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群中左一闪右一躲的瑞雪仓惶逃窜,哪怕是身后一点点的动静额令她受惊异常。
她快速的奔跑着,直到自己撞了人,跌倒在地,再也跑不动,她才停了下来。
她挣扎着站起身来,找到一处墙根靠了起来。
转过了身子,抹了额头的汗珠,望着身后模模糊糊的江岸,瑞雪勾起了一抹笑容。
她逃出来了!她真的逃了出来!一夜的恐惧与不安,对以后的不知所居,现在全都消失了,重生的喜悦令她全身心的放松,她觉得全身的毛孔都打开了,就像冬日的热水澡一样。
心中放下事的瑞雪,打量着这个在那个人口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南京。
六朝古都,钟阜龙蟠,石头虎踞。
虽然成祖皇帝北迁,此地做为留都,虽然同先前无法比,但这仍旧是江南最为繁华之地。
光是方才码头上待停靠的船;蜂拥上前赤膊上身的苦劳力;奔波各处的人们,就足以让她惊叹。
她从未见过这么拥挤的地方。
慢慢的走在外城,再走到内城,瑞雪只觉得这里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外城如果说人来人往的穿着皆是朴实的平民,内城便是美衣华服的贵族。
瑞雪对南京所知道的,也只有父亲和那人口述的名胜之地。
天又热,她又没吃饭,口又渴,路边的小摊总是引诱着她所有的注意力。
可是她身上一分钱也没有。
她有些懊恼地找了个阴凉处坐了下来。
没有钱,她怎么可能活的下去,就算是自己跑了出来,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没有活处了。
现在最主要的是要找到爹说的那家药铺,可是如果爹现在没到,身上没钱的她,要怎么过这些日子。
她该怎么办?她又能做什么?除了做菜,她好像什么都不大行。
瑞雪瞧了瞧自己这一身的邋遢劲,怕是能找到事做,人家也不会要自己。
她寻了个地方,将自己的手脸洗净,将头发拢了拢,这才去找事。
瑞雪没敢去那些个内城的大酒楼,只沿着外城的小酒馆。
可是这么小点的孩子,哪里会有人要她,有几个却是要她,可瑞雪瞧着那些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同那个成子看自己的眼神没什么二样,她又拒绝了。
寻了一日也没人要她,眼瞧着天越来越暗,这一晚睡觉的处所都没有着落,瑞雪不禁有些着急了。
即使没有吃喝她可以讨一些,但是这没有睡的地方……她略微的想了下,城外有座关帝庙尚可容身,今日就去那暂时躲一躲,明日一定要找到事,再写信请人送给爹。
瑞雪才在庙里歇下,就有一大群花子涌了进来,一见瑞雪坐在草堆上,立即拿了打狗棍敲打她。
哪里来的贱丫头,居然敢占我们的地盘,还不快滚出去!瑞雪抱住头,蹲缩在角落,祈求道:我见这没人……没人?你不知道咱们青三帮的规矩?这一片是我们的地盘,还不快滚!我只在这待一个晚上,明日,明日一大早我便走。
棍子又打在了背上:再不走打死你!瑞雪只得站了起来,不敢抬头瞧着那群花子,快速的走到门口,又听见花子道:还是个小丫头,耗子留着给你做媳妇可好?瑞雪听了,吓得拔腿就跑,但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阵的笑声。
现在天已经晚了,瑞雪不敢一个人在外面乱走,胡乱找了一处桥洞算做躲避之处,迷迷瞪瞪的才要睡过去,瑞雪但听见一声鸡鸣,她立即睁开了眼。
难道天亮了?怎么觉得才睡过去一会子,想是昨日太累的缘故。
揉了眼坐起身次啊发现外头依旧是漆黑一片,天上的星星甚多。
只是哪里来的鸡叫。
呵。
有人了?瑞雪这才看清对面站在个花子,她忙站起来,连声叨扰:对不住,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地盘,只是,且容我在这住一晚,明日一早我就走,绝不会再来了。
花子呵呵一笑,自言自语道:肚子肚子,老花子吓到小丫头了。
小丫头要上哪?没人愿意同老花子在一处。
瑞雪听了他这话,也没好走,慢慢地又坐了下来。
她的确不敢再走了,天那么黑,万一再找不到落脚的地方……花子拾了些柴禾生了火。
瑞雪这才瞧清那花子的长相。
这是个老花子,破烂的衣裳,身上背着好些小袋子,同自己在关帝庙见着的花子一样,他身边也放着一根竹竿。
不过他手里却多了一只鸡。
瑞雪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老花子笑道:肚子啊肚子!你好福气,老花子我才偷了只鸡,你就有吃的了。
瑞雪听着那花子是在说自己,不好意思地转过了身子。
