个婢女!江白圭奇道:家中有人使唤,买婢女做甚么?买人花钱不仅不讲,多两口人还要多吃两份粮食。

老夫人越发的觉得这个孙儿也是个指望不上的,将眼睛一横,道:你堂堂一个正五品的通判,难道家中还养不活两个婢女?又将手往金妈妈身上一指,道,哪里有人使唤?你看看,这个是你娘亲身边的,那杨妈妈与赵大元家的又要负责打扫洗刷,哪有专门在我跟前服侍的?打个洗脸水,我还要喊半天才有人来,哎--我这么大的年纪,也不知是造的什么孽。

江白圭沉寂。

江家往日富裕,祖母半辈子过的都是仆从如云的生活,后来败落了,身边也还有专人服侍,临老却要过这样窘迫的日子,他听着真觉的不好受。

但家中银钱都是栀子挣来的,栀子也是事事动手,他又怎好提出让她出钱买婢女来家?老夫人非要买两个婢女来家,是事出有因的,因此见孙子沉默,挤出两滴眼泪来:罢了,我这老婆子也无几日好活了,就不为难你了。

江白圭越发的觉的心酸,道:祖母讲这话,不是在存心让我难堪么!我明日就让牙人来家,祖母挑两个可心的就是。

金妈妈听得江白圭应允老夫人,趁两人不注意,就想悄悄的溜出去报与江夫人知晓。

江白圭抬眼瞧见她,猜出一两分,不想节外生枝,就叫住她,嘱咐她不准乱讲。

金妈妈心想,得罪老夫人不要紧,得罪少爷可不划算,如此权衡一番,终是点了点头。

江白圭与栀子从古井巷出来,转身又去东风巷看了金宝才往家去。

进得家门,江白圭直接去了书房,寻了一块好墨让尹长福拿去作死当,这才进屋换衣裳。

栀子此时已经换好衣裳,见他进来,嗔道:甚么事这么要紧,衣服也不换就赶着去书房?江白圭不答,换好衣裳坐下,又拉栀子在一旁坐了,问:娘子,成都府买一个婢女要几两银子?栀子以为他想买一个婢女来补上秋乐的缺,就道:家中下人够使,买婢女做甚么?再说,婢女多了让看着碍眼。

从前咱们花钱不计较,那是旁人不知咱们在江陵的家庭,如今都知咱们几家是逃难来的成都府,再大把大把的花钱,被有心人看在眼中只怕会说三道四。

江白圭如何不知这些,但他已经答应了老夫人,不能反悔,支支吾吾的将老夫人要求买婢女一事讲了讲,又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咱们这样的人家就是败了,也还有两样值钱的物件儿,旁人能讲甚么?再说,我办差廉正,这是有目共睹的,总不能因我买两个婢女就讲我贪墨罢?送与长辈,栀子自然不能讲个不字,不然一个不小的帽子扣下来,有理也变得没理。

不过,老夫人突然提起买婢女做甚么?难不成要送与江白圭做妾?这样一想,她脸上的神色就沉了下来。

江白圭见状,又道:娘子且放心,我方才让尹长福拿了一块墨去当,买婢女用这笔银子就是。

栀子想了想,计上心来,笑道:当墨做甚么?买婢女的银子家中还有。

而且这等小事哪用得着你操心,你只管当差,一切有我呢。

江白圭见栀子讲的真诚,心下欢喜,搂着栀子就叭了几下。

二人正准备宽衣解带进行下一步行动,夏欢就来拍门,称钟知府夫人使人送了帖子来,请栀子过府去吃茶。

江白圭暗自失望,开门将帖子拿了进来:钟知府夫人许久没请你过府了,这次也不知是甚么事。

栀子打开帖着,见里面只写着请她过府,没写甚么事,也没写甚么时间,她也想知道钟知府夫人到底有甚么事,就赶紧开箱取了大衣服换上去了知府衙门。

几月未去,知府衙门后宅没甚么变化,依旧种着一垄一垄的菜,依旧无处下脚。

钟知府夫人在菜地中锄草,见到栀子,颇为意外,没曾想江夫人这么快就到了。

说着,唤来钟二娘子,让她去厨下煮茶。

我许久未见钟夫人,心中挂念的紧,这不,一收到帖子就赶紧过来了。

栀子捡了钟二娘子丢下的锄头,走进菜地与钟知府夫人一块忙活起来,钟知府夫人看着笑了笑,也未栏着她。

两人讲了几句闲话,钟二娘子就来问将茶摆在甚么地方。

钟知府夫人让她送到厅中,这才丢下自个儿手中的锄头,与栀子进了厅中。

两人坐下,栀子以为钟知府夫人总算要开始将正题,哪知续了两次茶,钟知府夫人依旧不紧不慢的闲话,倒好像请栀子过府就是为了闲话似地。

江夫人,你可认得这放锦帕?钟知府夫人将一方绣着小猪头的锦帕递到了栀子跟前。

栀子目光扫过,一眼就认出这锦帕是她从前无事时做来暗讽江白圭的,江白圭觉的有趣,反而日日不离身,只不过,这等贴身之物,怎会在钟知府夫人手中?钟知府夫人将栀子满眼的惊讶看在眼中,笑道:这是庞夫人托我交还江夫人的。

庞刑厅夫人托钟知府夫人交还的?栀子心中的狐疑更甚,小心翼翼的接过,点头道:这正是我家相公之物,多谢夫人。

赶明儿请两位夫人来家,我置办一桌酒谢两位夫人。

庞刑厅夫人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尴尬,徐徐的讲起这方锦帕的事来。

原来昨日庞三娘子失魂落魄的回家,豆儿服侍她更衣,发现这方锦帕附在她的衣袖上,就拿来与她看。

如此特别绣法,她一看就知出自栀子之手,立刻知机会来了,欣喜若狂的拿着去见庞刑厅夫人。

庞刑厅夫人拿着这方锦帕,没有直接上门寻江白圭,而是去见了钟知府夫人。

当然,她并未详细与钟知府夫人讲昨日之事,只说了庞三娘子晕倒,江白圭出手相助,而这方锦帕匆忙间落在了庞三娘子身上云云,她也未讲出要让江白圭负责的话,只说让钟知府夫人代为交还这方锦帕。

钟知府夫人按一个母亲的心思去猜测庞刑厅夫人的用意,认为庞刑厅夫人这是顾忌庶女的声名,实在无法才求到她名下,在她看来,此事关乎着一个女子的一生,因此她犹豫再三,还是冒着开罪栀子的危险,来做这个媒人。

此时栀子算是听明白,这是庞刑厅一家还未死心呢!只是用这样的手段,实在可恨!她大为恼怒,但她方才口快已经承认了这是锦帕是江白圭之物,现在自然不能推说这是二丫的!她先撇开锦帕之事不提,道:昨日之事,我家相公与我讲过,庞三娘子误会了,她晕倒时扶着她的是从前在我身边服侍的婢女二丫,并非我家相公,当时二丫就与她解释过,想来她当时病着,并未听清,还请夫人再替我跟她解释几句,免得她胡思幻想。

她见钟知府夫人的目光落在锦帕上,心中突然就有了说辞,呵呵笑道,不瞒夫人,这种锦帕我当时做了好几块送人,其中就给了二丫一块,夫人方才问我,我一时只记得我家相公随身带着一块,并未想起二丫还有,听夫人提起昨日之事,我突然记起,原来这是二丫的那块。

下人怎会与主子用同样的锦帕?钟知府夫人根本不信,但栀子推的干干净净的,她根本无法往下讲。

转而一想,信了栀子的说辞,既能对庞刑厅夫人有一个交代,又不让栀子记恨,她何苦要去刨根问底?想通之后,她笑道:原是误会一场,我过一会便与庞夫人讲明。

第一百七十九章 请你走开 (八)栀子归家,巧巧已经回来,小家伙一日未见娘亲,不等娘亲换了衣裳,就扑到她怀中撒娇。

江白圭心中好奇,走到栀子身边问钟知府夫人请她过府所为何事。

栀子让伍嫂子将巧巧抱走才将原委讲与他听。

江白圭听过,伸手去摸衣襟下,果然没捞着锦帕,后悔的直跺脚,道:早知道会被庞家讹上,我就该让庞三娘子倒在地上,管她摔破头还是摔破腿!栀子回来时想了一路,此时却比他看的透彻,道:你后悔也无济于事,庞家早将主意打到你的头上,你当时若是没扶她,她敢诬陷械推她,然后让你负责,你信不信?江白圭一想这事果然是庞三娘子可以做出来的,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又问:那钟知府夫人可是信了你的话?栀子认真回想了一次钟知府夫人的神情,道别看钟夫人一心守着她的菜园子,但心中清楚的很,肯定不信我的话,不过依我看,她心中纵然不信,也不会对庞夫人讲明她不信。

江白圭越听越糊涂,追问栀子为什么。

栀子只是一笑:她碍于情面才会帮庞夫人交还锦帕,我的这番解释,虽让她没办成庞夫人托付的事情,但也有能给庞夫人一个交代,她又怎会不信?江白圭听栀子进地在理,心中就认了,只是想到庞家,他顿时气的磨牙,道且看庞刑厅怎样讲,若他还是执意纠缠不休,就休怪我不讲脸面。

栀子劝道:你置气做什么,你不是讲过,咱们咬死不应,他还能将庞三娘子塞进咱们家不成?娘子说得是。

江白圭已是笑了。

栀子走后,钟府夫人立马使人将庞刑厅夫人请来,道:锦帕我替你交还了,不过你家三娘子弄错了,锦帕并非江通判之物,而是江夫人从前一个婢女二丫的。

庞刑厅夫人一听,就知道栀子在钟知府夫人跟前咬死不认了,她谢过钟知府夫人,又叹息一声,道:哎---当时并无外人,这中间的是非曲直---不提也罢,等过两日,我就将三娘子送回老家,让她在庞家的家庙中静心礼佛。

这话任谁也能听出其中的含义---庞三娘子被江白圭毁了清白,江家不认,庞家不能强求,只好让庞三娘子守着青灯过下半辈子。

钟知府夫人自然也听出了其中的含义,不过她却觉的庞刑厅夫人太过迂腐,江家已经给出台阶,并且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表明会对此事守口如瓶,她不将错就错掩盖过去,还非要让庞三娘子出家!她想了想,终是不忍心,道:正如庞夫人所说,当时并无外人在场,你怎知三娘子在病中不会认错人呢?庞刑厅夫人不好讲庞三娘子只是装晕,想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三娘子病的不重。

不重又怎会晕倒?这话听在钟知府夫人耳中,就有点不可理喻的意味,语气不觉的就重了些,见庞刑厅夫人垂首不语,她顿了顿,又道:庞夫人让庞三娘子回老家却说,怎么跟族人解释?庞夫人莫要忘了,你自个儿还有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

庞刑厅夫人被钟知府夫人最后一句话惊醒。

是啊,回老家如何跟族人解释,说三娘子清白毁了,而毁她清白的人又不愿意娶她,只得让她带发修行?这样讲,三娘子的声名就毁了,庶女的声明她不放在心上,只怕别人会讲庞家家风不严,牵累亲生的几个女儿无人上门提亲。

这样一想,庞刑厅夫人再不敢讲让庞三娘子带发修行的话,起身跟钟知府夫人施了一礼,道:谢夫人提醒!钟知府夫人见她转变的如此之快,心想果真是个自私的,很是不屑,道:那叫二丫的婢女救了你家三娘子,赶紧家去备谢礼谢人家罢。

这明显是送客的话,庞刑厅夫人听着很不舒服,但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她中不悦,但也只得笑着告辞。

回家后将顾虑与庞刑厅一讲,道:罢了,罢了,咱们就此丢开手,免得好年未沾着,倒毁了几个儿子女儿的前途。

栀子一面捡看礼物,一面道:见过脸皮厚的,但没见过如此厚的,上门来讲一句三娘子病糊涂了,就想将人打发了,真是!谁稀罕他的这份礼,依着我,就该让他拿回去。

江白圭道:庞三娘子病糊涂了,这话不是你讲的么、。

罢了,在官场厮混,糊涂二字最是要紧,这些事情咱们心中明白就是了,讲明了以后反而无法相处,这些道理栀子如何不知,方才不过是一时气话罢了,她不再言语,命夏欢将二丫那么礼物送去糕点铺子,不一阵,夏欢就回转,身后还跟着二丫。

二丫进门,少不得要将庞三娘子不知廉耻的行为骂上一阵。

栀子再不想提庞家,打断她:你火急火燎上门,就为骂人?二丫想走正事,脸上一红,道:是了,奴婢家中的那位,在芳草街瞧了一间铺子,请少奶奶得空就去看看。

江白圭扯了扯正欲开口的栀子,抢着道:这等小事,你们夫妻两个自己做主就是,何必来烦扰少奶奶?二丫从来都将栀子摆在第一位的,并未就此应下,而是拿眼睛去看栀子。

栀子身为官夫人,经常出入糕点铺子多有不便,何况这糕点铺子还是瞒着人的,因此她早打定主意就此放手,全部交与二丫夫妻两个打理,是以她笑着说:少爷讲得是,这些事你们夫妻两个比我精通,以后无需事事都来回我,就是有事,也去与二姑爷商量。

