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佑佑硬要拉着小豆子去书房看他爹,吓得许嫂一把拉住小豆子,怎么也不肯让他去。
佑佑又跑去拉小轩,小轩舅舅!我带你去看我爹!我爹跟我长得很象噢!也是帅哥诶!站在旁边的云福、云祥听了这话,一脸黑线。
佑佑今天饭后不想散步吗?娘陪你去后花园散步吧!小轩被佑佑拖着就是不放手,我只好出面解救小轩。
好吧!拉着小轩走到我身边,另一只手牵起我,走吧!小轩舅舅也陪我散步,待会儿再带小轩舅舅去看我爹!真是固执的孩子。
在园子里走了一圈,小家伙已经开始打哈欠了,小轩抱起他,走到亭子里。
我也跟了进去,靠在栏杆上,微闭着眼养神。
脑子其实挺乱,也就两天的时间,感觉身边很多东西都发生了变化。
如果我是左月月,接下来会怎么做呢?怎样做对佑佑来说才算是好的呢?说实话,对于苏大少爷那个人,我并没有个人的怨恨,或许他对左月月曾经做的那些曾让我觉得这个人冷酷无情。
只是,我终究没办法把自己完全当成左月月,以她的心来判断对周围人事的好恶。
说到底,我没办法做到去把一个人完全放在对立面上去恨,恨一个人也需要付出,如同爱一个人一样,那是一种全身心投入后的情绪,我认为自己再也不会有。
确实,我活着,或者可以说,我代替左月月活着。
只是,我只想做我自己。
小轩!你在吗?闭着眼轻声地问。
我在!真好!我笑了!就是这样,在害怕孤独的时候,轻轻地问你在吗,然后身边就有人回答我在,对我来说,如此这样,便是最好!睁开眼来,心里已是一片清明。
看了看佑佑,小家伙已经在小轩怀里睡着了。
走吧!送他回去睡吧!他现在不会拉你去见他爹了!我笑着对小轩说。
一起走到听梅院,看到云福和云祥两个人站在院子门口。
见我们走过来,云福走上前准备来接小轩手里的佑佑。
小轩一闪,抱着佑佑径直进了院子,向房间走去。
云福傻傻地看着小轩的背影。
我笑笑,解释说,佑佑这孩子心事重,换人抱肯定会醒。
过了一会儿,小轩从房间里出来,走到我旁边。
我指着他对云福、云祥说,这是小轩,以后你们跟他住一个院子,有什么事直接找他就行!刘妈已经把那里收拾好了,要不要让小轩带你们先去看看?云福朝书房看了看。
我接着说:你们随小轩去看看吧。
我去看看你们少爷,这么一会儿,没事的。
从昨天第一次见到他到现在,我对他的态度一直都是挑衅的,象是怎么能惹他生气我怎么做,到是他冷冷地没多少反应。
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原因会跑到这个梅苑来住,我也不想一直这么一见面就箭拨孥张的。
怎么说,我现在也是带着一家子人在他屋檐底下过着,即然气不走他,那就和平共处吧。
敲了敲书房的门,里面问,谁?是我!可以进来吗?态度极好!我这个人有个优点,就是一件事情想明白后,角色转变很快。
里面顿了顿,半天没反应。
在我快到放弃离开时,低沉地声音传来:进来!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某块冰还是坐在书桌前,跟午饭前看到的一样,相同的位置、相同的姿势、相同的表情,就不知道看的是不是相同的帐本。
我知道他不会抬头看我,所以我也不指望,自顾自看看四周,发现窗边桌子上的饭菜还没动过。
这家伙,不会工作起来这么废寝忘食吧?你怎么还没有吃饭!某块冰终于抬头看看我,有那么一瞬间,我有那么点闪神,仿佛看到的是另一个佑佑有点难过有点哀怨地看着我。
哀怨?嘿嘿。
我暗自好笑,这样的词是不可能用来形容这块冰的。
要不要我拿去厨房热热再端过来?某人仍然看着我不说话,仿佛对我态度的突然转变很是惊讶!那我拿去热一下!不回答就当你同意,我走过去准备动那些盘子。
不用!某人已经闪到我面前。
那……那你就现在吃吧!我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他坐在桌旁,端起饭来吃。
看来这人从小就受了极严的家教,坐得端端正正的,吃饭的样子也很优雅,安安静静地没发出一点声音。
象他这样一天到晚说不了几句话,还得阴沉着脸,还要做那么多事,这样活着都没意思啊?虽说算是个大家族的大当家,实际上不过是一台赚钱的机器罢了,一点生活乐趣都没有。
唉!这么想着,到还挺同情他的。
还好还好!咱佑佑以后可不能象他这样子,即使当大财主,那也得是快乐开心的大财主。
某人大概是被什么噎着了,大声的咳嗽着。
吓得我忙站起来,跑到他后面,用力地拍打他的背!他的脸憋的通红,眼泪都咳出来了。
这样子看上去……唉,怎么跟我家佑佑这么象呢!以至于我母爱泛滥,拿杯水凑到他嘴上,喂他喝了下去,又絮絮叨叨地说着,你怎么吃饭这么不小心呢?跟小孩子似的,又没人跟你抢,急什么呀!这么大的人,吃个饭也能呛着,我真是太佩服你了!终于消停了!我看着他,想了想又说,你要是不跟我们讲什么大少爷规矩,晚上就跟我们一起到大厅里吃吧!这吃饭啊,也讲究一个气氛,象你这样一个人吃饭是没有乐趣的,什么东西都要是分享起来才会比较有意思。
当然,你要是还想一个人吃,我晚上就让云福给你送书房来。
你自己决定吧,我们可不强行拉你入伙。
某冰看了看我,仍然不说话。
唉!我是彻底无语了。
跟我家佑佑说话可比这家伙有趣多了,这人性子要冷成这样也算是极品了。
我还真佩服他那个慕容师妹,居然喜欢他,要是跟他谈恋爱,那还不是天天面对面练习沉默是金啊!这饭菜你也别吃了,待会儿我让刘妈做点心拿给你!我可是想好啰,反正也赶不走你,我们就和平共处吧!虽然我也搞不懂你为什么好好的客栈不住要跑来这里。
