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同王九指收了摊子后,在木字号布店的厨房里等了会,就有人不断地往厨房送菜,那些个小伙计一个个还满是笑容。
东家连中秋还给赏钱。
我拿了两吊钱,你呢?我没你多,不过你也不是最多的,我听说方正拿了二两银子呢!我是比不上他。
不过大师傅们的赏钱真多,都是五十两。
我也听说了。
掌柜的也有那么多,今晚还要给咱们加菜,这么好的东家真是不好找。
那是。
我可要好好的干,说不定以后也能当个掌柜的。
就你!得了!我,我有什么不好。
你没什么不好,只是你连大字都不识一个,当了掌柜的连账本都瞧不懂!小伙计说说笑笑地好不热闹。
厨房原本的厨子已经沦为王九指的洗菜工,他一见到王九指父女俩,面上就不大好看,他气愤地找了只板鸭泄愤地剁了,当算拿这个给伙计加菜。
嘴巴啰啰嗦嗦地抱怨着。
无非是些,自己是南京的厨子,怎么能叫个摆摊的把自己比下去;又是说好好的饭不做,天天偏要在外头花钱买馄饨吃,那有什么好的。
王九指并不理他,只等着叫上菜。
一时天也黑了,还是没有动静,他只得指点瑞雪先拌一些凉菜。
时间已经越来越晚。
王九指搓着手走出去,找了个小伙计,请他去唤下商掌柜。
小伙计笑道:您别急。
掌柜的同东家在算账呢,怕是还要好一会。
好要多久?我还要回家去呢!小伙计为难得道:这我可拿不准。
东家一问起帐来,是不分时辰的,要不,我给你收拾间屋子,您今晚就住我们这好了。
王九指听他这么一说也无法,只得在厨房外坐着同瑞雪说话。
爹,袁二嫂子说过几日要带我去贡院玩,我可以去么?瑞雪非常期待几日后的贡院之行。
实在是向往了。
王九指看着她双眼流露出的渴望笑了:可以。
到时候记得要吃凉粉,贡院卖的凉粉很好吃的。
瑞雪听王九指也提起凉粉,笑着道:爹也说要去吃凉粉?袁二嫂说要请我吃呢!还说要买半只盐水鸭。
是,南京的盐水鸭是头等的好菜。
那日我也给你钱,你也买半只回来好了。
真的么?南京的盐水鸭真的好吃?王九指点点头,思绪回到了以前:是,你太爷爷就教导过我,南京菜以烹制鸭菜著称。
每年中秋这盐水鸭就是最好吃的时候,当年我路过南京想吃还没吃到呢。
那我就带半只回来。
爹,要不,我不跟袁二嫂子一同去了,我同你一起去。
瑞雪想着到时候还要摆摊,若是自己去玩了,爹一个人就会更累了。
这些日子,每晚她都会为爹揉肩捶背,每每要打那么长时间才能把一小块肉打成肉糜,她瞧着就觉得累,更不要说,爹每日还有挑着担子走那么远。
爹也该歇息一日了。
你同袁二嫂子一同去就是了,我什么都不懂,你让她帮你选几块布料做几件衣裳,过冬的衣裳你也该备下了。
王九指看着瑞雪身上的旧衣裳,只觉得愧疚,他这些日子也只想着做生意,忘记了要给女儿置办几件新衣裳。
瑞雪听着有新衣裳更是高兴,数着道:爹也要做几件新衣裳,秋天的咱们先做两件可好?还要准备冬衣。
王九指拒绝道:不用,爹有一件就可以了。
你自己倒要做两件。
不要,爹不做,我也不做了。
好!爹只做两件就好。
你自己再上街瞧瞧,有没有什么花啊,簪子额,也买一两件。
女儿越来越大了,他该多赚些钱,预备着准备及笄,再来就要预备着说人家了。
她怎么长得那么快,一会儿就长这么大了。
师傅,请您上菜。
说话间小伙计跑了过来,请王九指上菜:东家说奶奶身子不好,要做清淡些,腥气的东西一概不要,葱姜蒜也不要,若是有酸酸甜甜的小菜更好。
要白粥。
王九指听着小伙计说着,连连点头应下,笑着道:东家奶奶可是有身子了?小伙计惊愕地瞧着王九指道:你神了,您怎么知道?我听人说,奶奶这是头一胎,东家盼了好久的,可金贵了。
几个月了?可有吐?平日里都爱吃些什么?你们东家是哪里人,可吃的惯辣?小伙计诧异地道:您问这么多做什么?我哪里知道这些。
王九指微微一笑:东家奶奶该吃些好的,若是不大吐,倒还好,如果吐,平日里常吃什么,我再做。
小伙计听他这么说一溜烟的跑了,又跑了过来,喜气洋洋地先谢过王九指:托您的福。
我方才去问奶奶身边的丫头,东家知道了,赏了我五两银子。
师傅,奶奶现在有两个月的身子,才诊出脉,要不东家也不会带着奶奶出来。
奶奶酸的辣的都爱吃,鸡鸭鱼肉不大吃,平日里只喝些白粥好些,对了,说想吃凉粉,已经叫人去贡院那边去买了。
不过陈先生爱吃面,东家说请您下碗面。
对了,东家说陈先生的胃不大好,请您少下一点,到睡前,怕是还要再给陈先生做些吃的。
小伙计被赏了五两银子,嘴巴上跟抹了蜜似的,对王九指一口一个您的称呼。
王九指微微一笑。
转身进了厨房,让他把凉菜先端上去。
摆开架势起锅炒菜。
他所做的菜都很清淡,完全对了有身子的东家奶奶,还有胃不好的陈先生。
炒菜的王九指抽了空对原先的厨子道:你先前蒸的板鸭留下的汤呢?厨子切着菜,不快地问道:您要这个做什么?这板鸭还要再蒸会子才行。
留着,我一会有用。
劳烦你把片下的鸭架子熬锅汤出来。
厨子丢了菜刀,抱怨道:又不是小门小户,拿鸭架子熬什么汤。
就是那蒸出来的汤又有什么用。
我是没见过这么做菜的。
瑞雪本想同他争辩几句,却被王九指摇摇头制止了,他指点着瑞雪将厨子切下的香菇杆收集起来,也熬锅汤,还叫她最后要抓把豆芽放进去。
厨子将王九指把不要的香菇杆还宝贵的收起来熬汤更是不顺眼,哪里来的乡巴佬,就这点破东西还宝贵似的。
酒菜上完之后,一碗热汤面送了进去,很快小伙计跑过来,要王九指在做一碗:师傅,请你在做一碗,奶奶看着陈先生吃,自己也想吃了。
又送了两碗过去,可是依旧得到抱怨,东家奶奶说一碗面汤多面少,根本没吃饱。
商可胜溜了过来,请求道:王师傅,您多下点,陈先生都不够吃。
王九指笑道:不是说陈先生胃不大好么?少吃点,等一会儿饿了我再给他做吃的。
商可胜立马苦着脸:王师傅,吃不完就算。
这么来来回回的,我都替你麻烦。
王九指笑着又给做了一碗,这碗是给东家奶奶送过去的,而那位陈先生却连汤都没有。
东家奶奶胃口大开,一连吃了两碗还是不够。
王师傅,王师傅,再下一碗。
东家说奶奶这些日子都没好好吃顿饭了。
一定要让奶奶高兴。
王九指说什么也不再做。
商可胜就差把东家请来了。
王九指笑着让他坐下:我问你,东家奶奶吃的可好?有没有想吐?吃的当然好,要不东家何必您再做,就是奶奶吃的高兴。
王九指笑着道:浅尝辄止,总让人心馋。
东家奶奶吃了两碗,其实跟平日的一碗差不多,只是我这一碗分量少,所以东家奶奶觉得自己一直没吃够。
是心理作用。
浅尝辄止,总让人心馋。
商可胜咀嚼着王九指的话,突然拍着大腿道,我想到了,我想到了!他不管王九指有多吃惊,欢呼着撒腿就跑。
