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颐来到蒋府,向蒋诗泽说明了情况,就被蒋诗泽带来了宋篱住院子。
蒋诗泽当然并不是听信魏颐一面之词就相信魏颐是找了宋篱几年亲人,不过,魏颐和宋篱长得太像了,这个就是不容置疑证据。
像宋篱和魏颐这般长相,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个来,根本不用怀疑魏颐是长相相似来冒充宋篱亲人。
魏颐走进宋篱住院子,本还要回头吩咐那些侍卫都在外面呆着不准跟着他一起进去,没想到就见一个人向他跑过来,还唤他小叔。
魏颐那一瞬间非常激动,还有深深感动,这果真是他归真,他找了三年多,才总算是找到他了。
魏颐伸手将宋篱拥住,红了眼眶,几乎要忍不住泪水涌出来,道,归真,总算是找到你了,你怎么不知道要回家找我?宋篱被魏颐拥住那一刻,他才些微从刚才入魇状态回过神来,但是,虽然他冷静了很多,但心情依然抑制不住地激动,还有欢喜。
他从不知道,自己在见到那记忆中小叔时候,是可以这样欢喜。
宋篱从魏颐怀抱离开一些,他已经要和魏颐差不多高了,在他记忆里,这个少年是要比他高很多,总是要弯下腰来对自己说话。
宋篱愣愣地看着他,脸上是几乎带着傻气笑,道,我只记得很少以前事情,哪里能够知道回去路。
魏颐伸出手指来摸了摸宋篱眉眼,又摸他脸颊,笑道,你真是长大了,以前还只有我肩膀高,现在居然长到这般高了,都快赶上我了。
宋篱看着他,人总是会长。
看到两人站在廊下拥抱,之后又那般亲密地说话,互相凝视着对方,真有种这两人是在含情脉脉感觉。
那边吴锦文和蒋诗泽看到两人这般,不由得就有些尴尬,还是吴锦文先打断了两人,道,外面天热,还是进屋里坐着说话吧!这下两人才反应过来,宋篱赶紧道,小叔,我们进屋去坐吧!魏颐点点头,好。
都在房间里落座,小方伺候了茶水就站在一边盯着魏颐看,虽然宋篱和这个男人长得很像,但是仔细观察,就会知道这个男人和她家夫人还是有些不同,怎么说呢,这个男人更加迷人,举手投足间无不带着优雅贵气,让人不敢些微逾越或者不敬。
大家先是说了一番恭喜两人相认话,然后魏颐就说道,我想和归真单独谈谈,能否请两位先生暂避一下。
蒋诗泽于是就只好和吴锦文起身了,说了两句客套话,然后出了门。
宋篱看到小方还站在屋角,就让她也出去了。
房间里此时只剩下了魏颐和宋篱。
两人都没有紧接着说话,一时间突然安静下来,这让两人似乎都紧张了起来,亲人突然见面,有些不知所措感觉。
宋篱最开始到这具身体时候,他还认为是自己鸠占鹊巢,心里对身体前主人非常愧疚,但不知道是不是在这具身体上久了,慢慢地,就认为自己本身就是这具身体主人,他本来就是这个样子,随着魏归真记忆浮出来,加上时间流逝,他对前世留恋又一点点地变少,他之后甚至更觉得那些前世事情是庄周一梦,而魏归真单纯记忆,才是他本身东西。
人生,谁又能够说得清哪些是真,哪些是梦?哪些是你一厢情愿,哪些才是两情相悦?宋篱此时坐在魏颐身边,魏颐就像是一个连接他魏归真记忆纽带,他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属于魏归真过往,即使那些记忆依然模糊,但是却是那样亲切,那些细腻感情似乎是触手可及,感动和欢喜将他整个儿包裹。
他有很多东西要和这个人说,却又像是感染了魏归真羞怯,欲言又止,一时说不出来。
魏颐也是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有太多话想和归真倾诉,但是,时间隔绝,加上宋篱再不是以前那种单纯痴傻模样,他又不知道如何说起。
说家里事情吗,家里变故对归真和自己来说都太沉重了,不宜作为相逢之言。
而他现在身份,也实在不是一件可光耀门楣事情,反而为家里添了丑,也实在说不出口。
他想起以前,母亲一天到晚吃斋念佛,除了吃斋念佛,心思便全在父亲身上,根本不会分给别人一点。
父亲忙于政务,为人又严厉,也实在不是可算成关心子女慈父。
嫂子对大哥,就像是母亲对父亲一样,眼里只有对方,加之生下来孩子是个傻子,她心里很受谴责,一直有些忧郁,身体便也不好,对于归真,不要说有母子之情,没有恨他已经算好了。
家里大哥,也是和父亲一个模样,朝廷事务大于个人感情,而且他也甚少在家,他十六岁就少年得志,中了进士,之后做官多在外地,不仅傻傻归真,就是魏颐也和他没有什么交流。
家里二哥就正好和大哥相反,但是为人太叛逆了,好些年前居然被父亲逐出了家门,之后再也没有消息。
一家人礼仪相待,却似乎从来没有过温馨时候,家不成家。
他又想到要不是自己少年时候遇到容琛,说不定也是走上大哥道路,早早地就入仕途,但是做官实在不是他所想,他愿意埋首于故纸堆,厌恶官场尔虞我诈,而干实事人实在不多。
家里,只他和归真还好些,两人相依在一起,之间怎么也有深厚亲人之间羁绊和温馨在。
只有他和归真像是亲密亲人。