二丫应下,担心铺子里的生意,又一阵风似的又走了。

栀子看着江白圭,问:你方才拦着我讲话做什么?江白圭拦着,是因为他疑心栀子久久不孕是不是太过累心的缘故,老夫人那边催得紧,他无不将生儿子一事摆在心上,不过这话他可不敢当着栀子讲,只嘿嘿一笑,为夫还不是怕娘子累着?第一百八十章 喜事(一)栀子心中记着给老夫人买婢女的事情,第二日一早送送江出门后,就让尹长福去寻一个牙人来。

这牙人也是个机灵的,怕跑一趟空路,从尹长福口中套出栀子要买婢女,来时就 领了六个年级相当的。

栀子隔着屏风一眼扫过去,只要外面站着的几个肤若凝脂,面如满月,她就不满意——谁知老妇人是不是要为江白圭选妾?她相信江白圭没这份心思,但是世上的美女,有几人 是甘于平凡的?要是再受老夫人那么一点拨,十之八九会生出爬床的心思,到时候防不胜防。

她可不愿为自己找不自在。

她扬声道:我要选做粗活的,你领来的这几个,一个个瘦的跟竹竿似地,肯定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拿来有何用?我这里可不养吃闲饭的。

小的这就回去再领几个来?牙人诚惶诚恐的退出去,一路上揣摩着栀子的话,得出栀子善妒这样一个结论,再一次领来的,就是那膀腰圆的了。

栀子看的满意,让牙人领着备选婢女在院中候着,然后抓了一把铜钱给夏欢,道:给那个牙人,就说是我赏的。

告诉她,一会儿再老夫人面前,不要胡言乱语,一切听我的命 令行事。

待夏欢去祝福了牙人,栀子这才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去古井巷。

老太爷和江老爷早已经出门去书馆,老夫人见栀子真的领了牙人来,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破天荒的给栀子让了座,还命人煮了一壶铁观音送来。

蒋夫人不知道昨日老夫人唱的那一出,蛋看老夫人反常的情形,也猜出了几分,暗怪老夫人不得消停,转头问栀子,驾照还有买菜的银子?她讲这话,一是提醒老夫人要顾 忌家中的情形,二是给栀子搭一个台阶。

好让栀子以无钱为由拒绝踢老夫人买婢女。

栀子听得俺乐不已,立刻就领会到了江夫人的用意,但她答应过江白圭要替老夫人买婢女,不能再这时候改主意,不过她却可以借此改变数量,由买两个改成买一个,想来江白 圭也没有话讲。

她感觉扮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买菜的银子倒还有,只是买两个婢女的银子一时有点不凑上···她将两个两字咬的格外的响亮。

老夫人瞪了儿媳妇一眼,若不是怕栀子将出不买婢女的话来,她立刻就要斥责江夫人多管闲事了。

她不等栀子将话讲完,双眼一瞪道:买两个婢女要几个银?白圭堂堂一个五 品的官儿,难不成买不起?你是想将银子昧下挪作他用罢!栀子拿出自个赚的银子买婢女,全然是因为江白圭已经应下,她不想让江白圭成为不孝之人,但老夫人这话实在让她气愤,她淡淡的道:相公的俸禄买婢女自然是绰绰有余, 但是却养不活这十多口人!老夫人将手上的茶盏往身旁的几上重重的一顿,怎么养不活?白圭是短你衣服穿,还是让你饿了肚子?柜子语塞,她害怕老夫人没完没了的问她要银子花,又不能明言是她赚钱补贴的家用。

江夫人往门外一看,问金妈妈:老太爷走时候讲的神秘时辰回来?金妈妈会意,低眉顺眼的答道:没讲,不过依着往日的规矩,只怕该回来取吃食了罢?一问一答,惹得栀子差点笑出声来。

老夫人醒悟,若是老太爷回来,她买婢女这是可就成不了,因此怕耽误时间,不敢与栀子争论,只让栀子赶紧叫牙人进来。

栀子知晓老夫人的顾忌所在,不慌不忙的道:老夫人,孙媳妇手中只有买一个婢女的银子,怎么办?老夫人一双眼睛差点喷出火来,权衡一番,只得妥协,那就先买一个,另一个等白圭领了俸禄在买。

说着,起身退到屏风后,这才唤牙人进来。

老夫人见这些备选婢女一个个不是腰如木桶,就是脸如东怪,很是失望,再忍不住,道:有这样的婢女在身边,影响食欲,再换几个来。

嫌婢女长的丑,这下连江夫人都琢磨起她的用意来,想到可能是给江白圭选妾室,连连和栀子打眼色,示意她千万不要同意。

牙人得了栀子的吩咐,听过老夫人的话,虽唯唯若若的应了几声,却根本没讲出一句准话来,只等栀子开口。

栀子笑道:我问过,这几年收成好,卖女儿的人家少,这几个已经是百里挑一的了,老夫人且将就着些,等过几年再挑那长的漂亮的。

老夫人自是不信:你哄我老婆子不懂?栀子伸手指了外面的牙人,道:老夫人不信可以问他,他做人口生意的,总不会放着生意不做来撒谎吧?那牙人赶紧道:通判夫人讲的不错,年景好,穷人都不愁吃穿,哪会卖女儿?就是卖,也就挑长的太丑,出嫁时收不着聘礼还要贴嫁妆的这种。

一唱一和,由不得老夫人不信,她心想着有总比没有来的好。

勉强从中挑了一个面皮白皙、身段丰盈的十三四岁的姑娘。

栀子见她挑定,讨价还价之后,挡着众人的面付了六两银子,又让赵大元领着去衙门登记造册。

江夫人等老夫人满心满意的走了,嗔道,你就是实心眼,何必要花这个冤枉钱?你能拖着就拖着,拖到老太爷归家就是了。

栀子感激江夫人拿她当自己人,也讲了心里话,嫁妆无钱,依着媳妇,自然不愿意开销这笔银子,但一来老夫人长辈,我这做孙媳妇的不能忤逆了她,二来昨日相公已经应允 老夫人,不好反悔。

江夫人听得她是听从自个儿子的意思,没得花讲,只在心中可惜这六两银子。

老夫人给新买的丫头取名字为冬儿,取冬瓜之意,她将人叫到跟前亲自教授规矩。

叙旧没有贴上婢女,自然要耍一耍威风,她正讲得起劲,听门外赵大元家的唤:老太爷, 她怕江夫人乱讲,丢下冬儿疾步迎出去。

老太爷一路与老夫人到上房,见房中杵着一个冬瓜,嘘了一跳,厉声道:哪来的小丫头?冬儿吓的赶紧跪下,称自个儿是老夫人新买的贴身婢女。

老夫人摆手让冬儿出去,垂首望着自个的脚面,道:你休要恼怒,是白圭见我富贵看大半辈子,临老连个贴身婢女都没有,着实凄凉。

老太爷只是不信:吃饭都没钱,白圭哪来的银子买婢女?是你非要讨要,他才买来的罢?老夫人心虚,口中就少了理直气壮的气势,你不信就去问白圭。

老太爷看了她一眼,认为她不会撒这种随时都会被揭穿的谎言。

也就信了,大踏步的走了出去、老夫人虚了一口气,拍了胸脯好一时,心跳才平复。

晚上桌上,江老爷见老夫人身后立着一个婢女,眼中一亮,好不容易挨到饭吃完,悄悄问老夫人:娘,婢女买来了?你已经看见,还问我做什么?老夫人顿了顿,又唠叨起来,你要试一试隐疾可治好?寻你媳妇去就是,何必让我费尽心思买婢女?江老爷不耐烦道:娘又不是不知道白圭他娘待我像仇人一般,还来讲这些做什么?看老夫人神色不愉,又道:娘花光私房钱替我治病,不就是为了让我为江家贴子嗣么? 这次我一定让娘如愿以偿就是。

老夫人听到子嗣,雨下的唠叨都放会了腹中,嘱咐儿子:你小心一点,莫要让你父亲和你媳妇知晓。

江老爷就觉得坐不下去,寻了个由头,溜了出去。

却说栀子从古井巷回家,方拿出针线做了两针,突然无比怀念水煮鱼的味道,就唤来夏欢,让她赶紧去菜市场买一条大鱼回来。

夏欢听的买鱼是为了做水煮鱼,很是为难,少奶奶,奴婢从未做过水煮鱼···奴婢买完鱼,顺便去古井巷一趟,让温嫂子过来做,可好?温嫂子过来做自然再好不过,但想到要惊动很多人,栀子便将注意打消,道:不用,你来烧火,我来做就是。

过了一阵子,夏欢将鱼买回,杀好切片,然后洗净锅灶,这才请栀子过去掌勺。

这道菜栀子前世研究了许久,经历了无数次失败,才发现关键是在最后浇油时所用的辣椒面和花椒上,辣椒面一定要炒制之后的辣椒磨成,而花椒则要用晾干的青花椒。

一刻钟之后,一大盆油汪汪红彤彤的水煮鱼便已经做得,还有一锅鱼头汤在灶上熬着。

含物资麻辣鲜香,虽还不到饭时候,栀子却已经忍不住,匀出了一份端到房中大快朵颐,吃完,还觉得不过瘾,想了想,命夏欢再去买一条鱼回来,自个儿将方才剩下的一份又 端来吃。

夏欢回来,见一大盆水煮鱼见底了,惊诧的双眼快瞪出来:少奶奶,这么大一盆你全吃了?栀子嗔道:你这话问的,我不是全吃了,难不成倒了?夏欢依旧是满面的难以置信:可···少奶奶平日只吃一小碗饭的。

栀子一想也是,这样大的一盆鱼,往日她几顿都无法吃得完。

她想了许久,终于找出缘故:肯定是我很久没吃水煮鱼,这才吃的多些。

少奶奶讲的是。

夏欢道:不过最近少奶奶胃口很好,昨晚上多吃了一碗饭,今日灶上不仅多喝了一碗粥,还多吃了一只馒头。

栀子见她就差掰着手指头数了,好笑道:你的手艺日渐长进,我自然吃的多了。

夏欢得了夸赞,嘿嘿一笑,高高兴兴的去厨房杀鱼。

一连几日,栀子的胃口都出奇的好,饭量蹭蹭的往上涨,就连江白圭都瞧出了不同。

第一百八十一章 喜事(二)江白圭见栀子将一桌子的菜一扫而光还兀自惋惜分量做的太少,皱眉叹道:趁天色还早,我赶紧写几幅字,明日让尹长福拿去卖。

栀子奇道:好端端的,你怎又想起写字卖了?江白圭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的俸禄眼看着就不够买米吃,我怕娘子饿着,只得卖字贴补一二。

这是嫌弃她吃得太多呢!栀子横了他一眼,避过下人的眼睛,狠狠的踩了他一脚。

收拾碗筷的夏欢正抿着嘴笑,见栀子面色不虚、江白圭呲牙咧嘴,赶紧止住笑,与一旁给巧巧喂饭的伍嫂子打了个眼色,伍嫂子会煮,寻了个借口抱着巧巧与夏欢出门去了。

待房里只剩下两人,江白圭往栀子身边靠了靠,告饶道:为夫讲的不过是句玩笑话,夫人听过就算了,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栀子见他扮出一副可怜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笑过,不免心生疑惑:我也觉得奇怪,你说我这几日胃口怎会这么好?吃的不少,却又时时都觉得饿,喂就像个无底洞似的,怎么也填不满!江白圭想了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道:要不,明日请个大夫来家瞧瞧?栀子哧道:见过因吃不下饭请大夫的,就没见过因吃得太多请大夫的,还是算了,我明日起注意一点,尽量少吃。

想到江白圭取笑的话,补了一句,不然家中揭不开锅,你却怪我吃得太多,我可担不起这个罪名。

她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看的江白圭大笑不已。

夏欢出门,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半天,她才忍住笑与同路的伍嫂子道:少奶奶这几天的确吃得多了些。

伍嫂子笑道:可不是,少奶奶这几日的饭量,竟比我当初怀我家的大丫头时还大上许多。

她心中念头一闪,突然顿住,喜道:少奶奶该不是有身子了罢?这些事件,夏欢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自然不知,不过在她看来,伍嫂子做了三回母亲,肯定经验丰富,她既然讲出这样的话来,那这事十之八九就是真的。

奴婢这就去告诉少奶奶。

她转身就往饭厅走,这样大的事情,自然越快让栀子知晓越好。

等伍嫂子准备出生阻拦时,她已经走到了饭厅门上。

江白圭正与栀子讲那些柔情蜜意的话,抬眼见夏欢杵在门上,很是不悦:你又回来做甚么?夏欢屈膝告了声罪,几步走到栀子跟前,不顾尊卑的抓起栀子的手,道:少奶奶,伍嫂子方才讲,只要有了身子的人胃口就特别的好,少奶奶吃的这样多,肯定是有了身孕!怀孕?栀子怔住,她怎么就从来没往这方面想?!她在心中算了算,上一次月事距现在已经四十多日了,以前也不准,也出现过推后或者提前几日的时候,但从来没有推后十来日的时候。