瑞雪端着饭递给王九指,为了让她练手,伙计的饭菜,是她跟那个厨子做的,她特地夹了两块板鸭,想尝尝这个所谓的南京美味到底是什么味道。
商掌柜的怎么了?王九指摇头失笑:不晓得,突然说想到了。
他招呼瑞雪,叫她快吃,吃饭赶紧回去。
厨子端着饭坐到王九指身边,凑这话道:他人就是这样,心里一想事连饭都不好好吃。
我来这还没半个月,经常看到。
见怪不怪!这里都是一群怪人,也不知道这东家打哪里来的,每日大量还那么高的价从人手里收布,可也没瞧着他卖布。
就后头的库房,都装了一屋子的,也不晓得要做什么。
瑞雪此时正吃着板鸭,只觉得肉质鲜美细致,她忍不住赞道:这板鸭真的好吃。
爹,我们也腌些吧!厨子听瑞雪说板鸭好吃,一扫先前对王九指的敌视,笑着道:你爹肯定弄不好这个。
这板鸭是咱们南京的绝活,你上我这买,便宜。
我不信。
我爹什么都会做。
瑞雪哪里相信厨子的话,在她眼里就没有爹不会做的东西。
到时候爹做的肯定比这还要好吃。
瑞雪一副期待地看着王九指。
只是王九指这次真的没有办法,他还真的没做过板鸭,以前都是用旁人腌制好的。
他说对了。
我还真是不会做。
王九指一副讨教的问道,这位大哥,这板鸭到底是怎么做的?我们北方也阉过鸭子,只是肉质没这么酥烂。
厨子听了这话立即笑得面上开花,拍着王九指自夸道:不是我说。
天下做腌鸭没一处比得过我们南京。
咱们这的鸭肉讲究的就是‘干、板、酥、烂、香’。
不过……很快他的画峰一转,问起王九指,不过,你把蒸鸭子流出来的汤汁留下做什么?王九指明白他这是不想把手艺随意说出来,他微微一笑:自然是有用。
晚上若是陈先生或者是东家奶奶要吃东西。
你拿我先前香菇杆熬的汤下面就好。
晚上的还要素点的才好。
说完,他招呼着瑞雪要回去。
厨子见他不肯说拿蒸鸭子的汤汁做什么,有些不大高兴,嘴巴不快地撇动着,口里却应承下。
王九指挑了担子,才要从厨房的侧门离开,先头的那个小伙计跑了来,口里喊着:师傅,东家请您过去!小煮面:南京小吃。
不放酱油,面只一点点,重在汤。
六十五章 千层油糕瑞雪同龚氏八月十五去贡院逛的计划没能成行,因为木字号的东家请王九指做几日的酒席。
也不晓得他到底是宴请了些什么人,只知道那些个鸡鸭鱼肉源源不断得往厨房送,一篓一篓的大螃蟹跟不值钱一样。
瑞雪被叫去同东家奶奶说话,她被东家困在屋里不许出来,只得找人同她说说话。
瑞雪原以为这位东家太太会是像赵二太太那样的贵妇,她抱着小心,亦步亦趋地跟在丫鬟的后头,端端正正的行礼问安。
东家奶奶一见到她这样扑哧地笑了:不用这些,到这里坐吧。
瑞雪不敢造次,她垂手站在门框边。
东家奶奶摆手道:坐,陪我说说话。
走到近处,瑞雪才仔细地打量着这位东家奶奶。
她二十多岁的样子,很普通,圆圆的脸,面容有些憔悴,那双眼睛却显得特别的精神,看起来很精干的样子。
她穿的很朴素。
浅绿色棉绫对襟褂子,深绿色棉绫裙,在裙边绣了水仙,简单的发髻上只戴了一朵红色的头花。
这就是能卖一两银子一朵头花的东家奶奶?这和她想象的实在是相差太大了。
那么大的螃蟹一篓娄的送进来,只为了剔蟹黄,取蟹肉,能这么做的人家要比赵家,不比赵二太太还要气派才是。
为何穿的却是普通的棉绫?这跟赵二太太身边的丫鬟穿的差不多啊!我脸上有什麽么?瑞雪感觉又低下了头。
东家奶奶笑了:你是瞧,我该穿成什么样才配得上东家奶奶这身份?她居然能瞧出自己的心思!好厉害!瑞雪的惊讶全瞧在东家奶奶的眼里,她抿口笑道:你父亲是厨子,手艺好得很,你来尝尝,我们扬州的油糕。
东家奶奶并不在意瑞雪的唐突,叫翠云端油糕给瑞雪尝尝。
所谓的油糕是菱形的,嫩黄色,层次清晰,吃在口里软绵香甜,瑞雪还素头一次吃到这样好吃的糕点。
真好吃,软软的,扬州的点心真的这么好吃么?东家奶奶笑道:那是当然,你爹都没跟你提起过?瑞雪摇摇头,手里还捏着块油糕,她想了想道:爹只说过苏州的糕点糖果是最好吃的。
松子糖、梅花糕、枣泥麻饼、猪油年糕之类的。
可是我从没听爹说过扬州的点心。
你小小年纪还知道这么多糕点?那你也没有听过翡翠烧麦?一提到翡翠烧麦瑞雪当然是知道的:我自己还做过呢!东家奶奶点头笑道:是么!那你爹可跟你说过翡翠烧麦就是我们扬州的点心?翡翠烧麦跟油糕可是我们‘扬州双绝’。
原来翡翠烧麦是扬州的啊。
若不是奶奶同我说,我真的不知道。
翡翠烧麦真的很漂亮,就跟真的翡翠一样。
翠云听瑞雪说跟真的翡翠一样,笑道:你家不过是个摆摊子的,怎么会见过真的翡翠。
我当然见过。
那是哪里?在……她在赵家是见过,可是,她不想提起那个地方,张了口的瑞雪,又闭上了嘴巴。
她不想再去想那件事了。
东家奶奶拦下翠云的不依不饶:我听商掌柜的说,拿上好的纱制头花是你想出来的?不是。
我只是想要头花。
瑞雪解释着当时因为她的好奇而说出的话,她哪里会想到商可胜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做出了头花来,还那么精致。
东家奶奶招手叫翠云拿个匣子过来,打开让瑞雪抓机挑:女孩都喜欢花,你挑一支。
不用。
商掌柜已经拿了四枝给我。
都很好看。
不过,东家奶奶匣子里的和她要比商可胜给自己的四枝好像还要好些。
喜欢就挑一朵。
不是。
我是见这里的跟商掌柜给我的不大一样,更好看。
东家奶奶含笑赞许道:说说有什么不一样。
瑞雪小心翼翼地取了支头花,她指着头花道:这个好像能发光,金碧辉煌的。
东家奶奶听她这么一说更是高兴,自己挑了一朵大红色的给瑞雪戴上:你喜欢么?喜欢!瑞雪抬手抚摸了下东家奶奶为自己戴上的头花,毫不犹豫地点头道。
她真的很喜欢,这真的很好看,阳光下还发光,不过……我平日里做活时戴不了的。
翠云打量着瑞雪,笑道:当然,这是织锦做的,就连宫里的人也不一定能戴。
瑞雪从商可胜的口里知道那批头花是送进宫里的。
可是现在这样的头花竟然连宫里的人也不一定戴,那是多珍贵的东西。
东家奶奶说给就给她了?她将头花取了下来,重新放回匣子里: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收下吧!等你出嫁的时侯戴。
瑞雪抚擦着头花,羞红了脸不说话。
怎么现在见个人都说这种话。
东家奶奶瞧出瑞雪的不自在,扯开话题:你说商掌柜的给了你头花,怎么不见你戴上?那个又不是什么好的。
本来今天龚嫂子要带我去贡院那边逛街,我打算戴的。
只是东家叫我过来陪奶奶说话。
东家奶奶歉意地道:都说因为我,叫你没出去玩。
要不,你同我一起出去?翠云忙劝阻道:不行。
