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的细丝,这是……不过他不好开口。
仆人从砂锅里舀了一勺汤倒进白瓷碗中。
只见上千根长如牙签、细比发丝的豆腐丝,五颜六色的配菜丝,似沉似浮地飘荡在白色的瓷碗中,竟有些像盛开的菊花。
眼前就是一个鲜亮!赵老太爷也是初次见到这么一道菜,微微一愣,随即做出了个请。
细细得品尝着,软嫩清醇,入口即化。
这是何菜?徒孙还是头次尝到!这赵家的厨子的手艺真是好得不得了。
不单好吃,这品相也是一流。
赵老太爷将目光转向了自家厨子,赵原忙躬身道:这叫文思豆腐。
何故为文思?马文清听到这名字,有些诧异,若是叫碧彩银丝还应景。
赵原忙道:大师傅说,这是一个和尚做的,他法号叫文思,所以叫这个名儿。
刚进东家奶奶的屋子,就瞧见东家奶奶在换见客的衣裳,见瑞雪进来,宋夫人朝她招招手:你去哪了?我叫人找了你好一会儿。
瑞雪弯曲双膝向她问安:我同翠云姑娘说了,我跟龚嫂子到贡院逛街了。
为宋夫人穿衣的翠云停了手,懊恼地道:我忘记同奶奶说了。
宋夫人自己扣上立领:你不用管我,拿衣裳给她换上。
翠云在衣柜取了一套新衣裳拿出来,要瑞雪换上。
奶奶,这是做什么?宋夫人坐到妆奁前,抹了些胭脂在掌心化开,为自己点唇: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里?有新衣裳穿她当然愿意了。
虽然还是件藕荷色,但是这衣裳要比袁母为自己做的那件漂亮许多倍,当胸绣着一枝长枝玉兰,摸在手里还滑滑的。
老爷宴请一些人,我带你过去,不想么?滑溜的丝绸从手中滑落,跌在地上。
带我去?我怎么能去?这几日她算是知道同宋老爷来往的人在南京城多多少少有些地位的人,她不过是个厨子的女儿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宋夫人不同她多说,只叫她快换上衣裳,又让翠云为她重新梳头。
瑞雪不过十二岁,梳得也不过是一对双鬟,耳前还留了小发辫。
宋夫人带她去的地方是宋老爷在南京租的一处园子,修的很漂亮。
宋夫人一路上牢牢地牵着她的手,在旁人的注目下一直走到大厅。
大家就在猜着这个被宋夫人牵在手中的小姑娘是什么。
瑞雪不大习惯,不过她依旧把头抬起来,尽量忽略旁人的目光,可不能丢了宋夫人的面子。
今日宋老爷见的人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只有两桌,大家的穿着都很普通。
看样子像是宋老爷的属下,见到宋夫人都上前问好。
宋夫人含笑地同他们说话,面上的笑容比起在清江楼同那个周大人的要亲切许多。
米掌柜,您的腰可还行?转眼天就要凉了,您该多注意些。
高先生,您父亲可好些了?宋夫人挨个地同那些人说话,她问的很详细,将所有人的身体,家人一一问到。
可是她的话语中又很有技巧,虽然都是差不多的意思,可是她问的方法不一样,感觉不是在敷衍。
瑞雪听了一会儿,明白这些都是为宋家做事有头有脸的人物。
有的年纪一大把,头顶秃得只剩下稀疏的白发,有的不过才二十出头。
二十出头就能做到这步,瑞雪实在是佩服。
你们先同爷吃酒,过会子我再摆宴,可要赏脸才是。
宋夫人带着瑞雪同那些个人作别,继续朝里走。
进了后院,这才发现,宴请的人又是一类,这些妇人的穿着打扮明显地要比前面的那些个管事的要好上许多,不是管事的家里人么?听着宋夫人左一口某夫人右一口某夫人的寒暄,瑞雪的头顿时大了许多,宋夫人居然能将这些人记得这么清楚,她同每个人看起来都很熟,怎么做到的?浓郁的胭脂水粉,唧唧喳喳的娇语声,金光闪闪的首饰,晃得瑞雪难受不已。
她暂时将目光转向了从她们进来就取代翠云一直跟在宋夫人身后的丫鬟。
她虽然目不斜视的看着正前方,可是时不时地在宋夫人耳边说上两句。
她这是在做什么?好奇怪。
翠云呢?她不是宋夫人的贴身丫鬟么?那跟在宋夫人身边的又是谁呢?为何在布店都没见到她。
丫鬟像是察觉到瑞雪探究的目光,微微地转了头,但眼睛依旧没有看过来。
有位夫人发现了一直被宋夫人手里牵着的瑞雪,走到跟前,拉住她的手:这是宋老爷的妹子吧!长得可真好。