江白圭已是蹦了起来,吩咐夏欢:让尹长福赶紧去请大夫!要快!夏欢应声跑出门去。

大夫很快便来了,诊过脉,拱手与江白圭道:恭喜通判大人,夫人有喜了。

短短的一句话,在江白圭听来却如同天籁,他忙不迭的掏出袖袋中仅有的两个银锭子赏了大夫,还亲自送大夫出门,一路询问需要注意的事情。

栀子本是坐着的,夏欢非要扶她去躺着,还振振有词讲前一次坏巧巧时,大夫就让她在床上躺了半月。

栀子好笑,道:怀巧巧时是因身子弱,大夫才会让我静卧半月,现在我能吃能喝,身强体壮的,躺着做甚么?夏欢不依,道:少奶奶一切都要小心为上,可不能大意。

又道,少奶奶就是责怪奴婢逾越,奴婢今日也要劝少奶奶去躺着。

栀子见她眼圈发红,想了想,由着她扶着躺下了。

江白圭是跑着进屋的,他见栀子已经躺下,连连点头,大夫说了,这一个月你最好静卧歇息。

夏欢笑着问:少奶奶可是还要吃水煮鱼?奴婢这就买鱼去。

水煮鱼自然提味,但吃多了上火,栀子顾忌腹中的孩子,摇头道:不用,就做几样清淡可口的就是。

夏欢应下,乖觉地退出门去,顺便将门带上。

江白圭再无顾忌,紧紧的将栀子搂入怀中,道:娘子,我又要当爹了,就像做梦似的!夏欢的欣喜,江白圭的激动,栀子看在眼中,心中却很不是滋味,每个人都盼着她怀孕,似乎只有她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其实准确的讲,是每个人都盼着她替江家生个传宗接代的儿子!连夏欢都是如此,可想而知江家长辈心中的那份急切。

她推开江白圭,嗔道:使人去古井巷送个信罢。

江白圭猛拍了一记自个儿的额头,连连称是,扶栀子躺下,又风一般的旋出门去。

很快,老太爷、老夫人、江老爷与江夫人都来了,又过一阵,涂妈妈领着金宝也来了。

涂妈妈与栀子道:今日城门已关,明儿一早奴婢就去柳塘村跟夫人和二姑奶奶报信。

哎--夫人要是知道大姑奶奶有了身孕,不知会高兴成甚么样子。

金宝却在为又要添一个外甥欢呼雀跃。

晚间江白圭摆了两桌酒以示庆祝,闹到月亮初升才各自散去。

栀子方躺下,就听院中传来伍嫂子压低声音哄巧巧的声音,巧儿乖,少奶奶身子沉,明日一早奴婢再带你来看少奶奶,可好?巧巧笑着哭腔道:不,我就要现在见娘亲,我还要与娘亲一起睡!栀子与江白圭都爬了起来,江白圭硬将栀子按了回去,这才胡乱套了件衣裳去开门。

巧巧看见门开,迈着小短腿冲过去,江白圭蹲下身子去抱她,她却绕过他,直冲到栀子的床前去,三两下就借着床前的踏脚扑到了栀子怀中,抽抽搭搭的哭起来。

栀子看得心疼不已,替她拭干眼泪,笑道:甚么事让你这么委屈?看你都哭成小花猫了。

巧巧撅着嘴,扬起一张满是认真的脸,问:有了弟弟,娘亲是不是就不要巧巧了?小孩子最怕的事情莫过于是被父母遗弃,巧巧讲出这样的话,让侄子羞愧难当,她方才一面要应酬来看她的人,一面又要平复心中的惊讶,喜悦的心情,竟忘了要安抚年幼的巧巧。

她将巧巧搂在怀中,轻声道:谁人讲的,巧巧永远都是娘亲的乖女儿,就是有了弟弟或妹妹也一样。

巧巧还是不信,伸出手指要与栀子拉钩。

栀子笑着与她勾了勾小指头,笑道:对了,巧巧要当姐姐了,高不高兴?当然高兴,有了弟弟,我就不再是家中最小的了。

巧巧答得很认真。

等弟弟或妹妹生下来,咱们巧巧就不会这样想了,你会因为有人跟你玩高兴的。

栀子宠溺的笑着,抬眼见江白圭倚在屏风处笑望着她们母女两个,便道:我今日要与巧巧同睡,只能委屈你去睡客房了。

江白圭有许多话要与栀子讲,自然不愿意,但他对上巧巧期待的目光不自觉就讲了违心之语:娘子的吩咐,为夫不敢不从,为夫这就去。

栀子大笑,门开门闭的声响之后,替巧巧脱了身上的衣裳,母女两个相拥而眠,一夜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日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这可是许久都未有过的事情,她笑着将同样酣睡的巧巧唤醒。

夏欢听得门内有声响,推门进来,笑道:少奶奶醒了?看见栀子正在为巧巧穿衣裳,赶紧将巧巧的小衣裳抢过去,伍嫂子讲过,少奶奶现在是双身子,不能操劳!替女儿穿件衣裳就成了操劳?!栀子无奈的笑了笑,问:少爷去衙门了?夏欢道:少爷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少爷临走时交代奴婢,千万不能将少奶奶唤醒。

母女两个穿好衣裳各自洗漱了,栀子瞧见满院的阳光,让夏欢将早饭摆在院子里。

待她见到桌上摆着的两屉小笼包,一瓦盘稀饭时,就知夏欢完全将她划作了大胃之人的行列。

饭毕,巧巧想念老太爷,被伍嫂子领着去了古井巷,栀子则坐在院中看闲书--老太爷怕她来回跑辛苦,让她不用每日去古井巷问安,这倒也算好事一桩。

看了一阵书,二丫就来了。

昨日江白圭使人去报喜讯,忘了二丫那边,栀子早饭时想起,让尹长福家的去跟她说了一声。

二丫心中的喜悦不亚于任何人,她得了信,并非走着来,而是一路跑过来的。

栀子看她满头的汗,心中感动,让夏欢绞了热帕子来让她擦脸。

二丫擦过脸重新坐下,去糕点铺子报信的尹长福家的也回来了,看见二丫就道:不懂事的丫头,你一个双身子的人,怎能在街上乱跑?奴婢就去赁车的功夫,你就跑得没了人影。

栀子喜道:你有了身孕?几个月了?二丫破天荒的不好意思起来,垂首道:昨日请大夫诊过脉说是已经两个月了,正准备来与少奶奶报喜,不料却先收到少奶奶的喜讯。

栀子算的两人的预产期差不了几日,更加高兴,不过口中却顺着尹长福家的话斥责二丫不懂事。

几人说笑一阵,尹长福家的见二丫无事,笑道:侯管事不放心,跟了来,现下还在门房候着呢。

既然二丫无事,奴婢这就去与他讲一声,好让他回去。

二丫红着脸啐了一口:谁要他多事?但掩不住心中的甜蜜,斥责之语讲出来倒成了撒娇,又让栀子几人取笑了一回。

玩笑过后,栀子才想起二丫是糕点铺子的师傅,她要是有了身孕,还得另寻一个可靠的师傅才行。

只是这既要手艺好,又要品行端正、还要忠实可靠的人哪里那么好寻?想到这,他让尹长福家的去将侯二阳请进来,又让夏欢去房中取了帷帽出来。

侯二阳与栀子行了礼之后,栀子借口支开尹长福家的跟夏欢,这才说起糕点师傅之事。

侯二阳笑道:糕点师傅少奶奶不用担心,小的心中已经有了人选,就是铺子里的伙计薛万福,少奶奶可还记得此人?栀子仿佛记得,这薛万福是一个身材瘦弱且沉默寡言的少年,正因他话不多,在几个巧舌如簧的伙计中间才格外引人注目。

她一直认为这薛万福根本不适合做伙计,但因是胡仲伦跟侯二阳共同挑的,她怕讲出来引起两人不快,便一直压着没说。

现在看来,两人选这薛万福是别有用意的。

侯二阳以为栀子想不起来,仔细的讲了薛万福的长相,但听栀子说认识,他又道:小的并非有意欺瞒少奶奶,而是早预料到贱内出嫁后的诸多烦恼,才在挑伙计时与胡二姑爷预备了这样一个擅长厨艺的人,免得到时手忙脚乱,只是少奶奶一直未提过这事,小的就没有寻着一个合适的机会讲与少奶奶听,还请少奶奶原谅小的自作主张。

栀子笑道:我已将糕点铺子交与你打理,铺子的一切事物理应由你做主,何来的原谅不原谅?顿了顿,又问:这薛万福品行如何?莫要等二丫教会了他烤制糕点的手艺,他却不顾情谊,投身到旁的铺子去。

侯二阳笑道:这点少奶奶可以放心,漫说这薛万福品行端正,不是那腹中只有花花肠子的,就是到时他起了异心,咱们也不怕。

他当初来铺子里做伙计,可是与咱们签了三年契约的,契约上写的清楚,三年期满,他能否离开,还得咱们说了算,只要咱们不辞退他,他便不得离开。

当初做契约时是侯二阳一力完成的,栀子信任其人品,只挑了其中一份瞧了瞧便没再插手,而这薛万福的契约,显然与她当初看的不一样。

侯二阳担心栀子误会,赶紧解释:这薛万福的契约与旁的伙计不一样,他寡母病重无钱救治,年前的两月陆续在账上支了八两银子,但他母亲的病依旧不见好转,就起了卖身救母的心思。

小的看他在做糕点上很有天赋,就做了一回趁人之危的小人,让他答了这样一份契约,允诺他欠下的药资用以后的月钱来偿还。

栀子记起,她看账册时的确见到一笔预支的款子,问二丫,二丫也讲过是铺子里的伙计借来给母亲买药的,她看数目不大,就当做了福利,并未往心中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喜事 三一旁的二丫见栀子垂首沉思,以为栀子懊恼侯二阳自作主张就骂了侯二阳两句,又与栀子道:少奶奶,你若觉得这薛万福不妥,不如就让夏欢去罢,夏欢这几个月很努力,厨房的功夫见长,做糕点应该不成问题。

再说奴婢还有几个月才生产,用这几个月好好指点她,他定然不必奴婢差。

栀子虽然说过让侯二阳一力打理糕点铺子的事情,但他自作主张改了薛万福的契约还是让她有所介怀。

不过她看了一眼焦虑不安的二丫,有事染了,侯二阳的做法的确欠妥当,但她却相信侯二阳这是为了糕点铺子好,并非心存异心,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的会送二丫来成都府送银子了。

栀子嗔道:都说了不让你不要再自称奴婢,你怎么就是记不住?都快当娘亲的人了这样毛毛躁躁,一点都不长记性。

二丫吐了吐舌头,奴婢……见栀子瞪她,改了口,我不过是不习惯嘛!栀子收起笑,瞄了一眼她的腹部,正色道:不习惯也要改口,你可得为你自个儿的孩子想想。

一直自称:奴婢,虽江家知道二丫是脱落籍,但旁人不知还只当她是个下人,以后孩子出生,外人会误会以为是江家的家生子……念及栀子是真心为自个儿一家想,侯二阳赶紧跪下磕头道谢。

栀子被他如此的动静唬了一跳,忙让二丫将它拉起来,二丫一颗心被石头磨过,粗糙的很,根本没想这么多,顺手的就去拉侯二阳。

带从新落座,栀子才开始讲正事:夏欢不成,一来我这里一时离不开她,二来嘛,她年岁小,至多在铺子里做两年就要出嫁,倒时一样重新寻人,与其到时慌乱,还不如这时就寻一个妥当。

就依候管家的,让薛万福明日就去厨房帮忙吧。

侯二阳称了声是,迟疑着道:少奶奶你看,小的怎么样与他讲合适?是告诉他少奶奶才是铺子的主人,还是瞒着不讲?栀子想了想,道:她做糕点师傅,又无需与我叫交账,告不告诉他不要紧,以后再讲就是。

侯二阳笑道:少奶奶说的是。

对了,新铺子的琉璃柜台已经做好,少奶奶你看什么时候开张好?栀子道:开张的日志我讲了不算,的挑一个吉日才行,你去柳塘村禀明妹夫,然后去信相寺跟主持问个吉日。

她突然想起,新铺子她还一次都没有去过,就很想去看看,道左右无事,又有你们两个在,咱们去新铺子那里转转。

二丫头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听了栀子的话立刻符合,侯二阳却是一脸为难:少奶奶,你看……街上人来人往,不比家中清净!二丫不以为然,道:街上人多有什么,你去雇一顶轿子来,少奶奶做了去,谁也记不着。

出门就上较,到新铺子门前再下来,只走几步路应该,诶有妨碍,侯二阳展颜一笑,应声出门去雇较。

栀子在旁看着侯二阳对二丫言听计从,只觉二丫也是个有福气的,打心眼里替他高兴。

新铺子的布局与东街的老铺相差不大,铺子里的陈设更是一时一样的,侯二阳见栀子目露惊色,解释道:小的选一样的陈设,是想让进铺子的客人一看就知道是与东街上的是同一家。

栀子没有想到侯二阳深的连锁经营的真谛,越发觉得的放手将糕点铺子交予他经营是正确不过之事。

三然从新铺子里面出来,就看见江白圭本着脸立在门外,栀子奇道:这时你不在衙门当差,来这里做甚么?侯二阳与二丫都察觉出江白圭此时正在生气,不安的对望一眼赶紧跪下请安。