奶奶有了身子,怎么能出去,我要同少爷说。
东家奶奶显然不喜欢被人逼迫,她挑了眉毛,不快地道:到底你是我的丫头还是少爷的!瑞雪这才算真正见识到东家奶奶的厉害。
真的是太厉害了。
平和的面容瞬间就严肃起来,一道凌厉之气顿时笼罩在她双目之中。
翠云倔强地道:奶奶若是出门一步,我立马去告诉少爷。
翠云似乎不怕东家奶奶,言语软和地劝慰道:都掉了两个了,还这么不注意。
东家奶奶被说中了心事,微微地叹了口气:我不出去就是了,总提这个做什么。
她笑着对瑞雪道:那只能再等几日叫你去玩了。
咱们打牌吧!我不会的。
有什么不会,我一教你就会了。
涉及男女来了兴致,催着翠云去取牌来,叫瑞雪认牌,一点点的教她打。
瑞雪忙的是焦头烂额,她勉强的认识花色,可是形形色色的讲究她还是没搞懂,往往翠云一副好好的牌,在她毫无章法的合力之下,兵败如山倒。
不过她发现打起牌来的东家奶奶虽然貌似随意,但是她好像在记牌,在谋划,撇开瑞雪不会打外,翠云总是被东家奶奶逼得跳脚。
不玩了,总是输没意思!再次输了大光的翠云将手里的牌一扔,撅嘴趴在桌上。
东家奶奶将手里的牌一扣,笑着道:打完这一盘再说。
翠云抵死不愿:不要。
她一点也不会打,奶奶这都做了第几回状了?我手里的钱都没有了。
小气。
瑞雪都没说话!翠云瞪了瑞雪一眼:她不会打还坐奶奶的上家,我坐奶奶下家一张牌都吃不到。
不行。
东家奶奶让瑞雪同翠云换了位置,翠云这才有些高兴,她推着显然没什么兴趣的瑞雪:别这样,玩熟了你就喜欢了。
要不我看你的牌,教你?瑞雪点点头。
接下来的几盘,瑞雪更是觉得东家奶奶厉害。
就算是翠云看着她的牌打,她们还是输多赢少。
你怎么打这张?三张连在一起的叫一副,你这有两张一样的,可以碰奶奶的。
三张一样的叫碰。
又要看瑞雪的牌,翠云忙的是团团转:出牌啊!你碰了奶奶的,还要打一张。
别打这张啊!你这三张是连在一起的,是坎。
打了不就不是一副了。
三幅加一对就可以赢了。
打这个,打这个赢得多。
在翠云一遍又一遍地教导下,瑞雪总算是弄明白了一些。
她发现自己去碰牌还是容易的,想要从东家奶奶手里吃到牌实在是有些难。
如果自己是坐在翠云下家就好了,她打的牌都是自己想要的。
唉,你怎么和这个啊!只剩下一张了,哪里能和啊!东家奶奶将牌一甩笑道:我和了。
翠云不依地道:不行。
奶奶欺负她是新玩的。
这不算。
瑞雪也不愿意了,这盘她以为自己可以赢得,却不想因为自己不太熟悉,玩成这样,又见翠云同东家奶奶绞,自己也大了胆子,将自己方才打出的牌收了回来:不行,我重打!东家奶奶道:举手无悔大丈夫,不行。
翠云道:我又不是男人,当什么大丈夫,瑞雪是不是?是。
我打这张,翠云姑娘,该你了。
瑞雪不由分说的重新打了张牌,翠云很快就跟了上去。
东家奶奶的牌九明白地摆在桌面上,瑞雪她们是瞧得清清楚楚的,可是,就是这样,东家奶奶像是知道瑞雪要赢什么牌,那两张对东家奶奶的牌来说一点用都没有的牌,她一直握在手里。
她知道自己要这个牌?最后她只能胡翠云打的牌。
这是她头一次胡牌,兴奋地都要跳起来:我胡了!翠云见瑞雪胡的是她先前打过的牌,又不愿意了:你先前怎么不胡?不行,重来。
东家奶奶甩了牌,指着翠云笑道:这是默和牌,就你一个叽叽歪歪。
翠云赌气地洗牌,建议再来一次。
东家奶奶却不愿意了:再来你还是这样,算了,给我端点吃的来,我饿了。
千层油糕:扬州小吃。
据说是福建人高乃超在清光绪年间所创,吸取扬州千层馒头的‘其白如雪,揭之千层’(袁枚《随园食单》原话)技艺做出这种糕点。
据袁枚记载, 千层馒头的技法,扬州学会了一半,常州无锡学会另一半。
六十六 桂花盐水鸡(上)翠云下去端点心去了。
瑞雪再次将头花取了下来,再次仔细的观赏着。
她真的很喜欢这朵头花,做工这么的精致。
奶奶,织锦是什么?她从溶月她们口里听到过不少,像绸、绫、纱她都听过也见过,可是却不知道这个织锦是什么。
东家奶奶笑道:这也不是织锦,叫库锦,是专门供奉皇室的。
东家奶奶见瑞雪对这个感兴趣,也有兴致为她解释,她说的很详细,金线勾边,银线饰花纹,所以才有你说的金碧辉煌。
东家奶奶起身走到里间取了一件长身立领褙子出来:你瞧这个。
远远的瞧过去,只觉得衣裳的色彩格外的显眼,气势、明快。
等东家奶奶拿近给瑞雪瞧,瑞雪只觉得整件衣裳异常的华丽,硕大的花形,深色配色,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手法,深色地上更出了重彩花,使得配色越发的庄重、典丽。
衣服上的图案优美,色彩强烈立即将东家奶奶身上的素色绫衣比了下去。
那件织锦衣服周围居然闪着一圈金光,衣服立即显得金彩交辉、富丽辉煌、绚丽夺目,这就是金线的作用吧!瑞雪惊讶得看着这个头次见到的料子,稀奇不已。
这个绿色好漂亮。
怎么会有这么翠绿的颜色?是拿孔雀毛捻的。
孔雀毛?什么是孔雀,瑞雪被衣服上的缠枝莲绞所吸引,根本就来来不及细问孔雀到底是什么。
细瞧的瑞雪立马发现一个很奇怪的地方:东家奶奶,这都是用得艳色,可是为何为显得浓而不重,艳而不俗呢?瑞雪光是想到宝蓝配墨绿、大红配翠绿就觉得俗气不已,可是这里的颜色都是艳色对艳色,为何没有一丝的俗气呢?东家奶奶将衣裳摆在桌上,指着一处图案叫瑞雪看:你看。
这是用深浅不同的色调,几重织出来的。
从大红、银红再到水红;这里是玉白然后是蓝。
逐浅逐深才会好些。
原来是这样。
天哪!这件衣裳到底会有多少彩线?这是大红;这是水红;这是粉红;这是银红……瑞雪专注的认着自己见到的红色,可是她也就认出四五种来,有的虽然瞧着差不多,可是当瑞雪将两种红色一对比立马就发现其中的不同。
东家奶奶挨着她,点出瑞雪认不出的红色:这是朱红;这是绯红,比粉色鲜润些;这是石榴红……东家太太居然说出了几十种红色,到最后瑞雪也弄不清什么是什么,有很多颜色实在是太像了,她根本就瞧不出来,到底是哪里的不一样。
这位东家奶奶实在是太厉害了,她居然认识这么多种红色,实在是太厉害了。
瑞雪崇拜地看着东家奶奶。
她看了又看,还是觉得这位东家奶奶很平常,更瞧不出有什么比别人厉害的地方。
比如说刘平的妻子邱氏,一看上去就是那种跟农妇不一样的感觉;赵二太太……很厉害,厉害的让自己在她面前不敢说话,感到害怕;龚氏,就是很一般的人。
可是为何这么厉害的东家奶奶一点也瞧不出来呢?东家奶奶见瑞雪一直在看自己,双眼都有些迷离了,奇了:怎么了?我脸上真的有什麽么?好厉害!这句发自肺腑的话没能引来东家奶奶任何变化,她已经听过了太多人这么说她,此时就算是个小姑娘这么说,她也不觉得有任何欣喜。