想了想,我又接着说,还有一点要说清楚噢,我失忆了,以前的事情我都忘记了,所以,我们现在最多也就算房东房客的关系!人前他们称我少夫人我也就认了,私下里我们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噢!也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是佑佑的爹,我是佑佑的娘,这是不会错的,但我们俩之间是什么事都不可能发生的,明白吗?某冰仍然不说话,不点头也不摇头。
我挫败地站起来往外面走。
跟个哑巴似的冰块交流太累了,我还是回房间补个美容觉比较好。
你去哪儿?某冰开口了。
回房间去睡觉,补充一下刚才跟一块冰块交流所消耗的能量!你忙你的吧!我摆摆手,口气又有些不善,直接走了出去。
心想,以后还是让佑佑来陪这块冰吧!那小家伙的热情比较高,我不行,再接近点,大热天我也要冷死了。
回到房里,看到刘妈正坐在门口纳着鞋底,我轻声问,佑佑醒来了吗?刘妈朝我笑笑,也轻声说,小少爷睡得可香甜了,肯定是梦到什么好事情了!小姐,这小少爷长得真是越来越好看,这要长大了,还不得多少姑娘跟在他屁股后面啊!是啊!到时候就让我这个当娘的和你这个当奶奶的,在梅苑门口摆个桌,整天守着,哪个丫头要进来看我们家佑佑啊,先交了银子再说。
我打趣道。
刘妈乐坏了,你呀!也就你这个当娘的有这个心思,我可不舍得,这么好看的小少爷,我恨不得放在梅苑天天掖着捂着,省得外面人看了抢了去。
是啊!到时候我恐怕也舍不得啰!别说以后舍不得,就是现在想想,也是舍不得啊!我愣了一会儿,又想起事来,对刘妈说,待会儿做些点心送到书房去,刚才他没吃多少东西。
刘妈看着我,笑得一脸神秘又满足,我们小姐心肠就是好,无论姑爷这几年这么对你,你还是惦记着他,姑爷可真有福气。
我尴尬地笑笑,这哪儿跟哪儿嘛,唉!又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晚上用膳的时候,我让刘妈多准备了一张椅子,放在主位的位置。
书房里的饭菜刚才云福已端了过去。
想想还是派出了我们家的小外交部长,悄悄跟他说,佑佑!你去书房问问你爹,要不要来大厅跟大家一起吃!小家伙一脸高兴,屁颠屁颠地迈着小短腿跑去了。
大家都静静地坐着,齐唰唰地看着我。
我笑笑,那个……可能还有个人!再等等!再等等!大家大概是想到了某种答案,一时间脸部表情都丰富起来,有惊讶、有不安、有笑意……好一会儿,厅外传来佑佑轻快的脚步声,接着,小脑袋从门帘子下钻了进来,眼神找到我朝我笑笑,又缩了回去,在外面又折腾了一会儿,终于拉着一个冷着脸有点别扭的人进来。
除了我跟小轩,其他人都马上站了起来,口里有叫少爷的,有叫姑爷的,场面顿时拘谨起来。
我也有点惊讶,没想到冰块还真愿意来。
我也站了起来,眼神看了一下佑佑。
小家伙聪明地接受到的我的旨意,把冰块拉到那个空位置上坐下,又奋力地想自己爬上冰块旁边的那个高脚椅,试了几下都没有成功。
刘妈他们几次想过去帮忙,看看冰块又没人敢动。
我极力忍住笑,也没去帮他,又伸手拉出了旁边已站起身来的小轩,示意他别动。
小家伙停下来看看我,又看看大家,然后转向冰块,脆生生地叫道,爹!……冰块如我所想,受了点小刺激,哼嗯!我家可爱佑佑的魅力那是无人可挡。
冰块看了会佑佑,又看向我,我故意转头装做没看他,然后他站起来,把佑佑抱到高脚椅上坐好,自己又重新坐了下来,扫视了一下众人,开口道,吃饭!大家如遇大赦般,纷纷坐下来开始吃饭。
为了不让其他人太拘束,我只好带着我的小搭档发挥我俩活跃气氛的专长,偶尔说个笑话,再逗佑佑说几段童言无忌的话,一顿饭下来,也总算是热热闹闹、平平安安。
饭后佑佑又拖着冰块去散步,后面跟着云福云祥,四个人朝后花园走去。
小紫陪着我回房间,我们坐在榻上聊天。
小紫一脸高兴地对我说,小姐!你这样真好!以前小姐见到姑爷很怕,总是不喜欢说话,两个不说话的人在一起,我们在旁边看着也是心慌得很。
现在小姐这样又爱笑,说话又有意思,连我现在也感觉看到少爷好象没那么怕了。
看他跟小少爷两个长得这么象,坐在一起,还觉得挺好玩呢!是吗?不怕吗?好,待会儿你再到他面前把这段话再说一遍,看你怕不怕!这小丫头,也就在我面前胆子大。
不敢!不敢!小姐还是饶了我吧!小紫连连求饶。
行!这个不说也行,你就把那个云福的事跟我说说吧!小姐!你说什么呢!我跟他有什么事呀?小姐,你千万不要乱猜!小紫急急否认。
你呀!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多不容易啊!得想办法紧紧抓住才行。
放心吧,我才不要你和小芸一定要拖到二十岁才离府成亲。
如果遇到好的,明天成亲都行,我一定准备好嫁妆风风光光把你们俩嫁出去。
只是嫁出去以后,就可能不能常常见面了。
这人啊,总有分分合合,离离散散,我到也是想通了,在一起的时候开开心心就好,等到了分开那天,我也会笑着送你们走的。
说来是很轻松,想到这样心里还是有点酸酸的。
小姐!你又多想了……小紫轻轻地说。
是啊!我就爱胡思乱想,这个习惯一点儿不好,看来我得改改!小姐喜欢的人是姑爷吧?那现在姑爷也来了,照小姐的话说,那你现在也应该紧紧抓住才行。
谁说我喜欢他?你们都误会了,我跟你们说,我喜欢的……没等我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佑佑的声音,娘!……小紫脸色一变,从榻上站了起来,朝着门口行礼道,姑爷!小少爷,你们回来啦!我回头一看,冰块抱着佑佑已站在门口,我也站了起来,冰块看了看我们,抱着佑佑走了进来。
我刚准备过去抱佑佑,小紫抢先一步把佑佑接了过来,说道,刘妈说小少爷以后就跟我住,姑爷小姐,你们歇息吧!小紫告退了!说完,转身就要往门外走。