江白圭不理会他们两,也不答栀子的问题,只吩咐夏欢道:扶少奶奶上轿。

待见栀子上了轿,江白圭才冷声让侯二阳夫妻起身:你们两个记着,以后不要再拿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来烦扰少奶奶,实在又拿不定主意的,禀明妹夫跟前,让妹夫拿主意,若妹夫不在 ,来问我也成!同为男子,侯二阳立刻明白江白圭的心思,要知道,他方才也是一路追着二丫到的通判宅氏呢,便扯了一把正要开口的二丫,笑着应道:请少爷放心,以后再也不会有今日的事情发生了。

江白圭听的他保证,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模样,江陵两句闲话,这才车转身登娇。

轿子离得远,栀子并未听见三人的话,等江白圭在身坐了,捏了他一下,道:不好好的在衙门当差,跑来这里胡闹甚么?江白圭今日存心要让栀子晓得事情的严重性,因此强忍着疼痛,冷着不出声。

栀子觉得没有意思,慢慢的,脸上的笑容也收起来了。

一路无话,下了轿,栀子错步,问夏欢:少爷今日怎么了?夏欢瞄了一眼在前的江白圭 ,压低声儿答道:不知道,少奶奶刚做,少爷就回来了,手里还拿了一盒莲蓉糕,说是办差路上买的,拿回来给少奶奶尝鲜。

没见着少奶奶,少爷脸上就不好看了,呆着奴婢一路寻少奶奶,绕了几圈,还去了东街的高点铺子,才问出少奶阿尼的去处。

原是为她出门一事置气,栀子想,若是自个儿主动与认错,倒显得这事真是她错了似的,以后要出门就难了,便不做声,与江白圭一前一后的往院内走。

刚走到内院门上,就撞见尹长福家的拎着茶壶从厅中出来。

尹长福家的上前行了礼,禀道:少爷、少奶奶亲家夫人与胡二姑来了,在厅上歇着呢。

闻言江白圭与栀子不约而同德改了方向去厅中。

吴氏看见栀子进来,三两步走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开始落起泪来,泪眼婆婆的连声称好。

栀子瞄了一眼略显尴尬的胡仲伦与江白圭,拉这娘亲坐下,道:娘,看你?你也说这是好事,既然是好事,就不该流泪的。

说的是!说的是!吴氏意识到在两个姑爷跟前失态,赶紧揩干眼泪,我实在是太高兴了,一时没有忍住才落泪。

江白圭趁机与吴氏见了礼,胡仲伦也与栀子道了贺。

都是至亲,就在一处坐着说话,栀子道:娘与妹夫都来了这里,果子怎么办?她还有十来日才出月在呢!胡仲伦笑道:家中还有下人,不碍的,姐姐不用担心。

说着,拿出一个绣着多子多福的香囊,递与栀子:这是家中的那做的,说里面装的是南铺子里的来的货蓝香话,有安神作用,让姐姐随身带着。

栀子接过,拿到鼻端闻了闻,清香扑鼻,她笑着谢过。

胡仲伦确实很那为情,喃喃的解释:这也不是甚么好礼物件儿……太过匆忙,家里的那位出不得门,而我又不懂……等过几日家里那位满月,让她替姐姐挑选礼物。

江白圭笑道:‘一家人却说两家话。

他料想吴氏有话与栀子讲,就请胡仲伦去饭厅吃酒。

胡仲伦连连摆手,道:吃酒还是下次罢,我今日答应了要去各家绣品铺子送货,不好不去,变得人家以为我是哪言而无信之人。

江白圭只得到:正事要紧。

一路将胡仲伦送出门去。

等房中只有两人,吴氏的眼泪又下来了,栀子知道,娘亲一直都在为她没有儿子一事有心,便不劝,任由她哭。

好一阵,吴氏有才揩干眼泪,含笑问:听说大姑爷方才专门去为你买了莲蓉糕?栀子想到江白圭方才哪一张犹如有人欠他钱财的脸,哼了一声,道:谁要他买?吴氏气道:你怎么这样讲话?大姑爷公式繁忙还专成送糕点回来,说明心中有你,时刻惦记念着你,你倒好,一点还不领情,你这样的话若是让大姑爷听见,会伤心了夫妻情分的。

栀子道:他那里时刻惦念这我,是惦念着我负重这个孩子罢了。

她想起人人都盼着她生儿子,跟惦念着你腹中的孩子不是都一样?难不成还有分别?这在栀子看来,当然不一样,他刚想解释,又想这事三言两句说不清楚,遂歇了这份心思,说其胖的话来。

过一阵,夏欢来请两人出去吃饭。

吴氏见只摆了两人的碗筷,问道:大姑爷的饭另摆吗?夏欢答道:衙门临时有事回衙门了,因不想打扰亲家夫人与少奶奶说话,就没有向亲家夫人告辞,只让奴婢在亲家夫人跟前告声罪。

奴婢方才在厨房忙活,一时就忘了,还请亲家夫人跟少奶奶恕罪。

栀子听的脸色数变,只为出一趟门这样的小事,他摆脸色就业罢了,今年刚不辞而别,为免太小气些了。

饭毕,吴氏道:我来的匆匆,你妹妹那边也没有安排,我还得回柳塘村一趟,将该注意的与她交代一声,等安排妥当了,再回来照顾你的起居。

栀子笑道:我这里有满屋子的人,娘还担心无人照顾我?娘还是留在柳塘村好好照顾果子坐月子罢,我这里无需你操心。

吴氏却误会了。

她以为栀子是顾及江夫人,忙笑道:瞧我,竟说这糊涂话。

拟于果子不一样,你有婆婆呢,一切由你婆婆为你操心,那用得着我?好,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栀子笑道:婆婆自有婆婆的号,娘亲也有娘亲的好。

吴氏到底没有留下,匆匆的回了趟东风巷的家,又去了柳塘村。

第一百八十三章 喜事 四栀子送罢娘亲,回房些了不过一刻钟,江夫人就来了,到门口的不是他的乳母金妈妈,而是杨妈妈,且杨妈妈的手中,还提着一个包袱。

栀子请二人去厅中坐,江夫人摇了摇头:不用。

栀子等了一阵,并未听着下文,就抬头去看江夫人,这才发觉江夫人目光落在远处在那里有图子发愣,更别说给他一点提示,她只得:院中暑重,立一阵就蒸的人难受,夫人要是不愿意去厅中,就去媳妇房中坐坐吧。

好。

江夫人惊醒过来,讪笑着掩饰自个儿失态,随栀子走了两步,又道:还是算了。

我并非来看你,而是打算再此住下,以来是照顾你饮食,二来嘛,是看顾巧巧,你怀着身子本就不容易易疲乏,我怕你没有精力照顾她。

等你生产之后我再搬回去古井巷去。

栀子从未想过江夫人会搬来与她同住,不禁愣了愣,怕就未接话江夫人会误会以为她是不欢迎,赶紧隐去脸上的异色,笑道:夫人待媳妇真是太好了,媳妇这就着夏欢去收拾夫人房间。

江夫人道了声:好,又到:杨妈妈也要住下,你吩咐夏欢替她也被一间房罢。

杨妈妈也住下?栀子心中更绝奇怪,不是金妈妈再她身边服侍的吗?当着人,不容她多想,她扬声换来夏欢,命她去收拾客房。

江夫人似乎不愿与栀子多呆,夏欢走后,她道:我去看着,免得夏欢这丫头不洗手就去替我铺被褥。

说罢,跟在夏欢身后走了开去,留下栀子跟杨妈妈立在院中面面相续。

杨妈妈笑了一下,扶着栀子的手臂,道:院中太热,奴婢扶少奶奶回房歇着。

两人进房,栀子坐下,杨妈妈顺手将门掩上,栀子看出她有话要讲,就让她也坐下。

杨妈妈并未推辞,在栀子身旁坐了,道:‘少奶奶莫怪夫人,夫人这气不是冲你来的,而是另有缘由。

’栀子恍然,他觉得江夫人不对,原来是在与人置气。

不过这气是从谁去的,她不用猜也知道,不是将来也便是老夫人,亦或者两者都有份。

她笑了笑,道:夫人并未说甚么,我有甚么怪不怪的?再说,夫人是长辈,就是说我两句,那也应该的。

对了,金妈妈呢,怎未与你们同来?杨妈妈苦笑一下,叹道:还不是新买的那个丫头冬儿惹的祸!这是说来也简单,那冬儿不知本分,昨晚穿的花枝招展的去老爷房中服侍。

被老爷看中,拉到床上,院子就那么一点大,这是子奶奶瞒不过夫人,夫人岂不生气的?细究起来,才发现原来老夫人让少爷买奴婢时,金妈妈在场,不过却为与夫人通报这无异是火上浇油,夫人一怒之下,将金妈妈罚去做扫撒的活了。

又拉奴婢上床?不是都在传老爷不能人事么?而且自己还几次看过他穿红戴绿的呢!他的隐疾甚么时候治好了?栀子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不过想起江老爷这半年来身上那股隐隐的要喂,她又恍然肯定四处求医有看成效。

杨妈妈见栀子不说话,察觉自个不该在背后妄议主子的是非,讪笑道:‘奴婢竟在少奶奶跟前胡言乱语……?对了,夫人的包袱还在奴婢这里,奴婢的赶紧给夫人送去。

栀子也明白过来,江夫人来此照顾她与巧巧大概是借口,而是借此避开江老爷才是真的。

她一向觉得江夫人嫁了江老爷实在太冤,因此十二分的欢迎江夫人来往,他嘱咐杨妈妈:妈妈看看夫人那里缺甚么,一会讲与我听,我好让你上街买,免得夫人开口委屈了自个儿。

是了。

妈妈要是缺甚么,可以跟尹长福讲,让他买与妈妈。

’杨妈妈谢过栀子,出门去了。

栀子在房中坐了一阵了,还是觉得不放心,见了一套锁在箱子中的上好茶具并一罐峨蕊给江夫人送去。

到门前。

北洋妈妈告知江夫人已经歇下,又说江夫人这里甚么也不缺,让栀子无须担心。

栀子只得将东西留给杨妈妈,自个儿回来房中。

一下午栀子留意着客房的动静,但江夫人一直在房中没有出来过。

江白圭其实并未歇着,而是坐在房中想缅怀自个儿一辈子,想到伤心处,难免就要落一回泪,脸色不免难看,因此先前栀子来,她怕在儿媳前丢脸,这才让杨妈妈拦住的。

江白圭来拍门时,她不仅早已经平静下来,而且还重新上了妆听的门响,她将门拉开,让江白圭进屋去做。

江夫人见他神色无异,就知杨妈妈并未将实情讲与他听,她想了想道:‘你父亲的书馆的学生不少,见天就有进账,饭食早已不愁,你以后不要大帖小补得送银子过去,就是觉得有韦孝道非要送,也要交与你祖父手中,千万别给你父亲,别的他出去……惹人闲话,还拖累你被人议论。

自那次父亲那里他的白玉镇纸惹事之后,江白圭在前五上九很有分寸,他自然明白自个儿娘亲没有全那句话是什么,变硬了下来。

见自个儿子不同以往,而是不知不觉便得如此出息,江夫人心中很是欣慰,江老爷惹起的哪一点不快,瞬间消失殆尽,她笑道:你在衙门当了一日差,也累了,赶紧回去换了衣裳洗漱一下,然后出来吃饭。

江白圭回房,见栀子再床上歪着,想要走去与她亲热,待走了两步,记起正与栀子赌气,又退回来,板着脸找出家常 的夏布衫自己换上。

换毕,用眼角瞄了一下床上的栀子,见她丝毫没有主动示好的意思,到底忍不住,用两声干咳掩饰尴尬,道:那个……今日真人啊……栀子只当没有听见,眼皮都未抬起一下。

江白圭硬着头皮又道:娘子,咱们是不是买一车冰回来解暑?讲罢,不免心中不安,心想,明明是她的错处,怎么还是自个儿先示好?栀子其实早已经不生气,栀子一向懂的见好就收,闻言也不接话,只道:娘亲好不容易来一次,我本想留她住两日,可你这个女婿却找个借口有事一言不发的溜走了,她心中有气,任凭我怎么样留都不愿意住下,只勉强吃过午饭就回去了。

江白圭信以为真,听的脸色都变了,道:我是真的有紧急使……哎,都怪我,再急也该进来于岳母辞别的,要是进来说一声,岳母也不至于动气……事来,岳母可是回东巷了,我这就去解释一番,免得她误会了。

栀子看他急的连连顿足,就知他并非说的假话,便道:我哄你的呢,娘亲不是那小气之人,那里会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她要下,是我不放心果子,劝她走的。