见东家奶奶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瑞雪更是佩服她。
以往她所见到的人,在别人说他好的时候,不是自谦的害羞要不就是骄傲的自满,她还从未见过这么淡然的人。
这就是那个心有波澜而面如平静么?怎么会拿蓝灰色跟紫灰色绣莲花?莲花不是粉色就是紫色,东家奶奶,这世上还有这两种颜色的莲花?瑞雪看了一会儿东家奶奶很快又转移到衣裳上。
她看得很细,她发现衣服上的莲花眼色跟自己所见的一点都不一样,心里又有了疑惑。
你不觉得蓝灰跟紫灰显得宁静庄严?更能彰显身份?是了!蓝灰跟紫灰要比粉色厚重许多。
这么讲究啊!随后在东家奶奶的解释下,瑞雪又知道,原来这织锦的织法不是一种,而是两面不同的花样,但是有这么多种不同的织法,也一样值钱而且还耗费气力。
一定很贵吧!只有官太太才能穿。
这么华丽的衣服只有那些大官的太太才能穿,穿上后肯定会显得更加贵气,东家奶奶坐下来,微微一笑:有价无货。
有钱还买不到!这……东家奶奶,可是这样会有人买么?就像爹卖肉燕一样,如果是二十文一碗,就算是再好吃也不会有人来买。
我们卖五文钱一碗,就算是有些贵,可是还是有人买。
如果要是卖的跟豆腐脑的价钱一样,吃的人就会更多了。
瑞雪有些想不明白了,这世上的东西不是卖的越便宜的钱越多么?肉燕,你父亲是卖肉燕的。
瑞雪没想到东家奶奶居然会知道肉燕,爹说过肉燕是福州的小吃,方才东家奶奶也说了她是扬州人,她怎么会知道呢?奶奶,你知道肉燕?东家奶奶微微一笑:我去过福州,等你爹回来了,要请他做碗给我吃。
福州那是什么地方?有南京大么?你一下子问那么多,我怎么同你说?福州还在南边,也没南京大,这世上除了京城比南京大,再也没地方比南京大了。
京城比南京还大。
南京都那么繁华了,京城会怎么样?奶奶去过很多地方么?瑞雪越发地佩服这位东家奶奶,她居然去过那么多的地方。
如果这次不是……她有可能一辈子都会在全椒住下;如果不是刘平的妻子请她们去神山寺上香,估计她可能连赵家的门都没出去过。
现在看来还是出门的好,她见识了许多许多,也懂了许多,再也不觉得每天跟赵希筠玩,帮赵希厚写几张大字便觉得很充足。
如果可以,她真想像东家奶奶一样,去许多的地方,见识更多的东西。
做生意的当然要跑很多地方。
每个地方都不一样,还是江南好,繁花似锦,叫厨子又下了。
东家奶奶拿了筷子才吃一口,就忍不住吐了,她擦着嘴叫翠云把面端走:一股怪味道。
怎么会,奶奶昨天吃的不是很好?翠云不相信的闻了闻。
就你话多!今天的汤有股鸭骚味儿!翠云好脾气地道:知道。
这给您换,奶奶想吃什么?怀孕的人味觉就是灵敏些。
翠云想到以前的事笑道,奶奶头次有身子的时候,连陈米跟新米都吃的出来。
东家奶奶微微一笑,只是那笑有些牵强。
瑞雪本来还想问为什么,可是看到翠云一副懊恼的样子,她敏感的意识到,先前翠云说过,东家奶奶已经掉过两回胎了。
她此时又觉得东家奶奶很可怜。
这么厉害能干的人,却保不住自己的孩子。
东家奶奶比翠云好得快,她清了嗓音,转头对瑞雪道:你可会做肉燕?我有些想吃那个了。
翠云有意转移自己方才犯的错,也跟着怂恿:你若是会做,就给我们奶奶做一次。
肉燕是什么?叫我也尝尝。
她在东家奶奶身边伺候了有几年了,跟着也吃了许多佳肴,听到肉燕这个陌生的东西有些好奇,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叫奶奶这么念念不忘。
瑞雪为难地道:我不会。
东家奶奶有些失望,随即释然道:也是。
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打肉燕呢?是我思量不足。
我做别的点心给您吃吧!乌梅糕怎么样?瑞雪却是很想亲自做点心,上次王九指做了次乌梅糕给她吃,她一直想自己试试。
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她一点也不想放过。
东家奶奶捂住腮帮。
倒吸口凉气:你一提乌梅,我嘴巴直冒口水,牙都酸酸的。
瑞雪见东家奶奶有兴致,一鼓作气道:我前日听人说,奶奶喜欢吃酸的,这个点心也有点酸酸的味道,一定对奶奶的胃口。
不用了。
这些天一直吃酸的牙都倒了。
我就想吃些清淡的。
她自打诊出有身子后,为了让自己能吃下东西,厨子都说做些酸酸的东西送上来。
瑞雪想了想道:那些熬些白粥,再炒个青菜就着吃?我出痘的时候,爹就是做这个给我吃。
东家奶奶一点也没兴趣,她突然对瑞雪道:吃过南京的鸭子么?瑞雪遗憾的摇头:没。
爹也说南京的鸭子做的最好,原本龚嫂子今天要带我去贡院,要去买盐水鸭的……只能过些日子再去了。
你想不想吃?东家奶奶诱惑着瑞雪。
当然想吃了。
爹说八月月桂飘香正是吃盐水鸭的好时节。
东家奶奶听瑞雪这么说,掩口笑了起来:正是。
南京城还有一首童谣,叫古书院,琉璃截,玄色段子,盐水鸭。
说的就是南京最有名的四件东西。
翠云忙道:奶奶若是想吃,我立马打发人买回来。
东家奶奶没有应她,而是探了身子对瑞雪道:你想不想去贡院逛逛?我带你到酒楼去吃现做的盐水鸭可好?瑞雪连连点头,可是……奶奶,您有身子。
翠云将瑞雪的顾忌说了出来。
她都掉过两个孩子了,可不能因为自己的贪吃再出事了,着自己可承担不起。
备车!桂花盐水鸭:南京特产,又称盐水鸭,距今一千多年的历史。
童谣中的古书院是指南京国子监;琉璃截是指南京报恩寺的琉璃塔;玄色缎子是南京特产玄色锦缎。
因为在中秋中秋前后,桂花盛开的时节制作,称桂花盐水鸭。
《白门食谱》记载:金陵八月时期,盐水鸭最著名,人人以为肉内有着桂花香叶。
桂花盐水鸭:南京特产,又称盐水鸭,距今一千多年的历史。
童谣中的古书院是指南京国子监;琉璃截是指南京报恩寺的琉璃塔;玄色缎子是南京特产玄色锦缎。
因为在中秋中秋前后,桂花盛开的时节制作,称桂花盐水鸭。
《白门食谱》记载:金陵八月时期,盐水鸭最著名,人人以为肉内有着桂花香叶。
六十六 桂花盐水鸡(中)瑞雪以为翠云会驳了东家奶奶,毕竟先前她也这么做过。
可是这次翠云在瞧了东家奶奶一眼便出去叫人备车了。
瑞雪不禁有些奇怪,先前东家奶奶正正经经的说要出去,翠云敢驳东家奶奶的话,可为何这次东家奶奶面上带着一丝微笑的情况下,翠云反而不敢驳了呢?她今天又见识到了。
原来有时候笑着对人说话反而要比沉下脸的威力还要大些。
东家奶奶没有立马出去,而是打扮了一番。
她的打扮可是比龚氏要精致的多。