肚子啊肚子!人害羞不给你吃鸡该怎么办?瑞雪摆着手忙道:我不饿的。
我不饿的。
老花子似笑非笑的道:嘴巴不饿,肚子却在说你饿。
果然,瑞雪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
她羞赧地低了头,抚着肚子,小声的道: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老花子也不拔毛,只是将鸡的肚子划破,在河水中洗净血水,将内脏洗净一并放到鸡的肚子里,又取了水在地上和稀泥。
您这是要做什么?老花子没说话,将稀泥厚厚地抹在了公鸡毛上,直到将公鸡裹成了一团泥。
又在地上挖了个坑,将裹了泥的鸡放进去,又将坑掩埋,再将火堆移到上面。
叫花子做叫花子的吃的。
老花子又将破旧的陶罐兑了点河水,将陶罐架在火堆上烧。
红红的篝火勾起了瑞雪的思念。
这篝火就像是灶膛的火一样,她觉得父亲就在为再将做晚饭一般。
瑞雪,今儿想吃什么?今儿的鸡可好吃?父亲总是不厌其烦地问自己拿一道道可口的饭菜,尽数端了上来,自己有时还挑三拣四的。
可是父亲一点也不恼,还变着花样做东西给自己吃,这个时候还会为自己准备一碗冰绿豆汤。
想到父亲,瑞雪眼泪不自主的往下流,她将头埋在双臂中嘤嘤地哭了起来。
她想父亲。
莫哭莫哭,有肉吃还哭什么。
老花子劝道,我费了好大劲才抓住的这只三黄鸡,又大又肥我们两正好吃一顿。
老花子显然以为瑞雪是饿的。
他瞧瞧火,又伸手摸了摸周围的土:再等等,喝口热水。
老花子从口袋中摸出一只缺了口的碗,撩起自己的褂子在碗里抹了一圈就倒了半碗热水,递到瑞雪跟前,老花子突然有些局促的缩了回来,自己将热水喝了干净,又在河水里洗了又洗,倒了半碗递给她。
我洗干净了,不脏的。
瑞雪抹了眼泪,感激地接过花子递来的碗,一点点的抿着喝了热水。
即使是夏天,能喝到热水瑞雪都觉得是一种奢侈的事情。
现在她不觉得碗脏。
已经吃过馊点的东西,这时候无论是什么她都不会觉得脏,那个红衣女子说的对,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可以了。
香气越来越浓,瑞雪借着喝水掩饰自己的馋相,除了早上在船上的那一碗饭,她没有再进过食了。
老花子摸了摸土,觉得土干了,移了火,去了土,挖出鸡,拿木头在泥团上敲了几下,裹在鸡毛外的泥巴立刻剥落,露出白嫩的鸡肉,此时香气更是浓郁扑鼻。
老花子将鸡撕了两份给了瑞雪一份,笑着道:这鸡头鸡爪鸡屁股我要了。
老花子多给你个翅膀好了。
瑞雪摆着手:我吃不了那么多的。
老花子点点头,撕下两个鸡腿给瑞雪:给你鸡腿好了。
小姑娘多吃些才好。
瑞雪接了过来,吹了吹,急急地咬了一口。
她饿得厉害。
也不顾烫,直往口里面塞。
全然忘记自己是不吃鸡皮的。
她宝贵的吃着,不愿放弃一点点可以吃到嘴的肉。
老花子忙递了水:慢点慢点。
瑞雪艰难地咽了口肉,不好意思地道:我好些天没吃饱饭了。
老花子啃着鸡屁股,三两下就吐出了骨头:天天能给我吃这鸡,给我皇帝我都不干。
瑞雪见他说的笑人,也愿意同他说话:皇帝能吃比这鸡还好的东西。
得!太祖皇帝当年就是从咱们花子堆出去的。
听人说,他就是当了皇帝后,整日里还想着咱们的烂白菜汤。
你说这皇帝什么吃不上?可他为什么还要吃烂白菜汤?肯定的没咱们的白菜汤好吃,所以才要吃的是不是?瑞雪点点头,话是没错,可是……好像又不是这么回事。
老花子捡了个鸡爪啃了啃:这就是了。
可烂白菜汤哪里有这鸡好吃?丫头,这鸡好不好吃?瑞雪连连点头,这鸡的确好吃,肉质十分的鲜嫩,就是味儿少了些。
如果能加些佐料,想来会更好吃。
这叫什么?老花子嘿嘿笑道:哪里有名字,只是这法子是咱们花子没锅的吃法。
我同你说,就是咱们这的布政使大人,原也是咱们花子里的人,后来跟了皇帝,在潜邸做了下人,现在放了官出来。
听说他时不时的还吃上这东西一回,他给起了个名,叫什么叫花鸡。
却是不错吧!原来叫叫花鸡。
我再告诉你,这天下的鸡各种各样,也就是三黄鸡做叫花鸡好吃,其他的都不行。
以后你多吃几回就知道了。
瑞雪点点头,叫花子里面还有厨艺高手,难怪爹时常说高手处处都是。
老花子狼吞虎咽地吃了鸡,抹了抹嘴巴,找了个地方靠下来:睡吧!明日我讨点饭,到时候叫你尝尝太祖皇帝的珍珠翡翠白玉汤。
瑞雪没有睡。
她又闻了闻手上残留的鸡肉味。
好香啊!等遇到爹,叫爹也做次叫花鸡给自己吃。
真是好吃啊!她摸摸总算有些饱的肚子,露出满意的微笑。
叫花鸡:又称煨鸡,产于中国江苏常熟。
相传是叫花子传下来的。
同我国古典的炮豚(就是泥土裹了烤猪)很像。
切记一定要选用三黄鸡(即嘴黄,爪黄,毛黄)这种鸡的肉质很嫩,口感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