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瑞雪倒是卖出去了两三碗,可是成效并不大。
瑞雪无聊地坐在阴凉地里,同药铺的小伙计说话。
你这就是卖的再便宜,这么热的天哪里有人愿意吃。
小伙计热得直摇扇子。
他现在把自己泡在水里都觉得热,更别说看着这一碗热腾腾的馄饨。
哪里有那个胃口去吃。
瑞雪也远远地离开了炉子,虽然不喜欢听小伙计说的话,却笑着道:现在早晚天也凉了,吃的人也有啊。
小伙计摇着头:我不吃。
稀乎乎地,一碗下去也就是尝个味儿,肚子却不饱。
谁会拿这个当饭吃?不过是吃着玩。
小伙计正色道:谁有闲钱吃这个?还不如街对面的炊饼顶饱。
小伙计的话敲醒了瑞雪。
是啊!这东西不顶饱,在这里根本就没人吃,难道自己真的要到贡院那边么?可是这从城北到城南很是有一截的路。
小伙计进去了。
瑞雪托着腮帮想着心思。
这做小生意这么讲究!既要便宜还要人吃的饱。
寻常的小玩意也只能是像盂兰盆节那样,等人多的时候,大家有闲钱的时候才会放任自己口舌一次。
这生意怎么这么难!怕就是等到爹来,到时候他们的小酒馆也开不成。
姑娘,来碗馄饨。
这个时候居然有人来吃馄饨,这实在出乎瑞雪的意料,她笑着招呼着人。
却认出了那人是前些日子跟龚氏送布去的那家木字号布点的掌柜。
掌柜的,您坐!瑞雪请他坐下,开了炉子的风盖,迅速抓了把馄饨丢进锅里。
掌柜的笑着同她打招呼:你怎么不织布?反到这里卖起馄饨了。
趁着煮馄饨的功夫,瑞雪调了佐料。
她特地加足了料,一点白汤也没加,舀了一大勺的汤头倒进碗里。
我不会织布。
馄饨的皮很薄,只要滚一会儿便可以起锅了,她端着到掌柜的面前,请他吃。
好香啊!掌柜的闻了闻味道,很是赞了一番。
他没先吃馄饨,而喝了口汤,对着瑞雪竖起了大拇指,肉汤?!这是这些天来第一个吃自己馄饨的人说香。
瑞雪站在他的边上,紧张而焦急地看着他吃:真的好吃?掌柜的点点头,没有说话。
一直等他吃完了,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才道:痛快!您不嫌热?掌柜的挥着袖子扇风,笑着道:就是热才舒服。
怎么?我瞧着你对自己手艺没信心?不是。
只是没人来吃。
掌柜的笑了:酒香不怕巷子深。
只要是好吃,定会有人来吃的。
听掌柜的这么说,瑞雪想自己心里所有的想法都倒了出来:可是还是没人吃啊!掌柜的微微一笑,眼中蹦出一丝精光:那你可想过是哪里做的不好么?要贵些,又是热天没人愿意吃。
掌柜的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全不对。
不对!当然不对!愚人才会那么想!掌柜的撩起长衫前摆,翘起了腿,摆出一副要跟瑞雪说道的架势。
愚人?掌柜的伸出指头在桌面上敲击:你那日还同我说一朵纱花要几百文文钱一朵,可是还是有人买是不是?真正好的东西,别说贵些,就是明知道你是瞎要价,人家一样要买。
蜀人夏日难道因为热就没人吃辣么?不!反而吃的更多!瑞雪想了想,是这个道理啊:可是人家不愿意出钱啊!那就让他们愿意出钱!掌柜的一语断定很是有气魄。
说出来毕竟比做要容易,听起来也很好听。
可是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愿意呢?现在她最想解决的就是这件事啊。
她摆摊子最需要的是有人来吃。
掌柜的指着瑞雪装汤头的锅道:你的汤熬的很香,为什么不把锅盖打开?打开锅盖?酒香不怕巷子深。
是什么让人找到好酒的?就是酒香!瑞雪高兴的拍了桌面,激动的道:我知道了。
汤的香味只要传出去,大家都会想着是什么东西香,到时候也就会找到我这,要碗来吃。
孺子可教也!掌柜的虽是赞了一句,可是话锋很快又转开,单是这一点还不能让大家总是来吃你的馄饨。
你摆摊子不是为了一时,而是为了长久之计。
瑞雪乖乖地坐到了掌柜的边上,认真的听他讲道理。
那我要怎么做呢?这是我要问你的!掌柜的瞧着瑞雪笑了,你觉得你跟莲花桥那边做生意的有什么不一样么?瑞雪不大明白他说的意思。