橘红绣松竹梅岁寒三友长身褙子,深橘红绣凤穿牡丹如意绦,浅橘红百蝶穿花宫裙。
深深浅浅中,正是她方才同自己所说的几重色。
橘红、深橘红、浅橘红,与这秋日的肃杀比起来实在平添了几分活意。
这好像是春装。
褙子的后腰处好像收窄了些,可却显得身量苗条。
这衣服还可以这样做?发髻上的钗环早就将瑞雪的双眼晃花,都是自己叫不上名来的东西。
瑞雪只知道头上的凤钗是明晃晃的金子,当中的珠儿很大。
那朵大红色织锦做的头花也插在鬓边。
整个人跟先前的素淡比起来,多了奢华瑰丽,原本就有神的眼睛,显得伶俐精干,威重一方的气势立马展露。
东家奶奶真的只是个商人么?为何她比做了大官太太的赵二太太显得还要威严呢?就是跟着东家奶奶一起出去的翠云也打扮了一番,她现在的装束比赵二太太身边的大丫鬟还要气派些,如果那些女孩子看到,一定又会叽叽喳喳的讲个够。
瑞雪还未曾从东家奶奶的华丽中回过神,又被马车外的热闹所吸引了。
马车的窗帘蒙上了层翠绿色的纱,可以清楚地看见外面。
从莲花桥朝东走就是珍珠桥,再过去就是做官的住的地方。
那里因为离着南京的六部近,所以住着的都是官家。
这里比莲花桥又多了份繁华阜盛,一眼瞧去就不同别处市井小民所居之地。
朱红大门、黄铜门钉、白色石板、大石狮子、硕大的门匾。
这就是南京城达官贵人住的地方。
高高的围墙将官宦家的繁华遮掩的严严实实,看不见里面到底是什么样,也不清楚每家到底是多大的官。
唯一区别处里面是否瑰丽堂皇的则是有些人家门口坐着一两个年老体衰的门子;二有些则是十来个华冠丽服的青壮之人。
马车一路朝南行,越往南边走,就越热闹,最后马车竟沿着河边走。
这是到了城外?是护城河?瑞雪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个。
可是这里又不像啊,这里明明还是很热闹啊。
到了护城河不就是要出城了么?出城的话应该是越来越冷清才是。
不是,那还在前面呢!那我们要去哪?东家奶奶微微一笑:我带你去贡院瞧瞧。
去贡院?可是我听说那里有兵士把守。
离贡院还有好几里路就有兵士在那里把守不让他们靠近,瑞雪也只是远远的瞧了一眼。
她对贡院几乎就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那一片很安静,看着就站在不远处的兵士,又觉得威严无比。
不是说这里有集市么?瑞雪最想问的就是这个,这一块这么安静,哪里有龚氏说的热闹,就连莲花桥都比不上,连行人几乎都没有。
而且兵士还把守着不叫人过去,怎么可能有人做生意。
翠云扑哧地笑了,点着瑞雪的额头道:你个傻子。
在那边呢!马车转了方向,果然那一块很热闹,只是东家奶奶并没有在那停下的意思,七歪八拐后,东家奶奶指着一条巷子同瑞雪道:这里是乌衣巷。
这个小巷子就是乌衣巷???赵老太爷曾经讲一句诗叫‘旧时王谢堂前燕’提过乌衣巷是先早一个叫谢安的大官住的地方?她记得当时赵老太爷说什么‘林涧环绕,桐竹成荫’好像很华丽一般。
可是现在瞧过去也不怎么样啊。
这么窄的巷子!车也使不进去。
哦,她知道了。
‘飞入寻常百姓家’。
这里现在住的是普通百姓,再也不是什么富贵之地了。
又行了一会,马车又绕到河边了。
等马车从城门下走过,瑞雪这才开口问道:咱们出城了?这是哪里?这是护城河么?这是聚宝门,前面的是秦淮河。
这就是秦淮河?这是她听得最多的地方。
秦淮河!曾经是让她恐惧的地方,现在又是令她感到雀跃的地方。
这里的人真的很多,沿着河岸叫卖的小贩,还有杂耍的人们,再有河道上传出丝竹声的船只。
那是什么船?好漂亮!瑞雪指着装饰一新的花船问道。
来南京坐的船是木船,根本就没有漆饰,几近黑色;而这里的船红绿相漆,有些还扎了彩球,很精致,瞧着很喜庆。
翠云瞄了眼,伸手捂住她的双眼,将她的头扫了过来:别看。
那不是好东西。
为什么不是好东西?那是什么?瑞雪扯开翠云的手,好奇的问道。
翠云红了脸凑到她的耳朵小声道:是花船,爷们吃花酒的地方、东家奶奶笑道:她年纪还小,你就是说这些她也不明白。
显然却明白了。
她怎么会不明白呢。
如果她不逃的话,她现在估计就在那船上了。
翠云强辩道:哪里还小。
都十一二岁了,你是十二岁吧。
在得到瑞雪的承认后,翠云不满地道,我十二岁都在奶奶跟前做小丫头了。
再说这个,无论多少都要知道的。
瑞雪,你千万别理那,那的女的都不是好东西。
瑞雪张张嘴本想反驳翠云。
她是想说,万一好人家的人被卖到那,那怎么能说不是好东西,她们是可怜人才对。
如果当时自己没逃走,而是被卖,现在翠云也会说她不是好东西么?她突然不知道要怎么说,有些害怕自己这么说了,翠云会瞧不起自己。
她打算去看对面,却瞧见东家奶奶没有笑容的面庞。
东家奶奶先前一直都在笑的,怎么现在没了笑容?如果说她先前的眼神是伶俐精干,初次见到的眼神是平静如水,可是现在眼睛透着一丝痛楚。
痛楚?!奶奶,你不舒服么?东家奶奶扯出一抹笑,看着瑞雪:你方才想说什么?她喃喃地道:没什么。
那里的女子也不都是坏的,锦衣玉食有人面兽心;衣衫褴褛中有慈悲之心。
还有些迫不得已……没等东家奶奶把话说完,翠云就啐了一口道:迫不得已一头撞死得了,要是我,我宁愿死。
东家奶奶看着翠云只是一笑却不说话,她的目光一直注视在河面上。
良久她舒口气,才道:有时候死不是那么容易的。
从瑞雪的方向可以看清东家奶奶整张脸。
因为离得近,她甚至可以看清东家奶奶的眉毛。
此时,东家奶奶的眉头有些微微的锁起,她是有烦心的事,或者她有认识的人就是……那里面的?东家奶奶会认识这里的人么?瑞雪失笑着摇着头,怎么可能,看起来这么贵气端肃的东家奶奶怎么可能会认识呢。
沿着秦淮河一直走了许久,直到一处叫清江楼的酒楼前停下。
翠云最先下了马车,将小凳子放下扶了东家奶奶下车。
这处的酒楼居然有六层那么高,八九只大红色的灯笼串成一串,从最顶层垂挂下。
如果在晚上,远远地便能看到这。
酒楼外围雕龙画栋比赵家要华丽数十倍,这里真的是酒楼?这酒楼要花多少钱才能建起来。
是什么人这般有钱,可以建造这么华丽的酒楼?走进酒楼里,传来阵阵丝竹的声音,东家奶奶抬脚就往二楼走,伙计见到进来的是妇人,忙低下头:奶奶是要雅间……收拾间雅间出来,里面不许焚香。
伙计应了,挑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请她们进去。
奶奶请吃茶。
来应奉的是个妇人。
她身上穿的也比较华丽,窄身褙子的领口边还绣了几朵花,头上几样首饰也颇为华丽。