听的吴氏并未生气,江白圭放下心来,走到床边坐下,很认真的看着栀子,道:‘娘子,你答应我,以后没有我的陪同,千万不要随意出门,可好?栀子将手贴到自个儿的腹部,问:‘你不让我出门,是担心复制那个的孩子,还是担心我?江白圭从未想过这中间有甚么分别,闻言一愣,脱口就将出了与吴氏大同小异的话:娘子,我担心你即是担心你腹中的孩子,担心你腹中的孩子就是担心你,我实在想不出这中间有何分别。

栀子气他不开窍,提高嗓门道:我就我,孩子就是孩子,两个不同的人,自然有分别。

江白圭醒过味来,晓得说错了话,嘻嘻笑着将栀子揽入怀中,道:原是这样,那我自然是担心娘子啊。

待栀子面上露出笑,赶紧又补了一句:当然,咱们的孩子我一样担心。

’栀子听得自个儿想听的话,那里还会在意他后不的那一句?更何况她也只让他在两者之间左旋近乎无理取闹。

江白圭被这问题一绞,压根问就忘了栀子还没有回答他方才的问退,而栀子,自然不会主动承认诺言以后不再出门。

两人说笑几句江白圭突然问:娘子,那芙蓉糕的味道可好?要是你觉得不错 ,我明日让端砚再去买。

栀子压根儿就将莲蓉糕忘了个彻底,不过却不承认,道:‘你一板着个脸,我心惶恐不安,那还有心思吃什么莲蓉糕?江白圭自是晓得她将的是玩笑话,亲自取了来,用两个高脚青花盘子装了,一盘留在房中,一盘送去了江夫人房中。

晚饭桌上,江白圭再次提起买冰降暑一事。

头一个表示咱们同的,确实巧巧,她拍着手道:太好了,亮晶晶凉丝丝的我喜欢。

子栀子加入江家起,江家就没有再买过冰,几人都好奇巧巧在何处见过冰。

巧巧答道:‘前日随祖父去图书馆,在书馆见过,是一个大哥哥从家中带来的,后来那个大哥哥见我喜欢,还送了我呢。

栀子从来不知,江老爷的学生里头还有如此阔绰的。

不过书馆的情况,江夫人倒是了如指掌的,并不觉奇怪,她摸了摸巧巧的,笑道:‘原是在书馆见过。

江白圭见无人回答他,只好再次吻了一遍。

如今婆母在做,栀子不好随意做主,就去看江夫人。

江夫人笑道:白圭媳妇有孕,比旁人怕热,按理呢,买冰回家降暑是应该的……但是呢,暑天买冰太贵,家中哪有闲钱?江夫人觉得自个儿靠儿媳妇奉养,这话她实在讲不出口。

栀子也不赞同买冰,冰买回家,总不好只隔在塌方中,江夫人跟巧巧的房中也得搁,还有古井巷,也得源源不断的送去。

既然给古井送去了,她娘亲的房中,是不是也该个一盆?这样算下来,一个夏天就的花销二百银子再买冰一事上,相当于江白圭一年的俸禄,就是她现在拿出来,她又该如何解释这笔钱从何而来?江夫人听出栀子的意思,晓得他也不赞成买冰,就直言道:我也不知那娇气的人,罢了,依我看,偶尔买一点来镇西瓜或绿豆汤就是,根本无需在房中个冰盆。

栀子道:那就依夫人所言。

两票反对,江白圭只得就此作罢。

倒是巧巧听的不买冰,撅着最很生气了一阵闷气,江夫人哄了好一阵才露出笑脸。

晚饭过后,江夫人在杨妈妈的服侍下洗漱,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她这样一走了之事,那冬儿又拉身孕怎么办?要是让她生一个比自家孙女还小的孩子出来,岂不是让你看了笑话?越想就越的不该放任不管,第二日起床,他还来不及梳洗吩咐来送洗涟水的杨妈妈:取药铺子买一副避孕的汤药来。

以前这样的事都是金妈妈出手,杨妈妈头一回办这样的差事,难免就愣了一愣。

江夫人又到:回来多绕几圈,不要让人知晓你住在通判宅,更别让白圭夫妻两只晓。

对了,你会来时去一趟古井徐巷,找一件不要紧的衣裳,寻个借口让冬儿那小贱人送来。

杨妈妈一想,江夫人的担心不无道理,就接过了铜钱,赶紧出门去了。

买药到没有甚么周折,不过杨妈妈买完要到古井巷,冬儿正在老妇人跟前服侍,她江夫人的意思一讲,老夫人就不乐意了:你既然来,将衣裳带回去就是了,让她多跑一趟甚么?杨妈妈赔笑道:若是能带回去,奴婢自然不敢麻烦冬儿姑娘,不过,奴婢还有旁的差事,一时回不去,而夫人又着急穿这件衣裳上,说是要去见客。

这个借口可是她来时就想好了的。

冬儿却是聪明的,晓得自己的命其实捏在江夫人手中的,因此不干得罪江夫人,就抢在老夫人等眼前道:左右奴婢这是无事,老夫人就让奴婢走一趟吧。

顺便也好去通判宅人人门,不然以后老夫人有差是交代奴婢,奴婢不认识路,岂不是会耽搁了老夫人交代的差事?第一百八十四章 和乐 五任由冬儿舌入莲花,老夫人就是不送哭,倒不是心疼冬儿她跑来跑去,而是冬儿才卖到江家没有几日,他担心冬儿借此逃走茫茫,抓不抓的回来两说,就是能抓回来,也得飞上很大的功夫。

杨妈妈见差事办砸,很是无奈,转身辞去了再院中碰见那扫帚扫地的金妈妈。

金妈妈正是一肚子的怨气无处发,杨妈妈与她打招呼,她皮笑肉不笑的应着,手下去没有停,将尘土扬的漫天都是,还有一把扫帚垃圾正巧扫到了杨妈妈的脚上,还杨妈妈吗急忙跑到一旁的井台上边清洗。

金妈妈乐的大笑不止,好不容易止住笑,才瞧见杨妈妈身旁的石台上隔着一包药,她突然一笑,等杨妈妈气急败坏的走了,他丢下扫帚,跟着去了同判宅,杨妈妈前脚进了门,她后脚就至。

江夫人听了杨妈妈的回禀,无计可施,再见金妈妈擅离职守,更没有好生气。

金妈妈瞄了一眼杨妈妈,笑道:夫人可有烦心事要差遣奴婢?江夫人想这事以前都是金妈妈去办的,脱口就想讲出来,不过只一瞬,她便该了主意,让一个下人牵着鼻子走,他以后还怎么端主子的架子?何况这个下人还在他跟前刷过花枪!她端起茶吃了一口,慢悠悠的道:你到说说,我能有什么烦心事?不就是冬儿……金妈妈笑着道,不过江陵一半,就意识这些话不便摆在明面上讲,便嘿嘿的干笑起来。

江夫人的脸在她的干笑中沉了下来:你能来通判宅邸,说明你闲得很,看来我拍的活太少了,既然这样,你就帮五嫂子一把,将摘菜洗菜的活一并做了罢。

金妈妈一听,顿时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哀求道:这……夫人,奴婢都这把年纪了,手脚不甚灵便,做这样多的活,只怕……江夫人斥道:还不快走,难不成等我留你早饭。

好处没着,倒是碰了一鼻子灰,金妈妈万般无奈的去了。

夫人要奴婢办的事金妈妈似乎都知道,她会不会全告诉老夫人?杨妈妈望着金妈妈的背影,小心翼翼的探问。

江夫人冷笑:她不敢,她还指着我给她养老呢!:隐下老夫人打算买奴婢,尚可算小时,可将避子汤药一事抖出来,那可就不能溶于江家的大事了,她不能溶于江家,那金妈妈这个陪嫁又当如何?金妈妈又不是个傻得。

杨妈妈怕江夫人继续责骂她没能完成差事,不敢多言,只在一旁赔笑,幸亏夏欢来请江夫人用饭,才接了她的围。

早饭毕,江白圭回房换官服,换了一半,突然与边上的栀子道:娘早饭只用了一点,看着像有心事的样子,你得空的话,多注意一点,见机宽慰她两句。

栀子没有好气的道:还不是你做的好事?江白圭奇道:我怎么了?难不成娘亲是与我置气?谁让你许老夫人买了一个奴女来家?她将江夫人来家的缘由讲了。

江白圭听的后悔不已,这才明白昨日娘亲为何不让他送银子去古井巷,但子不言父子过,他不好评价最母跟父亲的行径,生了一阵闷气,叹道:娘亲这一辈子,真是吃了不少苦。

娘子,以后咱们无论去哪里,都要带着娘亲,可好?栀子自然不会拒绝,他笑笑,催江白圭出门。

一计不成,江夫人又升一计,用过早饭后,她又命杨妈妈去抓了几副解暑的汤药,并那一付避子汤药拿了去古井巷。

到古井巷,立刻召集下人训话,然后与个人赏了一付解暑汤药,当然,到冬儿手中的是避子汤药。

她特别嘱咐:大夫吩咐过,这药要单独煎药效才好,你们一个个不要图省事,一并见了分着服用。

末了,还是不放心,留杨妈妈在此负责替众人煎药,目的是让她看着冬儿喝下避子汤药。

如此安排之下,冬儿自然在毫不知觉的情况下河了避子汤药。

江夫人听的回复,着实送了一口气,一心一意的照顾起栀子的饮食起居来。

栀子这头,绣坊有胡仲伦打理,糕点铺子有侯二阳夫妻两个负责,就连家中的杂事,都有江夫人照看,她一心扑再吃食上,半月的功夫就胖了一圈。

胡仲伦与果子孩子满月,下了贴子请江家所有人去吃酒。

江夫人来与栀子商议给孩子的礼物,笑道:我预备打几个银花生相送,图个吉利,你送甚么,我一并去准备。

自江夫人开始打理家事起,栀子就将帐册并江白圭的俸禄全数交出去。

所谓家富家易、家贫家难,在江夫人看来,自家儿子的拿一点俸禄要算计了才能勉强养家,这当家的活实在是一项苦差事,因此栀子一讲,她毫不犹豫的就接了过来。

今日她问,意思就是要从家用中拿出这笔银子来。

栀子早就有准备好了一个羊脂玉佛作贺礼,只是这玉佛是她花了一百两银子买来的相当于江白圭半年的俸禄,没有糕点铺子跟绣坊的收益她是断然办不起的,是亦不敢讲出来,只称已经备好了礼。

江夫人笑了笑,自去准备礼物不提。

到了正日子,江白圭特别搞乱一日假陪家人一同去柳塘村吃了满月酒,吴氏挂念家中幼子,便于女儿女婿一同回城。

车行过最为繁华的东街,撩着车帘看街景的江白圭瞧见董举人立在一个胭脂铺子前挑拣,似乎实在,买东西,想起从行书吏那里听来的传闻,忍不住咦了一声。

栀子问:怎么了?说着,也撩了车帘看,东街人多,车行极慢,她也瞧见董举人,按捺不住心中的惊奇,道:董先生卖胭脂作甚么?江白圭晓道:送女人自呗,难不成他一个大男人还买来自己用吗?栀子道:我让知道他送女子,但你不是讲过,董先生一生只只爱他表妹一个么?这才过多久,就另结新欢了?她一向将董先生当做痴情楷模看,因此见他移情,心中不免郁郁。

江白圭失笑,将她揽入怀中,道:我的娘子,都是十多年了,哪里是才过不久!一个男,能为自己的爱人守十年以是不易。

你看他旁便若无人的挑胭脂的细致样,就知道是真心喜欢一个女子。

这样重情中医的一个男子,能有一个好归属,难道不应爱么?这……栀子无言以对,她承认江白圭讲得对,人都有获得幸福的权利,只是——若将来她不在人世。

她是希望江白圭另寻一个度过余生,还是希望他一辈子后再缅怀中呢?他意思道自己想的太多,忙收思绪,笑道,董先生的事情,与我何干呢?有老太爷老夫人同行,自然地先送长辈回去,吴氏坐在另一辆车上,着急见到金宝,就使车夫来与女儿女婿讲,要先回去,栀子与江白圭就想送她回东风巷。

到古井巷,正是晚饭时间,老太爷就发看话,留夫妻两个吃饭。

进门时,老夫人见栀子先迈进的是右脚,很是不悦,回房就与正在换衣裳的老太爷嘀咕开来:都说男左女右,白圭媳妇回回进门,先迈的都是右脚,我看啊,肚子里坏的是十之八九又是女儿。

乌鸦嘴!老太爷心中一气,嗓门不觉就大了,吓得老夫人一哆嗦,你明知我盘重孙了几年,竟说着丧气话!老妇人退后一步,道:你盘重孙,难道我就盼?老太爷等了他一眼,闭口换衣,不过心中是七上八下起来,出门时道:你明日去信香寺点盏长明灯,求得菩萨开了恩,自会赐给俺们江家一棵苗子。