魏颐想起前事,不由得沉默,之后才端着茶杯摩挲了一阵,对宋篱说道,你从生下来就呆呆傻傻,嫂嫂和大哥都因此很伤心,后来有大师来给你算命,说你魂魄不全,要到一定时机才能够恢复心智。
那时候,我每天都要看你,就盼着你恢复心智了,以后就会好了。
现在看到你这样,我真很高兴。
宋篱看向魏颐,鼻子不自觉就有些发酸,心里却是暖暖,他说道,对不起,我小时候让你担心了。
魏颐摇摇头,你小时候很好,我那时候最高兴事情就是和你说话。
说着,又望向宋篱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恢复心智呢?这几年,你过得好吗?宋篱道,我是三年前恢复,该是刚刚走失不久吧!是别人救了我,我后来就一直和他在一起,他待我很好,这几年……想到这几年生活,宋篱沉默了,那些和董武在一起日日夜夜,他从不能否认这些时光里,他所获得快乐,他爱董武,而且感激他。
宋篱觉得不应该初和魏颐相认就让人为他担忧,于是露出笑容来,这几年啊,我过得很好,我爱上了他,他也爱我。
我第一次知道,人生里必须要有这种爱,才能够圆满。
不过,我也知道,生活并不能只有爱就能够好好地过下去,还会有太多无奈,让人没有办法去按照自己心愿过下去,但是,我不后悔和他在一起这几年。
小叔,我知道我这样男扮女装给别人当媳妇儿是丢人事情,但是,现在想来,我不怨恨他,也不后悔。
魏颐听着宋篱话,感受到他言语里复杂情绪,那种虽然伤心,但是无悔,里面还有一种洒脱,他想,归真是真长大了,他有了自己生活,和自己对生活理解。
这样归真不再是那个处处需要他侄儿,而是应该当他做朋友了。
魏颐道,我多少听说过你事情,知道你受苦了,我很难过。
那时候想,如果你恨那个人,我还是有些办法让那人后悔做了对不起你事。
不过,你这样说,我也不好干涉你事情了。
这世上,所有欢喜、幸福、悲苦,等等,都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别人都无权置喙。
你感情,你选择,我都是尊重你,你也不用认为自己给别人做了男媳妇儿就是丢了人,其实,个人生活和幸福,没有丢人之说,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
而且,其实你我只相差几岁,虽然辈份是叔侄,但你也长大了,你我是亲人,但是却可以以密友相处,不是更加轻松。
宋篱目光闪烁了一下,他一向知道小叔是个豁达人,但没想到他能够将世俗观念看得如此淡,他本还担忧小叔会认为他现在名声如此而不喜他,没想到他却用这些话来安慰自己,让他除了感动,还能够生出什么情绪来。
因魏颐将话说开,之后两人说话便也就不用拘谨了。
魏颐问宋篱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说他是希望宋篱和他一起回京城去,他没问宋篱现在和他丈夫感情问题,觉得此时提这个会让宋篱伤心,故而只说现在家里需要宋篱回去。
我个人是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回京城去,我这次来云州就是为了找你,能够找到你,实在是件大幸事。
父母都不在了,大哥和大嫂也不在了,现在家里只得你我二人相依,我是不能长久离开京城,所以,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京城,这样,我们叔侄在一块儿,总归有个照应。
我是不能再让人欺负你。
而且,虽然现在家里没人了,但宅子还在,有修缮过,你回去,正好可以住。
我……我……没有住在家里。
之前我让父亲生气,他把我逐出家门了,我要是现在还回家住,让父亲九泉之下知道我这辱坏门庭人住在他宅子里,他估计要从棺材里气得爬起来。
魏颐说着,有些惆怅,又有些自嘲意味在。
宋篱看他这样,知道魏颐一定也有自己难过之处,想出言安慰安慰他,但是,却无从安慰起,只说道,我本就决定要离开这里,能够和小叔你相认回京城去,再好不过了。
你放心吧,以后你不是一个人了,我会和你在一起相依为命。
魏颐听他这般说,心情果真好了很多,微笑起来,道,你能和我一起回去,那真是太好了。
不过,我估计就是这几天就要走,那么,你得先把东西收好,现在就和我到我住处去,我们正好可以好好说说话,然后就一起离开这里回京。
宋篱应了,他想,他和董武就真只到这里了。
以后各有各生活,而以前那些于平凡生活细微处而有各种各样满满甜蜜与感动,都埋藏于心底吧。
他想,他不仅是现在,而且还有将来,他都不后悔给董武做了三年妻子,就如魏颐所说,每个人欢喜、幸福、悲苦等等感情都是自己,他自己问心无愧,也不必对此感到羞愧或者羞耻,他感谢董武给了他这三年温柔幸福以及爱情和亲情,他亦爱他,虽然因为种种事情,两人以后不能在一起,两人从此不能再知心,但他想,他会在心底祝福董武以后生活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