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氏听有人在叫她,忙放下手中的绢花,抬头瞧人。
一个穿着月白罗裙的妇人跑了过来,急急地对她道:快去前面木字号换布去!三百文一匹布,纱值三百多文。
快些去!龚氏一听她这么说,忙道:详嫂子,可是真的?在哪?详嫂子笑着道:真的。
我才换来的!正赶着回去再抱两匹来。
人家说了,就是过午,也还是这个价。
你说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木字号?我没听过。
详嫂子笑得很开心,眼角都有深深地纹路:听过做什么?这钱拿到手里才是真的!是外地过来的,管他能做多久,趁这个机会多拿些钱才是。
我不同你说了,我得赶快回去!龚氏听了这话,带着瑞雪按着详嫂子说的地址冲冲地赶了过去。
果然有家铺子门口还撒着一大片红色的鞭炮杂,细细地稳去还能闻到一丝火药味儿。
瑞雪见那个牌子上写的却是木子号布店。
龚氏站在门口还想再打探,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就迎了处来,热络地请龚氏同瑞雪进屋,又让伙计倒茶给她们吃。
龚氏哪里受到过这般热情的招待,反而有些不适应:我们不吃茶。
我听人说贵店收布,可是真的?掌柜的笑着点头:正是。
不过我们这收不收一个价,嫂子若是手艺好,这价钱就高,若是差些,价钱也就低下。
龚氏还是头次听这么个收法,她忐忑不安地将自己织的布递了过去:那您看看我这可行?掌柜的摸了摸布料,招来小伙计:去!请段师傅出来。
小伙计应了声,到后面请了个老师傅出来。
掌柜的见他来了,忙站起身:段师傅,请您瞧瞧这匹布!段师傅上手一摸,对着阳光瞧了下,不住地点头:好手艺,好手艺,质地精致,平滑,可见力道恰好。
龚氏有些紧张地看着发须皆白的段师傅,心里不免有些紧张,深怕从他口里说出什么不好来,自己的布就更不值钱了。
掌柜的听段师傅这么补吝啬地赞扬,笑着问:值几何?值四百文。
四百文!龚氏惊讶地直张口,四百文?怎么嫌少?龚氏忙摆摆手:不是不是。
这实在是太超乎她的预料了,平日里她的一匹布能卖到三百二十文就已经是到天了,却不想今日值那么多。
这手艺,若是棉花再好些,五百文都可以。
段师傅示意伙计将龚氏的布收下,看你这布的纹路,是松江府的手艺吧!龚氏点点头。
一旁看着的瑞雪不由地佩服这位段师傅,他不过是摸摸布就能知道龚氏是松江府的,真是厉害!掌柜的格外高兴,见瑞雪手里还抱着两匹纱,对瑞雪道:小姑娘是来送纱的?让我瞧瞧?瑞雪看了龚氏一眼,将自己手里的纱递了过去。
段师傅瞧了瞧对掌柜的道:请史老弟来吧。
他是行家!史师傅是个才四十多点的男子,他扯出半幅纱,折叠数层,直接拿了一杯白水倒了上去。
这……等水斗漏完,史师傅严肃地点点头:六百文。
这位开价更是让龚氏惊住了。
六百文,这是先前给的一半。
瑞雪有些不明白,为何同样的东西,在这里就成了天壤之别?她看过龚氏织的布,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还有袁母所织的纱也跟普通的纱一样,怎么会这么大的差距?这位史师傅就单单倒了杯白水就能断定一匹纱的好坏。
掌柜的立马命伙计按两位师傅说的价取了钱交给龚氏:嫂子的手艺是好,只是材质不好。
不如从我们这取些好材质,工钱咱们另算。
龚氏看着手里沉甸甸地两吊钱,这才有些相信,她疑问地看着掌柜的,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一匹成布有卖几百文的,有一匹几十两的。
嫂子从松江府来,应该知道这里面的门道。
龚氏点点头。
瑞雪却对此一点也不知道,只是听说差距这么大,不免有些奇怪,脱口而出:为什么?掌柜的笑了,耐心地为瑞雪解释道:松江府以三梭布为名。
当今圣上所穿内衣便是三梭布所制;而另一个番布,则是在官面上很吃香。
每匹更值百两。
这都在材质及织工的手艺上。
料好手艺好,才能值百倍。
龚氏得意的道:当然,不是有句话叫‘买不完的松江布,收不尽的魏塘纱’,说的就是我们那。
瑞雪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她试探性的问道:那如果拿好的纱做头花,一支能值一吊钱?掌柜的看着瑞雪的神色马上就变了,他没有马上回答瑞雪,而是沉思了一会,慢慢地开口:完全可以。
瑞雪不由地惊叹这拿沙做头花赚的会更多。
一朵头花所用无几,而一匹纱甚至可以做上几百支。
这是好几十两银子的事!或者更多。