老夫人想起后背冬儿,心想没有重孙也会有孙儿,心中安稳了些,就相应声,没有再讲让白圭纳妾的话。

老太爷与老夫人关在房中的这些言语,栀子与白圭自然不知道,用罢饭,与江夫人一到家去。

尹长福迎出来请安,道:少爷少奶奶你们可回来了。

江白圭听出话不对,立刻问:怎么了,是不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尹长福笑道:出事到没有,只是金宝舅少爷的先生董先生来了,在厅中等了少奶奶好一时了。

等我?栀子诧异,东风巷他晚饭前才去过,虽然匆匆,但还是看过金宝,并没有发生,她是在想不出董先生寻她有何事。

、江白圭借口道:娘子累了一日,身体肯定乏得很,不如让我去看看什么事,再说与娘子听,怎样?栀子的确累得慌,看了一江夫人,江夫人冲她点头,立刻应下。

厅中的董举人听的门外传来脚步声,起身相迎,抬眼见来的是江白圭,愣了一下,才上前行礼、两人从新落座,江白圭着急回去歇息,就直言温启动绝人的来意。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亲事在厅中等了一个时辰,等来的又并非要等之人,董举人已经鼓足的勇气,此时已经泄了一半,可他也晓得,这一次不讲,下一次不知有没有勇气再迈进这个门。

他好容易使自个儿咚动乱跳的心归于平静,勉强抬眼直视着江白圭,道:我想求娶贵岳母吴氏。

短短的一句话,差点将江白圭震翻,要知女子改嫁是常事,但不聘请媒人,亲自登门求亲的可就屈指可数,而求亲对象又非其长辈或者本人,而是晚辈的,这就更是凤毛麟角。

见江白圭的嘴越长越大,董举人的心却如坠深渊,他将心一横,不再担心江白圭笑话,坚决的说道:贵岳母温柔贤惠,一双巧手更是无人能敌,不怕大人笑话,我便是被这一手的秀艺吸引,慢慢的,穿着她亲手做的衣裳更觉温暖,吃着她精心准备的饭食倍觉美味。

我就想,要是能将如此娴熟的女子娶回家中,相伴残生也不枉此生了。

我虽非成都府人,但对董先生此前的轶事也听闻了一些,当然了,听来的,肯定有不实之处。

江白圭察觉自己失态,悄悄将嘴合上,静听董举人讲完,他才缓缓的道。

不过,他并未讲出是何事。

想起从前,董举人神色不觉黯淡只一闪便归于平静,他解释道:通判大人中,我并非想故意隐瞒自己的过往,但方才大人也说了,那是从前之事,十多年前旧事,我只是一时没想起来便没有提。

旁人都记得的事,董举人这个当事人怎会说忘就忘,不过不愿意提罢了。

江白圭也并非那故意要刺探旁人隐私之人,他沉吟一下,道:那些事,董先生不愿讲与我这外人知不打紧,但先生如果真心求娶岳母,在她跟前,还望坦陈相告。

董举人沉默良久,重重的点了点头。

江白圭又道:想亲先生也听过‘这句话,先生迎娶岳母,只要征得岳母同意,无需问过其他人,更无需来问晚辈的意思。

董举人等的就是这样的态度,只要以通判娘子为首的晚辈不从中阻挠,他就更有把握说服吴氏。

他方才送胭脂与吴氏,趁机表明心意,哪知吴氏恼羞成怒将他拒之门外,称誓不改嫁。

他猜想肯定是吴氏是顾忌孩子的看法,这才鼓足勇气来了江家。

他起身冲江白圭施了一礼,真诚在谢过,转身告辞。

江白圭心想说不定这董举人转眼就是他的长辈,错开身去没有受礼,讲了几句闲话,一路将他送到门外,回来就将董举人的来意与栀子讲了。

栀子膛目结舌好半天,拨高声音惊问:你说……董先生要娶娘亲?江白圭道:正是,难不成我还能哄你?栀子给自个儿倒了一碗白水吃下,这才平静了些。

她问:为甚么?他为甚么娶娘亲?为了借助你的权势,还是为了旁的甚么?不是她看低自个儿的娘亲,只是董举人有功名在身,虽与家中断交,但家境殷实是不争的事实,而自个儿娘亲呢,只是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妇,还是三个孩子的娘亲,任谁看来,这样的两人都是不搭界的。

就是因这不搭界,让她既担心两人以后的相处,又担心董举人求亲是另有目的。

江白圭笑道:何要求娶岳母我不得而知,但我敢保证,他并非借助我的权势。

扼子仰头道:你怎么这样肯定?江白圭道:他借助我的权势图谋甚么?名还是利?为名的话,我不能使他名扬天下,为利呢,以后的事情讲不清,暂且不说,但在成都府这个清水衙门,至少他是得不到任何好处。

他讲得不无道理,可栀子依旧不能放心,扬声唤来夏欢,让也去请涂妈妈来,她想,以涂妈妈的精明,对此肯定不会一无所知,她要问清楚。

江白圭听栀子唤夏欢,还只当是她要洗漱,一听是让其去请涂妈妈,连忙拦住,道:娘子,甚么事情不能等到明日再说?你累了一日,还是早点歇着罢。

栀子见他一脸的急色,心中泛起暖意,想了想笑着点了点头,让夏欢去备洗漱的热水。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栀子突然想起下午瞧见董举人买胭脂的事情来,道:下午那胭脂,肯定是用来送娘亲的。

江白圭也记起来,趁机帮着董举人讲起好话来,娘子,你看这董先生对岳母多上心?这点子小伎俩就叫上心?不过是用来哄骗女子的寻常把戏罢了。

栀子不以为然的哧到。

孕妇最大,江白圭断不会为这等小事去与栀子争辩的,他起身将灯吹灭,搂着栀子沉沉睡去。

第二日栀子用过早饭就想去东风巷,走到门口才记起现在不同以往,现在与婆母同住,要回娘家似乎要先得到婆母的同意才行,又转身去寻江夫人。

江夫人听她说要去东风巷 ,自是应允,又催她早点回家,她约了绸缎庄的掌柜下午上门、到东风巷,栀子进门没瞧见娘亲,就问出门迎接的涂妈妈。

涂妈妈答道:夫人昨日大概受了暑气,回来后就不大舒服,一直到现在都未出门。

栀子急道:那请过大夫没有?涂妈妈道:夫人说不用,奴婢就没有请大夫。

只煮了一碗解暑的绿豆汤送进去。

栀子突然醒悟,娘亲只怕是心中不送快,而并非真的受了暑气,不然以涂妈妈的行事,不可能任由她不请大夫的。

想明白,她让夏欢去厨房做活,然后拉涂妈妈去厅中说话。

妈妈,你觉得董先生此人如何?涂妈妈不知董举人昨夜去过通判宅邸,闻言很是吃了一惊,不过面上却没有显露,笑着说:董先生虽孤傲了些,但人品学识都没有话讲的,想来大姑奶奶也看了出来。

栀子道:那依妈妈看,董举人与娘亲,他们两人在一起合不合适?大姑奶奶如何得知的?这一次,涂妈妈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惊讶。

栀子见涂妈妈果然是知道的,便不打算隐瞒,昨夜董先生来过,直言要求娶娘亲。

不要听他胡说。

涂妈妈还未做声,门外便传来吴氏的声音,她掩门而入,涂妈妈赶紧扶她坐下。

吴氏坐定,道: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罢了,你放心罢,金宝还小,我不会丢下他改嫁的。

没讲讨厌董举人,而是担心金宝,栀子抬眼看着形容憔悴的娘亲,就有些明白她的心思,不是于董举人无意,而是顾忌几个孩子,既要担心年幼的金宝,又要顾忌她与果子的看法。

这样一想,她来时预备劝娘亲三思的话就说不出口她含泪道:娘,相公昨晚就表了态,一切都由娘自己做主,娘若真的觉的这董先生好,就不要考虑咱们的想法,更不要去顾忌旁人。

至于金宝,跟在娘亲身边也可,跟在我身边也可。

吴氏亦抹起眼泪来,道:以后别讲这样的话了,我不会改嫁,我不想死后无颜去见你的爹。

栀子听她提起惨死的爹,一时心伤中,只不住的掉泪,也不知如何劝娘亲。

房中愁云惨雾,根本没人留意到金宝走了来,金宝惊道:娘、大姐你们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起来?一听这话,两人赶紧收了泪,哄金宝是沙子进了眼睛,金宝是不信,连连追问,栀子只得转移话题:你不在学馆上课,跑回家做甚么?是不是你太顽皮,偷偷流出来玩?金宝果然上当,道:才不是呢,是先生让我回来的,他让我来问娘亲大姐,他可不可以进来说两句话。

屋中几人探头一看,真见董举人立在院中,栀子也许多话想出面问董举人,因此立刻让涂妈妈去请,见金宝端坐一旁,没有要去的意思,给了他一个爆栗子,才将人撵了去。

吴氏下意识的拢了一下鬓角,栀子瞧见,笑道:娘亲的鬓角很整齐,不用担心。

你这孩子!吴氏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抬眼间见董举人已经立在了门口不知栀子的话他是否听了去,脸上就更红了。

董举人还真听见了,再见吴氏的模样,心中有了底,走去与栀子行礼。

栀子避了开去,请他坐下说话。

涂妈妈左右看了看,借口煮茶中,想要避了开去。

栀子想她见识不俗,想留她在一旁听着,就道:还有夏欢呢,不消涂妈妈动手。

涂妈妈会意,走到吴氏身后立着。

董举人看向吴氏,道:昨日你拒绝了我,称要养育金宝不能改嫁,今日我就当着通判夫人的面承诺,只要你愿意嫁我,我一定将金宝当亲生的待,悉心教导他读书,决不让他受半点委屈。

吴氏长叹了一口气,道:我昨日就与你讲过,金宝是兰家唯一血脉,我如何能带着他改嫁?董举人:这根本算不得问题,金宝进入我董家,只是搬入我家住而已,并不录入董家家谱,更不改名换姓,他还是兰家的子孙。

话已讲到这个份上,足以见其诚意,栀子望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娘亲,心知她是个没主意的,就是她愿意,也不会当众表态的,因此道:这夏欢也不知怎的,客人都坐了半日还不晓得上茶,我瞧瞧去!说罢,起身往外走。

涂妈妈也跟着往外走:是了,夏欢不常来,肯定是不知茶叶放在何处,这才耽搁了上茶。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栀子道:妈妈,你说,董先生对娘亲是否是真心?涂妈妈笑道:真心如否奴婢不敢胡乱下定论,但夫人时常做吃食、做衣服鞋袜这些给董先生送去。

董先生对夫人动了心到是真的。

上了年纪的人,只想着老来有个伴就足矣,其他的并不重要。

栀子听出她话里的感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道:听这样说来,妈妈也是想寻个伴?涂妈妈赶紧正色道:奴婢只是一时感叹,大姑奶奶莫要当真。

栀子看了她一时,见她一脸的坦然,就知她讲的是真话,想了想问:妈妈可还记的我允诺过妈妈的事情?啊?涂妈妈脸上的惊异尽显,在这惊异之下,还有着淡淡的惊喜,她自然知晓栀子讲的是何事,只是她一直都不敢当真。

栀子笑道:我明日就让人去衙门给妈妈消了奴籍,等我禀明娘亲,再挑一个好日子,就让金宝正式给妈妈磕头罢。

涂妈妈缓缓的趴在地上给栀子磕了一个头,奴婢不敢当,只要能看着金宝少爷长大,奴婢这一辈子就足矣栀子将她拉起来,道:妈妈这些年所做的,我都看在眼中,我说当得,那就当得。

涂妈妈这下知道栀子是真心的,而并非试探她,欢喜异常,又要跪下磕头,被栀子一把拽住,道:以后你事自由身国,别再动不动就下跪。

却说厅中董举人等了半日等不来吴氏的回应,心中着急异常,撞着胆子走到吴氏身边,一把抓起她的手贴在胸前,道:我方才所讲的,句句都是真心话,不信你摸摸看。

董举人道:你要是点头,我明日就请了媒人来提亲。

吴氏急道:你不禀明父母高堂,就私自上门提亲,这叫不告而娶!董举人明白吴氏这是应了,立刻高兴起来,立即又为为难,我与父母断绝了关系十多年,这时贸然回去,只怕……吴氏摇头道:你也是近四十的人,怎么还与小孩子似地?董举人心中如何不挂念亲长,不过是记着当时的气话,一时拉不下面子来罢了。