掌柜的失笑道:我说的你没听明白?那我换个说法。
就是有什么你不如他们的。
不如?瑞雪喃喃地念叨着。
不如他们,是什么?手艺?年纪?都不是!瑞雪的声音虽小,单是掌柜的都听在耳里,他全盘否定了,你有吆喝么?是了!是吆喝!她打莲花桥过来的时候,那些卖东西的人都会吆喝。
摆摊子,头一个就是吆喝!你吆喝的好,人家也会卖你几分吆喝声。
瑞雪领悟的点点头。
看着掌柜似笑非笑的面孔,她知道他还有没说完的话,她急急地道:还有呢?掌柜的这次却不跟她说了,只要她自己想。
瑞雪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自己仅有的两次逛街的经历。
除了吆喝外,还有… 她想到头天来南京的是时候那个卖香烛的大娘就热情的向她自己招呼,那股热情劲儿都要把她说动了,若不是身上没钱,她肯定会买上一份的。
她将自己经历的事说了出来:我说不好那是什么,单是觉得如果不买挺过意不去的。
是。
这就是热情。
还有呢?还有… 还有的是什么?她又一次回忆了小摊子的人的言行,一点点的思量。
是了!每个卖东西给自己的人都会先说个价,然后再降一点,说的像是自己吃亏了一般。
其实他还是赚钱的!掌柜的接了瑞雪的话,他不禁拍掌道,果然不错!若是东家瞧见你,一定很喜欢你!瑞雪不好意思的笑了。
掌柜的显然很高兴,他没有再让瑞雪想,而是指点着瑞雪:这在卖吃的上面做不得。
但是你一碗馄饨多给人家一两个,是不是也叫人感到占便宜了?久而久之,人家认为,同样的钱,你这里可以多吃一个,就会想到你这。
是这样啊!还有这样的事。
是了!她想起来了。
那天,她同龚氏一起去买松饼的时候,那家店的伙计就多给了龚氏两块。
原来是这样!做生意原来还有这么多的讲究!掌柜的站起身,从身上掏出五文钱,放在桌子上。
我不能要您的钱,当我请您吃的。
瑞雪硬是要将钱塞回去。
她怎么能要钱呢?掌柜的指点自己这么多,岂是五文钱就能听到的。
自己以后每日白请掌柜的吃馄饨她都觉得自己还是赚了。
吃了就是吃了!收下吧!就当开张!瑞雪看着掌柜的,将心底的疑惑小心翼翼地说了出来:您为什么要教我?她觉得这位掌柜的实在是太热心了。
自己同他只不过是见了一面,他就同自己说了这么多做生意的讲究。
就像做菜一样,爹教导汤臣他们,指点他们诀窍也不过是偶尔才做,并没有一见面就说。
他为何会这么好心?掌柜的对着瑞雪作揖:感谢你!谢我?她有什么好谢的?织布是龚氏同袁大娘做的好,跟她有什么关系啊,她什么都不会啊!掌柜的从怀里掏出一只包好的东西,递给瑞雪看:看看!上好的丝帕包的严严实实地,打开,里面摆了四枝头花。
是纱制的!这比那日自己在货郎那里瞧见的要精致许多。
花托是细铜丝拧成,轻轻一动绢纱做成的头花便摇摆不停。
翠绿的须叶形象逼真,戴在头上平白增添了几分娇态。
瑞雪头一眼看着就喜欢上了。
真漂亮!我拿来谢您的!难不成?瑞雪惊讶道:是用上好的纱做成的?一枚能卖一两银子?掌柜的含笑着点着头:不止。
这是进贡大内的。
有钱也没地方买。
大内?宫里人戴的?掌柜的突然瞧着瑞雪的目光越发的深邃了。
这个丫头越来越有意思了!自己只说了大内,他居然知道是宫里,寻常的平民愚妇又怎么会知道这些。
实在是有意思!瑞雪根本没注意掌柜的眼神变了,喜滋滋地将头花小心的包了起来,慎重地放入怀里。
朝掌柜的行了万福:多谢您!既然东西送到了,我就告辞了!掌柜的摇身走了。
瑞雪看着他离去,将手搁到胸前搁头花的地方,有些不可思议。
她居然能有皇宫里的人才能戴的花。
这…她回去一定要同龚氏说,叫她放心。
既然这家的头花可以进贡到宫里,肯定不会被人挤走。
龚氏就可以慢慢地织布,不用再那么累了。
对了!今日她也要买块肉,回去请袁家的人吃了。
可是… 为何自己没说多少钱,那个掌柜的就给了自己五文钱?是巧合?想想他先前问的话。
难道说他这些天就在旁边看着自己摆摊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