什么?他们是怎么回事,冰块的房间不是安排在迎梅院吗?怎么要住我房里?我快步走过去,先把佑佑搂到怀里,然后轻声问小紫,他的房间刘妈不是安排在迎梅院吗?小紫低着声回我,云福云祥住在迎梅院,姑爷当然是跟小姐住一个房间喽!这个死丫头,白天竟然不跟我说清楚。
想了想,我恢复正常声音,对着小紫说,你下去吧!佑佑跟我住习惯了,还是让他跟我一起住吧。
小紫愣了愣,看看了冰块,见他没反应,又看看了我。
我抛她一个眼神看我明天怎么跟你算帐,小紫捂着嘴笑了,退了出去,顺手还关好了门。
我紧紧搂着佑佑,他现在可是我的护身符,要不跟冰块两个人,今晚可没办法过了。
冰块看到榻上那本我早上抢回来的《说文解字》,走过去拿了起来,就着桌上的蜡烛,坐下来看了起来。
我心想,他对这本东西这么感兴趣,不会是在找错字吧?看看哪些字是缺胳膊少腿的?佑佑搂着我的脖子,眼睛里充满了兴奋,高兴地说,娘!今天晚上爹也跟我们一起睡吗?太好了,我还从来没有跟爹娘三个人一起睡呢!我暗暗捏了一下佑佑的小屁股,示意他住口。
我知道如果我不开口,恐怕这个家伙一晚上都能坐在那里挑错字,所以定定神,抱着佑佑走了过去。
那个……那个我下午跟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吧?反正都住在一个院子里了,住同一个屋我也没意见。
那个大床就给你睡,我跟佑佑睡他的小床。
他抬起头来,看看我跟佑佑,又回头看了看大床和旁边的小床,说道,好!这个家伙,我也是跟你客气一下的好不好,你就这么不懂得照顾妇女儿童吗?怎么说也应该主动说要自己睡小床,让我跟佑佑睡大床嘛!唉!早知道我跟你客气什么呀!我抱着佑佑走到小床边,先把佑佑放在床上,再帮他把衣服脱了,安顿他躺下,佑佑一脸疑问,娘!我们为什么不跟爹一起睡大床啊?我看了看冰块的背影,考虑要不要脱外衣睡。
看看屋里,这没有电灯也有好处,点了几支蜡烛,光线也不是很亮,想想还是脱下外衣,穿着中衣,贴着佑佑躺了下去,搂着佑佑说,睡小床多好呀!佑佑不是最喜欢娘抱着睡吗?你看小床就这么大,娘一整晚都可以抱着你睡。
小家伙一听高兴了,搂着我的脖子,钻到我怀里,好了,那就睡小床吧。
现在你可以接着讲昨天晚上的故事了。
一副我已坐好位置就等着你好戏开场的样子。
于是,我又开始给他讲那个被我改了背景改了名字的童话故事。
唉!为了佑佑,我的故事也是要改得符合当前人们的接受能力的,要不然,哪天佑佑说出去,还不被人家当成怪物看啊。
想想自己也真是能人啊。
瞧!那边坐着的大的看着我的文字著作,这边躺着个小的听着我的口头著作,这故事大家的称号,舍我其谁啊!嘿嘿!也不知道冰块是什么时候睡的,等我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房里了。
看看四周,咦!我怎么睡到了大床上,转头一看,佑佑也成大字型的躺在我身边。
心里暗想,这冰块好象也不是真的那么冷嘛!只是那天早晨我的结论下的早了点,之后几晚,每次在我说要跟佑佑去睡的时候,冰块也不开口说让我们睡大床他睡小床,我也不好意思自己提,只好又跟佑佑挤小床上,只是,第二天醒来,一定发现自已和佑佑是躺在大床上的。
这家伙,好象就喜欢半夜里做搬运工。
这人冷到不算极致,想想到还有那么点小可爱的地方,这别扭的个性到是真的到了极致了。
番外2:苏淡云(一)我不愿意回忆我十二岁之前的事情,对于我、对于当时苏家的大当家苏老夫人来说,那都是一个再也不愿提及的阴影。
那一年,那个被我叫了十二年母亲的女人死了,苏家给她办了隆重的喪事,并把她葬在了苏家祖坟,那是个对于很多死去的苏家人来说,算得上荣耀的地方,我却知道那里是她最不想待的地方,就象她十二年来不愿意待在苏家一样。
我六岁就跟随苏老夫人(也就是我的奶奶,不过她从来不让我这么称呼)身边学习怎样做一个苏家当家人。
她说这是我的命,是每一个苏家长子长孙的命。
她说我那个不争气的爹是这样,甚至我以后的第一个儿子也会是这样。
那个封闭的小院子是我后来六年里一直住着的地方,没能出过院子一步,每天都有好几个先生进来教我读书。
除了这些先生,除了服侍我的下人,我没有机会见其他人。
苏老夫人隔半个月会来看我一次,说的最多也就是苏家的责任。
即使那时候我并不懂,每半个月我也要跪在那里,听她讲足一个时辰。
大概过了一年,那个女人也被允许每个月进来看我一次。
在我十二岁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我再也没有在心里把那个女人当做母亲,就象在她心里,一直没有把我当成儿子一样。
我是跟她最恨的人长得很象的人,我是她最恨的人的儿子,所以,我也是她恨的人。
但那之前我并不知道,在那个苦闷如牢狱般的院子里,对于她到来的日子,我总是充满期待。
虽然见面的时候,她跟以前一样,对我冷着脸不说话,但是能坐在她身边,喝着她带来的甜汤,我仍然感觉那是我几年里唯有的温暖。
十二岁那年,我被带离了那个院子,每天跟着老夫人,开始学着掌管苏家的生意。
虽然仍然没有自由的时间,但能跟着老夫人走出苏家大门,到各个地方的铺子里走走,那也让我心里感到暗暗高兴。
因为我的身体一直很瘦弱,苏家人虽然没有学武的先例,老夫人还是决定给我请一个教武功的师傅,想让我强身健体。
我就这样认识了我的师傅慕容青,还有当时只有五岁的师傅的女儿慕容玉琳和十岁的莫雁离,他是二师伯肖南生的徒弟,我后来也叫他师弟。
如果没有师傅,如果没有通过师傅再偶尔见到二师伯,或许我到死的那天,也不会有机会了解上一辈人的那些恩怨,也不会把心底那唯一残存的温暖的感觉彻底磨灭。
有时候我总在想,或许那样才是最好的结局。