想了许久,他终是点了点头。

第一百八十六章 江雅来信栀子在院中等的肚子饿,也不见厅中有人出来。

索性让夏欢去厨房煮一碗面端来。

面吃了大半,总算见的门开。

董举人如沫春风的走出来,紧随其后的吴氏却满面娇羞。

两人如此表情,她还有什么步明白的?她悄悄与一旁的涂妈妈使了个眼色。

涂妈妈送董举人出门,栀子刚扶着娘亲坐下。

吴氏对着女儿促狭的笑容,就不好意思起来。

低头道:他讲要先回一趟家,然后请家中长辈遗媒人来提亲。

栀子愣了一愣,她先是怕娘亲受骗而担心,待见到董举人的诚意,她就不想再让娘亲下半辈子孤苦,是以表示赞同。

甚至悄悄促成此事。

而现在一切成定局,她心中高兴之余,总有那么点的惆怅。

她也讲不出为什么。

吴氏不见栀子说话,不禁忐忑,小声的道:你若是觉得不妥,我一会去与他讲。

栀子赶紧笑了笑:怎会不妥?娘亲以后有了依靠,我是高兴还来不急呢。

吴氏将栀子的手攥在手中握了一阵,房道:你如今与婆母同住,不比以往自由,我就不留你吃饭,赶紧家去罢。

栀子想起江夫人早间的嘱咐,真不敢久留。

唤了夏欢一同家去。

回到家中,尹长福家的立刻来禀,称有四家绸缎庄的女跑堂在厅上侯着。

栀子记得早上江夫人讲过的话,笑道:你去回夫人,我换过衣裳马上就过去挑选衣料。

尹长福家的道:夫人说昨夜着了凉,此刻不舒服,让少奶奶自己挑选衣料,不用问过她。

婆母不舒服,栀子自然不能当作不知,她未直接回房,而是转身去看江夫人。

因常服家的迟疑了一下,跟上去小声道:少奶奶,崔姑奶奶来信了。

栀子愣了一下,听出因丈夫家的这是暗示她江夫人没病,只是看了信中不舒服,她笑了笑,脚下依旧没有停,一面走一面问:请过大夫了吗?尹长福家的道:没有……夫人说不用。

到得江夫人门前,栀子不敢贸然拍门,只唤来杨妈妈询问病情。

杨妈妈也知江夫人的病是由江雅的来信所致,因此称江夫人无大碍,且已经歇下,又劝栀子赶紧去挑选衣料。

栀子想了想,道:夫人从未与我见过给谁人挑衣料,我不好做主,还是遗了那几个人去,待夫人身体好转时,让她亲自挑选罢。

夫人要与少奶奶做衣裳,竟未与少奶奶讲过?杨妈妈目露讶色,夫人说少奶奶身子日渐沉重,原本的衣裳穿不下,说要与少奶奶做几件宽松的衣裳呢。

又说她买了少奶奶只怕不喜欢,而少奶奶又不便上街,这才唤了绸缎庄的女跑堂上门。

听的江夫人如此为自己着想,栀子心中高兴,不过此时正是春夏交替的时节,万没有只做她一人的衣裳的道理。

还有家中下人,也有一年没有做衣裳了。

如今她手中宽裕,倒不如一并都做两身。

因此她走到厅中,给几位长辈挑了上好的云锦,给自个儿挑了舒适的棉布,给下人也挑了几匹普通的缎子。

一来就是二十多两银子的生意。

四家的女跑堂使出全身解数夸赞自个儿铺子的料子好。

栀子先前还以为江夫人是担心她挑不着合适的料子,才一口气唤了四家的女跑堂上门。

这时间四个女跑堂全围着她打转。

才领悟到江夫人的真正用意——是好压价呢。

她笑咪咪的听四人将自家的料子夸完。

道:谁家的料子都差不多,主要是价钱,谁家的便宜我便买谁的。

你们且看看我挑出的这些绸缎,算一算帐,给我报个价罢。

四人惯在富贵人家走,知道这时若是不报实价,那这生意做不成,因此各自在心中盘算了一番,给了栀子一个价。

栀子一听四人给出的价钱竟分毫不差,晓得这肯定是最便宜的价格了,但这却让她不好办了,只得挑花色最好的一家买了。

买罢衣料,栀子又让尹张福家的请了两个针线婆字上门,让二人抱着衣料去给各人量尺寸。

江夫人的确并非生病,而是心中难受,江雅来信称因无人照顾,使得她两次受孕,又两次滑胎,就想让江夫人去扬州住一年,顺便照顾一二。

她心疼女儿在扬州孤苦无依,若是往日,她肯定是要去扬州的,可眼下儿媳妇怀着孕,她若是一走了之,非但过不去自己心中这道坎,而且还会给人说道。

左思右想一上午,终是决定不能丢下栀子去扬州。

她想起了杨妈妈。

杨妈妈为人忠厚又有生产经验,若是让她去扬州代为照顾倒也能放心。

有了真有点心思,待江白圭归家,她就与他相商。

江白圭自然应允,又说再买两个经验的妈妈送过去。

议妥,江白圭回到房中,栀子道:听说今日雅姑奶奶来信了,夫人看过后就闭门不出,也不知道雅姑奶奶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事?江夫人不想与栀子讲这事,是因牵涉到栀子,让她不好讲。

江白圭没这一重顾忌,随口就说了出来。

栀子一听,头一个就想到是那蒋三娘子从中捣鬼,但又一想,她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孩子,泼点热水或者害人跌一跤还可以。

让一个人孕妇神不知鬼不觉的滑胎肯定做不到。

再说,江雅晓得蒋三娘子的品行,不可能不加以防备。

她道:雅姑奶奶身子一向很好,连风寒都少有,哪至于连着两次滑胎?会不会是有人在背后使坏?不可能罢?江白圭只是不信。

栀子想江雅也不是省油的灯,便笑道:我不过是胡乱猜测,当不得真。

江白圭却兀自沉思起来,他想起自己父亲从前那些通房来,上蹿下跳没一个安分的,而从前的蒋邢庭眼下的蒋知府也是个爱好女色的,到扬州也不知又纳了几房妾室。

好一时,他才道:既然是猜测,那便不用对娘亲讲了,我与娘亲决定将杨妈妈送去照顾姐姐,你一会嘱咐杨妈妈,让她到扬州后防着一点姐姐身边的人。

栀子应下,不再提江雅,说起自个儿娘亲应下了董举人的求亲之事来。

江白圭没想到如此迅速。

倒很是意外。

他道:此事自有岳母做主,你便不要插手好了,免得让岳母觉得难堪。

而董举人那边又觉得束手束脚,处处要顾忌咱们。

栀子想的却如此,又道:这事是不是要与老太爷老妇人他们讲一声?她是担心老夫人出来讲风凉话。

自个儿的娘亲又不会打退堂鼓。

江白圭笑道:哪里用得着特地去讲?到时请祖父祖母他们去吃喜酒,他们自然就知晓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夏欢来讲饭摆好了,他们这才止了话头,一同去了饭厅。

到时,江夫人已经端坐桌前。

饭毕,江夫人唤栀子到房中,数出二十个银锭子,道:给家中长辈做衣裳的银子,断没有用你嫁妆银子的道理,拿去收着罢。

栀子晓得,江夫人手中的银子只是江白圭的俸禄,只勉强够一家人的吃用,若做衣裳的这笔银子让她出,以后几个月的家用势必得紧了又紧。

她想,江夫人待她如己出,她又何必将瞒着江夫人糕点铺子之事?江夫人听的胡家的糕点铺子有栀子的份子,笑容僵在脸上,当真?栀子点了点头,察觉江夫人神色复杂,她很是奇怪。

难不成江夫人因她说了慌而步高兴?按理,江夫人不是这样的人。

她很快就想请了症结所在,当初江雅要掺一脚,她可是振振有词的拿当官不得经商为借口拒绝过。

这时讲出来,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她心中哪个后悔啊!赶紧解释:媳妇当时也不知生意成不成,不敢让姑奶奶入股,怕连累她。

好一时,江夫人才问:白圭可晓得这是?栀子点头。

说来,江夫人的确是动了怒,一是气栀子隐瞒她。

二是气她明明是自个儿想赚钱,却拿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拒绝江雅。

但江夫人不是老妇人,只晓得将人往坏处想。

她仔细一想,栀子赚来的这些银子全都作了家用。

她能讲什么?而且自个儿女手中有数万银子,蒋家家资又丰厚,根本不缺因子使。

她却要来贪图栀子的这一点家用银子,的确做的太过分些。

更可况,这事是自个儿子知晓的。

天人交战好一时,江夫人终是给了个笑练。

难为你了,还要你来养活这一大家子。

栀子晓得江夫人这是原谅她了。

吐了一口气,赶紧借坡下驴的称没有,又道:夫人,媳妇这就将糕点铺子的账册拿来给你看。

江夫人摆了摆手,不用,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懂,不敢托夫看账册,再说,这生意是你与胡二姑爷合伙的,我怎能随意插手。

栀子见她说的真切,笑了笑,也不再提起。

糕点铺子是她的全部草吃起来的,她也舍不得交出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 得一子儿直到董家上门提亲,栀子才知道董家原是锦州有名的富户,锦州的田地有三分之一都在董家名下,而董举人则是董家二房的长子。

董二老太爷与董二老妇人忽闻十年来不曾归家的大儿子回来了,欢喜异常。

因担心他执拗的性子再犯,对他要求娶吴氏一事几乎是没有考虑就点了头,还按时下最为隆重的规矩下了聘。

吴氏顺利的嫁入了董家。

董举人晓得她性子柔弱,又因十多年没有归家,家中田产都有二弟搭理,他一回去,其弟立刻就将账册奉上,他不懂这些,更不愿让二弟想多了,成亲后依旧住在东风巷,不过到没有拒绝家中按月送来的月例银子。

吴氏成亲后,栀子第一件要办的事便是将应允涂妈妈的承诺兑现,问过娘亲的意思,然后挑了个好日子让金宝正式在涂妈妈跟前扣了头,从此改称涂妈妈为干娘。

转眼七月过去,栀子已是腹大如斗,而二丫早在两日前生下了一个白胖的男孩。

栀子撑着腰翻看糕点铺子的账册,笑着与一旁的江白圭道:这个月两家铺子共得利四百两,比前一个月又多了五十八两。

江白圭一把夺过她手边的账册,道:大夫都说了让你这两字要静养,你怎么还有一遍没一遍的看这账册?栀子嘻嘻笑道:看着绣坊与糕点铺子赚钱,人家高兴嘛。

她又站起身,找出另一个记录她这七月所赚银子总数的账册,摊到江白圭跟前,算算,看咱们有多少家当了?江白圭算术极好,一眼看过去就的处理答案。

他惊讶的道:娘子,你这一年竟赚了足足七千两银子?账册栀子时时拿出来看,自然晓得上面的数目,她笑到:糕点铺子赚了些,主要的还是秀坊所得。

咱们的绣品在京城站住了脚跟,一个香囊从咱们绣坊出去就卖得二两银子。

哎,这些日子也没去绣坊转转,听说妹夫又买了二十个绣娘,估计下个月的收益还在这一个月之上。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闲话,突然感觉腹中的小家伙拳打脚踢。

忙拉了江白圭的手贴在腹部。

生巧巧时,江白圭因在京城赶考,没能体会到生命孕育的神奇,因此这一次只要有胎动,栀子便要拉着他的手感受一番。

他初时震撼非常,还曾手舞足蹈的到处找人述说。

栀子含笑道:在腹中就如此不安份,生下来还了得?话末讲完,腿间就有一股热流涌出,她立刻猜到是羊水破了,马上说与江白圭知晓。

江白圭低头一看,果然见到地上有一滩湿印,因是头一次遭遇此事,顿时慌了神,扬声让夏欢去找大夫。

栀子见他竟比自个儿还紧张,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道:生小孩请大夫作甚,得请稳婆,医婆。

江白圭立刻冷静下来,想起稳婆、医婆是早就雇好的,根本无需去街市请,只让夏欢赶紧去换人。

又拦腰将栀子抱起,疾步往早就预备好的产房走去。

栀子惊叹他的力气大,竟忘了一件紧似一阵的疼痛。

扶栀子在产房上躺下,稳婆、医婆就到了,稳婆自去检查栀子的身子,而医婆见江白圭还坐在床头,便说:产房不是男子该呆的地方,少爷还是先出去罢。

栀子心中很是希望他能留下,不过既然到了古代,便得依着古代的规矩来,她冲江白圭一笑,道:我无事,你在这里非但帮不上忙,还让两位婆婆不方便行事。

江白圭还在犹豫,而稳婆那边已经等不得了,壮着胆子一把将他推出门去,不过急切间还是没忘讲了声:事情紧急,请少爷恕罪?言罢,动作麻利的将房门落了栓。

看着江白圭被人赶走的样子,栀子很想笑。

不过嘴角方咧开就被腹部传来的疼痛扯得变了形,再也很不住,大叫了一声。

江白圭被门内的惨叫吓的双腿一颤,勉强撑住,转身用力的拍门:娘子,你怎么了?娘子?剧烈的疼痛,让栀子完全顾不上门外之人,只是担心他突然破门而入,反手摸出枕下早已预备好的白绫咬着。