她一进门瞧也没瞧站在一边的瑞雪,直接走到东家奶奶身边,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翠云清了嗓子:我们奶奶不吃茶,要温温的水,进了口里就能喝。
妇人忙动手将倒好的茶端了出去,命人送来温水,这才请了翠云,试问东家奶奶要吃什么。
一只桂花盐水鸡,两个鸭头,对半切开送来;鸭肫、鸭肝、鸭心、鸭腰各要一小碟,再上盘糟鸭掌,其余的小菜拣清爽可口的上,只要小碟装。
再熬一碗粳米粥,什么都不许搁。
翠云瞧着东家奶奶,奶奶这样可行?东家奶奶瞧着瑞雪笑道:快过来坐。
你想吃什么?瑞雪不安地坐下,她被这搁酒楼雅间的布置瞧住了眼,这比赵二太太住的屋子要华丽许多倍。
她以为赵二太太的屋子已经很华丽了,却不想,酒楼……这里的东西一定很贵吧!我不晓得吃些什么?翠云推了推她:你只管说。
说了他们不会做,咱们就砸了她的店!瑞雪还以为那个妇人会生气,却不想那妇人仍旧是淡定的站在一边,只抬起头微微对她扯出一抹淡笑。
她想了想道:我就想吃盐水鸭。
六十六 桂花盐水鸭(下)盐水鸭真的很好吃。
瑞雪有些顾不得旁的,夹起鸭子后,大门牙急忽忽地将肉骨头上的肉都剔了出来,不过鸭肉最好蘸汤汁,带着汤汁吃,味道更美味。
真是好吃!鸭肫越吃越有味儿,满口都是香气;炒鸭腰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和嫩;鸭肝就着梗米粥吃,味道又是一番滋味。
至于鸭掌,瑞雪瞧了,想着,这要是带回去,只要一只,爹肯定能喝上好几盅。
瑞雪夹了鸭掌有些困难的吃着,她想用手,那手抓着吃才得劲儿,用筷子真的不大舒服。
可是,东家奶奶同翠云都是用筷子,吃相那么文雅,自己也不好用手。
她艰难地同鸭掌做着最好的斗争。
东家奶奶放下了筷子,伸出手取了半个鸭头很有滋味的吃了起来。
她见瑞雪看着自己,笑道:用手抓才有味道,亏你还用筷子。
瑞雪有些愕然。
不是,东家奶奶先前不就是用筷子的么?怎么现在说起自己了。
她瞧了身边的翠云,她也改手抓了。
吃鸭掌当然要拿手。
翠云笑着一脸愕然地瑞雪。
她终于可以上手抓了。
瑞雪伸手将自己还未吃完的鸭掌抓起来,还是用手比较方便。
翠云看着一脸轻松的瑞雪忍不住笑了起来。
先前看着她用筷子的样子她就想笑。
东家奶奶瞥了眼翠云,她立即没了动静,安静地吃着自己的东西。
东家奶奶夹了半个鸭头给瑞雪:尝尝这鸭头。
嗯,鸭头也很好吃。
看着盐水鸭的汤汁,瑞雪觉得有些可惜,这么好吃的汤汁儿浪费了多不好啊。
瑞雪拿了汤汁泡了饭,美美地吃上了一碗。
汤汁有些微咸,可是就着饭,却是另一番味道。
东家奶奶本来吃的不多,只是瞧着瑞雪拿盐水鸭汤汁拌饭吃的闷香,来了兴致,自己也泡了一些盐水鸭汤汁,香甜的吃了半碗。
翠云本有些瞧不上的看着瑞雪拿残汤泡饭吃的样子。
在她的记忆里,这种吃法只有那些苦役或者是花子才这么吃的。
她本来还想提醒瑞雪两句,可是想到先前奶奶给自己的那个眼神,她将话咽了下去。
面上虽然很平静,心里却不由地对瑞雪是王九指的闺女抱有怀疑。
那个王九指的手艺真的有那么好?可当她看见东家奶奶这么吃,也学着瑞雪的法子吃了饭。
果然是有味儿!她为自己再添了一碗饭,看着自己微微凸出的肚子,向瑞雪抱怨着:都是你。
吃的这么香,害得我也多吃了两碗。
你看我的肚子都出来了。
瑞雪不好意思的道:除了这个鸭腰是炒的,这些好像都是卤出来的,可是却吃的不腻。
这盐水鸭真的很好吃。
我从没吃过这样的鸭子。
翠云道:还说你爹是厨子。
是真的。
我爹做鸭子一般都是红烧,要不炖汤,可是这样卤的我没吃过。
东家奶奶道:要不要尝尝烤鸭?南京的烤鸭当年太祖皇帝可是日食一只的。
瑞雪只觉得自己的嘴巴里又冒口水了,她想尝尝这烤鸭又是何种味道,让太祖皇帝每日都吃上一只。
下回我再带你来吃烤鸭。
瑞雪连连点头。
南京的鸭子果然是好吃的:东家奶奶,我可不可以带两只鸭子回去?翠云笑了:你知道着鸭子多少钱,还带两只回去。
多少钱?会很贵?我带了钱的。
先前爹给了自己银子预备着自己同龚氏出去,还让自己买些料子做衣裳,买两只鸭子的钱应该有的。
翠云拍了手叫人进来算账。
三十两四钱。
三十两!就这些东西居然要三十两,三十两可以买多少只鸭子,她算错了吧!瑞雪没敢说出口,因为她见翠云根本就没对价钱产生任何疑问,很是爽快地出了钱。
她们一顿饭吃了三十两,照现在她跟他爹卖肉燕的赚法,这是几年才能赚到。
居然就吃了。
翠云笑着走到瑞雪跟前,推了推她:这下还要不要带两只回去了?瑞雪红着脸摇头:怎么会这么贵,我们也没吃什么啊。
怎么不贵。
就着一小碟的鸭心,要多少只鸭子才能凑这么点。
一只鸭子也就两只掌,这一盘要多少只鸭子。
是了,鸭心那么点点,这一小碟要杀不少鸭子。
东西虽然好吃,可这钱也太贵了些。
再想想这家店的华丽,她早该想到这里一定不便宜。
翠云,叫人拿两只鸭子,鸭掌之类的也叫他们包些给瑞雪带回去。
翠云微微顿足,却应声而去。
不用的,东家奶奶,我上别的地方自己买,这东西太贵了。
她身上也不过才五两多的银子,她以为很多了,可是现在想想,怕是连半只鸭子也买不了。
东家奶奶笑道:你父亲这几日帮着少爷下厨,这是我犒劳你爹的。
瑞雪不想想东家奶奶的说辞,就算是要谢也不可能拿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她啊:我不要。
这是给你父亲的。
过几日我还要请人吃饭,到时候还要劳烦你父亲,这几日连带你家的生意都没好好的做。
东家奶奶在这里认识很多人么?还有人要请?瑞雪站起身深深地向她道了万福,感谢她:多谢您东家奶奶。
东家奶奶拿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他们,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我这也是要谢你提醒了商掌柜,你一个主意让我赚那么多,可比这点东西值钱。
瑞雪知道她说的是头花的事:我不过随口说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怎么叫随口说说。
东家奶奶收起原先的笑容,正色道,好的主意只在一闪念中,你觉得是随口说,可是对我们来说可就不一样了。
见东家奶奶说的那么正式,瑞雪半信半疑地道:真的么?随口一句话真的有那么大的作用?随口一句话是可以改变命运的。
东家奶奶感叹一声,注视着年幼的瑞雪,等她再大些,估计就能明白自己所说的意思了。
瑞雪认同的点头。