二师伯是个有名的神医,经常在外游走,每年里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会来师傅这里,主要也是来教寄养在师傅家的徒弟莫雁离,那时候因为师弟年纪小,一直跟慕容师傅住在京城,到了十二岁以后才跟在二师伯身边。
也刚好是凑巧,我认识慕容师傅没几天,二师伯刚好回到京城,我也见到了传说的这位神医,然后我也知道了潜伏在我身体里的秘密。
十二岁的年纪,长达十年的喂毒,那是怎样的怨恨?我不能理解,而且那个人还是生我的母亲。
如果没有六岁那一年的完全隔离,如果不是后来只能一月见一次面,二师伯说我怕是早就应该不在了,而且一般的大夫根本找不出病逝的原因。
没有人知道一个深宅大院里的苏家大夫人从哪里找来这样奇特的毒药,而且不紧不慢不急不躁的整整下了十年。
她恨的应该是我那个不争气的爹吧,一个不顾她的意愿抢娶了她,又长年沉溺在青楼妓院,甚至后来为了一个红牌姑娘闹到被老夫人赶出苏家大门的地步。
所以她开始恨长得越来越象他的我?恨我的骨子里流着他的血?没有人弄清楚这些问题,在老夫人知道真相还没找她之前,她就服毒自尽了,一口气吞掉了原来还要继续下给我吃的那些毒药。
于是,一个在所有人看来都是急病而亡的苏家大夫人被风风光光的下葬了,甚至我那个当时还在外面的爹,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苏家的声誉和面子容不得这样的真相暴露在众人面前。
所以,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有老夫人、我、慕容师傅和二师伯,还有几年后才知道的师弟莫雁离。
我再也不愿意想到那曾给我带来温暖的甜汤,甚至不在食用所有甜的食物。
长年的积毒在二师伯的妙手下,并没能要了我的命,但那种伤害却是根深蒂固的,即使我想忘记,一年里也总有那么几次,它会毫无征兆的跑出来提醒我曾经经历的事实。
十四岁那年,离家四年的爹回到苏家,带来一个刚出生的女婴,痛苦流涕地请求老夫人收留这个孩子。
看着那个襁褓里的孩子,我觉得很是悲哀,总想着外面的世界多好啊,苏家这么肮脏的地方,来了也不是好事情。
十六岁的时候,那个我一辈子也没能看懂的爹去世了。
去世前的那两年里对于那个难产死的红牌姑娘的痴念,让我觉得即可笑又难以理解,这个男人跟那两个女人,甚至中间有更多女人的故事,我没有兴趣去探究。
这些个痴痴恋恋、爱与不爱的事情,我不认为以后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十八岁的时候,老夫人也去世了,弥留之际,宣布我成为下一个苏家的大当家。
我在一片反对声中接过了老夫人留下的担子,对于这个位置,我没有欲念也不想逃避,真如老夫人所说,这是我命定该做的事情。
二十二岁我成亲了,娶的是扬州左家庄的女儿左月月。
对于这桩婚事,我没有太多抵触也没有感到欣喜,这是我总归要走的一条路,什么时候发生,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很多人认为我跟左家的联姻,是为了苏家的生意。
事实上并不是这样,只不过在那前一年,我想着该是成亲的时候,左老爷在一次见面时刚好提到这个事,所以我就同意了。
或者换成其他人当时跟我提,我也会同意的。
有些路一定要走,陪我走的人是谁,我并不关心。
成亲那天,当我掀开她的的红盖头时,那双大眼睛还是让我闪了一会儿神,很亮很干净。
我当时有些后悔,是不是不该把这样的姑娘家带到这么复杂的苏家来。
只是,她似乎总是很怕我,面对我时,总是不爱说话。
我有时候也暗暗嘲讽自己,我在期待什么呢?在这个勾心斗角的苏家,我冷酷无情的性子已经让许多人忌禅,不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到现在还掌握着苏家大当家的位置,还守着老夫人说的该是我有责任守住的苏家的产业,才能至今还好好的活着吗?我想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着吧,或许就这么过一辈子……我一直知道慕容师妹对我的心思,只是在我心里,她一直是我应该要保护的妹妹,因为她是救过我命的待我如父的师傅的女儿,也仅仅是这样。
而且,她从小跟师弟雁离订了亲,雁离可以说是我这么多年来,唯一知已的朋友。
虽然我知道,对于慕容师妹,他或许存在更多的也是如我一样兄长般的亲情,我看得出,并没有其它更多。
只是,为了责任,他会毫不反抗地接受这样的亲事,将来也会给慕容师妹最好的照顾。
我与他的心思,我们俩彼此都很清楚,所以,即使慕容师妹经常吵着要住到苏府,我也没有反对。
因为我知道,我与她之间只会是兄妹,也仅仅是兄妹。
慕容师妹与左月月相处融冾,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慕容师妹经常带她出去,看到她俩在一起,总是很开心。
我给不了的东西,如果她能从其它地方找到,对她来说,或许也算是好事情吧。
成亲一个月以后,在很多场合,都会有人跟我提起纳妾的事情,或许在外人看来,冷酷无情的苏淡云可以为了跟左家生意联盟而娶左家女儿为妻,也就可能为了其它生意纳其他家的女儿为妾。
有一次跟雁离喝酒时,他也问这件事情。
我说,只要有了苏家的继承人,我就不会纳妾。
我知道为了苏家下一个当家人,成亲这一步是我必须要走的一步,如果有了继承人,我又何苦去走更多步呢。
相处三个月,我跟左月月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可能也就十几天。