坚持不让自个儿发出声音。

无人答话,隐隐约约可听见稳婆吩咐栀子用力的声音,江白圭脑中只来回闪过方才那一声惨叫,挥之不去。

急的直想去撞门。

闻讯赶来江夫人看着自个儿子焦急万分的在产房门口走动,嫌他碍事,一把将他拽到院中,道:你在门口大呼小叫,你媳妇在内听着,心中能好受吗?还要分神出来担心你。

岂不是多一重危险?江白圭逮着救命稻草一般,紧紧的抓着江夫人的手。

娘,娘子她叫的那般惨,是不是有什么事?江夫人道:你媳妇不是头一次生产,不会有事的。

杨妈妈也在一旁附和。

江白圭想两人一个是他的娘亲,一个是他的奶娘,都是极有经验之人,他们讲的话定然错不了。

就稍微安心了些。

但片刻之后还是不见产房内有消息的传来,他又忍不住在原地跺起脚来。

正如江夫人所言,栀子因不是头一次生产,一切都是顺利,从进产房到孩子落地,不过一个时辰。

听得门内传来一声嘹亮的啼哭,江白圭很是楞了一下,直到杨妈妈推了他一把,告诉他生了,他才反应过来。

撩起长袍就往产房跑。

一面跑一面喊:娘子,你可还好?使尽全力气的栀子软软的躺在床上,见他一脸急切的冲进了,口中不是先打听孩子是男是女,而是先问她可好,眼中的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前世梦寐以求的事情,终于在这一世成了真。

江白圭指腹替栀子擦干眼泪,笑道:娘子,你无事就好,你可知道,方才我在外面有多担心?你叫的那般惨,我生怕有事……稳婆还未见过哪对夫妻像他这般,不理会孩子,只顾着讲那些肉麻的言语,实在让人觉得臊得慌。

她抱着孩子,与医婆对望一眼,一时不知该打断二人讨要赏钱,还是继续站在一旁等二人讲完。

医婆瞥见走进门的江夫人,先一步屈膝道喜:恭喜夫人得了孙子。

那稳婆也反映过来,抱着孩子就往夫人跟前凑,口重吉祥话说个不停。

江夫人虽永明讲过,但是盼望孙子的那份热切并不比老夫人少,听这一次栀子当真生了个儿子,喜得连连拜谢菩萨,然后接过孩子,命杨妈妈取一两银子来重重的赏了稳婆医婆。

稳婆 医婆得了重赏,想起江白圭还给赏钱,就走到床前与他道贺。

被人打断,江白圭与栀子这才记起原来房事里还有旁人,那些甜蜜的话戛然而止,栀子脸上一红,江白圭虽神色不变,但也还是有几分尴尬,赶紧把了赏钱与二人。

江夫人将二人的神情看在眼中,很是欣赏,把孩子递到栀子眼前:瞧瞧,这孩子长的真俊,简直跟白圭小时候一模一样。

眉眼的确与江白圭有五分相似,栀子将目光从孩子的脸上挪到江夫人的脸上,眉眼全是带着笑,想来她是真的很高兴。

栀子故作遗憾的道:巧巧便是随了相公,我还想着,这一次能生一个长的与我相像的孩子呢。

江夫人含笑道:你们还年轻,过两年再生一个。

肯定就随你了。

见夏欢端了鸡汤进来,她接过,舀了一勺就去喂栀子。

手脚能动,怎能让婆婆动手喂汤?就是不能动,也还有婢女在旁呢。

栀子赶紧拒绝。

江夫人愣了一下,晓得栀子不敢受此待遇,就不坚持。

将汤碗又还给了夏欢。

江白圭见无人理会他,抱过孩子,仔细端详起来。

小小的脸,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前一刻还在腹中,这时已是一个小小的人儿了,真是奇妙。

等栀子用过鸡汤,江夫人命栀子躺下歇着,又留下江白圭相陪。

自己出门去安排摆酒庆贺的事宜。

待房中除了新生的儿子,便只有栀子与江白圭,栀子忍不住道:是儿子,你很高兴罢?生了儿子,就能让家中长辈安心,不再有人在他跟前念叨传宗接代之事,江白圭怎会步高兴?笑容立刻爬满了他的脸上。

重重的点头。

这都是娘子的功劳。

如此答案,让栀子心中小小的不高兴了一下,前世受了二十几年男女平等的教育,见他竟毫不掩饰的表示自个儿其实更喜欢儿子,总觉得很是不舒服。

但又一想,他所受的教育与她不同,她何苦去要求他信奉那女平等?江白圭哪知道栀子的那些心思,仔细的替她掖好被子,自顾自的说着给孩子起名字之事。

栀子插嘴道:孩子还小,先不忙着取学名,只取一个小名即可。

学名等他入学时再取不迟。

江白圭也正有此意,抚掌道:娘子说的极是,不如,就先叫庆儿罢。

久久等不到栀子的回应。

低头一瞧,栀子已经沉沉的睡去。

忍不住笑了笑,坐在一旁瞧着孩子玩。

第一百八十八章 越来越好 【大结局】江夫人是令人去个家报喜,不消片刻,各家就齐聚通判宅邸。

老太爷老夫人想要重孙许多日,进门头一件事,便是要抱一抱重孙,江夫人怕人多会吵醒栀子,命依旧担任庆儿乳娘的五嫂子去房中将孩子抱出来。

庆儿一到厅中,就被老夫人抢到怀中,其余各人都探头去看,一直侍立一旁的冬儿凑趣道:哎呀呀,庆少爷这眉眼眼简直就像与老爷一个模子刻出来得的。

老夫人费尽心思买她进门,就是想要她替江家开枝散叶,那只这都七八个月过去了,她肚子就是鼓不起来!昨日老夫人还设法给她买生子的秘药吃,今日重孙,就丢了那份心思,因此很不待见她,闲她一旁碍眼,斥道:去去去,你一个丫头,不去厨房帮忙,杵在这里做什么?在这样没眼色,看我不换牙人将你卖了。

冬儿这几个月再老夫人跟前极为受宠,早有些忘形,徒然被老夫人这般恶语相斥,面子下不来,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悄悄挪到江老爷前扯他手臂,示意他讲话。

江老爷从来就没有将哪个妾放在眼里,何况周四冬儿这样没有两分颜色的。

他冷着脸道:你本是娘亲跟前的丫头,她吩咐你做甚么你便去做,这才是你的本分,你来扯我衣袖做甚么?言罢,转身去老夫人跟前凑趣。

冬儿转了一圈,见人人都围着庆儿夸赞,竟无一人理会她,权衡半日,终于挪出门去。

吴氏从袖袋摸出一个羊脂玉雕成的玉佩替庆儿系在小衣服上,笑道:咱们庆儿可要快快长大呀。

老夫人从前手中也有许多价值的物件儿,一眼就看出着玉佩大价钱,心中很有几分不是滋味,不阴不阳的道:庆儿,快谢谢你外祖母,她如今阔绰了,赶明问一高兴,指不定会送你甚么好物件儿呢。

吴氏加入董家后,董举人在一旁指点,人情世故上可不是从前乡下可比拟的,她闻言微微一笑,道:只要只要咱们庆儿高兴,外祖母有甚么不能给的,谁叫外祖母是长辈呢。

她将长辈字咬的特别响。

言下之意,便是老夫人这个做曾祖母的只顾保着孩子,竟没给礼物,老夫人听出话音不对,想要争一口气,是手往袖袋中一探,可袖袋中除几个铜钱,甚么都没有,她才记起,她以为栀子会生女儿压根儿就没有准备礼物。

果子将老妇人的窘态收入眼底,好心为她解围,摸出一个装有金花的百福袋,塞入庆儿的襁褓中。

一时间,话绕道了果子身上,老夫人这才灿灿的混了过去。

满月这日,文富贵不请自到,备了厚礼,席间,讲起江陵的境况来,老太爷年岁大了,心中难免有落叶归根的心思,听江陵形式好转,认为成都府始终不是就留之地,立刻就打算回去。

江白圭掰指一算,离进京述职也没有几个月了,以后改任何处还不得而知,便答应了下来,又请来胡仲伦询问他今后的打算。

胡仲伦不舍得一手打理起来的绣坊,随说绣娘可以带走,京城的生意也许保住,但成都府的主顾势必会失去,回江陵在寻主顾,又须的一两年的经营。

而且江陵与成都府相比,人口少数倍不止,以后的生意就是做起来,所得也会比成都府少很多。

因此他并不打算回去,只拖老太爷将他在十里村的田产赁出去。

董举人倒是愿意陪着吴氏回江陵,可是吴氏却不愿让他背井离乡、远离高堂,两人商议几日,终还是决定留下。

老太爷归心似箭,将书馆兑给董举人,没有几日就定下启程的日子,栀子记得曾经答应过江白圭,无论去哪里都带着江夫人,便称两个孩子她一人顾不过来,想请江夫人继续留下管家,一边帮衬一二。

江夫人正不想对着江老爷,欣然应许。

临行前一日,栀子取出整整两箱共五千银两,让江白圭交予老太爷回江陵置房产。

江白圭久久不接,买回被父亲败了的田产,是他做官以来的愿望,但拿自个娘子赚的银子买,他是在觉得有失他男子的气概。

栀子与他夫妻几年,如何不知他心中的那一点小心思,笑道:是不是又想与我分‘你我’?被说中心事,江白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娘子,你知我不是这意思……栀子懒得理他,将开箱的钥匙塞入他手中,又嘱咐他一定要雇几个镖师送老太爷回江陵。

江白圭紧紧的捏着手心的钥匙,嘴角慢慢的党旗一个笑容,他想,有妻如此,还有甚么不满足的。

老太爷老夫人等人走后不久,江白圭与栀子别过娘亲,妹子,上京述职,名下的绣坊铺子未动,让胡仲伦代为打理。

到京正直年关,可街市却一片萧条,许多铺子关门歇业,街上鲜有行人,就是有,也是行色匆匆。

栀子从未到过京城,但比成都府的繁华,也觉出奇怪来,撩着车帘看许久,回头问镇定自若的江白圭:京城是不是出事了?江白圭抱过怀中的庆儿,叭了一口,这才淡淡的道:连大人倒了,十天前天问斩,我不想娘子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一直未与娘子讲。

啊?栀子极为吃惊,很快就明白过来,首府连大人倒了,牵连肯定很广,京城被抄家的官员不在少数,普通老百姓怕惹祸上身,肯定是避子不及,也不知大人可好,对了,将姑爷偷到了连大人门下不知他是不是……江白圭道:我就知你会这样,才一直不跟你你讲。

自问是何等机灵的人?他看出风头不对,半年前就告病假,他又是吏部的一个给事中,在外方官员中了不起,但在京城管吏中都不起眼,牵扯不到他头上去,至于姐夫,更加不碍事,天下官员,有一多半都是连大人的故旧,若姐夫备查处,那这一半的官员一个都逃脱不了。

听江白圭说的风轻云淡,栀子便直将此事丢在脑后,不过想到以后朝中再也不会分两派,江白圭为官就不怕站错队,她又高兴起来。

夫妻两个在城东赁了一处小院,安安静静的候着差事。

这日栀子正在房中教授巧巧念书,夏欢就来禀报,称江雅来了。

栀子到厅中是,江夫人与江雅抱头痛哭,她并杨妈妈几个好劝歹劝,总算让母女两个止住哭。

栀子这才发现,江雅形容搞枯,二十多岁的年纪看着像四十岁的样貌,身上穿的只是一件寻常的绸缎衣裳,头上莫说像往常一样插满金玉金玉,就连一根银钎子都没看见。

江雅见栀子大量她,这才缓缓讲起去扬州后的遭遇来,原来,将知府初到扬州一下就收两方妾室其中一房,还是扬州通判的庶女,加上杨桃,三房妾室每日闹得鸡犬不宁,那通判小姐出身的妾室还将注意打到她头上,害她连着滑了两次胎。

杨妈妈领着两个婆子去了之后,他养好身体,才腾出心思彻查,查到那个妾室下药,偏蒋知府护着,她一气之下边上京城寻江白圭替她做主。

栀子只是不信:既然这样。

姐姐怎么不将嫁妆带回来?江雅的确没讲实话。

吴氏寻到扬州,堵住门上去讨要房产,她怕蒋知府知晓,有应许江白圭,就将钱财还了大半与吴氏,吴氏倒也知道斗不过江雅,能拿回大半他以满足,其实在也不会出现在江雅跟前,当晚乘船走了。

扬州富庶,但连大人派了几个账房在旁监督,得来的钱财虚的系数上缴,蒋家的开销,大半还是江雅支撑,江雅将钱财还给了吴氏,手中吃紧,对蒋知府自然没有往常大方,这才是蒋知府动怒的缘由。

她离开扬州俯时,嫁妆被蒋知府扣下。

江白圭从吏部回来,二话没收,就让人送江雅回去,还称蒋知府断然不敢拿他怎么样、栀子见他自信满满,忍不住问:你是不是领了差事?江白圭笑道:当然。

栀子在京城呆的腻烦,一听也很高兴:那里的差事?距离成都府可远?江白圭道:江苏巡抚。

一省巡抚?栀子一时有些绕不过来,江白圭才二十岁,竟成地方大员?难怪他敢说蒋知府不敢拿江雅怎么样,原来他成了知府的上官。

升迁如此迅速,靠的是卓越的政绩?强大的靠山?或者,是得了如今首府徐大人的青目?还是单纯的运气很好?真是,难以置信!江白圭也琢磨不透如此好事怎么会落到他头上。

不管栀子信与不信,一月后,他们一行浩浩荡荡的乘船往江苏而去。

江白圭步步高升,她手中银钱越来越多,她想,他们的日子肯定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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