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师傅,您该帮我做桌席面了吧!袁彬走到周庆安身边坐下,开口问道。
周庆安揉揉眼睛,长叹一口气:您还是找王九指吧。
我做菜不如他。
想想自己还真是不如王九指,为一个人说的话而高兴,自己还真不是大厨的料。
怎么会?总督大人也很喜欢吃你做的菜。
你就别安慰我了。
我总共才做了几回菜给总督大人。
袁彬笑了笑,他并不是在安慰周庆安,这两年他在乐民楼吃饭的机会越来越多,周庆安的淮扬菜味道很好,只是为人很固执,不会像王九指那般容易变通。
周师傅做菜讲究的东西很多,多一份盐也不肯放。
王师傅却会根据不同的人变换品味。
周庆安笑道:原来是这样。
他自己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叫他去做,实在有些难为他,今日将青蔬配做冬日菜肴,他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
其实并不是他为了反其道,而是不想听从旁人说的,他想将这道菜真正的变成专门属于自己的菜。
总督大人今日要宴请新到的南京户部侍郎赵大人,听说赵大人先前在南边做过官,因此做淮安菜比较好吧。
新来的户部侍郎?袁彬点点头:是。
听说以前在湖广任上的。
袁彬同周庆安交待了两句便起身告辞。
袁大人,您这就走啊!瑞雪快送送。
客气的招呼声又惹得瑞雪得跺脚,这些人就是喜欢瞎说。
袁彬侧过身子好笑地看着涨红着脸的瑞雪:你不送我么?瑞雪此时更是觉得不好意思,袁彬此时怎么也跟着这些无聊的人凑热闹,明明知道自己若是送了他,他们会有更多的话说出来,还开口叫自己送他。
袁彬静静地看着瑞雪。
目光中没有急切,而是慢慢的等等,好像无论瑞雪沉寂多久他都有那个耐心等待下去。
瑞雪终于忍受不了旁边殷勤地目光,走到袁彬跟前,小声说了句:你走不走?袁彬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出了门,瑞雪都可以感受到一直追随自己的身形的目光,猛然回过头,还可以瞧见几个来不及缩回去的脑袋。
他们……袁彬一把拉住瑞雪,摇摇头:随他们。
我有话同你说。
瑞雪仰着头看着袁彬。
这两年,她长高了不少,可是要跟袁彬对视还是有些难度的。
万寿节要到了。
万寿节跟我有什么关系?瑞雪有些闹不明白了。
可是袁彬不会把她叫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事情的吧。
袁彬微微一笑:皇上今年是整寿,各地必定会供奉些礼物。
到时候摆供的菜色肯定是少不了的。
袁大人您说的是,要我爹给皇上的寿辰做御膳?袁彬点点头:过些日子总督大人会在府上摆宴,会请南京城的名厨,到时候虽说是宴请南京臣的官员,可却是为了皇上今年整寿的预备的。
你同你父亲说,请他多做准备。
瑞雪欢喜地答应了。
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店里来了个御厨大家都紧张成那样,若是爹能给皇上做御膳那真是天大的荣耀。
袁大人多谢您了。
若是谢我,就多去我家看看,三弟常念叨着你。
我前儿才见到袁三哥啊。
瑞雪眨着眼睛看着袁彬道,不过她很快又低下了头。
袁彬的意思她怎么可能不明白。
这些年,龚氏总是若有若无的在自己耳边说起袁森,总是说起娶媳妇的事,她年纪就算是小,可是也听得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原以为少到袁家坐坐就不会再听到这些话,可是却没想到袁彬也加入游说的队伍中。
袁彬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瑞雪。
他居高临下可以看清瑞雪发髻上的分界,小姑娘就要到开笄的年纪了,鬓边的耳发就要梳上去了。
三弟是喜欢她的,可是小姑娘明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到底要不要跟三弟说呢?瑞雪不敢同袁彬对视,她觉得袁彬淡淡的目光已经将她心里所想的都看清了,该怎么办呢?还是身后传来的骚动声缓解了瑞雪的尴尬。
她转过身子不悦地看着躲在远处偷偷摸摸朝这边看的伙计们,不过她的眼睛却带着一丝的笑意。
她从未这般感激过喜欢偷听的伙计们,总算是得救了。