她似乎并不是很愿意见到我,见面时总是胆胆噤噤的。
有次偶然看到她跟师妹在一起,笑的那么开心,才想着她也是有那么开朗的时候,应该是我的存在,才使她变成另外一面的吧。
如果没有后来那件事的发生,我以为我与左月月之间,就会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有情无情对我俩来说都不重要。
那天撞开客栈的门,看到左月月跟她的表兄衣冠不整的躺在床上时,我并没有感到受伤的心痛。
那样性格的人,我也不相信会做出这种事来。
只是,我也知道,发生那样的事情,我跟她之间不可能再这么平静地过下去。
事情闹得很大,尽管动用了许多势力,但这件事情仿佛预谋一般,很快被更多人知道。
我能感觉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
我没有把她表兄带回苏府,而是随随便便关在客栈的柴房里。
果然,第二天就有人来报说他逃走了。
我知道,没有人对质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叔父堂兄们很快来势凶凶的上门了,拿出诸多的苏家规距和家法来,要严惩这件事情。
我敢肯定这件事与他们中的某一个人肯定有着关系。
在我决定成亲以来,他们很多人都在坐立不安了,因为只要我有了儿子,他们便少了更多的机会。
因为少了另一个人的对质,事情变得一时难以定论。
我也很奇怪,如果整件事情都是他们操纵,最后怎么可能会放走左月月的那个表兄呢?这是我到现在也没有想清楚的事情。
我许诺一定不会让左月月再待在苏家,他们才满意的离去,否则他们就要求把人交出来让苏家那些长辈们一起审问。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无论结果清白与否,走到那一步,无疑都是条死路了。
过了几天,左老爷也上门了,我们谈了很久,最后商定送左月月离开苏家,我负责把人送到扬州,然后他再派人送到杭州。
我用京城一栋八百两银子的宅院换了左老爷在杭州那栋值三佰两银子的梅苑,多余的五百两还没有来得及结清,又从左老爷那里听到左月月怀孕的消息,当时就决定那五百两就交给左老爷,让他每年送到梅苑去,就当是梅苑每年的家用。
第二年四月,左老爷来信告诉我左月月生了个儿子,当时好象并没有太多喜悦,只是松了口气,我以后终于不用强迫自己也不用强迫别人再去做成亲这种事情。
虽然没有休离,但因为左月月的离开,而且我又一直没有纳妾的准备,苏家那些人到是对我的戒备放松了很多。
他们一直以来都不是很清楚那个孩子的存在。
其实从左月月搬到梅苑以后,每个月杭州都有人给我送来梅苑的消息,她安安静静地待在梅苑里面,前面几年似乎都没有什么动静。
我想这大概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吧。
后来听说她在西湖落了水,后来又醒过来了,然后又是半年多的安静,再后来又听说雁离似乎跟她相识,还经常去梅苑,最后还开了家叫淡月居酒楼。
我想我与她之间,可能永远都会这样了吧。
如果还有交集,或许等孩子再大两岁,我仍然是要将他接回苏家的。
至于左月月,如果她愿意,我并不反对她回苏家,如果不愿意,我也随时可以放她离开。
只是孩子,终究是属于苏家的,以后也会跟我一样,成为苏家的当家人,我知道这是怎么样的一条路,可是跟我一样,他也没有选择,这也是他的命。
番外2:苏淡云(二)雁离师弟从杭州回来了。
很多人都以为,雁离是因为三年前慕容家的退亲,所以才伤心离开,三年来未回过京城。
其实不然,每年里因为我身体的原因,他三年里几次悄悄回过京城,只是没有惊动其他人,又悄悄离开了。
三年前慕容师妹闹着要退亲的时候,雁离来找过我。
我告诉他,不要考虑我的因素,只考虑自己的想法。
他知道慕容师妹对我的心思,同样也清楚我对慕容师妹的无意。
他曾经问过我,如果因为慕容师妹的坚持,以后师傅一定要我娶慕容师妹为妻或纳为妾,我是否为同意。
我说永远都不会。
然后就听说雁离回去同意退亲,大概他也是想明白了,他与慕容师妹之间,不可能有其它,而他跟我一样,也不愿意伤害待之如妹的人,如果强迫在一起,最后恐怕剩下的只有伤害。
雁离是个性子很淡的人,对什么事情都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即使与我不同,他脸上时时都带着微笑,事实上我了解,骨子里的他跟我一样,也都是极冷淡的人,什么东西都很难落入心里。
我第一次看到他用那样的表情跟我说话,即使装着再平淡,我也能看出他眼里的挣扎和困惑。
他一遍遍的告诉我,应该去杭州接左月月回来,他说那个叫佑佑的孩子有多聪明多可爱,但他大概自己并不知道,他跟我说的最多的名字仍然是左左,那是左月月告诉他的小名吗?我成亲的时候,他跟二师伯在外地,后来他回来了,刚好是左月月出事的那几天,所以在苏家的时候,雁离跟左月月并没有见过面。
我不知道他们在杭州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只是针对我惯有的淡漠的态度,雁离第一次朝我发了脾气。
他说师兄你不要总是这样对什么人都漠不关心,他说你以为我愿意回来告诉你这些吗?我甚至希望你永远不了解,永远都想不起他们,更希望他们跟你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他说因为你是我的师兄,是我朋友,所以我才回来了……那天他说了很多,也许是醉酒的关系,我第一次看到他喝醉了酒。