一句话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她不也是差点成了那种人了么?东家奶奶见瑞雪点头,忽而笑叹,她站起身,牵着瑞雪的手:咱们回去吧,我要歇午觉了。
坐在车上,瑞雪忍不住问道东家奶奶:奶奶,虽说一小碟鸭心要好些只鸭子才能做成,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吃鸭心,几只一攒便有了,可为什么还要那么贵呢?因为贵所以吃的人才会多。
瑞雪不明白了,就像东家奶奶方才说织锦一样。
织锦那么贵重,买的人少了,赚的不也就少了么?吃鸭心的人少了,他赚的也就少了。
为什么不卖便宜些呢?现在东家奶奶说贵吃的人才会多。
可是她五文钱卖一碗馄饨几乎都没什么人吃。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明白。
瑞雪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东家奶奶望着她,满眼的笑意:你能想到这!难怪商掌柜在我面前赞你。
东家奶奶赞了瑞雪两句,只是让翠云说。
你想,什么样的人才能吃那么贵的东西?当然是有钱有势的人,要体现自己有钱有势当然是做别人做不了的事。
所以就算是贵,他也愿意。
你听明白没?她当然听明白了。
她头一次同龚氏去莲花桥,在一个货郎摊子前遇到的那两个姑娘。
当货郎说那朵头花要两百文一支,并且宝贵的不肯再拿出一朵头花出来。
那个穿蓝色衣裳的姑娘就掏了钱出来,而原来并不太想要头花的红衣姑娘见蓝衣姑娘买了,也出了银子。
货郎一下子就将价格不菲的头花卖了两朵。
这就跟这个是差不多的。
为了显示自己那几乎不存在的地位,互相攀比。
那,如果我跟爹把肉燕搬到这里来,就算卖上十文钱,不……二十文钱是不是也有人来吃?而且吃的是不是会更多?东家奶奶否定了。
可是,不是说会互相攀比么?瑞雪不太明白,先前说了互相攀比是大家为了显富,可是为什么东西到了她这里又不行了。
这次还是翠云开的口,她摇着绢扇为东家奶奶扇风,缓缓地道:你跟清江楼能比么?你摆的是小摊,人家是六层雕栏画栋的酒楼。
你说那些人会到你的小摊上比么?是啊。
她怎么没想到这里。
小摊子明显都是小老百姓来吃的,而清江楼显然是达官贵人们来的。
那里面的布置,还有摆设,比赵二太太的正房都要奢侈。
吃一餐是自己跟爹几年挣的,这确实是个好彰显自己身份的地方。
你若是也建个跟清江楼差不多的酒楼,卖肉燕二十文一碗吃的人说不定才多。
不过单卖这一样也不会有什么人来吃。
毕竟吃酒菜的人多,你这肉燕也只能是在小摊上卖。
翠云此时说话没有了先前的肆意,瑞雪见她的神色,居然有那么一点的像东家奶奶,很沉稳,虽然她不像东家奶奶那种一切尽在她掌握之中,可是翠云比起跟赵二太太回来的那些个管家娘子更有总揽之势。
这是不同一面的翠云。
她以为翠云嘴巴厉害点,可是……东家奶奶身边的人很有本事啊!盯着我瞧做什么?翠云讲完后发现瑞雪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忍不住指着她对东家奶奶道,奶奶,你瞧见没,总是喜欢发愣。
东家奶奶笑了笑,闭上了双眼,独自养神。
翠云见瑞雪还是在发愣也不好再说。
闷闷地为东家奶奶扇风。
瑞雪一直想了很多很多。
如果她们好开酒馆,如果不是像清江楼一样的大酒楼,只是街边的普通的酒馆,他们所做的生意不过是些普通的人,即使他们倾囊置办一些东西,也比不上清江楼,到时候来的人说不定更少,生意还不如卖肉燕。
看来这开店还真是有那么多的讲究。
如果能在东家奶奶身边再待一些日子就好了,这样她可以长更多的见识,学到更多的东西,说不定以后她也能开个像清江楼一样的酒楼。
到时候爹再也不用天天那么累了,他们也不用大夏天的还在外面摆摊子。
六十七 茭白煨肉原来东家奶奶夫家姓宋。
宋夫人含笑地冲来人点头道:周大人。
眼前的老者居然是个官?!周大人笑着拱手:宋夫人来南京了?宋老爷呢?许久不见,宋夫人一向可好?劳周大人惦记。
今日不过出来走走。
倒是周大人,许久不见越发的鹤发童颜。
却不知这几位是……?呵呵!周大人笑的很开怀,他指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人道,不过是几个学生。
宋夫人显然同这位周大人没什么说话,她吩咐翠云:同掌柜的说,周大人今日的酒钱就挂在我们账上。
周大人笑眯眯地道:又要宋夫人破费了。
过几日有苏州的蟹送来,我再请宋老爷同夫人到我府上,还请不要推托才好。
听闻周大人的侄孙女婿格外的孝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到时候还要请周大人饶我几只螃蟹。
好说好说!寒暄完,宋夫人搀着翠云下了楼。
上了马车,翠云忍不住啐道:那个老东西,奶奶同他说什么,不过是南京的一个尚书。
几个烂螃蟹就敢要奶奶几百两银子。
宋夫人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她指指自己的双腿,靠在车厢板闭目养神。
翠云忙蹲下身,为宋夫人揉捏双腿。
瑞雪看了眼闭目养神的宋夫人。
看她跟那位周大人很熟路的样子,宋夫人应该是经常来南京的,而且那个周大人还是个尚书,宋夫人一定很有地位,她的店也就不怕那些卖布的挤垮,龚嫂子就不用愁木字号什么时候关门。
翠云姑娘,我待会想出去一下。
翠云将食指搁在唇前示意瑞雪小声些,别吵到宋夫人:你要去哪?我想送东西去袁大娘家。
去了就回来。
成。
等我们回去,我叫车送你过去。
不用,我自己走去就好。
大娘,袁大娘,嫂子。
瑞雪敲开了袁家的大门,一脸疲倦的龚氏开了门,见到瑞雪诧异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要给人家做事,这么有空来?瑞雪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这是盐水鸭,我拿来给嫂子。
龚氏接过包好的东西,将瑞雪迎进门:你一个人去了贡院?不是。
那家的奶奶今日带我去清江楼吃盐水鸭,她又包了只给我,我带了半只,还有一些鸭肫、鸭翅拿来请大娘跟嫂子尝尝。
还有一些,她拿了送给李老郎中了。
剩下的一只就留给爹吃。
龚氏听她去了清江楼,咂舌道:是哪家奶奶?这么阔绰。