这些人就喜欢这样,我回去教训他们去!瑞雪愤恨地挥着拳头冲着伙计们摇动,口里却急急忙忙地同袁彬告辞。
袁彬看着瑞雪的身影没入角门后,才转身离开。
小姑娘长大了,也会动心眼了。
瑞雪,袁大人同你说了什么?是啊!有什么话不好当着面说?当然不能说了!金生挤开所有的伙计,凑到瑞雪跟前,神秘地道,是不是袁大人来提亲了?也不等瑞雪开口,伙计们立即发出欢呼声。
瑞雪顿时涨红了脸,啐着金生道:你再胡说我就同爹说。
金生故作害怕的道:不是来提亲,那可是有什么悄悄话说?看着金生越说越不像话,伙计们也越来越激动,瑞雪快步走到侧门,拐出去,打算回自家屋子去。
金生忙张手拦住瑞雪:别不好意思啊!那你就好意思拦着我?掌柜的,金生要走人。
瑞雪冲着对面叫道。
世上的学徒最怕的就是走人,只要从一家出去,再难找到第二家容身。
金生忙让开,这丫头怎么来这招。
大姑娘别走啊!过来帮我做事。
周庆安提着锅铲从厨房走出来,招呼走开的瑞雪。
瑞雪笑着走过去:还有许师傅他们,叫我做什么?过来片豆腐。
给我片成雀成舌形。
瑞雪一听又要片豆腐微微叹口气,她已经做腻了,天天就是在练这些,真的有些不耐烦了。
她试探地问道:周师傅,您教我做菜吧!先把豆腐给我片了。
周庆安也没理瑞雪,只叫她片豆腐。
厨房里,帽儿捧着一壶茶站在一边,一见周庆安进来立即将茶壶递过去。
看来周庆安挺中意他的。
见瑞雪进来,帽儿冲她点点头。
瑞雪洗了手,拣了块豆腐小心地片了起来。
周庆安抿了口茶水,坐在小凳子上,优哉游哉地道:最能显出咱们淮扬菜的本事就是豆腐。
你若是有本事这豆腐能在你手上有万般地变化,大姑娘,手稍微带点劲。
周庆安指点着瑞雪的手法,今儿这道平桥豆腐是先头皇帝南巡时吃的,当年我的师傅专门为皇上做了这道菜,还招进宫专门做这道菜。
打那以后,仿制这菜的人也就越多。
可是你知道为何除了我这一支别人都不敢叫嚣自己做的是平桥豆腐么?为什么?瑞雪脱口而出,她最不喜欢别人这么卖关子,将自己高高的吊起。
帽儿没有瑞雪的冲动,他只是热烈的注视着周庆安,而上却依旧很平静。
平桥豆腐最为讲究刀工。
只要这刀工不到位,凭你味道做的再像也不叫平桥豆腐。
你这片得越薄,就越显功夫,也就越入味。
周庆安指着瑞雪片的片直摇头,他卷起了袖口,取了自己的刀:这样。
瑞雪惊叹地看着周庆安片豆腐,她被周庆安熟练的手法吸引住目光,可是更吸引她的却是帽儿的动作。
帽儿腾出一只手,学着周庆安的动作,虽然他的动作还很生涩,同周庆安的手法比起来有那么一丝的差别,可是只是凭着看,就已经能做到这一步,实在是很厉害。
周庆安的余光看见帽儿的动作,微微诧异了番,他放下刀,招呼帽儿,让他去片。
周师傅……帽儿有些战战兢兢地。
没事,你来。
周庆安将自己的刀递给帽儿的跟前,他想看看这个学徒的基本功到底如何。
帽儿接过刀,学着周庆安的动作片起豆腐。
虽然大小不等,厚薄也不均,但是比起瑞雪却是要好很多。
好厉害!周庆安瞧着帽儿的目光没有了先前的赏识,而是一种提防的探究:你来多久了?一年。
帽儿有些不明白为何周庆安看着自己的眼色变了味儿,突然他明白了,周庆安是在怀疑自己是带技进来的。
他顿时白了脸,扑通跪了下来,周师傅。
自古带技学艺是一种禁忌,很容易被人认为是偷技,为众人所不容。
轻则打出去,重则会废了手。
帽儿迅速缩回了双手。
周庆安复杂地看着帽儿。
周师傅,我原先在重译楼做事,得罪了客人被赶了出来。
帽儿爬到周庆安的脚边,急着将事情解释清楚。
他得罪的不是客人,而是重译楼里的学徒。
他不知道要不要说自己幸运的。
从重译楼赶出来没有废一只手做警示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事。
他来乐民楼已经极力的掩饰自己了,可是今天一听到来的是御厨,他就有些把持不住自己了。
早知道就不能冲动了,为什么不能按捺下不由自主的动作呢。
周庆安没有理会帽儿的解释,他挥了挥手叫帽儿出去。
瑞雪不解地看着帽儿丧气地退出厨房,又看着周庆安面上不断变换的神色。
为什么会突然生气,帽儿的手艺好也是错么?她很想问问为什么帽儿会突然白了脸,周庆安会变了脸色。
可是看着木着脸的周庆安,她又不敢开口。
只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周庆安做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