离开的时候,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跟说我了一句,如果师兄不愿意给他们更好的照顾,那就请师兄放开他们吧,这或许也是她最想要的结果。
她最想要的结果,雁离的意思是左月月最想要的结果是放开她吗?从那件事情发生以后,我跟她并没有再见过面。
当初与左老爷谈的时候,我们俩都认为这种方式是当时最好的解决办法。
原来,在她心里,休离才是她最想要的结果吗?罢了!就去看看吧。
她带着孩子进来的时候,我没有抬头看她,那一刻我甚至有点害怕看到她和那个孩子,雁离的话总是重重的砸在我的脑海里。
她轻描淡写的开了口,请问,苏大少爷!你有空告诉我让我们来做什么吗?如果只是来参观你辛勤查帐,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去吧!等你有空了再通知我们。
想都没想,我问,你是谁?这是她的声音,却不是她对我说话的口气,她对我也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那么长一句话,更不会如此态度轻松的说话。
果然如雁离所说,她已经忘记以前的事情了吗?还有,她真的是左月月吗?四年没见,她的样子似乎变得有些不同,四年前的她还是个刚成年的小姑娘,四年后则变得成熟了,眼神里闪烁着自信而又倔强的光芒。
她直直地看着我,没有象往常一样闪躲和不安!我看到站在她身边的孩子,象是看到我小时候自己的影子,他一脸好奇地看着我,眼神清澈而又明亮。
我在想,曾经的我也就这样眼神吗?旁边的她不知怎么噗的笑出声来,仿佛看见我跟孩子站在一起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她是第一次在我在场的时候笑,以前我只有偶尔看见她跟慕蓉师妹在一起,才会有笑的时候。
你到底是谁?我再一次发问。
你说我是谁呢?你想要见谁?说出来让我核对一下,如果不是我们俩,那我们就好回去了!她仍然轻松而又嘲讽说着,好象我的问话又多可笑。
为了看清楚她手腕上的胎记,我抓住了她的手,而且也如愿看到了那个月牙儿形的红色胎记。
孩子扑过来对我拳打脚踢,口里叫着放开我娘,快放开我娘,你这个大怪物!我当场愣住了,那个孩子抱着我的小腿,我一动也不敢动,我想去扶住他,只是伸了伸手,还是没有敢去碰他。
那是一种很怪的感觉,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站在面前,仿佛是身体里突长的一块,一下子就离自己特别的近。
我看到他俩亲密的抱在一起,孩子偎在她的怀里,一脸戒备地看着我。
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很羡慕那个孩子,记忆里很小的时候,我也渴望那个叫她母亲的女人有一天能这么对我,只是除了冷着脸,她甚至没有让我靠近过她。
问到那个孩子的名字,她却对那个孩子说,宝贝,告诉前面那位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她给孩子起名叫左佑,不是姓苏,而是跟着她姓左。
她说把在苏家的一切都忘记了,甚至连我也是完全记不得了,还是身边的丫鬟们告诉她的。
我知道她似乎在故意激怒我,她激怒我的目的是什么?当我提到雁离的时候,她镇定的表情有了变化,而且眼睛发红,似乎就要流眼泪的样子,甚至慌不择路的站起来要走。
走之前她对我说,苏大少爷,我想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今天就到这儿吧。
以后,你没时间也不用再抽空接待我们了。
如果哪天你认为我可以不是苏家少夫人了,麻烦你抽空写张休书送到梅苑来,我想我会很高兴的。
送休书吗?会很高兴吗?这原来真是她最想要的结果啊。
没有等我回答,她也没有再回头看我,抱着孩子就往门口走,还叫了声小轩,然后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闯了进来,看看她没事,又从她手里接过孩子,甚至狠狠地朝我看了一眼,眼里有愤怒还有警告。
我走到门口,看见她步履不稳地向外走去,象是马上要晕倒了一般,旁边的年轻人伸出手去扶住了她,她回头朝年轻人笑笑,然后两个人相携着抱着孩子离去。
我跟云福说,用马车送少夫人和小少爷回去吧。
重新回到房里,我再也看不进任何帐本。
脑子里总闪着孩子偎在她的怀里的样子,还有她与那个年轻人相携而行的背影,然后是雁离的话放开他们吧、放开他们吧。
那一夜,我一直没有睡好,我第一次不清楚接下来我该做什么,我该拿她和孩子怎么办?清晨的时候,我叫醒了云福和云祥,让他们收拾东西,我要搬到梅苑去住。
不是不知道怎么做吗?我想就去看看吧,看看他们现在的生活,然后再做决定。
在走近她的房间时,我听到她激动的大叫声,人呢?人在哪儿呢!我到要去评评理,他凭什么要住到这里来?当我是客栈啊?他家自己不是开客栈的吗?住那里好了,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然后一个身影撞在了我的身上,看着她刚睡醒而且身着中衣的样子,我不由恼火,她平时都是这样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吗?甚至在其他人面前也这个样子的吗?她到是反应极快的反问我,你平时都是这样站在女人房间门口偷听的吗?看着她那小狮子发怒一样的表情,我突然觉得很有趣。
走到她的书房,我第一次发现原来这里还有这么多的书,没想到大字不识一个的左老爷,到是养了一个爱书的女儿。