清江楼,南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光是瞧着外面就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
她带你去那吃盐水鸭,要不少银子吧!嗯。
我们没吃多少还要了三十两银子。
不过很好吃的。
林儿媳妇,你在同谁说话呢?袁母掀了帘子出来,见是瑞雪笑着问道,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是谁呢。
你怎么有空来?今日是中秋,你也不用把摊子了?瑞雪向袁母问了好:爹有事,今日不摆摊。
我来看看大娘。
龚氏又将瑞雪带来的半只盐水鸭送到袁母面前:您瞧。
来一趟还带了这么贵重的东西。
是清江楼的盐水鸭。
怎么带这么贵重的东西?你爹摆摊子也挣不了几个钱。
袁母口上虽这么说,可面上却带着笑,将纸包了接了过去,凑到跟前闻了又闻。
这是别人给的,我拿来给大娘尝尝。
袁母将东西交给龚氏,拉着瑞雪叫她上屋里坐,又叫龚氏拿了瓜果给她吃。
龚氏将枚月饼塞到瑞雪的手里,又切了西瓜:尝尝,这是北门陶美人店的点心,可精贵了。
是别人送来的,这些这些都是别人送来的。
龚氏将各色瓜果都抓了一些给瑞雪,叫她吃,口里说着那些为了向她请教织布技能的人们提着这些东西找上门的事。
木字号真是咱们袁家的福星。
我跟那些人说到我这里织布,那些人都愿意,等过了这节我就同商掌柜的说,这个几年我们也是财主了!龚氏磕着瓜子美美想着。
自从把布送到木字号,他们一家的生活变好了不少,这桌上每日都有肉,今年过中秋每人还裁了两件新衣,而她也终于将那个玉耳环买下了。
这要是真的能自己开个机场,到时候真的要成为财主了。
袁母却取了新衣裳递给瑞雪:这是给你做的,快穿上试试。
龚氏丢了手中的瓜子,拉过衣裳,翻来覆去的看:我就说婆婆怎么买了这样颜色的布。
原来是给瑞雪的。
这颜色真好,穿在身上可衬皮儿。
龚氏催着瑞雪赶快换上。
袁母居然会做衣裳给自己,瑞雪微微感到诧异,她感激地谢了袁母,将新衣裳穿上。
有一段时间没穿新衣服了。
她稀罕地比量着这件简单的藕荷色撇碎花交领衫,又冲到龚氏取来的小镜子前仔细瞧着。
真好看。
袁母前后打量了下:大是大了些,可逆还在长身子,明年还可以穿。
见瑞雪要换下来,拦着,别脱了,就穿在身上。
回去弄脏了就可惜了。
等嫂子同我去贡院逛我再穿。
龚氏也不让她脱下:这还有好些天呢。
快穿上,今天过节。
就在我们家吃饭,吃了晚饭再走。
不了,我回去等爹过节。
龚氏拦着瑞雪不叫她走,半认真的道:拿了我们家的衣服就走?这是嫌我们家饭菜不好吃了?瑞雪忙辩解。
袁母也笑道:我晓得你怕天黑走那么远的路不太平,我叫彬儿送你回去就是了。
龚氏接口道:正是,你不是说王叔今儿有事么?你一个人过节多无趣,同我们说话多好。
今儿大伯同相公下值的早,不会耽搁你回去的。
瑞雪应了。
龚氏瞧着美滋滋的瑞雪,小声的抱怨:婆婆偏心,选了这么好色儿的料子给瑞雪。
袁母笑着啐了她:多大的人还跟孩子争。
你若是不喜欢我托人给你染的那匹纱,趁早拿来。
龚氏忙说喜欢:现在就做菜吧!瑞雪吃了还要走呢!袁母同龚氏今日没有做旁的,择菜,杀鸡……袁母拿了三四根茭白对瑞雪道:今日让你嫂子给你做茭白吃。
你嫂子做这个最拿手。
你是想吃酸溜的,还是炒肉或者煨肉?白白胖胖地茭白被拨了外皮,在清水里洗了。
随嫂子。
瑞雪坐在一旁淘米,她想帮着做事,袁母应该不是叫她做,最后抢了淘米的事,还说连着煮饭的事都交给她——就因为她上次煮了一锅两种饭。
袁母说他们年轻人爱吃有嚼劲的。
龚氏停下拔鸡毛,坐直了:那我就做茭白煨肉,有凉拌黄瓜了。
茭白煨肉。
瑞雪还是头一次听到。
爹在做茭白的时候几乎都是大火快炒或者是醋溜之类的,这茭白煨过能好吃么?事实上,茭白煨肉却是格外的香。
五花肉的油早就被茭白吸收,吃在口里一点都不油腻,而茭白也完全吸收了肉香。
好吃吧!龚氏见瑞雪再次将筷子伸向茭白煨肉忍不住打趣她。
这个丫头先前看着油汪汪的茭白煨肉死活不肯吃,说什么不吃肥肉。
勉强吃了口后就停不下了。
瑞雪被龚氏说了,立马涨红了脸。
她才看到那么多的油当然不想吃,可是没想到吃在嘴里却一点都不油。
龚氏见瑞雪一张粉红的脸庞格外喜人,忍不住又问道:好不好吃?这东西不能只瞧外表,吃在口里才是真的,这人也是一样。
正是!接话的是袁母。
瑞雪诧异地看着龚氏,这怎么同人又扯上了,袁母怎么也赞同?她不解地看着袁母其他的人。
袁彬兄弟同样也是满脸不解。
男人当然不能只看外表……龚氏同袁母一人一句的说着什么样的男人才是好,可从她们口中听出来怎么就是在讲袁彬同袁森啊!袁彬只是微微一顿仍旧吃菜,袁林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别过脸,咳了一阵子,指着都要把脸埋进饭碗里的瑞雪道:妹子还那么小,说这个做什么。
对了,妹子,我今日带了兄弟想到你那么吃东西,怎么没摆摊?瑞雪感激地冲袁林笑了笑:爹有事,去帮木字号的东家做宴席了。
对了,袁大人,尚书是什么?袁彬抬起头看着瑞雪,不清楚她怎么问起这个。
今日,木字号的东家奶奶带我去清江楼吃盐水鸭。
走的时候遇上一位老先生,他主动跟东家奶奶打招呼,后来我听东家奶奶的丫鬟说,那位老先生是什么尚书,听口气像根本就瞧不上一样。
袁彬没立马回答。
木字号的东家奶奶居然认识南京六部的尚书,居然是尚书先打招呼,好大的来头啊!东家奶奶居然认识尚书!我的老天,这么大的官还瞧不上?你有没有听错?龚氏扯着瑞雪的衣袖问道。
这也太震惊了,一个小布店的东家奶奶居然跟尚书认识。
原来尚书是很大的官啊!翠云当时明明说,不过是南京的一个尚书,明显的是瞧不上。
看样子东家奶奶远不止自己现在知道的那么多。
袁森却没有显得同家里的人那么惊讶,他笑着同龚氏道:这下好了。
木字号的东家居然认识这么大的官儿,这铺子是挤不走的了,你可安心了。
龚氏一听这个,立即将瑞雪方才说的事抛在脑后。
木字号东家奶奶是什么人,来头有多大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她只要木字号不关门,自己有钱赚就好。
那是。
过几日就同商掌柜的说去,到时候当家的也不用天天那么累了,我给家里买了个小丫头,成天伺候你们!袁母听了也很高兴,亲自端了切好的西瓜又摆上月饼叫他们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