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夫人跌靠在椅背上,挥手让儿子出去,呆呆在房中坐了好半晌,才起身去寻吴士宽。
平常遇事,她都与女儿商量,可今日这事,却不能与未出阁的女儿讲。
吴士宽听罢,浑不在意,道:闲言碎语罢了,何须当真?吴夫人方才压下去的火,腾的就冒了起来,尖声道:江儿也是你的儿子,事关他的声明,你竟这样不上心?!吴士宽家财尽失,为人却比以前淡然,闻言并不生气,道:我怎会不上心?只是为几句谣言,你就气成这样,不值当。
看吴夫人双眼喷火,赶紧道:你若想旁人不乱讲,却也简单,赶紧替江儿娶一门亲,自然就无人乱讲了。
吴夫人一动,这确实是好主意,转念又一想,家中败了,一时到哪里去说一门好亲?便气到:娶亲就不要钱?新媳妇娶进门,就不要屋子住?总不能让媒人去说咱们还借住在亲戚家罢?吴士宽道:我们日子还过得,如何就到了娶不上亲的地步?说到宅子,地中才卖了一季粮食,只要你眼光放低一些,不要比着我们从前的宅子,买一间二进的,这点银子还是能凑出来的。
吴夫人气结,想与他也说不到一处去,起身就走。
吴士宽如何不知吴夫人的心思,在她身后道:宅子虽小,但好歹是自己的,说出去总比借住亲戚家好听。
吴夫人根本不理,只想着如何快速赚一笔,买一间大宅风风光光的搬出去。
栀子回静心居,进门就远远瞧见江白圭抱着巧巧在院中散步,口中念念有词,手下时不时轻拍着巧巧,一副和美温馨的画面,让她忍不住驻足。
一旁的伍嫂子,见到立在门口的栀子,松了一口气,迎上来道:少奶奶可回来了。
栀子听她口气不对,忙问:可是有事?伍嫂子望了一眼江白圭,欲言又止的犹豫好一时,才低声道:巧姑娘要睡觉,少爷非不让,要抱出来玩。
这要是被风吹着了,如何是好?栀子愕然: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她几步走到江白圭跟前,想要问个究竟,可当她听清江白圭口中所念之词时,方才要问的话,一下子全完了个精光,愣了半晌,俯身大笑起来。
因为江白圭在为巧巧背《论语》!江白圭莫名其妙:何事这般好笑?栀子忍着笑,站直身子,道:一月大的婴儿,你为她背《论语》,她如何听得懂?江白圭一点也未觉出有何好笑之处,道:我看你逗她时,总与她唱歌,可唱歌我又不会,就顺口背《论语》与她听,这有甚好笑?他突然道:娘子,你几时读过《论语》?啊?栀子语塞,她一高兴,竟忘了这一世只上过识字班,以她的水准根本不应该知晓《论语》!赶紧搪塞道:你不在,我无聊时读过。
对了,伍嫂子说你不让巧巧睡觉,这又是为何?江白圭听她说的合情合理,也不去深究,附耳道:他白日睡的太多,晚上就睡不着,吵的我们连好事都做不成。
栀子面上一红,敲了他一记,唤来伍嫂子将巧巧抱走,方道:一月大的小婴儿,就是要吃了睡睡了吃才肯长。
这样大的小婴儿,每日须得睡十个时辰,若是没睡够,身子长的就慢。
江白圭皱眉道:可她醒着的两个时辰总在晚上,如何是好?栀子也是无奈,道:等过几日家中清净下来,也许能好些。
两人愁眉相对,栀子就想去房中看巧巧,一不留神,被江白圭一把拉住,拽入隔壁厅中,待回过神来,江白圭已经将门掩上。
她奇道:你只是作甚?江白圭在雕花高背椅上做了:伍嫂子在房中照看巧巧,说话不方便,我才拉你来厅中坐着说话。
栀子汗颜,她方才看江白圭关门,还真想左了……她走到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什么话,要这般神秘?江白圭不好意思笑笑,道:我想与你商议,如何赚银子补贴家用。
听说他要赚钱,栀子一点也未觉的奇怪,前一次江白圭见江夫人在银钱上作难,就存了这样的想法,他这两日又看她算计银钱,肯定是坐不住,才会又想赚钱。
江白圭又道:我今日与鲁子问吃酒,本就是想很他讨数一二,可他教我的法子,我却无论如何也做不来。