书桌上摊着几幅很奇怪的画,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所以一直在看。
她又象小狮子一样扑过来把那几张画搂进怀里,而且还害羞地脸红了,我一直奇怪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居然能让她脸红。
我也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甚至有些无赖地迫使她同意我们留在梅苑,看着她拿着房契地契发傻的样子,我竟然暗暗有些高兴。
看着手里那本奇怪的书,写得歪歪扭扭而且缺少笔画的字,我一直在想,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对于我的漠然,她终于忍不住了,有点气急败坏地走过去狠狠地挥掉我手里的书,还挑衅似地瞪了我两眼,然后抓起掉在地上的那本书,说了句书是我爹的,志高气昂地向门口走去,一到门口就迅速变成了跑,然后听到隔壁的房门很有力的关上,想着她那种其实很害怕还故作镇定的样子,我不由嘴角上扬笑了起来。
刚走进书房的云福很奇怪的看着我,我尴尬的连声咳着掩饰。
后来听到那个孩子敲隔壁门的声音,然后他进了门,就听不到动静了。
番外2:苏淡云(三)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小人影怯怯地站在书房门口,直直地看着我,你是我爹吗?看我点点头,他很开心地笑了,笑容刺得我眼睛发疼。
他走到我身边,抬着头看着我,然后又指指桌子,说要坐到这上面。
我抱起他放在书桌上,他拿了几本帐本放在小屁股下垫着,他说,以前莫叔叔跟娘在这里下棋的时候,小轩舅舅都是把我抱到桌子上这样坐着看的。
我想莫叔叔应该指的是雁离吧,小轩舅舅应该就是那个叫小轩的年轻人。
他又说,爹跟佑佑一样也是帅哥噢,莫叔叔和小轩舅舅也都是帅哥。
我们家里帅哥可真多。
我不知道他说的帅哥是指什么意思,但他提到了雁离和那个叫小轩的,甚至把他们都归为一家人。
他又开始问我喜不喜欢听故事,他说他会讲好多好多故事,都是他娘讲给他听的。
他还说要背诗给我听,然后背了好几首诗,还唱了一首很奇怪的歌,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他说也是他娘教给他的。
他不停的跟我说着话,一脸高兴的样子。
我不懂该怎样跟这个年纪的孩子讲话,我只能简单的点头摇头或者嗯几声做回应。
后来她进来了,她跟我说让我交住在这里的伙食费,孩子跟她说我没有银子,还说要把他自己存的钱给我,她一副很酸溜溜不高兴的样子,直到孩子许诺以后给她更多的银子,她才重新高兴起来,还得意的看了我一眼。
我看着她跟孩子那么热络的说着,觉得自己真是个局外人,我甚至有些听不明白他们之间说的话。
云福送饭进来了,她也带着孩子出去了,临出门前还对云福说,你忙完了就赶快过来,大家等你!我看到云福点点头,连脸都红了。
我问是怎么回事,云福告诉我,说是少夫人他们以前每天中午和晚上都是一起在大厅里吃的,让他和云祥也一起去。
我突然觉得很不高兴,有种被他们完全抛弃的感觉,我气恼地把云福赶去吃饭。
走之前,云福很奇怪地看我,可能觉得我这一天的心情变化太大了。
我有点赌气的没有去碰桌上的饭菜,过了很久,听到云福云祥回来了,他们俩在门口看了我一眼,又走了出去,站在了外面。
然后听到了她回院子的声音,我走到窗口看过去,看见那个小轩抱着孩子走进了院子,直接把孩子送进了房间,她站在那里跟云福他们说着话,然后还看了书房一眼。
看到她朝书房这里走来,我飞快地跑到书桌旁坐好,装着在看帐本的样子。
她在外面敲门,然后应我,是我!可以进来吗?声音轻柔,象是她跟孩子说话的样子,没有了这两天对我的挑衅。
我感到很不习惯,不知道她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半天没有说话,直到听到她的脚步声好象是准备离开时,我才急急忙忙地说,进来!我暗暗捶打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为自己这样莫名其妙的行为感到懊恼,我这到底是做什么呢?从她进来,我一直没有抬头看她,其实我也没能把帐本上的字看进去。
她似乎料想到我会是这样,所以顾自打量起四周来。
看到了未吃的饭菜,她问我,你怎么还没有吃饭!我抬头看了看她,为什么没吃?我能说是因为她找了云福云祥唯独没有找我去大厅吃饭,我在莫名其妙地赌气吗?看到她准备把饭菜拿去厨房热热,我站起来跑过去阻止了她,然后她在旁边坐下。
我埋头吃着饭,能感觉到她怀着探究的眼光一直看着我。
然后听到她在那里自言自语,嘟噜着说,象他这样一天到晚说不了几句话,还得阴沉着脸,还要做那么多事,这样活着都没意思啊?虽说算是个大家族的大当家,实际上不过是一台赚钱的机器罢了,一点生活乐趣都没有。
……这大概是她心里的想法吧,只是不知不觉说出口了她也不知道,看她那傻呆呆地又用很同情的眼光看着我的样子,不禁想笑又不能笑,一口饭没噎好,就大声的咳嗽起来。
她急忙站了起来,跑到我后面,用力地拍打我的背!又拿起旁边的一杯水,凑到我嘴边喂我喝了下去,我愣愣地看着她着急的样子,看着她的小嘴又絮絮叨叨地说着,你怎么吃饭这么不小心呢?跟小孩子似的,又没人跟你抢,急什么呀!这么大的人,吃个饭也能呛着,我真是太佩服你了!从几岁开始,就没有人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过话了?那一瞬间,我竟有些呆滞。