我……我不是的……瑞雪赶紧辩解,我是跟奶奶来看开点。
那位夫人哦了声又对宋夫人道:宋选侍可好?听闻已承蒙圣恩,我不在京师道贺,宋夫人日后见了宋选侍替我问安。
好。
我一定替夫人问安。
宋老爷家居然有人在宫里,还承蒙圣恩,难怪……他认识这么多当官的,也难怪宋夫人这么有气质,是皇亲国戚啊!几位夫人拥着宋夫人坐下。
夫人们的话题永远都是孩子老公,说着谁家的孩子有出息,谁家的女儿嫁了好人家,老公又升官了;或者为谁家的儿子败家,媳妇不敬公婆唏嘘几声。
南京吏部高大人家的闺女可是可惜了,嫁过去才不到一年,姑爷就得了肺痨。
那么贤惠的人,可惜了。
我听说早就瞧着不行了,催着高家把女儿嫁过去。
高大人脾气鬼怪着呢。
人家周大人多精明,他家侄孙女早先就跟高大人家的姑爷订了亲的,后来退了的,肯定是知道男的身子骨不大好。
有理。
只是退了亲还能嫁什么好人家?周大人家的不是给人续弦?这有什么。
我听说那个侄孙女婿是哪里人来着,说什么家里有亲戚在京城吏部主事。
他做官不过才六年,就调任知府了。
前些日子往家里送了几篓的螃蟹,还往我家送了一些,说过些日子还要请我去吃酒。
另一个夫人接口,却是对宋夫人:说到吃酒,我想起件事来。
前儿请宋老爷宋夫人来家吃酒,结果都没来。
我这些日子身子不大好,还请房夫人海涵。
宋夫人身边的丫鬟略微走上半步恭敬地道:我们奶奶有身子了,爷轻易不许奶奶出门。
近日特地摆了一桌水酒,还请各位夫人赏脸。
丫鬟的一席话在夫人们之间炸开了锅,她们欢喜地向宋夫人道喜。
那样子,瑞雪在旁边看了还以为是她们有了喜事一样。
宋夫人有了身子,真是可喜可贺,宋老爷可盼了不少年了。
这次可要好生护着了。
快坐下吧!站久了对身子不好。
一位夫人打量着宋夫人道:宋夫人有了身子,这面色这么好,不知有什么诀窍?这身上的衣裳也好看,是店里新出的料子,若是有,给我府上送几匹?几位夫人都注视着宋夫人身上那件大红绣金丝富贵牡丹纹长身立领褙子。
一身衣裳漂亮极了。
宋夫人嘴角微翘起:不是我小气不肯多送。
只是这东西才织出几十匹先孝敬了宫里的,如今也就十匹在手上,我只能匀出一匹给几位夫人。
几位夫人的傲气涨了,她们不愿意接受宋夫人这种高傲的赏赐,可是却不得不承认料子好看,穿起来雍容华贵。
一位夫人眉眼一动,轻摇手中的纨扇:宋夫人今日怎么这么不爽快?这几匹布的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预备上二十匹送到我府上。
有一位夫人开了口,其他的夫人的攀比心顿时大涨,纷纷向宋夫人提出自己要买布。
宋夫人依旧是含着淡淡的笑容,以后再说,今日我请夫人们吃酒。
穿戴一新的丫鬟将菜布了上来,整个屋子鸦雀无声,连碗筷相碰的声音都没有。
夫人们用饭的样子极为优雅,举手投足间的贵气。
酒菜过半,丫鬟们又上菜了。
不过这回是摆在每位夫人面前。
打开蛊盖,里面码放着红黄白绿黑五色细丝,很是好看,只是几位夫人都不知该如何下手。
瞧着样子应该是汤品,可是这里面干干的,到底要怎么吃?夫人们将目光转向了宋夫人。
但见一个丫鬟端着一盆汤走上前,另一个丫鬟将汤盆揭开,搁置一边,取了大汤勺,挖了一瓢汤,注入其中。
之间盅里五色细丝立即飘荡起来。
上千根细如发丝的细丝沉沉浮浮,宛如一朵盛开的秋菊。
夫人们忍不住赞了句:漂亮!细细的品尝了,夫人们发现,白色的细丝是嫩豆腐;黄色的是冬笋丝;绿色的是青菜丝;红色的是火腿丝;黑色的是冬菇丝。
嫩豆腐居然还能切成这么细,这厨子的刀工实在是了不起。
这是什么菜?我看着她就好了,都舍不得吃嘞。
夫人们都笑了。
虽然好看,但是还是忍不住再次品尝。
鲜滑细嫩的豆腐入口即化;汤汁清淡醇厚回味无穷;配菜五颜六色绚丽夺目。
等夫人们用完了这道菜,丫鬟才启口道:文思豆腐。
文思豆腐:扬州传统名菜,系清代乾隆年间扬州僧人文思和尚所创制。
清人俞樾《茶香室丛钞》:文思字熙甫,工诗,又善为豆腐羹甜浆粥。
至今效其法者,谓之文思豆腐。
《调鼎集》上又称之为什锦豆腐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