掌柜的突然冒出的话,让龚氏同瑞雪听地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她们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是在补充。
从几百文钱变到几十两银子,纱还是纱,却发生了这般大的变化。
瑞雪再次开了眼界。
掌柜的瞧了瞧瑞雪,冲她含笑地点点头,转而继续向龚氏道:嫂子一双好手艺这般实在可惜。
若是能送来好的,定不是这个价。
龚氏听了这话,心里不免有些心动,只是她知道上好的棉花,不是她买得起的,万一这家店还跟以前一样被挤走了,那她可就损失大了。
我……我不过是补贴家用。
龚氏面上的表情掌柜的全瞧在眼里,他微微一笑,命伙计拿来几束好的棉线同丝线交给龚氏:嫂子从我这拿可行?只要到时候交来便可。
龚氏半信半疑地道:是不是要压定金?我没那么多银子。
掌柜的将线推到龚氏跟前:一概不要。
龚氏这回相信了。
她没想到天下居然还有这般好事,连棉线都不用自己出,只要自己织了出来便成。
她心动地问道:那每匹是多少钱?掌柜的道:只要嫂子每次拿来的都一样的好。
我还是按每匹布三百文,纱四百文给嫂子。
龚氏在心里暗暗地算了笔帐,不,根本就不用算,她就是赚了比那赚得还多。
她连忙答应道,将线都收了起来包好:三日后,三日后我便来交布。
她顿了顿,又道:我家就在鼓楼边,您到时候一问袁林家人就知道了。
我男人是当兵的。
掌柜的笑道:三日后,在下在此迎候嫂子。
不过还请嫂子帮个忙。
龚氏微微一怔,但是人家已经张口,她也不好回绝,只得问道:什么?掌柜的作揖道:还请嫂子替我们说说。
只说我们宋子号收布,布三百文一匹。
龚氏听原来是这个,连连点头。
出了店走了好几步,龚氏又停下来,回望着宋子号布店,望着那个幌子,她再次问着瑞雪:这是真的么?瑞雪掩口笑着点点头。
龚氏摸着怀里揣着的钱,直点头:是真的,是真的。
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的好事。
走,咱们去逛街。
待会我买吃的给你。
身上有了钱的龚氏看东西的底气也足了。
不像先前看了东西不敢问价:这耳环多少钱一对?龚氏拿了一对方才敲过的镶玉耳环问道。
两吊钱。
货郎招呼着龚氏,他认出方才她已经来过自己这,又见她原本抱的布已不见了,料得已经换了钱,语气中的殷勤更加强烈了,这是上好的玉。
他压低嗓音道,这原是供奉皇宫玉雕的碎料,有人偷带了出来贱价卖的。
你瞧瞧这颜色,这绿的,这做工。
这个价再也买不到这么好的东西了。
龚氏虽喜欢耳环,只是要两吊钱,等于一两银子,她多少舍不得,她怏怏地放下耳环,打量着旁地饰物,拣了又拣,瞧了再瞧,她依旧没舍得买一支簪子,只选了两束菜色丝线。
龚氏拿了钱又买了两块布,又割了些五花肉:回头熬汤给你喝。
瑞雪摇摇头,小声道:五花肉熬汤不好,嫂子不如问问有没有骨头,拿大骨熬汤很好。
龚氏听她这么说,又问卖肉的要了几根剔的干干净净的猪骨。
卖肉的给得有些不清不愿,龚氏又多给了两文钱,这才拿了三根猪骨。
龚氏因手里东西太多,又买了一只竹篮将东西都放了进去。
拉着瑞雪的手,高兴的道:走,我带你吃东西去!莲花庵边摆了一溜的食摊,因为昨日是盂兰盆节,一连三日都有庙会,所以人也不少。
瑞雪看着坐在食摊边的人们说笑着吃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忍不住吞了口水。
这一块的味道实在是太香了。
龚氏拉着瑞雪坐到一家摊子的小桌上,自己倒了茶喝,又叫老板上两碗都不老,自己又掏了帕子将筷笼里快着取了两双细细的擦了擦。
请你吃我们这的好东西。
老板端了上来,瑞雪瞧了眼,觉得这像是嫩豆腐。
尝了一口,果真是豆腐。
吃在口里细滑无比,果然是美味。
龚氏连吃了两口,笑着道:我最好这个!只要出来,能吃上一碗就吃一碗。
瑞雪点点头,其实这豆腐也就一般,只是他浇的卤味道好,而且还毫不吝啬的加了虾、木耳丝、榨菜丝,点了辣油,撒了葱花,还有炒得极响极脆的黄豆。
果然是好味道。
那边有一家的松饼味道也好,我婆婆爱吃,等会咱们过去买一些带回去。
龚氏吃着的空档同瑞雪说道:咱们快些。
等下次再来送布……龚氏看着别的摊子上的小吃,下了狠心,我请你吃别的。
吃好的!豆腐脑:这里的是南京特色豆腐脑,叫什锦豆腐脑。
北京的豆腐脑也很有名。
但是我认为哪里都没有安徽淮南的豆腐脑好吃。
因为淮南……豆腐的发源地啊!我有朋友见我吃的时候要咸的笑话我,说哪里有吃咸的。
当时真的很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