栀子只鲁子问家中是做南货生意的,听说鲁子问出了主意,很好奇,忙问:鲁子问教你什么法子?江白圭讲了一次,又道:若是人家想借我们家中名头,寻上门来请我们入股,就像刘掌柜的绣坊那样,我倒也能接受,若是欺压别人强行去讨要店铺的分子,这与强盗有何区别?栀子听过,直摇头:刘掌柜与我们江家,只是相互合作利用的关系,算不得我们江家占了刘掌柜的便宜;可若是依照鲁子问教授的法子行事,这事就完全不一样,若是闹大,丢官下狱也说不定。
江白圭道:正是。
鲁子问的法子靠不住,我就想与娘子商议旁的赚钱的法子。
栀子想了想,道:我的糕点铺子也能赚点钱,要不归到家中公帐上罢。
说罢,静静的看江白圭的反应。
糕点铺子是她今后日子可否过的舒心的依仗,让她归在公帐上,的确舍不得,她这样讲,是因江白圭知家中难为维持,又知她随时有私房银子入账,存心想试探江白圭对她存私房钱的想法。
江白圭只是摇头:万万不可。
糕点铺子是你嫁妆银子开的,也就是你的嫁妆,万没有拿你嫁妆养家的道理。
栀子听他的语气很真诚,不似作伪,就知他心中肯定也是这般想的,心下欢喜,认真的想起赚钱的法子来:我看过账册,账上有一千多两银子,是用来与你走路子的,你如果真愿意顺其自然,这笔银子倒可以动用。
至于是开铺子还是买地置田,却还要看老太爷的意思。
大齐商户地位低下,这事若经过老太爷,十之八九是要用老买地的。
这一点栀子与江白圭心中都清楚。
江白圭也赞成买地,就道:你从前说过,买地稳赚不赔,如是买地,的确省心省力。
栀子摇头:省心省力不假,但按市价,一千两银子,只能买四十亩水浇地,四十亩水浇地的出产,对家中的开销是杯水车薪。
江白圭泄了气,奔拉着脑袋:这样说来,要改变家中的现状,只能开铺子?栀子自接下当家的任务,满脑子就只有钱,这两日她想过许多法子,除过一条,其余都被她否决。
她道:这几日忙乱,我一直未与你讲过,我将你说与我听的熬糖法子告诉了我娘,我娘便开了一个熬糖作坊,专门熬制西洋糖。
如今江陵临近几县杂货铺中的西洋糖大半出自我家。
江白圭听出点门道来:你是说,再开一家熬制西洋糖的作坊?看栀子点头,他又道,家中再开一个熬糖作坊,岂不是抢了岳母的生意?栀子笑道:熬糖法子是南人所创,江陵人看其价格昂贵,买得起的人极少,就以为没赚头,无人起心去研究熬糖的法子罢了。
如今看我家出的西洋糖与黑砂糖一个价,家家都买得起,看出其中获利丰厚,肯定不顾千上万水,也要去南边学习熬糖的法子。
不出一年,江陵原本熬黑砂糖的作坊,只怕都会改成熬西洋糖的作坊了。
旁人都开得,家中自然也开得,算不得抢了我娘家的生意。
江白圭恩了一声,不说赞同,也不说反对。
栀子很是奇怪,方才明明看他很有兴趣的样子,怎么转过眼就一副兴趣缺缺的表情。
她道:你觉的不妥?江白圭直直的看着栀子:从前我与你江熬糖的法子,你就知这门生意能赚钱?栀子更觉奇怪,完全不知他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来,只是点了点头。
江白圭闷声道:你是不是觉的,只有娘家才是你家?栀子虽不知他何出此言,但也听出这话不对,如实答道:我在娘家生活了十多年,自然觉的娘家亲厚些。
江白圭道:原是如此。
说罢,腾的站起身,开门出去。
栀子只觉莫名其妙,在厅中坐一阵,越想越气她好好的出主意让家中赚钱,他倒好,几句话就变了一副面孔,还与她摔脸子!气过,也自走出门去。
恰巧碰上来回事的杨妈妈。
杨妈妈方才瞧见江白圭出门时神色不虞,这时看栀子也冷着脸,疑心小两口吵架。
她是江白圭的奶娘,自然盼江白圭的好,说过颐养居客人已走的事,就道:少奶奶,恕奴婢多一句嘴。
牙齿与舌头该好吧,可还有牙齿咬着舌头的时候。
这两口儿过日子,两人凡事都要相互忍让,遇着事,各退一步,自然是你好我好。
可若是两人凡事针尖对麦芒,这日子就无法过。
栀子很是委屈。
她完全不知江白圭为何置气,又何来忍让一说?这话却不便对杨妈妈讲明,只含糊其辞:妈妈多心了,我与相公无事。
杨妈妈自是不信,但既然栀子不愿说,她也不好再问,只道:我方才看少爷去颐养居了。
这时快到用晚饭的时辰,估计少爷不会在回转,少奶奶一会不用等少爷,自个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