她看了看我,想了想后又说,你要是不跟我们讲什么大少爷规矩,晚上就跟我们一起到大厅里吃吧!这吃饭啊,也讲究一个气氛,象你这样一个人吃饭是没有乐趣的,什么东西都要是分享起来才会比较有意思。
当然,你要是还想一个人吃,我晚上就让云福给你送书房来。
你自己决定吧,我们可不强行拉你入伙。
我很想知道他们在一起吃饭的样子是怎样的,在我懂事以来,我没有这样的机会跟家人一起吃饭,小时候也渴望过吧,后来大了也就习惯了。
吃饭真的象她说的那样要讲什么气氛吗?虽然我不承认,但我真的有点期待晚膳的到来,只是,看到云福给我端进来的饭菜,我心里竟有很大的失落,原来她终究还是不把我当成是一家人的啊,下午我并没有拒绝说不去呀,我只是什么都没有说而已。
我让云福出去了,然后盯着饭菜失了神,我真的没办法理解自己这两天来的行为,我这样子,到底是在做什么呀?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然后那孩子出现在书房门口,他说,爹!娘让我来问你,你要不要到大厅跟我们一起吃饭?心无端地又高兴起来,跟着孩子来到了前厅,站在门口,我又开始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孩子回过身来拉我。
我一走进门,里面的人都马上站了起来,口里有叫少爷的,有叫姑爷的,场面顿时变得拘谨起来。
孩子把我拉到位置上坐下,看来是早就准备好的。
然后他又奋力地想自己爬上我旁边的那个高脚椅,试了几下都没有成功。
其他人都没有上来帮忙,孩子看看我又脆生生地叫了声,爹!……我有点不适应,不知道该怎么做,我看了看她,她却故意转过头装着没看见我。
我只好站起来,把孩子抱到椅子上坐好,脸感觉有点烫,忙看了一下大家,然后说,吃饭!大概是因为我的到来,大家似乎都挺拘束的,想想自己,或许走到哪儿都会让人很拘束吧。
这个感觉让我觉得心沉沉的,说不出滋味来。
她开始跟大家说话,还说了几个笑话,又逗着孩子说,大家开始慢慢放松下来。
我抬头看看她跟孩子那两张兴高采烈的笑脸,慢慢也没有了刚才的压迫感,惭惭轻松起来。
饭后孩子拖着我说要带我去散步,我不明白散步的意思,他说就是吃过饭后要慢慢的走一走,还说什么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从后花园里回来,走到房门口,看见她正跟丫鬟小紫在说话,我听到小紫说,小姐喜欢的人是姑爷吧?那现在姑爷也来了,照小姐的话说,那你现在也应该紧紧抓住才行。
她是喜欢我吗?是跟雁离说的一样,是心里还记着我才会把酒楼的名称叫淡月居吗?只是她急急的否认,谁说我喜欢他?你们都误会了,我跟你们说,我喜欢的……我轻轻拍了孩子的胳膊一下,他及时的叫了声娘,打断了她后面的话。
那一刻,我似乎没有勇气知道她喜欢的是谁,可我知道了那不是我,而是其他人。
说不清楚那一刻的心情,在这两天里,这种心里起起落落的感觉让我很不适应,也越来越不象我。
她硬是把孩子留下了,我也没有反对,她似乎松了口气。
说实话,现在的她,我也没有想好该如何独自面对,我也暗自松了口气。
她下午跟我说过,我是孩子的爹,她是孩子的娘,这一点不会错。
但我与她之间再也不会有什么。
虽然听起来让我感觉很不舒服,但我还是明白她的意思,并不想强迫她什么。
我坐在灯下看着她写的那本《说文解字》,很正统的封面,里面记录的却是完全跟封面书名不同的内容,都是些很奇怪的小故事,很多字我并不认识,我只是半猜半看。
孩子搂着她的脖子,高兴地说,娘!今天晚上爹也跟我们一起睡吗?太好了,我还从来没有跟爹娘三个人一起睡呢!三个人一起睡吗?不知怎的,心突然很猛烈地跳了起来,眼前的字迹开始变得模糊,连翻几页,我也没有看进去一个字。
她抱着孩子走过来说,那个……那个我下午跟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吧?反正都住在一个院子里了,住同一个屋我也没意见。
那个大床就给你睡,我跟佑佑睡他的小床。
我抬起头,看看她和孩子,又回头看看大床和旁边的小床,说道,好!对自己又一次的心情起伏感到很无力,我到底这是怎么了?接下来,我再也没能看进一个字,我听到他们在我身后的小床上躺下,对于孩子的问题,她居然回答说是因为床小可以一直抱一整晚。
她跟孩子絮絮叨叨地说着,孩子不时问几个问题,她都耐心的回答,虽然有些答案让人听起来很是可笑。
我一直背对着他们坐着,一直在听他们讲话的内容,那种安祥而又温暖的感觉,似乎是我小时候曾经渴望过的,我又一次很羡慕那个跟我长得很象,却有着不同境遇的孩子。
夜很深了,我听到他们两个均匀的呼吸声,我慢慢站起来,悄悄地走了过去。
站在床边,看着两个搂在一起的人,发了半天的呆。
我轻轻地拿开她抱着孩子的手,先把孩子抱到大床上,又把她也抱到了大床上,看到两个人没有再搂在一起,我竟有一丝坏计得逞后的高兴。
那一刻,我该是笑了吧。
我感觉到自己笑了,嘴咧得很大的那种,好多年来从来没有过的那种。
躺在小床上,我很快就睡着了,一觉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对于她为什么和孩子会睡到大床上的事,她没有问我,只是带点疑问地看着我,接下来几天,晚上睡觉前,她总是故意带着孩子在我身边磨磨蹭蹭,象是就在等着我说,你们睡大床吧,我睡小床。
我就是不说,装做没有发现她的想法,然后总看见她悄悄地瞪我,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孩子睡在小床上。
我等到他们睡着了,又把他们分开抱到大床上,然后得意地看着他们俩笑。
我这是怎么了?我也说不清楚。